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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使[御兽]
　　作者：咖啡树下的猫
　　简介：
　　??我，龙的传人！（非常规意义）??
　　?
　　??第154234名    ??967    ??479    ??未知
　　? 标签：时代奇缘??异能??打脸??爽文??正剧
　　? 主角：杜青碧
　　? 配角：林深山、苏合、计轻舟、柳尺素
　　? 视角：女主
　　? 收藏：1729
　　?
　　◎ 立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
　　————————?————————
　　杜青碧穿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天一模摸底考，她在前天晚上就着孤儿院厕所昏暗的灯光狂背半宿的语数英、地政史诸多要点，现在她盯着黑圆圈自信满满地坐在考场里翻开必修那几门的试卷。
　　《御兽理论基础考试》、《御兽实战知识要点笔试部分》、《神话传说与灵兽关系理论》。
　　她把笔一摔，恨不得冲上去质问监考老师是不是自己已经在英语听力部分睡过去了。
　　“咳咳，提醒部分同学啊——咋们考场模考被抽到灵兽监考试点资格，是有獬豸盯着的，要是作弊被抓……救得快的话，你们应该不会被当场吃下肚子。”
　　但是看着老师身边那头名唤“獬豸”，形如麒麟的生物正在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舔了一下嘴，她又缓缓把笔捡起来。
　　没事，我虽然不会写，但是我能可以当场造词解释，你们可以相信我的文学素养。
　　杜青碧埋头苦编，直到最后作文要求写《神话传说与灵兽关系理论》的时候，她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有关龙的故事上去，只差没把古今有关龙的象征都搬上去。
　　然后……她就被带到了教育局。
　　面前笑眯眯的白胡子老专家问她：“这世界上没有‘龙’，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呢？”
　　还以为这是梦的杜青碧一拍桌子，以祭奠自己失去的考试分数的悲愤态度说道：
　　“怎么就没有了！你没见过就是没有吗！指不定等等就晴天霹雳，风雨交加，苍龙降临！”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外面艳阳天突然阴沉，晴空落下一道闪电。
　　杜青碧瞪大眼看向窗外，只见云层之间一只龙爪挥开从地面飞起的鸟类灵兽。
　　那真的是龙！
　　*
　　一些食用指南
　　1：以《山海经》以及其他一些古代神话传说为灵感素材的御兽故事，但异兽的能力和长相，以及一些性格之类的属性被作者大幅修改，和原著出入很大
　　2：御兽世界为什么好像不存在我们神话故事中的龙这样单独的个体灵兽，具体故事会在剧情中详细讲述
　　3：所有人物性格桥段只为剧情服务
　　4：剧情为主，感情为辅（男主出场预计比较晚）
　　5：慢热向升级流（真的很慢热！）
　　6：突然更新，大概率是作者在修改错别字或病句
　　7：还请注意，文中出现的神话故事等传说，被作者经过了大量二次加工
　　＊
　　一些预收
　　1:[言情/奇幻]皇后执剑
　　几百年后醒来的人间剑仙女主发现自己的本命灵剑变成了当朝皇帝，作为对方唯一的主人，她暂时入主后宫恢复灵力，然后一段时间后，后宫的人越来越少，问起来就是大家都飞升啦！
　　2:[言情/西幻]这一定不是我的OC！
　　哪个二次元女人没设定过自己的OC！在自己花钱买的超高自由度游戏里沉浸式搞OC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个把不是她设定OC的角色塞进她游戏里的人！今天她就要代表游戏创（玩）世（家）神降下制裁！
　　3:[无CP/诡异]您好，我们提供上门收容服务
　　原创现代架空背景，不是人的男主正在寻找同样不是人的队友，给地球人展示一些高科技收容的技巧（不是）。
　　?原创现代架空背景，不是人的男主正在寻找同样不是人的队友，给地球人展示一些高科技收容的技巧（不是）。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异能 打脸 爽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青碧 ┃ 配角：林深山；苏合；计轻舟；柳尺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龙的传人！（非常规意义）
　　立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第1章 01
　　◎今晚就在洗手间远航◎
　　越是接近初夏的时间，孤儿院公共洗手间里的蚊虫就越多了起来。
　　杜青碧蹲在女厕的通风口那里，就着惨白的灯光默背那些英语要点。
　　在她的脚边还摆着一本厚厚的《山海经大全》，那本书已经被她翻阅了太多次，甚至还写上了无数的注解和自我畅想文字，于是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破烂起来。
　　在孤儿院，电子设备对他们来说是距离遥不可及的事物，连电视也只是放在大厅里，作为一种装门面的有线版本，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为了给他们这群孤儿娱乐用的。
　　而少数娱乐往往是不需要让那位雁过拔毛、小肚鸡肠的彭院长花钱的其他方式来制造出一点欢乐；不过在更多的时候，她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已经需要自己承担起自己的吃住费用。
　　想到那间大通铺的卧室里还有相当令人讨厌的人在，杜青碧换了个不那么发麻的脚，决定还是在有蚊香的卫生间里再多背两个知识点。
　　可以的话，她比较想顺利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然后拥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
　　在这里唯一和她亲近的小姑娘已经被一家条件殷实的人家领养走，她现在专心冲刺也足够了。
　　这么想着，她一边在灯光下翻过一页英语资料，一边又换了只脚做身体重心。
　　她脚旁的《山海经大全》在洗手间的灯光下似乎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如果有人仔细看，估计会发现那不是已经翻到有了褶皱的封面反光，那是书籍自己本身在不合科学道理地发光。
　　但可惜的是在这里的唯一读者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象，而是在感觉自己身体僵硬，重新换一个姿势的时候，脚板发麻，直接一个倒头葱的姿势往后栽去。
　　杜青碧的双手无助地在自己面前虚空挥舞了两下，但此时的她面前什么也没有，身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被撞击的疼痛感；相反她感觉自己逐渐被按理说坚实的地面给“吞”了下去。
　　洗手间的水泥平地此时像过于柔软的橡皮泥，又像是泥泞的沼泽，无声无息的波浪从她的背后迅速蔓上，然后没过她的口鼻和那本微微发光的《山海经大全》。
　　流光如同有形的丝线从她身边流过，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仿佛坠入被棉花包裹的幻梦之中，唯有一种相当轻松的感觉笼罩着她。
　　那本《山海经大全》好像纷飞的雪花在她面前脱离了书脊的禁锢，白纸与黑字在这片空间里变成了彩墨，在她头顶脚下、周身四方汇聚成实体一样的景象。
　　单脚的毕方啼鸣着飞跃她的头顶，纤长的尾羽犹如赤红的流星划破天际；照亮的是远处水墨山水之间昂首看着远方的麒麟，那只祥瑞之兽踏足漫步前进，身边鸟雀与野兽亦围绕着它载歌载舞；麒麟面前的深潭之下，一黑一白的小鱼相互追逐着自己的尾巴嬉戏，将这池清水搅成阴阳太极之纹路。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视野时而被拉得很高，时而又觉得自己距离那些曾经出现在《山海经》和其他各种古老书籍中的动物极为靠近。
　　她或许还是个人类，又或许也变成了那水墨画一样山野里的一只鸟兽，再或许她已经是这天地之间的一片浮云。
　　这简直像是一场美梦，或许她在洗手间背书的时候就睡觉了，所以她才能这样畅游这片神奇的天地。
　　她化作清风，看到星宿之间朱雀展翅，白虎于山头咆哮；瀑布下的青石仰起头，才叫人发现原来那是一只玄武；而天幕之上浮云随风起，似乎隐隐化作一条巨龙与她一起游历高山流水。
　　这里的生灵似乎都能口吐人言，时而问她为什么靠近太阳就会死去，时而又问她天空为什么总是到不了尽头。
　　她说，如果想要接近太阳又不被灼伤，只有先把自己保护好；天空或许是首尾相连，当你飞到尽头的时候，就意味着重新到达起点。
　　她只觉得这是一场瑰丽又美妙的梦境，于是放开想象，无拘无束地回答它们。
　　鸟雀和走兽在此刻都变成了她的好友，为她叼来被叶子包裹的朱果，以竹筒盛放的清泉。
　　她坐在轰鸣的瀑布前，看那条白练的确正如诗人笔下所写，流水因为高低的落差撞击在满是青苔的石头上，便升腾起朦胧的水汽。
　　微风将那些水汽扑打在面部，倒是不觉得多么令人讨厌，反而叫人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雨后薄薄的雾气之中一样沁人心脾。
　　那筒清泉很是甘甜，咬下的朱果更是甘甜，她坐在飞鸟走兽之间听它们说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她便时不时告诉它们，自己曾在书上看到的那些神话传说、山海异兽，说曾经天地一片混沌，盘古持斧开天辟地；说世界上本无人类，女娲以土造人，后又补天离去；说曾经有人见到鲲鹏与蝶，又和现在的她一样不知是自己入了其他生灵的梦，还是其他生灵入了自己的梦。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山泉瀑布、微风林海、兽吼鸟鸣、人声娓娓，共同组成了一道和谐的乐曲。
　　杜青碧正坐在平滑如玉台的山石之上，指着蔚蓝天空中最像蛟龙的一朵云，和他们说叶公好龙的故事。
　　原本围在她周围的所有动物都听得仔仔细细，忽然她听到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压断了她面前的树枝。
　　杜青碧暂时停下讲述，低头看去。
　　一条黑曜石一样的小蛇不知何时游到了他们面前。
　　能够口吐人言的飞鸟走兽们看着它，大声喊道：“你一条连橫骨都未炼化的黑蛇怎么跑到这里来？”
　　“快走快走！莫要耽误了夫子和我等讲课！”
　　“没错！快走快走！”
　　所谓橫骨是在部分古代只怪小说中有提到的，妖族需要法力到达一定境界，将自己脖子中某块无形的骨头炼化，才能口吐人言。
　　那条小蛇瑟缩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它似乎是想离开的，但杜青碧和它对视的时候，似乎又从它的眼里看到了不愿这么放弃的坚持；然后它缩起自己的尾巴，假装自己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留在这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杜青碧。
　　还穿着睡衣的少女眨眨眼，没想到会从一条蛇的眼里看到如此人性化的情感。
　　不过它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称之为夫子？
　　她好像也顶多是和几位会说话的鸟雀走兽说了几句自己认为可以启迪他人的话，以及讲了一些神话故事，没想到反而被它们称之为老师了。
　　其他鸟兽似乎并不认为它来这里会是一件好事。
　　“你连你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如何能听懂夫子的教诲？”
　　“莫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就是！小小黑蛇心比天高！”
　　“哦——！我曾经见过你，你是不是就是一天到晚幻想着要上天的那条蛇？”
　　“你认识它？”
　　“我们那片山上的都知道它！你问它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异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来说去，它说自己想要成为一个四不像！”
　　一时间这瀑布前的山谷里都充满了笑声。
　　但杜青碧好奇，她靠近了那条小小的黑蛇，然后撑着下巴看它询问。
　　“我听其他小动物的说法，它们已经早早就确定了自己的理想。”
　　有鸟儿和她说，想变成一只青鸾；也有地上的猎豹和她说，自己要成为像狰那样威武强大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说的大多都是山海经里的异兽，不过谁不喜欢那样强大又梦幻的存在呢！但不管怎么说，在这里的每个生灵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今后的目标是什么，以及要向着哪个方向努力。
　　所以现在突然看到一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的家伙，杜青碧便觉得很有意思。
　　“你们不要笑啦。”
　　周围的动物们安静下来，围成一个圈盯着那条害羞到几乎快把自己的头藏在自己尾巴下方的黑蛇。
　　杜青碧和它说道：“或者你说说看你以后想要做什么，然后我来给你出出主意？”
　　她自信地一笑。
　　“说不定你能获得一些启发，然后找到自己的目标？”
　　小黑蛇愣怔地抬起头来看她，感觉此刻像是看到了那颗遥不可及的耀眼太阳主动降落到它的面前，照亮它生活了数十年的幽暗深潭，给它指明一条可以继续向前的人生道路。
　　它心想，其他人喊她夫子果然没有错，她一定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明明它是不想在那么多同类面前再说一遍自己的梦想，但看见这个人发自内心关切的语气，它还是伸出尾巴尖尖在砂石地面上画出一副图案出来。
　　杜青碧低下头仔细辨认它的画。
　　先是连绵起伏的几条弯线，组成了类似群山的简笔画；接着是略短的几条波浪线从群山之中流淌出来，组成好似江河湖海的存在；最后是歪歪扭扭的一些建筑物，虽然画得并不是很传神，不过看风格，竟然还能看出是亭台楼阁的样子。
　　此时的黑蛇并不能直接说话，于是杜青碧只好在它期待的眼神里，依照这幅画猜测它想说的。
　　“你是想去山里看看？”她先是指着那片群山问道。
　　小黑蛇用力点点头。
　　然后她的手指移到河流上方，“然后去大江大河看看？”
　　小黑蛇更用力地点头。
　　“最后还想去人类生活的聚集地看看？”
　　这回小黑蛇恨不得用力到连尾巴尖也一起点头。
　　于是杜青碧哈哈大笑起来，“那你的梦想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
　　她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张开双臂在水雾中转了个圈，白色的睡衣像花瓣一样盛放舒展，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把世间所有的光华都汇聚于此。
　　“你喜欢这个世界，你想去看看这大江南北！”她对它说道：“那你需要的是锻炼自己，让自己拥有充足的体力、坚强的心性、强大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不仅有美丽的风景，同样也有惹人厌恶的恶徒，保护好自己，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去干的！”
　　她说：
　　“所以，哪怕没有一个具象想要成为的对象也没有关系，你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足够了。”
　　“然后无论走哪条路，努力就是我们最需要做的！”
　　小黑蛇的尾巴停在半空中，它的眼睛也和她一样闪烁着光。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瀑布忽然发出一声轰鸣。
　　那不是流水从高处落下的声响，相反好像是什么建筑凭空从潭底冲上云霄，化作一道白玉镶金的大门。
　　有眼尖的动物已经看见了那牌匾上上书的两个大字——
　　“龙门！是千年未见的龙门！”它吵吵嚷嚷地向所有人喊道：“夫子唤醒了龙门！越过龙门便化身成龙！”
　　它的声音高昂又急促，像是扩音器一样将刚才那两句话向四面八方传去。
　　一时间整座山林的生物好似都重新醒来，无数声音在他们周围响起。
　　“太虚幻境怎么会有人类来此？”
　　“龙门？！怎么可能！难不成化龙的传说都是真的？！”
　　“先不提那龙门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化形、化心已是困难重重，化龙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以把所有的修为摔得丁点不剩！你真以为那小小黑蛇能成功越过龙门？！”
　　听到最后一句话，反而是杜青碧感觉不服气起来。
　　她此时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当下便叉着腰转过去身去，向周围大声说道：
　　“在还没有尝试之前，就打击其他人的家伙才是最没品的！”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
　　她看向那小小的黑蛇。
　　然后看见不仅是那条小黑蛇呆住了，就连身边一众的鸟兽，以及远处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声音也呆住了。
　　几秒后，几乎快把天空都震塌的嘲笑在他们身边响起。
　　“区区人类竟也想跃过龙门——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亿万年都不曾见到这样痴心妄想的凡人——”
　　“简直比她旁边那条还未炼化橫骨的小小黑蛇还要可笑万分！”
　　“亏它们还叫她‘夫子’，如此愚不可及之人何德何能担得起这称呼？”
　　就连原本围在她身旁的好些鸟兽也散去不少，只剩下零星几个劝她。
　　“您何必去陪它自找没趣！异兽散去一身修为也罢，要是凡人登不上龙门，可就只有死路一条！”
　　说来说去，就好像那些大人总是在叹息孤儿出身的她或许一辈子也就是那样。
　　现实里的困难何尝不是另一种跃龙门！
　　杜青碧目光灼灼。
　　她在现实里已经决意要去“跃龙门”，那现在又怎么可能退缩？！
　　她不管身旁看似苦口婆心的劝说，也不听那些绵里藏针的冷嘲热讽，只问那条小小黑蛇一句话。
　　“走吗？”
　　小黑蛇一摆尾，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起冲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白玉门！
　　作者有话说：
　　再次强调的一些食用指南
　　1：以《山海经》以及其他一些古代神话传说为灵感素材的御兽故事，但异兽的能力和长相，以及一些性格之类的属性被作者大幅修改，和原著出入很大
　　2：御兽世界为什么好像不存在我们神话故事中的龙这样单独的个体灵兽，具体故事会在剧情中详细讲述
　　3：所有人物性格桥段只为剧情服务
　　4：剧情为主，感情为辅（男主出场预计比较晚）
　　5：慢热向升级流（真的很慢热！）


第2章 02
　　◎一跃龙门◎
　　那扇白玉门立于水声轰鸣的瀑布上方，在朦胧的水雾之中隐约可见那扇门是典型的棂星门模样，后世被世人所熟知的牌坊就是由棂星门发展演变而来的建筑物风格，棂星门上方中央牌匾以古朴霸气的字书写着“龙门”二字。
　　不过这棂星门的材质并非人们常见的木质或石质，而是相当纯粹昂贵的白玉；如果靠近再看，就会发现这扇高大雄伟的白玉门上所有的装饰全部由一笔雕刻所致，但其痕迹丝毫不见人工的刻意，若是站在这里的是建筑行业的专家，大概会惊讶于这扇门上浮雕的飞禽走兽竟然全是浑然天成，完全没有经过人力的再度加工。
　　这片山林间其他飞鸟试图从空中接近那隐藏在水雾中的龙门，但无一例外，无论它们如何扑闪着翅膀，也无法靠近那片幻影。
　　潭水山林间响起了其他的声音。
　　“可见但不可及，唯有见证本心者方可尝试登龙门……难不成真是龙门？”
　　其他悉悉索索的声音跟着说道。
　　“难道不是幻境？”
　　“这龙门是那小小黑蛇心象所化，若是真的龙门，也只要它能尝试登天，可龙门必有龙气守门，若是真的自然不会让它如此简单就轻松通过！”
　　“成功化龙的异兽已有千百年不曾出现，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成功的！”
　　“呵呵，我也觉得他们不过是痴人说梦，就算侥幸唤来龙门，如果失败，不过落得更是凄惨的下场；连那些老家伙化心时都不敢选择化龙这条路，这橫骨都未炼化的黑蛇竟然也想去挑战；而且还要拖上一个凡人？”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也就是他们。”
　　“嘘——他们去了！”
　　杜青碧和那条小黑蛇已经淌进了潭水中，岸边的动物们像是哀叹她的神志不清一样感慨她这个决定的鲁莽，从远处群山天空中传来的嘲笑更是像锣鼓一样让人焦躁不安。
　　不过杜青碧完全没有要就此退让回头的意思，如果她是那样的性格，恐怕自己连上小学的机会都没有，就在那小气至极的院长忽悠下直接被那肥头大耳的某个恋/童/癖商人给领养走。
　　她伸手挡了挡飞溅到自己脸上的水滴，侧首的时候看见那条好似黑曜石雕刻的小黑蛇整个都淹没在水里的时候，干脆一伸手将它捞起，然后让它盘在自己的手腕上，再一起顶着水流的压力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原本她坐在岸边的时候，觉得那扑面而来的水汽还颇有一种沾衣欲湿杏花雨那样的诗意，但现在真实走到瀑布之下的时候，只感觉那水流冷得刺骨，仿佛数九寒冬洗凉水澡一样冻得人瑟瑟发抖。
　　仅仅是走了十几步的路，来到瀑布的正下方的位置，杜青碧已经是浑身湿透，黑发黏在脸庞旁边，嘴唇被冻得失去血色。
　　她用手顶在自己头顶，算是一个简易的小棚让她勉强可以隔着激烈的水流，看到瀑布旁的石壁上似乎还有布满青苔，天然突起的石头，仿佛是有人特意告诉她留意这里可以让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杜青碧在水流中抬起头眯起眼看那好像遥不可及的白玉金字龙门，然后提高音量对那条缠绕在自己手腕上，好像变成一条黑曜石手镯的黑蛇说道：“接下来就是攀岩了，你抓紧我。”
　　在现实中她完全没有攀岩的经验，但她认定此时在梦中，毕竟她刚才都飞在云端了，那还有没有什么是不能尝试的？
　　黑色的小蛇用尾巴尖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腕，有那么一刹那，杜青碧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似乎变得温暖起来，连带水流的压迫感都没有那么强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的帮助。
　　杜青碧摸了摸它布满光滑鳞片的头，感觉这种平时会让人感觉恐怖的小生物其实也有挺可爱的一面。
　　一人一蛇结伴淌水前行，杜青碧就开始手脚并用地开始攀岩。
　　这个过程丝毫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轻松，甚至超出了她一开始的心理预期难度。
　　轰鸣如雷的水流声盖住外界的闲言碎语，反而是让她内心变得平静下来，专心沿着那湿滑的岩石一点一点地缓慢攀爬。
　　从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化作一股热流驱动着她的四肢百骸动起来，在外界的压力下也能一步接一步地不断往上；不过越是往上，她身体的温度还是越是因为流失得越多而感觉冰凉；同时她作为脚下支撑点的岩石似乎体积也变得越来越小，而青苔痕迹越重，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跌落悬崖。
　　头顶的水流冲得人几乎抬不起脖子，连眼睫毛上也满是水珠，鼻腔里充满了水腥味，似乎他们并不是在往上攀登，而是在水中深潜一般。
　　杜青碧发力的手臂和腿部已经是肌肉酸痛，不过抬头往上看，白玉镶金的龙门还是遥不可及；低头往下看，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爬了有六七层楼那么高，移动灌满水的鞋子时不小心踢落的石子掉落深潭之中，几乎看不见它葬身何处，如果人从这里跌下去，恐怕背脊撞击水面的时候，就会因为加速度，直接被撞个粉碎。
　　即使在梦中，她也不是很想体验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
　　于是她咬紧牙关，连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一下，继续往上爬去。
　　用身体缠绕在她手腕上的黑色小蛇同样迎着水流抬起头，如果不是有杜青碧做它的支撑点，恐怕它已经被直接冲下瀑布。
　　它的尾巴轻轻拍打着，每一下的撞击似乎都给她重新注入力量。
　　杜青碧有些意外地用眼角余光看看那条小蛇，没想到这个梦竟然真的像有特异能力一样给予她超凡的力量。
　　借助这股热流，杜青碧顶着激流来不及道谢，先继续往上多爬几层。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那瀑布似乎发现他们还留有后手，那冰冷的水流速忽然加大，让本来就逐渐疲劳的杜青碧手指一松，整个人直接往后仰去。
　　流水迅速涌进她的鼻腔，强烈的窒息感掐住她的咽喉，要她在这里交代出自己的性命。
　　那条小黑蛇预测了她的危机，着急地用尾巴尖尖不断拍打着她的手腕内侧，不过当它发现这个温柔又阳光的人类很难抵挡自然这股力量的时候，它干脆一甩尾巴，从她的手腕上一跃而下，以自己下坠为代价，从几厘米的小蛇变成接近两米的大蛇，然后用自己的黑色尾巴再度拽住杜青碧的腰往上一抬，让她重新扒拉着落脚的岩石站稳后，自己毫无着力点地往下掉去。
　　它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停下下落的趋势时，那条黑蛇只能无助地接受自己距离那梦想中的龙门越来越远的事实。
　　它本来就该知道，自己或许压根就没有实力靠近那扇门，只不过有幸听到那样令它醍醐灌顶的话语，所以才有机会看到这样震撼人心的门扉。
　　能够回报到之前帮助过它的人，它就已经问心无愧得很开心了。
　　不过它的心里想法还没完全想完，一股力道就从它的尾巴尖上传来，让它以倒掉“1”形的方式停在半空中。
　　这次是杜青碧一手扒着岩石，一手拽住它的尾巴尖，竟然真的将它拉住。
　　“我——拉住你了——别放弃——”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感觉自己冰冷的水灌了自己一肚子。
　　而在外部的动物——严格来说是来到太虚幻境的异兽神魂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同时安静了几秒，紧接着有一个家伙猛地提高音量，打破了这寂静。
　　“这凡人没有和任何异兽签订契约，怎么可能有力道抓住最少也有三吨之重，怎么可能徒手就抓住！”
　　“这倒也不算太重，我可比那小小黑蛇重多了。”
　　“难怪你这家伙找不到一个凡人签订契约离开山海界，那三吨之重堪比一只凡人世间的大象，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何来神力能徒手搬起大象？！”
　　“啊，但是以前那些……”
　　“那是多早以前了！现在的凡人是很娇弱的！”
　　“但是龙门出现的时候，曾经有传闻说，心之力越强，就越有可能完成看似不可能完成之事，难不成那小姑娘真有如果赤子本心？”
　　“可笑！若是那登龙门不过是被瀑布流水冲个澡，我早就登个百八千回——”
　　最后那道声音的“了”字还未说出口，一道比水流强大千百倍的压力忽地来到此地，犹如巨人从云端低下头，将比实质化的群山还要重上几分的视线压向那对比漫长瀑布显得很是渺小的两个身影。
　　所有的异兽下意识安静下来，直到那来者发出感觉很是有趣的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已有千年不曾因为龙门被唤醒，大梦醒来能看到这一幕倒也不亏断了我的美梦。”
　　它的声音犹如编钟在天地回荡，不过水流中的两人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笼罩，眼下压根无法听到外部一丝一毫的声响。
　　“愚心既然醒来，那我也不如出去看看！”
　　“先让我看看这两个小家伙是否有这个能力登天梯、跃龙门！”
　　虽然看不见它的模样，可听最后那道声音的位置，似乎也随着那一人一蛇冲进了瀑布之中。
　　听到声音渐渐在山林间消失，那些隐匿的声音重新响起，不过这次听起来几乎是全员都带上了惶恐和不可置信。
　　“那、那个是饕餮大人？！”
　　“是它的声音！就算没有见过它，但这天地间只有一个饕餮！不是它还能是谁！”
　　“传闻中化龙时必定会遇到一条龙，果然是真的！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怕是死定了！”
　　而水流中的杜青碧丝毫不觉危险已经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她现在发愁的是，要不要干脆把已经不算是小黑蛇的尾巴系在自己的腰部，把它当成一条巨型腰带，再带着它往上去。


第3章 03
　　◎试炼◎
　　所幸已经变成原先数十倍大的黑蛇并不是很重。
　　至少在杜青碧此时的感知里不是很重，也许是因为现在还在做梦，所以她觉得自己徒手拎起两米长左右的巨蛇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次换成她拍拍这条艰险之路上的同行者尾巴，示意它可以依靠自己，双方再度前行一段道路。
　　比起同类还显得很是迷你的黑蛇一愣，几秒后它才犹豫地用尾巴缠住她的腰，但它也不仅仅是完全依靠着杜青碧的力量。
　　它清楚地知道这是给两个人的试炼，总是依靠其中一个，想必这试炼都不会成功。
　　看见那个人类的手指都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它尾巴一甩，借着杜青碧的力量往上一跃，顶着激流为她分担一部分的压力。
　　但在这压得它全身骨头都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断裂的水压下，在往上一口不歇正在攀登的两个挑战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唯有围观者看得清清楚楚。
　　那条原本平平无奇的黑蛇体型已经越变越大，从原本的两米长度，变成五米、十米、乃至接近二十米的庞然巨物；而它那黑色的鳞片更是在激流的冲击下变得越来越坚硬，颜色变成更加通透的黑色，透过斑驳的日光隐约可见那黑色中还略带七彩折光。
　　“那小蛇竟然真有化龙蜕皮的异象？！”
　　“既然饕餮大人的气息已亲至，那这龙门绝对就是真的！”
　　“天河水重有千斤，那路更是陡峭非凡，这路不过才到一半，升得越高，那跌得可就越狠！”
　　“难道饕餮大人是为帮助他们而去？”
　　“可笑！四大凶兽之一怎么可能有这闲情逸致去帮他们，说不定只是被龙门异象吸引过来，然后看到两个打牙祭的小虫子罢了。”
　　但不管它们如何说，顶着瀑布水流压力已经爬到一半的一人一蛇此时已经感觉像是逐渐适应了水流的压力。
　　杜青碧甚至已经可以腾出一只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然后把脸凑近激流与石壁之间的空隙，提高嗓音和上面好像越长越长的黑蛇说道：“谢谢你替我挡水！”
　　黑蛇疑惑了一瞬间，可它不会说话，所以只好用力以尾巴做导向，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变扭又不习惯地比了个大拇指的图案标志。
　　杜青碧一边往上爬，一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在说，我现在是自己很厉害爬上去了吗？”
　　黑蛇用力点头。
　　她也的确感觉现在自己攀岩的速度和舒适度，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比一开始进入瀑布的时候要快很多，也舒适很多。
　　那水拍打在身上的时候，已经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是温泉水一样有种令人舒适的暖洋洋感；而一股好像取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伴随着她的心跳输送到她全身的每个角落，这股力量不是刚才黑蛇提供给她的，所以她的身体好像更快地接受，并立刻拿来自如地使用，这让她疲软的四肢重新拥有前进的动力源泉。
　　现在的她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不过立马实时似乎又是对同行者的不负责任。
　　于是她想了想，扯开嗓子对黑蛇说道：“那个！我想做个实验！”
　　游在她头顶上方的黑蛇疑惑地看她。
　　杜青碧慢慢放开握紧墙壁上的石块，接着在它震惊的目光下缓缓向后倒去。
　　黑蛇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它一个甩尾回转，顺着流水往下就要去接住她；可想象中掉落悬崖的情况没有出现，穿着白色睡裙的少女双脚哪怕离开了岩壁，也能稳稳当当地停留在瀑布的水流中。
　　她笑哈哈地在水中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接着像是丝毫不受最初压力的影响，可以清晰地与它对话。
　　“你看——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地顺水或者逆水活动！”
　　黑蛇疑惑了几秒，然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水中往下俯冲的时候，也不是直接掉落崖底，而是能够继续悬浮在水中，选择往下还是继续往上。
　　就好像那流水已经觉得他们足够坚韧到可以通过最初遇到的那些考验，于是此时便助他们一臂之力一样，他们感觉自己甚至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与体力，就能像顺水载舟一样往瀑布顶端疾驰而去。
　　好像重新回到云端飞行，杜青碧雀跃地和黑蛇齐头并进，又好奇地伸出手去借流水中好似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微光，有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似来到天幕银河畅游。
　　“哦？一个人类和一条黑蛇竟然也能在短短时间内攻克天河水的考验。”
　　一道浑厚爽朗的男声出现在他们耳旁。
　　“难怪天机球要将我唤醒，让我来做考验。”
　　杜青碧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四周，只是还未等她发现那声音来自哪里，垂落在山崖两侧的藤蔓忽然像是诞生出自我意识一样，以凛冽的姿态横空甩来。
　　听到她几乎能把空间好像也要撕裂的呼啸声，杜青碧立马借着水流往旁边一扑。
　　那藤编就像长鞭一样毫不留情地击打在瀑布两旁的山石上，那布满青苔的坚硬石块上立马多了一条深达半米的鞭痕，那震耳欲聋的冲击甚至将周围围观的飞禽走兽都吓得不轻，立马嘴里说着“饕餮大人发怒了！”，迅速远离瀑布，偏偏又舍不得看这登龙门的后续，于是纷纷躲在稍远的草丛里冒着头来看。
　　从山顶悬崖上垂落的藤蔓动了动，再度回过头来杀向他们。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眼睛上现在像是装了高度精准测试仪器，在听见那破空声的时候，立马往后一仰的同时吼道：“头顶！”
　　黑蛇同样一缩，几乎变成一块扁平的饼状，这才和杜青碧一起成功躲过那朝着他们腰部横向扫来的藤编。
　　如果犹豫一秒，估计能当场变成被打断成两截。
　　不过杜青碧有些用力过猛，后仰幅度过多的时候，头直接到了水流以外，然后那种托着她自由上下的神力瞬间消失，她差点没直接仰头直接以倒栽葱的方式掉下去；还好黑蛇眼疾“手快”，尾巴缠住她的脚踝，将她直接甩到自己的头部后方的颈脖上，让她骑着自己飞速乘着水流往上。
　　“在水里还想靠躲着上来，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那声音再度响起。
　　紧接着黑蛇只感觉自己尾巴尖端一重，好似有人徒手抓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疾行的汽车，然后不顾它四个高速旋转的车轮，硬生生将它往后拖。
　　黑蛇嘶鸣一声，长长的背脊隆起，把杜青碧往上一抛，自己眼眸大睁，幽绿色的竖瞳散发莹莹的光芒，再度甩来的藤编一僵，好像被瞬间换了主人一样不再听从那道声音的指挥，柔软的鞭身迅速变得坚硬如铁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犹如尖锐的长矛调转一百八十度反方向朝着瀑布顶端扎去。
　　“哦——木属的异兽。”
　　“我还以为你们只会逃跑，看样子也是有些血腥的。”
　　“只是都到现在了，竟然还不化器？如此自傲到认为对付饕餮不需要用武器吗？”
　　杜青碧被甩得咕噜噜喝了不少清泉，她稳住身形，晃了晃自己发晕的头脑，然后高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什么武器？你又为什么要阻碍我们？这也是……呃，试炼？”
　　“咦？你不是御兽师？”
　　在她说出那个问题后，那道从天而降的声音也带上一丝疑惑。
　　然后像是为了仔细确认一样，一对比灯笼还要大的眼眸深蓝竖瞳隔着水幕凑到杜青碧的面前。
　　“真不是御兽师？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登龙门的试炼，我岂不是还要放水。”
　　杜青碧屏住呼吸，看见那双眼眸比天更广阔，比海更深邃。
　　不过按照对方的说法，这是否需要试炼放水的话……
　　杜青碧和黑蛇的视线交错，一秒后她回头坚定地说出他们两个共同的想法。
　　“如果是试炼的话，主动放水还能叫试炼？”
　　静默几秒后，那声音更是发出似乎能把天都能再度震破的笑声。
　　“已经许久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少年心性本该如此——若是你们同意放水，那才是真正的试炼失败！”
　　“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双海蓝色的竖瞳眨了两下，很快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荧光汇聚到一处又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不见。
　　杜青碧微微眯起眼，看到光线在那片荧光消失之处不自然的折射，然后她忽地反应过来，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出现了一面几乎和水流融为一体的镜子。
　　镜子里的她露出和她截然不同的表情。
　　如果说镜子外的少女是明媚开朗，那镜子中和她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是蓝瞳的少女却像自带一番傲然的霸气，仅仅是站在那里的气势就足以登基称王。
　　镜子里的人和他们几乎呈垂直方向站立，不过在这水流中她丝毫不受重力下落的影响，伸手一探，那双手臂竟然就直接穿过泛着涟漪的镜面，随后在来到他们面前之前就被放大成比瀑布还要大的手掌。
　　紧接着，那双手狠狠往下压来，他们只要还在这瀑布中就无处可逃，只能被碾成肉泥！


第4章 04
　　◎诡计多端的外界人◎
　　此时再躲，已经是没有意义的选择。
　　杜青碧在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既然在水中可以自由活动，她干脆迎难而上，伸出手好像就要去接那从上往下压下的手掌。
　　“哦？你想硬接？”
　　蓝瞳的少女声线和她极其相似，可语气比她嚣张多了。
　　“除非你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一样会被我压成肉泥！”
　　巨掌毫不客气地呼啸压下，连带路径上的水流也发出不自然的颤动，好像这过重的压力，在某一瞬间甚至能把流动的水也压缩成无法动弹的高密度固态物体。
　　“我的确不敢接。”杜青碧果断承认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可以硬接这一掌。
　　但她刚才的举动和话语，足够将对方的视线全部吸引集中在她的身上。
　　当她不再继续直线向上冲，而是半途强行扭转方向的时候，依旧一把抱住了黑蛇纤长的尾巴；紧接着这位同行者的尾巴一扫，就将她整个人都甩出了瀑布之外。
　　悬浮的神力瞬间消失的刹那，杜青碧唯有牢牢抓住黑色鳞片的尾巴，才能避免在没有丝毫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被直接化作流星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边；不过黑蛇明显注意到这一点，在离开水流范围躲开从天而降的巨掌后，它又借助惯性，将探出激流的半条尾巴重新缩回来。
　　杜青碧在水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感慨恐怕只有在梦里才能尝试这样危险的方法。
　　而黑蛇则借此机会，以自己的身体为坚硬的绳索，牢牢捆住刚才为了抓住杜青碧而合拢的巨型双手手腕。
　　“声东击西。”那声音似乎感觉眼下的情况颇为有趣，“可惜对于我来说，挣脱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只见那双巨手开始用力，如同极为擅长腕部发力的球拍类专员运动员，黑蛇的身体在那样的巨力下开始吱呀作响，好似快要被扯断的绳索一样发出鳞片断裂的悲鸣。
　　几秒后，它彻底被两只手分开时的巨力扯成两半。
　　围观的异兽们纷纷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感想，只觉得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惨烈了一点；唯有少数目光锐利的老资质发现了一丝端倪。
　　“不对！那小子和那个凡人没有死！”
　　“刚才那是一条藤蔓！”
　　“竟然是障眼法！”
　　“饕餮大人亲自上阵，竟然也没能直接捏死他们？！”
　　“是不是饕餮大人放水啊……？”
　　最后那句话很是小声，不过在水里一直没有露出真实面目的某个存在立马像河东雄狮一样朝着那个小声质疑的家伙吼道：“哪个家伙说我放水？！”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有另一道小声响起的声音意思意思关心一下。
　　“兄台？还活着吱个声啊？该不会是神魂被吃了？”
　　“啊？这个也吃啊？”
　　“饕餮大人什么不吃？”
　　“这倒是。”
　　随后窸窸窣窣间，有声音说道。
　　“它还活着，就是直接被吼晕过去了。”
　　像是生怕自己也成下一个被一声吼就震晕过去的倒霉蛋，沉寂几秒后，然后有异兽忽地开口。
　　“不愧是饕餮大人！这样厉害的大人，拿下两个小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
　　瞬间周围响起一片赞同附和的声音，但在瀑布水流中看得不是非常真切的情况，却不是像它们猜测的那样一边倒。
　　巨手挣脱黑蛇如镣铐一样的束缚时，就被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以为是声东击西，没想到是金蝉脱壳。”
　　“木属的家伙狡猾，倒也有些道理。”
　　那“黑蛇”断成两截的时候，就已经现出原型，不过是刚才它就地取材而来的长藤。
　　而真正的一人一蛇已经趁着趁着空档，往上窜出不少距离。
　　“果然拦不住多长时间吗？”
　　杜青碧回头看了眼那双巨手停留的位置，心算后估计它追上他们的时间恐怕不过五秒。
　　不——不需要五秒！
　　如同装载着大功率马达的链条，只用三秒不到的时间，那双手臂就迅速升高，即将追上他们全力上升的速度。
　　距离那镜面中拥有蓝色竖瞳的少女越近，一种和水流截然不同的阻力就越大。
　　载着杜青碧的黑蛇张开獠牙，在巨手即将拽住它的尾巴时，猛地往上一缩，头部却往身体中央的部位收缩，然后覆盖着鳞片的尾巴狠狠击打在那双巨手之上。
　　在清楚知道他们都没有正面碰撞获胜的可能时，他们在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为了到达顶端的白玉门后，唯一的选择是避其锋芒，然后趁机尽可能往瀑布顶端而去。
　　此时的黑蛇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空中短暂地停滞瞬间后，好似身后安装了喷射器一样猛地加速。
　　水波荡漾起白色细线的波纹，黑色的离弦之箭冲出起点。
　　但随着他们和水中之镜的距离缩短，压力几乎快把水面压缩凝固成实体玻璃的程度，黑蛇带着她撞上去的时候几乎能听到清脆的破裂声。
　　那些细碎的水珠甚至像是坚硬的钻石，在她露在外部的皮肤上留下了些许血痕；不过好在大部分都被黑蛇拦下，所以没有直接将她扎成满身的窟窿。
　　面对如此惊人的压力，他们的选择是不退反进。
　　杜青碧拍拍它的头，黑蛇心领神会，张开血盆大口，以带有毒液的锋利獠牙做武器，要直接咬一口咬上镜子的边缘。
　　“你们难道以为镜子是我的本体。”
　　“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你们似乎也误会了什么。”
　　“直接打破镜子是个勇气可嘉的破局选择，但是就这种程度的话，你自己崩掉牙倒是有可能。”
　　蓝瞳的少女相当自信地对他们说道。
　　杜青碧微微勾起唇角，“谁说我们要正面攻破你。”
　　此时他们距离瀑布顶端的龙门已经相当接近，可以说只要突破那面镜子所在的地带，就是到达了最后的终点。
　　就在快到那碧波荡漾的镜子面前时，从瀑布两旁悬崖峭壁上猛地生长出来的藤蔓，黑蛇尖锐的獠牙如同稳固的锚借着惯性直接扎到藤蔓粗壮的茎秆部位，好似随风飘荡的绳索，借助一个旋转的惯性，它将杜青碧直接像炮弹一样甩向上空。
　　猛地提高的高度让她直接冲出了瀑布下落的激流，好似飞翔一样看到了那清晰闪烁着金光的白玉门扉。
　　在那面镜子还在思索着他们要如何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的时候，黑蛇操控的藤蔓已经迅速枯萎，失去固定点的黑色绳索立马在漩涡中翻滚起来，原本清澈的水流变得模糊浑浊的时候，杜青碧已经抓住黑蛇的尾巴尖，全靠自己之前就展示过的神力将它直接提溜着越过那面体积不算特别巨大的镜子。
　　黑蛇重新勾住她，将她放在自己背部。
　　这次真的载着她直接在空中云端飞翔。
　　从瀑布下方看到的那扇门并非建造在山崖顶端，而是由层层祥云托着移动到此处。
　　此时从门内如流水一样洒落的金光，带着暖意洗涤掉他们在瀑布中感受到的潮水和阴冷。
　　杜青碧感觉这简直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连黑蛇也一并抬首长吟
　　那悠长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好像足够让千万里以外的生灵也听见那声音，几乎是所有的飞禽走兽都在此刻不由自主，亦或是说发自内心地俯下身体，仰望着那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存在，在呼时便晴空万里，吸时又乌云密布。
　　不需要什么证明，只要亲自看到一眼，所有的异兽都能从本能的感知里，知晓那就是龙！
　　能够自由呼风唤雨，比起任何普通异兽都要强大数万倍的龙！
　　他们竟然真的化龙成功了！
　　曾经的它不可能轻松飞起，但现在它觉得自己真的像是恩人夫子所说的那样，似乎拥有了可以去世界各地都自由翱翔的能力。
　　杜青碧在它的背上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被风吹得很远，好像一阵清新的细雨洒落在这异常安静的世间。
　　她摸摸它的头顶，眼神发亮。
　　“我看过以前的一些古籍上的说法，‘长似蛇，有鳞爪，能幽能明，能巨能细，能飞天潜水，能兴雨布云’。”
　　“蛟龙越过龙门，若是变成龙的话则有龙角，你也有吗？”
　　像是应和着她的话，这条此时已经不应当称之为黑蛇的蛟龙长吟一声，悠长的气息吹起层层叠叠的云。
　　然后它的头顶隆起并不是非常搁手的尖角，然后在杜青碧惊讶的视线中逐渐长大成好似瑰丽黑玉，又好似剔透珊瑚的龙角。
　　同时在金光的洗礼下，它身上的黑色鳞片变得愈发深邃坚硬，身形又变大几分，好似黑色的群山剪影盘桓在云端天际。
　　“你看！你这不就成龙了吗！”
　　杜青碧由衷替它开心。
　　他们一路攀登的过程并不轻松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时候简直是险象环生，似乎已经和死亡很多次擦肩而过；在开始之前与过程中级更是有很多人无法理解和支持他们；可就像爬山一样，当来到山顶的时候，看见入眼会当凌绝顶的风景，以及身后那些崎岖曲折的道路，心中那瞬间涌现的感觉是在山脚就放弃的人所无法理解和懂得的。
　　蛟龙又长吟一声，像是撒娇一样用龙角蹭蹭她的手。
　　明明已经成了龙，可没有炼化橫骨，它现在就还不会说话。
　　可以的话，它很想和这个人签订契约，让她成为自己的御兽师，和她一起去看山海界和凡人世界的江河湖海。
　　杜青碧也摸摸它的头。
　　鳞片按理说是相当坚硬的保护，可她摸上去的时候是柔软的，好像它是特意收拢起那份尖锐的防护，将自己的信任与毫无防备展露在她的面前。
　　“行了行了，你们不是连契约都没定，怎么这么歪腻？”
　　一阵好像牙酸的声音从白玉镶金的龙门顶端上传来。
　　杜青碧和蛟龙抬起头看去，那是一只凶猛威武的猛兽，卧在门扉狭窄的边框上的时候好似一只长角的金毛雄狮在看着他们，杜青碧微微后仰，眯起眼睛看它，然后不确定地说出一个名词。
　　“……喜马拉雅塔尔羊？”
　　和人们普通印象里温顺可爱的绵羊或是羔羊不同，生活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喜马拉雅塔尔羊身形健壮，肌肉更是发达；为了抵御高山的严寒，雄性塔尔羊会像雄狮一样，身披厚实浓密的鬣毛，其毛发的长度几乎能垂直膝处；远远看去，比起说是羊，的确更像是大型食肉类动物。
　　此时口吐人言，与他们对话的动物张嘴的时候更是隐约可见那嘴里长满了锋利的虎牙，它的四肢也并非羊蹄，而是更凶猛有力的虎爪。
　　“不……饕餮？”
　　杜青碧推翻刚才她的猜测。
　　饕餮露出看起来似乎有些森森的笑容。
　　“几百年不曾出世，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快能认出我，难怪刚才那么快想出那么缜密的注意。”
　　“我以为是声东击西的把戏，没想到你套上一层金蝉脱壳的假象，但实际上剥开这两层伪装，最后本质上还是一招声东击西，的确是有勇有谋。”
　　它看起来并不恼怒刚才他们使出的计谋。
　　“这应当是千年后第一次有化龙成功的异兽出现。”
　　“只是你这幅模样还真是有趣，我几乎没见过你这样的‘龙’。”
　　杜青碧看看蛟龙那典型中国龙的造型，满脸疑惑。
　　“‘龙’难道不是都长这样吗？”
　　饕餮反问：“我也是‘龙’，囚牛、睚眦那些家伙也是‘龙’，它们长得一样吗？”
　　“千年前还有一只猫成了‘龙’的，若是收敛气息，恐怕以普通凡人的视力压根就无法发现龙的存在。”


第5章 05
　　◎以把选手送出赛场的方式杀死比赛◎
　　关于传说中生物的古籍描述，其实大部分都是在现实世界里原有生物的基础上进行艺术想象的再加工，但是唯独“龙”，关于它的描写，几乎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是文字创造出来的生物。
　　但饕餮刚才那句话无疑是在说，“龙”这种生物是由其他生物通过某种方式进化而来的。
　　杜青碧在短暂的时间里进行脑内风暴。
　　“你的意思是说，每个生物都有可能成为传说中的‘龙’？”
　　“那龙生九子是怎么回事，生出来的物种难道不是龙？”
　　“这世界上没有天生的龙。”饕餮海蓝色的竖瞳盯着她，“就像是异兽在化心后，才算是真正‘成年’，取得与本名一样重要的兽名。”
　　似乎是发现她脸上的疑惑快溢出来了，它又说道。
　　“你既不是御兽师，也不像知晓那些过去的凡人，却能成功与这黑蛇一起跃过龙门，还真是有趣。”它上上下下看着她，“难不成还真是传说中极为少见的赤子之心？”
　　不等杜青碧回答，它又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是少见，上次我见到的那个人还叫比干。”
　　“举个例子。”它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在睡梦中看过一些你们凡人饰演的戏文，有一些奇妙的生物可以‘进化’，生活在山海界的异兽也是这样，我们把这种‘进化’称之为‘化心’；化心后的异兽才是真正拥有《山海经》里描述的那些神力，但是经书里的兽名是有限的，每一只神兽只有一个。”
　　看起来很是威猛的黑羊笑得露出自己鲨鱼一样的利齿。
　　“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是这样的，白虎只有一只，但竞争这个名字的走兽可是有成千上万只。”
　　“但‘龙’不一样，跃过龙门的每一只异兽都是化心成功，并获得独属于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和‘化心’截然不同，也更加危险复杂，一般称之为‘化龙’。”
　　“化龙成功者，如你与这条小蛇；化龙失败者，轻则积累的那些灵气全失，重则在试炼中直接神魂俱灭。”
　　“你们的确有能力，还更有胆量，连橫骨都未曾炼化，就有勇气来挑战化龙的难关。”
　　杜青碧感觉像是有一壶浆糊灌进自己的脑子里，沉默几秒消化了一下，她这才问道：
　　“但是刚才听你的话，好像在所谓化心之前，还有其他一阶段、二阶段……我是说类似前置要求？”
　　拥有饕餮之名的异兽慢条斯理地回答：
　　“当然。”
　　“如果按照一般的流程，应当是异兽先炼化橫骨，能够说话后，再与凡人签订契约，利用凡间阴阳调和的力量获得超脱普通异兽的力量；因为签订契约、告知本名的时候，异兽可以化身为凡人常用的武器，所以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化器’。”
　　“在化器之后积攒到足够的力量，它们才会尝试挑战化心，力求争取一个属于自己的兽名。”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它瞅着他们两个。
　　“但你们还真是与众不同，竟然是从后往前挑战。”
　　这设定听起来太具有奇幻色彩了吧！
　　而且她这个梦的设定怎么还如此详细？！
　　杜青碧伸出手，暂停这段对话。
　　“等等！我其实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但是这一切等她梦醒了以后，估计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毕竟高考又不会考这些知识点。
　　“其实我就是比较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饕餮似乎感觉他们的反应颇为有趣，于是咧开嘴，笑起来。
　　“不用干什么，从门外面到里面来就好。”
　　杜青碧和蛟龙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那扇金光闪闪的白玉门。
　　从肉眼来看，那扇门内外的景色没有任何不同，但当他们一头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杜青碧后头看的那一刹那，感觉自己真像是站在了极高的山顶，原本只能看到林海溪流的眼睛此时还能看到一些若有若无的闪光点，好像游戏地图里闪烁标注的人物所在地点一样，而闪烁的光点越大越亮，似乎就寓意着这个光点越强；而闪烁得越是频繁，在杜青碧反复观察几次之后，就发现这寓意着它随时会运动。
　　现在她以龙门为轴心，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这片山林河间遍布各种光点，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有多少异兽在围观他们刚才疯狂的举动。
　　同时，那些被风遮盖的讨论声也像是被人轻轻揭开，隐藏者之间的谈话清晰涌入她的耳中。
　　“我去！真、真的上去了？！”
　　“我眼睛花了是吧？我是不是眼睛花了？”
　　“你以为你是凡人吗，要是老眼昏花，不如让我先把你吃了，省得你以后还受生老病死的折磨。”
　　“我给你吃，不如让饕餮大人吃了。”
　　“刚才饕餮大人说，那个凡人还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我能不能……”
　　“那也是我先来！”
　　“你们想屁吃呢，那不是还有一条‘龙’吗！”
　　“我也想……”
　　“你也想屁吃，你也想化龙，现在先唤龙门。”
　　“呃，一身灵气可能全消，这惩罚是不是太狠了点？”
　　“但是好多大家伙都来围观了，毕方大人是不是也在？”
　　“有硝烟气息，估计是的；我与其挑战化龙，不如以‘朱雀’为目标来得更实际。”
　　“化龙重要的一点是本心唤龙门，这点都做不到，等于连门槛都摸不到，反而是化心朱雀之名的过程是大众皆知的。”
　　“那条黑蛇之前也是听了那个凡人说的话，然后龙门就突然出现了！加上那些家伙都喊她是夫子，难道……”
　　“饕餮大人还在，你确定你要去吗？”
　　“只要夫子大人能指教我——”
　　“放屁，那我不会先去吗？”
　　絮絮叨叨的对话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原来看似安静的山林里，其实相当热闹。
　　饕餮看着他们的表情，发出爽朗的笑声。
　　“是不是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它从门栏上一跃而下，在他们穿过龙门的时候，那扇白玉镶金的大门就逐渐消失不见；剩余一点的金光将这里的流水变得更加清澈，让这里的树苗在短短几分钟内就长出了参天大树，百年不曾开花的果树，更是在眨眼呼吸之间就挂满饱满的果实。
　　几只看起来充满水分、饱满甘甜的李子被饕餮以神力摘下，另外分了两个给蛟龙与杜青碧。
　　它一边咯吱咯吱地咬下这李子，一边对杜青碧说道：“很快你应该也就要意识回笼，从太虚幻境中苏醒，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和我定下契约？”
　　黑色的蛟龙警觉起来，它现在身体很长，不过不需要刻意让自己漂浮在空中，这世间所有的风和云都像帮助她一样轻轻松松地托起它。
　　杜青碧刚一手握住那像攥起拳头那么大的李子，被金光洗涤过的李子表皮上看不到任何的灰尘，干净得好像刚被洗净一样，就像她的衣服此时也完全看不到任何经过瀑布洗礼的水渍。
　　如果她自我打量的更仔细些，或许还会发现自己的皮肤要比以往更白皙一些，但并非不健康的苍白，而是如玉一样的健康和美丽；她的四肢百骸如洗尽铅华一般，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不管是进攻或是防御，她都要比同龄者远远强大。
　　不过，她现在的注意都被饕餮最后那句话吸引，那句话代表的含义让她险些被李子果肉呛到。
　　耳旁远处的声响立马大起来。
　　“饕餮大人怎么这样！我也要！”
　　“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
　　“我不贪心，让那个凡人签两个……”
　　“把她榨干了，估计也没灵力供两个……但是要不然试试吧，我要的灵力不多！”
　　“那让我先来！看我看我！很多女性的凡人都说我可爱！”
　　“应该选我，美女与猛兽更适合！”
　　“怎么不选我！我毛茸茸的，冬天还能给御主取暖，这不比饕餮与蛟龙硬邦邦的要舒服！”
　　最后那句话引得被点名的两个同时往某个方向看去。
　　紧接着，那道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饕餮满意地收回自己视线，然后追问杜青碧。
　　“怎么样？”
　　“虽然同样为龙，可我的实力可是比这小小黑蛇要强很多，刚才你在试炼中应该也感觉到了我不算使出来全力。”
　　“正好我最近想去人间看看，你我签订契约，互相予以帮助，岂不是更好？”
　　蛟龙着急起来，它仰起头试图用自己故意收起的柔软鳞片蹭蹭她，让她不要就这么丢下自己。
　　可它又不会说话，想要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思就没有那么精准方便。
　　杜青碧手中还拿着李子。
　　不过听清楚它说的话后，她连一秒也没有犹豫就回答。
　　“不要。”
　　饕餮自满得意推荐自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僵硬在脸上。
　　“哈……？”
　　“哈？！”
　　周围原本寂静无声的围观群众也忍不住猛地发出“哈？！”的质疑声。
　　“她疯了……这凡人是真疯了！她以为自己拒绝的是谁？！”
　　“就算都是‘龙’，四凶之一的饕餮那也是绝对的强者，她竟然真愿意选择那条寂寂无名的蛟龙？”
　　“那也毕竟是龙！我们连龙的门槛都摸不着。”
　　“不如看看我，看看我，我也可以！”
　　饕餮面色不佳，听到她的回答，问道：“你要选这条黑蛇？”
　　“倒也不算。”
　　毕竟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幻梦一场，选什么也改变不了明天她要一模考试的事实。
　　她认真想了想，又语气认真地解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口中说的‘契约’是什么，但是我个人觉得那应该是在双方都在平等的基础上，自愿定下的约定；而你的语气高高在上，似乎觉得这是一种恩赐。”
　　“我不需要你的那种恩赐。”
　　饕餮愣住，周围的声音也愣住了。
　　半晌，它说道：“反而是我的傲慢……或许这次天机球让我醒来也有这个原因所在。”
　　黑羊踱步几步，这回说话的时候，却是低下头来视线和她平行，语气诚恳地问：“其实我想和你签订契约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是极少数能与异兽一起登上龙门的人类，你的实力潜力和心性都毋庸置疑，相对的，我和你签订契约后，化器的武器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实力；所以你能和我签订契约吗？”
　　但是没等杜青碧回答，她就忽地感觉自己猛地飞上云霄。
　　洁白的云在她身边飞过，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黑龙直接颠上天了。
　　饕餮张大嘴，抬头看见杜青碧消失在云端，然后它猛地看向蛟龙。
　　“……你自己没有炼化橫骨不能说话，就让她直接回现界了？！”
　　蛟龙长吟一声，像是短暂获得胜利一样开心。
　　虽然暂时不能赢下比赛，但是它的确可以杀死比赛。


第6章 06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咚——”的一声，杜青碧的额头因为一个踉跄撞在了洗手间的瓷砖墙壁上。
　　隔了几秒后，她下意识想到自己额头恐怕会鼓起一个包来，然后一阵疼痛才沿着神经传来，让她下意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洗手间的灯早就被吝啬的彭院长给定时关了，现在只剩下天边蒙蒙亮的日光在告诉她——你昨天大半个晚上都睡着了，知识点多少过了脑子也只有你自己清楚。
　　杜青碧用手捂住额头，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晚了晚了，希望一模考试成绩别太差”，否则班主任会打电话给家长，也就是他们那位平时对他们，和对其他人领养人时变脸速度堪比川剧的那位孤儿院院长彭怀兴；到时候，不可避免的，她又会被他拿出来当什么女孩子非要上高中，不出去工作，就会变成她这样看起来也没什么用，然后被老师说的人。
　　虽然学校是好意，但是架不住有些不配做父母的监护人就是这副德行。
　　读书不一定就能出人头地，但是不读书，想要出人头地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是有了一定知识打底的基础上才敢去挑战那直冲云霄的龙门，否则稍有不慎，盲目自大地冲出去，想必一定离开水流，最后掉落万丈悬崖。
　　哪怕她最终目的是为了能有自己的经济来源，彻底和这里断个干净，但在此基础上积累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才有基础去抓住可能迎面擦身的机会。
　　她还是想上学，然后去找一份可以正儿八经养活自己的工作啊……
　　那些瑰丽的、梦幻的、似假非真的画面和风景，只能在梦里和她相遇，因为现实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天生绘画、作曲这种文艺天赋，也没有学习那些技能的资金和资源，现在凑齐自己的学费和每个月要给院长的生活费，就让她维持打工和学习之间的平衡累得够呛了。
　　杜青碧拍拍睡衣上的灰尘，想到自己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梦中翱翔于云端海底，甚至与一条黑蛇一起跃过龙门，见证它化蛇为龙，甚至还能与传说中的饕餮对话交谈。
　　她要把这些记忆都记录下来，如果以后可以的话，再画出来！
　　但是，在这些之前——
　　她哀嚎一声，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拿出单词本再多背几个！
　　临死抱佛脚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杜青碧感觉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远处的日光就已经悄悄凑近到她的身边，想与她一起看看那些奇怪的英文字母会组成什么样的单词和句子。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气音打破了洗手间的安静。
　　“杜姐姐？”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披着一件明显过大的旧初中校服，轻轻打开洗手间的门后往里面探头来问。
　　杜青碧头晕脑胀地抬起视线，和从门口蹑手蹑脚进来的方瑗打了个照面。
　　“小瑗？”她有些诧异，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前不久有一对人品真的很好的夫妻俩人才办好领养手续，昨天她才和他们去了新家，“你怎么在这里？”
　　小女孩似乎没有意识到她问的是，为什么没有和养父母离开。
　　她先是回头看看，确保总是喜欢抓住她们说，女孩子一天到晚比男生更浪费水电的彭院长不在，这才小心关上洗手间的门，小跑着往她这里来。
　　“我原本昨天晚上想等你的，但是我好像睡着了。”她有些懊恼地说，然后把自己昨天晚饭时候藏在杜青碧以前旧校服里的白馒头用餐巾纸包着递给她，“姐姐你回来晚了，彭院长就说不给你留晚饭了，所以我给你悄悄留了这个，你今天要考试，所以加油……”
　　话说到这里，杜青碧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昨晚也没有吃晚饭。
　　在这间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其实是常事，也许是昨天晚上的幻梦太美，她竟然现在也不是很饿；但就像方瑗说的，考试的话还是需要吃一点，要不然可能在考场上低血糖。
　　但是这个馒头多半是从方瑗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因为她敏锐地发现，她在大口咬着馒头的时候，方瑗的喉咙也在不停颤动着，像是在悄悄地、努力地把下意识分泌出来的唾液努力不让她发现地咽下去。
　　所以杜青碧犹豫了，她只吃了半个，就要把剩下的都给她。
　　但是小女孩非常坚定地拒绝她的手，然后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一样，用稚嫩的嗓音扯开话题。
　　“我没事，今天早上还有一顿呢，姐姐你别走那么早，我把我的鸡蛋给你，要不然房安邦和那群混蛋跟班肯定来抢我们吃的。”
　　“你自己吃。”杜青碧其实感觉自己也不像以前那样饿得前胸贴后背，她要把馒头重新塞回给方瑗，“你自己现在才是最需要长个子的时候！”
　　但是看到对方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刚才的语气太不好了些。
　　所以她软下态度，又和这个她一向看成是自己亲妹妹的小女孩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姐姐是真的饱了，所以小瑗你不用特意省给我，我吃完这个馒头就够了，今天早上你自己吃掉就好，别留着又被房安邦那群家伙来抢。”
　　然后她摸摸对方软绵的头发，想起来明明前几天她才被带过去理发，怎么现在就又变成这头由她上手理的狗啃式发型了？
　　就在她想委婉地问问方瑗和养父母之间现在的关系如何时，只听到小姑娘忽然带着明显惶恐的口吻询问。
　　“姐姐，这个地方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指着就在她醒来时那里的一滩暗红色血迹，那个时候洗手间的夜间灯光已经被关上，加上想着做的梦，倒是完全没有发现那里还有一滩凝固的血迹。
　　想到自己醒来时不小心磕到的头，她下意识抬起手去摸了一圈，然后并没有在自己的头上摸到鼓起的包。
　　看见她的动作，方瑗紧张起来。
　　“姐姐撞到头了？！洗手间的地还是很滑的，而且晚上还很冷，姐姐你不会感冒吗？”她用小手拨开她的头发，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次。
　　杜青碧任她查看后，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后，安慰她道：
　　“没事没事，也有可能是老鼠之类的，毕竟我头上又没有包。”
　　方瑗左思右想，但发现她没有受伤后才作罢。
　　于是杜青碧暂时把这件事放在后头，先问她。
　　“说起来，方先生他们夫妻俩个说要领养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不是昨天就说要带你去新家了吗？”
　　如果有人愿意领养方瑗，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庭，她绝对是第一个支持的。
　　和方瑗以前名字同姓的方家夫妻俩个就是人好心善的典型。
　　看到方瑗忽然黯淡下来的神情，杜青碧一愣：“怎么了？”
　　她犹豫了一下，提出一个可能：“他们反悔了？还是你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的。”方瑗头垂下去，低声说道：“叔叔和阿姨人都很好，但是……”
　　“但是？”
　　她能感受到杜青碧姐姐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只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温暖和有力，在被抛弃之后，眼前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其实就已经成了如母亲、如长姐、也如师亦友的人。
　　方瑗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连自己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时候姐姐去打工了，院长和我说，不能选叔叔阿姨，他们不够好……说是有个大客户，姓易……我和房安邦被他收养的话，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变成很优秀的御兽师……”她哭得快要口齿不清了，“我不想和房安邦成为一家人，姐姐……姐姐……我不想和他成为一家人……”
　　杜青碧从支林破碎的哭诉中得到一些关键信息。
　　首先又是他们那势利眼的孤儿院院长从中作梗，极有可能是发现那个什么姓易的领养人有钱或是有权，所以硬是逼着方瑗改口不和方家夫妻走；然后敢情还像打包出售一样，完全不顾当事人的想法，一定要让房安邦那种时不时就要欺负其他人的孩子，与方瑗一起被领养。
　　她几乎是火冒三丈地站起来。
　　“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曝光这该死的行为才行！
　　方瑗在她怀里把眼泪擦干净，然后用浓浓的鼻音说道：
　　“如果院长一定要我走，我、我就赖在附近的警察局不走……”
　　“我绝对不要和那种人去一个家里！”
　　杜青碧点头，握着她的手，详细地和她说了一些注意点，以及如果发现不对劲的情况，一定要赶紧跑的方式。
　　但等她们离开洗手间的时候，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房安邦和他的两个小弟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领头的少年人和她一样的年纪，但打扮上显得相当非主流，这个年代这个年纪还一定要穿那种黑色镶水钻的衣服，加上一边长一边短的破洞牛仔裤的人实在少见，要是脸好看，倒也能扛得住，可惜他这人生来就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养成心比天高的傲慢性格。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子今年高一都没上，就进附近的厂里打工，现在更是混得满身流里流气的感觉。
　　方瑗被吓得紧紧拽住杜青碧的衣角。
　　杜青碧握住她冰凉的手，对着房安邦和他面色苍白的两个小弟冷笑。
　　“怎么一大早就喝到酒精中毒，没看到这是女厕所？”
　　房安邦挤着黑豆一样的小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然后把嘴里叼着的香烟反手就按在身后某个唯马是瞻的小弟手臂上。
　　听到对方下意识被烫伤的惨叫声，以及另一个人神情慌乱倒退一步的样子，他相当不爽地骂道：“两个傻/逼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请我来帮忙收拾吗？怎么，这尸体还能爬起来，能跑能跳，还能说会道了是吧？”
　　杜青碧皱起眉，不爽地回击：“脑子不正常就去挂个号，反正这边离四院也近。”
　　四院是他们当地的精神病院，就坐落在和孤儿院差不多远的郊区地带。
　　房安邦不爽地朝她那边吐了口痰，但是被杜青碧往后一步躲开。
　　他松手，把手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掉，然后发出嘲弄的笑声。
　　“我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算什么？恐怕也就只能紧紧扒着旁边那个方瑗，求她以后要是真能踏上御兽这条道路的时候，多赏几口饭给你吃罢了。”


第7章 07
　　◎恭喜你，踢得不是鸡蛋，而是铁板◎
　　杜青碧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她记得房安邦是以体育特长生的方式进的三流高中，但彭院长明显是把他当个宝，恨不得多拍几张照挂在孤儿院那大门口，告诉每一个有领养意图的人，自己这孤儿院里还是有基因很好的孩子的。
　　加上今天她还要一模考试，所以她的选择是，直接牵着方瑗的手，目不斜视地离开这从大早就满口胡言乱语的几个人。
　　但是偏偏今天房安邦就是不想让她轻易离开一样，故意拦在她要走的道上。
　　她往左边，他也左移一步；她往右，他也右移一步。
　　“你有病？”杜青碧冷眼看着他。
　　房安邦这人恶劣的性格实在配不上他的名字，只听他说道：
　　“哎哟，我们高材生急了是吧？”
　　他一抬头，露出几分理所当然的表情来。
　　“我起个大早原本是想给你收尸，但是现在看见你活蹦乱跳的，那就把我这么早醒来起床的补偿费赔给我，你最近不是打工赚了点钱吗？我要的也不多，给我一千。”
　　他倒是张口就来。
　　他知道自己攒的钱是每天晚上轮夜班去打工，省吃俭用为了考试，和以后还能上学留下来的吗？
　　这人拿着钱整天也不过吃喝玩乐，在什么女朋友面前炫耀罢了。
　　杜青碧冷笑一声，“让我给你一千？”
　　“你是畜/生，我都不可能给你。”
　　“哦，我刚才那句话也不对，比较你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刚才那几句话效果奇佳，简直像是炸药的引火绳，说出来是一点就炸。
　　“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
　　房安邦怒吼一声，拳头攥紧就往她脸上招呼。
　　杜青碧的心提起来，因为她发现今天对方的动作明显要比以往快得多。
　　不管怎么说，在都没有正儿八经都没有学过格斗技巧的基础上，生理的优势注定了真要打架斗殴，在体能上往往是身为女性的杜青碧更吃亏，所以她见到房安邦的时候都会常备一些东西，比如辣椒水，比如砖头，再比如她最喜欢带在身上的那本相当厚实的《山海经大全》。
　　不过她手边什么也没有，连那本《山海经大全》也不知为何没能在洗手间里找到，现在只有几本薄薄的单词本握在手上。
　　她先是把方瑗往自己身后拦，因为她是整个孤儿院里长得最标志漂亮的小姑娘，所以哪怕是房安邦也不敢随便欺辱她；紧着发现估计躲不开那已经快到眼前的拳头时，她下意识抬起手。
　　只听哗啦一声，她右手上的单词本落地，然后她的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抓住房安邦的拳头。
　　这个瞬间不管是窃笑等着看好戏的跟班二人，还是满脸担心已经提起嗓子喊人的方瑗，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房安邦不可思议地看着杜青碧脸上的神情，还有她拦下自己拳头的手。
　　他的力量和普通人的力量可不是一概而论的。
　　自从和异兽[硕鼠]签订契约后，他平常一拳挥出去的力道也足以将一个成年男人的骨头直接砸断，但现在这个普普通通，去过博物馆很多次，也没能和任何一个异兽签订契约的渺小虫子竟然真的只有一个手就把他的拳头接下。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杜青碧的拳头，用早已被焦躁干扰的大脑思考了一小会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没和异兽签订契约。”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能如此简单接住他暴行的杜青碧冷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还在做白日梦？”
　　此时她胳膊和手腕压根就没用多少力气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说不定只是房安邦这家伙外强中干，所以连这样的禁锢都无法挣脱。
　　“算了，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御兽师是如何的高贵。”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马附和。
　　“的确！连异兽都没见过的虫子怎么可能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广阔，你以后的生活恐怕也就是那样平平无奇了吧！”
　　“那可不是！要不然早点跟在我们房哥后面，说不定以后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你们是哪儿来的中二病？”
　　杜青碧主要还是看着他们三人中领头的房安邦，她清楚地知道，只要房安邦一撤，剩下两个人就是散沙中微不足道的两粒，不用风吹就散了。
　　“我不管你怎么犯病，别来打扰我们，我就当没看见。”
　　她喝道：
　　“还是你非要和我去派出所对峙？！”
　　“派出所……？”听到这话的房安邦，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露出觉得她很是可笑的表情，“他们顶多也就管管一些小打小闹，像是我这种从六七岁就签订……”
　　话到这里，他却不自然地断开话头，像是被人警告之后不情不愿收起用于炫耀的喷□□的无素质小人。
　　“但是我警告你，你现在这种挑衅不给你点颜色，恐怕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即便他右手的拳头还被杜青碧捏在手里，可脚下猛地一踩，杜青碧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另外三人明显感觉地面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在土壤下方游过，最后来到对峙的双方中间。
　　已经被来来往往孩子踩平的地面早已变得相当坚实，但此刻它在刹那间变得相当柔软，好似用于充当粘合剂的水分，都在眨眼的功夫里就消失，于是这些沙化的土壤就变成了隐蔽又危险的小型流沙漩涡。
　　只要杜青碧身形一歪，脚下错开一步，就会立刻被拽倒，然后感受如同陷进沼泽的死亡恐惧。
　　所以眼下房安邦完全没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甚至还得寸进尺地用另一只手朝着她的下巴那里呼去。
　　这下彻底把杜青碧惹毛了，她这向来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和狗急跳墙一样，直接怼着一个人发狠式地揍一顿，她挨多少打都可以，但是她一定要把目标咬下去肉来才甘心，要不然以前房安邦也不会故意来惹这样勒索不成，反而还容易吃力不讨好的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方就像吃错药一样非要找麻烦，不过他们早就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趁着院长还没起床之前算算账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杜青碧右脚往后倒退一步，稳住自己的下盘，接着手臂发力，想要把他的手格回去。
　　注意着她脚下的房安邦心中暗喜，虽然不知道这娘们今天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不过他的契约异兽肯定地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时候，他就制定了这个计划。
　　让五行属土的硕鼠潜入地下，接着制造出流沙困狱，他听说这两天就是她有个什么重要考试的时候，既然她今天敢这么对他口出狂言，那他就把这臭/娘/们直接关在土牢里不让她出去，反正彭院长那里一向更喜欢他，他随便说说院长估计也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惩罚，更不可能多花钱再去找其他的御兽师解开这普通人压根就不可能解开的土牢。
　　不过他的想法虽然很不错，但事实完全不是按他想的那样走。
　　明明他已经亲眼看着杜青碧往后走了一步，可她的脚就好像完全没有落于地面一样悬浮着，一道看不见的风轻盈地托住她，让她以分毫之差轻松避开了地面上的陷阱。
　　她难道不只是一个普通人吗？！据他所知，杜青碧从十六岁那年去了博物馆好几次，也没有任何一个异兽给予回应。
　　平时也是唯唯诺诺，一副提款机的感觉，除了说一定要去上高中以外，就没坚持过什么事情，有的时候还要靠和她关系最好的七岁方瑗出头说话，现在竟然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不仅那样反驳威胁自己，甚至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做到无声无息地避开硕鼠的陷阱。
　　原本十拿九稳的陷阱，此刻竟然是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那两小子还说着，昨天晚上他们看见这小娘们一个人去洗手间，想跟进去做点什么，可没想到对方拼命挣扎，最后反而是把头磕在水池旁边彻底没气了，要那是真的，现在还跟他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
　　就在房安邦几乎是大惊失色的时候，杜青碧的反击已到！
　　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手紧紧捏住房安邦的拳头时，就好像在捏什么酥脆的饼干，放轻力道的时候就能轻松将他钳制住，但她稍稍一用力，房安邦就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因为伴随着那声凄惨叫声的是，他的手骨发出咔吧一声不自然的声响。
　　刚才杜青碧用力的那一刻，那手部的骨头就已经像捏饼干一样被杜青碧轻轻松松地捏碎。
　　杜青碧似乎丝毫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右手粉碎性骨折的痛疼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毕，他的左胳膊就已经被杜青碧拉住，然后猛地往后一折，等到他看见自己的胳膊以相当不自然的方式，从斜边的方向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是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也报废了。
　　这是比他刚才展现出来的暴/力，更纯粹的一份暴/力，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暴/力对这样恶人的警示效果，要远比其他方式来得有效多。
　　在房安邦发出撕心裂肺哀嚎的时候，他的两个跟班早就瑟瑟发抖着恨不得直接躲到院子最远处的树下。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就那么鬼迷心窍一样想要强行对杜青碧下手，那个时候他们躲在女厕里反复探了她的鼻息和脉搏，等到第二天尸体都发凉的时候，他们既不敢抛尸，又不敢自首，于是只好找房安邦帮忙解决。
　　和房安邦签订契约的异兽是土属，天然具有操纵土之神力的能力，只要请他把杜青碧的尸体埋了，那一般的警察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孤儿院的院子里其实还埋着一具女尸。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是去喊个人的功夫，那具没气的尸体就站起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杜青碧此时展现出来的实力，竟然如此凶残到能赤手空拳把他们当做靠山的房安邦打成这样。
　　不过杜青碧自己也没想到，刚才自己手上的力道竟然如此之大，房安邦的肢体在她手里就和玩具一样不堪一击，她只要略微使点劲，就能造成这样的结果。
　　看着对方满眼鼻涕眼泪的模样，杜青碧嫌恶地说道：“怎么，你骨质疏松？”
　　比起说自己力气太大，杜青碧觉得还是这个理由更符合常识一点。
　　见他现在已经是疼得说不出来话来，她选择直接将对方推出去。
　　但和她想象中的也不一样，她“推”的力道简直和“抡”差不多，已经双臂骨折的房安邦活像一只破风筝直接被她甩了出去，也就在这个时候，沙化的土壤下突然窜出足有一只大型犬大小的红艳老鼠，猛地咬住哀嚎的房安邦的后衣领，就跟生怕被打的过街老鼠一样，和他一起猛地沉进土中。


第8章 08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只体型硕大的老鼠叼着房安邦的后衣领，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潜入地下，当它靠近流沙地面的时候就犹如鱼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见。
　　“无止！”
　　房安邦的体能其实已经被那只真名唤为无止的异兽硕鼠加强过，否则正常人的双臂连续遭到这样的重创，早就因为失血和剧痛陷入昏迷。
　　“你不是说那臭/娘/们没有签订契约吗？！为什么她还能用那样的力量？！”
　　贼眉鼠眼的房安邦双目赤红，充满恐怖的血丝，然后向无止怒吼道。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她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你难道不清楚，那种堪比洗髓涤筋的力量一般只有在异兽化心取得独一无二的兽名才能拥有……不！哪怕是单纯的化心，恐怕都无法达到那样随心所欲使用五行之力的程度。”硕鼠无止口吐人言，猩红的双眼看向和它一起潜入地下的御兽师。
　　它当初从山海界逃往人界，就是为了找一个契约者以探大道奥义，从此就像传说越过龙门一般获得至高的力量与无尽的寿命；可是当初这个心性与骨骼不错的孩子，现在也不过如此，就越发让它觉得自己那时真是压错了宝。
　　想到这里，拼了命往孤儿院外面逃的硕鼠忍不住磨了磨自己口腔里锋利如刀的牙。
　　异兽当然可以吃掉人类或是御兽师，只不过后者的要麻烦些，吃了还会损伤自己的实力，好似壁虎断尾，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近来人界御兽管理局一批人越来越麻烦，总是在严查未曾走正规流程进入人界的异兽，它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可没经过什么兽/性考核，在它看来那种考核提倡的不能随便吃人简直就是放屁，它来这里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不就是为了大快朵颐吗？
　　要不是它悄悄潜伏在这座城市周围吃掉落单的流浪汉，迷路的孩子，单身的女性，醉醺醺的男人，这小屁孩恐怕连化器那一步都做不到！
　　硕鼠焦躁地磨牙，已经把吃了房安邦这件事提上日程。
　　比起这个不成器的契约者，还不如它今天看到的那个六岁小姑娘好像来得更有潜力些。
　　“不、不可能——她都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昨天晚上麻子他们还说，那小娘们只能用撞墙的方式不愿意和他们快活，这今天——”
　　见房安邦还在那里语无伦次地否定事实，这回硕鼠已经很是不耐烦地用钢鞭一样的粗壮尾巴直接抽在他的腹部位置。
　　被硕鼠用五行土力包裹的房安邦登时像在海水中被抽飞的球一样滚出去。
　　咕噜噜大概是撞到了某处大树扎于地下的树根之网处，他才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来，然后眼神哀怨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搭档。
　　不过硕鼠丝毫没有什么怜惜之心，对于它而言，人类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此时它眼前的这个契约者地位，已经快要从后者滑落到前者的卑微地步。
　　它并不让人觉得可爱的毛绒面部露出人性化嘲讽的表情时，甚至还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看上去你是对我的决定有怨言，但是老子告诉你，乐意救你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
　　周围安静下来，看上去那个恐怖的女人并没有选择追杀他们。
　　它露出自己足以咬断钢筋的利齿。
　　“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镜子，她那一拳要是真的轰到你，你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那一拳裹着劲风，飘零而过的树叶经过那里的时候更是被直接碾成了碎片。
　　虽然它可以作壁上观，让她把契约者杀死，也算是断开契约的一种方式，可是那样它连人都吃不到，只有损失没有补充，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有感知到异兽的气息，不代表就没有签订契约，山海界里亦有一些天生擅长隐匿踪迹的异兽，白雾狼、明蝉……化心后的孟极、蜃和貘等尊者也可以隐匿自身，或是创造似真非假的幻境。”
　　它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大人，你一个连化器后的刀都握不住的兔崽子还妄想与之抗衡？”
　　听到这番嗤笑，房安邦像是彻底崩溃一样在幽深的地底怒吼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让我带你去城中，我也带你去了！你吃人我也假装看不见，你还想让我干什么？！”
　　他不顾身上多处骨折的痛，赤红着眼威胁它。
　　“我问了几个兄弟，他们说异兽正规签订契约都要从博物馆那里来！你不是在那里和我签订契约的，那你肯定是偷渡来的，你不怕我向异管局告发你？！”
　　硕鼠几乎是哈哈大笑，笑到身上所有像钢针一样的灰黑色毛发都竖立起来，然后噗呲一声好似天女散花一样畅通无阻地穿过土壤的阻力，将房安邦的两条大腿扎成了血窟窿。
　　房安邦迟钝了几秒，等到周围深褐色的土壤都被染成红色的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啊啊了两声，然后撕心裂肺地尖叫哭泣起来。
　　硕鼠游到他的面前，用两只血红的眼睛盯住他。
　　“区区一个凡人，看清楚你在和谁叫唤。”
　　“这次留你一条性命，你多花点钱就可以去黑医那里把伤养好不是吗？”
　　此时的房安邦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和它对上视线。
　　硕鼠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细看它的牙齿，似乎还能见到未曾舔净的碎末肉渣。
　　“还有，我希望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它说道，“刚才你说的那件事大概可以告诉那些御兽师，不过到时候被通缉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你既然和我签订了契约，就算是一体双生的共犯，你以为他们会单独放过你？”
　　说完土壤层层叠叠将他拱回地面上，此时的房安邦虽然没有死，可某种意义上却又比死了更凄惨几分。
　　被契约加强过体能和土系灵力封住的流血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现在想要去医生那里恐怕只能以更加生不如死的方式才能到达医馆诊所。
　　此时他躺在距离孤儿院有一段距离的偏僻公园树下，整个人心里只剩下一团火在烧着。
　　他恨，他恨！
　　一个以前从来不敢反抗的人今天怎么会有如此神力？！和他签订契约的异兽竟然又是这样只能靠吞噬他人性命的怪物！如果他不是孤儿院出身，那他必定拥有比现在更强力百倍的异兽，他的成就也远远超过现在只能在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妞面前炫耀！那些第九中央大学提前招生的考官竟然说他笔试考试不合格，就不可能让他参加实战考试！
　　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心里完全没有想过是否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唯有愤怒早就冲昏他的大脑，带来怨天尤人的愤慨。
　　直到一位看起来干瘦的男子像是无意路过这里一样看到了房安邦。
　　他“嗯？”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灵气反应，没想到是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子。”
　　说着，他蹲下来看着似乎快要逐渐昏迷的房安邦，拍拍他的脸，叫醒他的时候露出一抹笑容。
　　“喂小子，我这里有种药可以提高你的御兽灵力，你要试试吗？”
　　***
　　杜青碧感觉今天的状态非常好，除了最后像是眼花一样看见的大老鼠把房安邦整个人都拖走的场面。
　　此时，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完好如初的地面，怀疑自己刚才该不会真的是低血糖出现幻觉了，其实她只是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地进行输出攻击？
　　“你们看到了什么？”
　　她转头朝着总是跟在房安邦身后的两个跟班问道。
　　那两个人现在哪里还敢说话，趁着她单方面暴揍房安邦的时候，他们已经快跑到院子门外去了。
　　听到她刚才那句话，两人几乎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一边说着这句话，他们一边已经逃命一样地外跑。
　　杜青碧皱起眉：“什么鬼？”
　　方瑗三步并两步小跑到她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杜青碧回过神来，“倒不如说，经过这一遭，房安邦他们应该就不会来特意找我们麻烦了，就是院长那边我要想想怎么解释。”
　　毕竟她出手好像过分直接了些这样，不知道会不会被带走谈话什么的。
　　方瑗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的姐姐！我、我来和大家解释这一切……”
　　她在心里默默解释，因为刚才她就已经在周围请异兽[梦中蝶]布下梦境，所以房安邦受伤时的惨叫根本就没能传到外部去，就连跑出去的两人其实也没有从噩梦中脱身离开，稍等她会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机制的恐怖。
　　原本她是想要借助梦境的力量保护姐姐，但是今天的姐姐强到简直是离谱的程度，她压根就没有出手，就将房安邦那家伙打得起不了身来。
　　“姐姐，你真的没有签订契约吗？”
　　哪怕梦中蝶也说，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知到异兽的气息，但方瑗还是忍不住如此问道。
　　杜青碧回过头来看她，还是很以前一样露出温暖的笑容。
　　“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这是最近小孩子之间流传的什么中二设定吗？”
　　“好吧，照你这么说，我说不定真签订了什么契约，比如说龙啊之类的……是不是很帅？”
　　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是在开玩笑，她的态度看起来也的确是在开玩笑。
　　可在仰着头的方瑗眼中，那原本湛蓝无云的天空里不知何时汇集了很多的白云，那厚实的云层中似乎真有什么庞大如山的生物舒展着自己蜿蜒的身躯，以几乎无人知晓的方式游过广阔无垠的云海。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杜青碧和天空，然后忍不住“哇”一声。
　　“真的吗姐姐！龙是什么！是很厉害的异兽吗！”
　　“和那样的异兽签订契约，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看见她真心崇拜的亮闪闪的眼神，杜青碧忽地感觉良心受到谴责。
　　杜青碧：……完球，这要是不和什么龙签订一下契约，岂不是辜负小朋友的感觉……问题是她上哪儿找这样的幻想生物……可恶啊，早知道说麒麟了，那回头她打工的钱发下来，还能带小瑗去动物园看看长颈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17 08:35:54~2023-10-24 07: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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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09
　　◎啊？老师没教过我这个啊◎
　　今天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这是一种无法细说的不对劲。
　　问题似乎并不是出在她的身上，她还是那个她，没有发烧、没有感冒，也没有睡不醒会坐公交车迟到。
　　倒不如说，今天她的状态简直是绝佳，即便蹲在洗手间睡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受凉的感觉，甚至早上就着晨光又背了一会儿书的时候，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背书效率简直是平时的两到三倍。
　　可是即便如此，当她坐公交车到达学校校门口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种违和感。
　　临近高考，各大学校的宣传都被悬于门口，其中名号喊得最响亮的是第九中央大学。
　　杜青碧路过校门口的时候，草草看过一眼，那学校的校徽做得尤其好看，金银两色的流畅线条绘成山川与大海的模样，天空与陆地则各点缀一只飞鸟一只走兽，看起来简洁又大气。
　　但是以前这里的牌子不是放着另外两所并肩的顶级学校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被换成这个了？
　　她一脚踏进学校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那宣传的广告牌，最边边角角固定的地方已经在风吹日晒下泛起金属的锈红，也就是说在这里已经放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是她没什么印象而已。
　　或许是她最近打工和学业都太忙了，忽略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情，或许才是真正的。
　　进了学校，杜青碧先直奔班主任办公室，果然在考试前半个小时就堵到了班主任老刘。
　　“刘老师，我来把上一回欠的书本费补交一下。”
　　半个月前学校定的教材需要交书本费，但是她那个时候还没钱，现在才在精打细算之下留出来一笔，好在之前老刘替她先垫上了。
　　已经年过半百，在班上教数学的老刘拧紧自己的保温杯，然后对着她挥挥手。
　　“我当时不就说不用你给了，自己留着，吃点好的长身体，马上就是高考了，最近别太省，你要是钱不够就先跟老师开口，老师给……”
　　他似乎是想起她这人很是倔强，于是又改口。
　　“老师先借给你。”
　　“等你考上大学了，再还也不迟。”
　　杜青碧哑口无言，可心里有一股暖流熨得她有些鼻子发酸了。
　　“好。”
　　她也不墨迹，知道这是老师的关心，而现在手上多出一笔钱，就意味着她能在高考前省出一些精力来认真复习。
　　今天就是一模考试的时间，办公室人来人往，比平常的考试要热闹得多。
　　杜青碧甚至一眼瞥到了穿着黑色制服的几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似乎是发现她好奇的目光，老刘主动解释道：“这次我们学校被抽中作全省重点监考的场所，所以有专门的监考队进行巡逻，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可别跟我有什么考试作弊的侥幸心理啊！”
　　“老刘同志，我是这种人吗！”
　　那些人似乎很是警觉，哪怕她只是因为好奇将目光投注到他们的身上，时间一长，那群人也立马从办公室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注意到她；不过似乎发现她是一个好奇的学生时，又只是对她笑笑，将目光移开。
　　老刘说道：“哎哟，今天怎么还会跟我开玩笑了！也是，我不放心谁的人品，也不会不放心你这丫头的人品。”
　　他语重心长地叮嘱：
　　“这次你好好考，哪怕没有御兽实战的天赋，只要能进中央九大，哪怕是蹭到御兽理论文献相关的文职，你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几乎没有比这铁饭碗更硬的饭碗了；这样又兼顾你的梦想，还能平衡你要养活自己的需求，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今天记得放平心态啊，你平时理论就相当好，只要这次发挥好，之后最终高考的日常考察平均分不会低到哪里去的。”
　　听老刘的语气，活像是他自己今天考试一样担心。
　　杜青碧把头转过来，“是中央第九大学？”
　　“没错。”老刘示意她看刚才注意到的黑色制服的年轻人，他们看上去也不过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一毕业就包分配工作，这次就是他们领着异兽[獬豸]来我们学校监考。”
　　“全国还有另外两所学校被抽到，由[狴犴]和[谛听]去巡逻监考。”
　　“如果这个方法可行的话，今天高考就要大规模投入实施这个新方案，想要高考作弊，被当场捉住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三个名字杜青碧都不陌生。
　　在早就快被她翻烂，不过早上莫名其妙找不到的山海经故事里就有提到过。
　　獬豸同音“谢至”，是传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识善恶忠奸的神兽，随着历史演变，后来也是法律的象征之一；而狴犴同音“毕岸”，又名宪章，平生好讼，能做到秉公而断，古代常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作为法律与威严的象征物；最后的谛听，传闻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知晓天地又能明辨是非黑白。
　　无论哪一个来监考考场都很适合，只是这世界上哪儿来的这些只在纸上写出的神奇异兽？怎么今天所有人都一本正经的中二病发作？还是她昨天晚上上天下海做的那个梦还没结束？
　　以为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老刘，最后拍拍她的肩膀。
　　“行了别紧张就行，好好发挥。”
　　“对了，之前申请的补助金已经发下来了，考试结束之后记得来我这里拿。”
　　“去吧。”
　　***
　　十分钟后，杜青碧坐在自己规定的考场上，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学校广播里已经照常开始早就被考生们听到滚瓜烂熟的不可作弊的一些规则条例，但和以往不同的是，旁边的学生在临死抱佛脚行刑前背的书不是语数英，而是她完全没听懂的什么《御兽理论基础》《神话与异兽关系》等等。
　　这都什么和什么玩意儿？
　　在她一片茫然的时候，监考老师带着几份未拆封的档案袋走进考场。
　　“准备考试了啊——东西都收一收，电子设备用的全部放到教室外面的桌子上，资料、课本、参考书也全部放到外面，桌子里面除了你们的常用文具，什么都不可以放！”
　　“别心存什么侥幸能作弊成功，相信很多同学已经听说，我们学校这次被选中做监考试验点，异兽[獬豸]的力量不知道的我再说一次，能够直接看穿人心诚实与否，作弊要是被发现是要被记录你们的档案的，以后你们找工作都很难！”
　　这话一出，下面的学生纷纷哀嚎。
　　“完了完了，我《御兽基础学》还有两章没复习到。”
　　“可恶啊，那些实战考试的，御兽笔试只要考到前百分之六十，就能被各大军校录取，羡慕死我算了！”
　　“那谁让人家能被异兽选中……那几率和中几百万的彩票差不多吧。”
　　“现在我把我们家狗牵出来说是异兽行不行啊。”
　　听着耳旁的闲谈，杜十旬动作僵硬地把语数英的书放在考场外的桌上，然后走到老师的面前，对她说：“老师，有件事。”
　　负责监考的女老师抬头看她，“现在去上厕所还来得及，还有十分钟才响铃考试。”
　　“不是。”
　　“嗯？”
　　“老师，你揪一下我，我想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
　　监考老师沉默了，考场上的其他学生也沉默了，片刻后从一个开始发笑，到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倒是把刚才紧张的氛围冲得干干净净。
　　监考老师也忍不住弯起嘴角，她觉得眼前这个学生可能是太紧张了些。
　　“全国那么多高中，就我们学校和另外两所学校抽到被异兽监考的几率的确像在做梦，但这次考试的最终成绩可不是在做梦；你和其他人一样，也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一模虽然被称为小高考，但毕竟不是最后的正规高考，即使发挥失常，也有在最后补救的机会，去吧，安心考试就好。”
　　说着，见她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位监考老师只好真的上手掐了一下她侧脸上的肉，好让这个矮个头，看上去还有些营养不良的女孩子回神。
　　杜青碧嘶的一声回过神来，竟然感觉这力气比房安邦挥拳打过来的力度还重，但实际上对方压根就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一道红痕或是印记。
　　清醒过来的杜青碧重新坐回自己的考试座位上，然后在连轴考完语数英三门后，感觉自己的大脑再度陷入宕机状态。
　　卷子都不是很难，甚至说对比她的准备可以说相当简单。
　　其中数学和英语两门更是砍了不少大题和难题，只在四十分钟内就考试结束；语文放宽到一个小时，但阅读理解等占时很长的题目也被改得相对简单。
　　总结来说，这样的题目她闭着眼都能高分刷无数套。
　　直到她下午看到专栏上写的专业技术考试试卷的时候，感觉早上笑醒的梦竟然又在下午续上了。
　　《御兽基础学》。
　　这张试卷的开头就让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梦里。
　　再往下看题目。
　　填空题——请举例说明哪些异兽拥有进化成传说之兽[白虎]的资质？
　　简答题——简述[毕方]于雨天与晴天神通对比。
　　论述题——请以寓言故事《鱼跃龙门》为中心主题，写一篇论述短文，字数不少于800字。
　　她深吸一口气，把试卷合上，打开；再合上，再打开。
　　字还是那个字，题目还是那个题目。
　　这奇葩的提问还是那个提问。
　　这让她怎么写？！哪家学校的老师会教这种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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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这监考方式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不会写怎么办？
　　或者说，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梦还没醒来，不知道如果现在把笔一摔，转身就从考场里冲出去，会不会就能从梦醒过来。
　　杜青碧呆呆盯着门口，在思索这个方案是否具有可行性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有学生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并在悄悄瞄着她背后的地方。
　　从后门巡逻的黑色制服监考员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右后侧，像是在与他的搭档獬豸一起看着她一片空白的试卷。
　　坐在讲台那边的监考老师背挺得笔直，在感觉冷汗直流的同时，清了清嗓子提醒所有人。
　　“我再着重强调一下哈——考试不能作弊，做人一定诚信！”
　　“这次考的不好，下次还有机会；但是失去诚信，影响的是你们以后的一生！”
　　杜青碧回过神来，又看了眼前面的填空和简答题。
　　救命，这题目未免也太超前了，虽然有些可以用《山海经》以及其他讲述神鬼志怪的古籍典故天上，但是更多的还带上了仿佛是经过现代科学正儿八经研究、分析、汇总过的知识点。
　　这完全在她的知识盲区里。
　　于是在浪费了十二分三十七秒后，杜青碧终于提起手中的笔开始胡乱进行名词解释和乱七八糟的填空。
　　负责带着獬豸巡回监考的宋平低头看看自己的搭档，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从它的脸上瞧出了疑惑。
　　自打化心后，如衡几乎能在一瞬间就看透试图藏匿人心的那些隐瞒和谎言，但是现在它似乎不是在怀疑对方作弊，而是在看到某种真相的同时，奇怪于这个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
　　对于具有明辨是非能力的獬豸而言，并非看不穿，而是看不懂对方。
　　于是这只从外貌长相上更接近于小尾寒羊，但头顶只有一角的獬豸又靠近了她一点，试图看清这样一位少女的内心到底是何模样。
　　杜青碧感觉背后的风吹得她脖子有点发凉，在奋笔疾书开始胡乱创造新词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右一偏。
　　从左边来的獬豸尖角碰了空。
　　几秒后，她又感觉那凉风似乎从右边而来，于是她马不停蹄胡编乱造的时候，又向左一偏。
　　这次改变方向的獬豸又碰了空。
　　獬豸：……
　　宋平鼓起腮帮子，考虑到这还是在考场上，于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如果是确认作弊，獬豸会直接将人给吞了，倒也不会放任她还继续坐在这里进行考试。
　　他的视线越过这名少女的肩头，悄悄看向她的试卷。
　　嗯……有些论点也很意思，但是有一些明明可以靠记忆回答的要点没踩准，阅卷老师肯定不会给分，虽然后面最高分的作文还没看，但从前面卷面得分的情况来看，想考御兽专业最好的中央九大不太可能。
　　宋平拍拍自己搭档的后颈，示意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不要妨碍考试，该去巡逻其他地方。
　　可獬豸就像不死心一样，再度尝试着用角轻轻触碰少女的肩膀。
　　杜青碧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汗毛倒竖的后颈，怀疑今天窗户是不是没有关，总是吹得她后背发凉。
　　原本只是想着回头瞥一眼，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就和一张凑近的羊脸对上了视线。
　　杜青碧：……
　　獬豸：……
　　宋平：啊。
　　一秒后，杜青碧手上的笔掉在桌面上，又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獬豸像是突然被惊吓到一样，猛地往后倒着后跳一步。
　　在考场上课桌与课桌之间的间隔并不是非常大，它被吓得一跳，不是跳到宋平的身后，而是像跨栏一样，直接跳到了隔壁的课桌过道上。
　　监考老师和其他考生：……
　　几秒后，监考老师还是开口小声问道：“那个，请问我们考场是有什么问题吗？”
　　忍不住捂住脸的宋平，从指缝里看自己的搭档，见它摇头，这才赶紧也摇头。
　　“没事。”他用气音回答，不知道是顾虑到还在考试，还是因为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不打扰你们考试。”
　　他低声说道：“我们走了，如衡。”
　　獬豸恨不得一步三头地看杜青碧，最后还是跟着宋平出了教室。
　　现在一人一异兽站在无人的楼梯口，宋平开口问道：“刚才那小姑娘考试作弊了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她看。”
　　名为如衡的獬豸口吐人言，声音听起来是个柔美妩媚的女性。
　　“不，她没有作弊，但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它来回踱步了几下，语气听起来还藏着一丝后怕。
　　“刚才我想用角再探一探她的虚实，可就在她回头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虚影。”
　　那是它从未见过的，庞大如山的身躯，哪怕它们并未在现实里的考场见面，但獬豸也感觉自己被对方瞪了一眼，那一眼里的压力好似盖地的海啸，要把它彻底卷入恐惧的威胁之中。
　　“你是说她和什么异兽签订契约了？”宋平问。
　　獬豸摇头，“如果签订契约，我必定能感知到那是什么异兽，可问题就是气息虽在，但无法追寻，应该是完全没有签订契约。”
　　“没有签订契约，怎么可能有这样恐怖的气息？”这回轮到宋平震惊。
　　獬豸犹豫一瞬。
　　“或许是有极为强大的异兽……至少灵力修为在我之上的化心级别异兽，我的神通虽然强，但毕竟看不穿实力比我过强的异兽和御兽师。”
　　“我以为你们异兽，都不太喜欢在非修炼的情况下，和人类接触。”
　　“大部分异兽的确如此，所以我才会诧异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谛听比我与狴犴那家伙更广知人世，或许问问它会有消息。”
　　宋平一想，“这次来朱鹭市的还有王老，或许报告他老人家能有所收获。”
　　闻言，獬豸露出一丝不喜。
　　“那老头闻起来的味道很怪，若不是玄武的契约者，我是八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
　　与此同时，杜青碧在捡起自己笔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理智暂时捡了回来。
　　刚才考场上怎么会出现一只羊……一只羊？！
　　她仔细回忆那只羊，经典的小尾寒羊长相，它的羊蹄和它的体质一样结实，身高比一般的饲养的家羊要大，四肢匀长，眼神明亮，但头顶长有一只独角；与她之前在梦里见到的饕餮恰好相反，这只母羊的毛色白得像柔软的雪堆在身上，外貌也比喜马拉雅塔尔羊要温和太多，毕竟梦里那个写作喜马拉雅塔尔羊，但应该读作饕餮的生物，简直像是西方故事中魔鬼的化身，张开嘴别说能把狮子老虎吓跑，就算直接生吞几个大型食肉动物都不在话下的感觉。
　　她想了又想，感觉刚才的经历只能用离谱两个字来形容。
　　但是很快监考老师一声“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没写完作文的同学们请抓紧”的夺命催促，她心里哀嚎一声，也来不及多想那只白羊是不是自己白日做梦的产物，只管埋头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和作文命题有关的山海经素材故事往上堆。
　　虽然她没见过鱼跃龙门，但是蛇跃龙门倒是见过。
　　那天晚上如此艰难，但到达顶峰时瑰丽的场景还停留在她脑中、她的心里、她的笔下。
　　白纸为山，黑字为川，她以话语为翱翔的双翅，引领所有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重游那梦幻雄伟又激动人心的场景。
　　但是架不住最后的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把八百字写完，眼看收卷铃声响起，她笔杆子都快搓出火星了，也才；龙飞凤舞地写了七百出头的字数。
　　眼睁睁看着监考老师把卷子和答题纸收走，杜青碧满脸绝望。
　　完了，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能再稍微延长一点时间吗！
　　可惜如果是梦大概都是不尽如人意的，遗憾才是深夜梦乡常见的主题之一。
　　从班主任老刘那里领了补助金回去，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在打飘，她活像什么失去高光的魂魄游进孤儿院里，然后看见方瑗正坐在院子的树下盯着不远处房子的一角在发呆。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孩子孤独的背影。
　　现在整个孤儿院里只有方瑗的年纪最大，其次都已经上初中了，没有玩具、没有玩伴，这孩子除了和她说话以外，似乎只剩下那些无声的书在陪着她。
　　如果方家夫妻二人能收养她……
　　杜青碧把心里这点愤懑先压下去，也把今天一天的迷惘和不真实挥散。
　　“小瑗。”她笑着喊她的名字。
　　方瑗立马回过头来，无神的脸上下意识出现了开心的笑容，然后又很快僵住。
　　杜青碧发现了她的不自然，“怎么了？又被房安邦他们欺负了？我去找他们——”
　　“不是的！”
　　方瑗拉住她的手。
　　她自打利用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异兽梦中蝶的力量看见他们的梦，就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弹。
　　微凉的风吹得她的手脚和心一样冷，但她已经不会因为这点气温的变化而感冒。
　　方瑗想起那两个人噩梦里的场景。
　　灯光惨白的洗手间里，被强迫的姐姐选择撞墙，鲜血从她的太阳穴里流出，然后变异成任何人看到都会恐惧的怪物。
　　蝴蝶扇动翅膀，便有锋利的牙齿、狰狞的四肢，无休止的复仇出现，共同组成那两个人的混沌疯狂的噩梦。
　　梦往往能反映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一些东西。
　　他们后续的噩梦是因为前面的臆想，联想到她去洗手间时看到的那摊血迹，方瑗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姐姐。”方瑗艰难地开口，“你还记得……”
　　“我是说他们两个昨晚有没有在洗手间对你做什么？”
　　“什么？”
　　杜青碧的脸上出现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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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方瑗充满了一些暗示的话，让杜青碧在那个刹那感觉到了纯粹的茫然，不过将刚才那些话题里的词汇进行组合。
　　深夜、洗手间、不怀好意的两个男生，和一个平时与他们不对付的女生。
　　方瑗说，他们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还有她醒来时奇怪的感觉，和恰好在她太阳穴周围的瓷砖地面上留下的干涸血印。
　　“你是说麻子他们想对我……”杜青碧又一次仔细回顾她的记忆。
　　她确信自己没有那段记忆，可看方瑗的表情又是如此的认真。
　　“我的确没有这样的印象，不过既然小瑗你这么说，恐怕也不是心血来潮，但是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们孤儿院院长简直吝啬得令人发指，当然除了值钱东西较多的院长办公室门口有监控，其余地方几乎都没有装监控。
　　方瑗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消息来源。
　　杜青碧看看她的表情，然后摸摸她的头。
　　“没事，我可以自己再去找麻子和房安邦他们确认一下。”
　　“等等，姐姐！”她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态度和反应，这让方瑗立马拉住她，“但是他们肯定会恐吓姐姐，或者打你的。”
　　“他要是打我，恐怕自己也落不到多少好处。”
　　杜青碧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方瑗愣神了一瞬间，没想到她这次会如此强硬，除去她平时还是对自己很是温柔爱护，其余时候甚至就像换了一个人。
　　明明这就是她以往有时会恨铁不成钢的，想让她有此改变的变化。
　　可现在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方瑗却只从心底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而将那份不安彻底爆发出来的，是一道温柔的声音。
　　“是，就像你想的那样，那天在你的梦里，和你告别的就是杜青碧。”
　　杜青碧猛地抬起头，诧异地找到声源。
　　一只幽蓝如天鹅绒颜色般美丽的蝴蝶停留在孤儿院院中大树的枝头上正看着她们，而它此时微微扇动翅膀的时候，就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只不过眼前这个‘杜青碧’也是‘杜青碧’，她们互换了魂魄。”
　　“正经来算，方瑗，你所熟知的那个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杜青碧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和一只蝴蝶说话的感觉相当奇怪，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见，大概会以为自己是精神有问题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
　　蝴蝶挥舞翅膀，远处某个地方或许就已经掀起了大风暴。
　　那只幽蓝的蝴蝶从枝头轻盈地离开，然后停在杜青碧的肩头，继续温柔地和她对话。
　　“我曾想看看你的梦，不过你被两道极为强大的气息包裹，我无法清晰地看透，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看到了一些零星的细节。”
　　“一个幽暗到并未有其他光源的房间，你立在镜子前，和镜像里不一样的自己对话。”
　　杜青碧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这只蝴蝶说的话，和她不久前做过的一个梦的某个细节几乎一模一样。
　　“你和她说，自己感觉在这个世界里注定碌碌无为，做个普通人尚可，但无法做到自由翱翔；她则说，在她这个世界里，你完全可以做到这里，可达成目标的道路艰难曲折，犹如悬崖钢丝，随时可能跌得粉身碎骨。”
　　“于是，你们交换了不是吗？”
　　它的语气柔和又好奇。
　　“你把平庸却稳定的世界交给渴望安全的她，她把变化却危险的世界留给了你。”
　　方瑗的身体晃了一晃，眼眶迅速红了一圈。
　　“你——她——”她说话的时候都隐隐带上了鼻音，“你不是姐姐。”
　　她的嗓音是嘶哑的，好像随时都崩溃到哭泣。
　　“她、她把我丢下了，她自己……她不要我了。”
　　杜青碧下意识往方瑗那里走了一步，可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她，方瑗就已经一把将她的手挥开。
　　“抱、抱歉。”她摇摇头，可心底早已知道，原来的姐姐已经在梦里和她说清道别的事实。
　　因为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是残酷的，是痛苦的，完全没有御兽天赋的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天马行空的幻想，她每天都在他人折磨自己，和自己折磨自己的深渊里受难，离开这里对于她而言是个解脱；就像这个幻想成真的世界，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杜青碧而言是个崭新且有趣的天地一样。
　　“我、我、我去静静。”
　　方瑗感觉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这里。
　　杜青碧缓缓把手放下，看见蝴蝶还在自己的肩头没有离开。
　　就像它刚才所说，她是如此期待有这样神奇的一个世界，可并不代表她是想伤害其他人，以获得自己的利益和快乐。
　　“我并没有想伤害她……”她低声说道。
　　幽蓝色的蝴蝶像是在微笑，“千百年以后，你们凡人还是如此伤春悲秋，我无法理解，毕竟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杜青碧。”
　　犹如兽类和人类思考的不同。
　　杜青碧摇头，“还是不一样的。”
　　哪怕她们都是“方瑗”的姐姐，同样拥有一颗爱护她的心。
　　“因为我们曾经和‘方瑗’一起经历的过去和童年不同，这才是塑造了我们最本质性格不同的关键。”
　　“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和这里的方瑗度过童年，度过过去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杜青碧。”
　　蝴蝶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其实不是梦吗？”
　　它的鳞粉在落日黄昏的光线下闪烁着宝石一样的色泽与光辉。
　　“果然就是因为如此，我才选择在‘最终’来临前，到这里再看看。”
　　“人，如此有趣。”
　　“心境通透，可有时又作茧自缚。”
　　它重新飞起，犹如发饰一样小巧玲珑的身体隐没于逐渐降临的夜幕中。
　　“恐怕也正是如此，你才听不见那响彻山川的呼唤。”
　　蝴蝶消失了。
　　杜青碧还想说什么，可此刻脑海里也是乱糟糟的一片。
　　直到孤儿院里的广播声响起，然后是院长让所有人到门口集合的声音。
　　“今天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先生要来我们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
　　“所有人换上你们最好的衣服，到门口来集合。”
　　***
　　“你说是考场上有个考生很有意思？”
　　一位看起来六十出头的老者精神矍铄，他背着手穿过教育局大厅的时候，甚至比身后的宋平大踏步的速度还要快。
　　宋平跟在他身后点头，“没错，獬豸去探她真假的时候，竟然没能看得真切。”
　　“哎哟该不会是一些本来就很擅长隐匿的异兽契约者？”话虽这么说，但很快就被这位老者自己推翻，“不对，要真是这个情况，你犯不着还特意来这一趟告诉我这件事。”
　　即便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可他思考推理的过程却非常快速流畅。
　　“难不成是从山海界那边回来的？”
　　这位老者下意识停下脚步，琢磨了一会儿。
　　“我守护的玄武门近来没有什么大事出现，朱雀门和白虎门那里也不见有失手的消息传来，难不成是青龙门那里？”
　　他回头问猝不及防，险些没刹住步的宋平。
　　“今天是哪队巡逻青龙门？”
　　宋平回忆，“应该是丙寅队。”
　　异兽管理部门所有普通战斗小队的名号以天干地支来算，丙寅用更符合现代人观念的称呼，就是第三小队。
　　老者又继续背过手，嘟囔着往前走。
　　“丙寅队实力还可以，应该不至于漏报信息。”
　　宋平继续大踏步地跟上，虽然加强锻炼过体能，可是每次想要跟上王老的步伐，还是感觉吃力得很，也不知道有种传闻说，王老年事已大，也该退休的传闻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看都觉得他老人家还能一个打十个才对！
　　“近来玄武门的巡逻其实也有些松懈。”犹豫了几秒，他还选择将这个顾虑说出来。
　　在王老近来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确实也有些队员做重复的工作是不像之前那样认真。
　　老者的脚步一顿，这回脸上的神情因为没有什么波动而显得冷酷起来。
　　“给我盯紧了！这种事情是玩闹吗！做不到给我立马滚回二线！”
　　“最近管理局本来就一直在注意我们这边的事情，要是落下话头，必定又要被找由头被说这说那！”
　　“我明白，马上就和他们谈谈这件事。”
　　宋平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火气，连忙微微低头，避免和这位对他而言亦师亦父的队长对视。
　　王老什么都好，但是始终不愿放权。
　　在拥有和以天干地支命名的队伍完全不同之名的玄武队里，王老作为队长的时间比他出生的年岁还长，不仅如此，队伍里所有的成员都是他在后辈里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且不少人在经过几年的历练后，又会回归二线或是行政。
　　可以说他们比起说是王老的“队员”，反而更像是“心腹”这样的身份。
　　因此，他们玄武队受到的诟病更是尤其多。
　　老者冷哼了一声，几秒后不知道是为了转换心情，还是不打算继续施加压力给宋平。
　　“对了，你说的那份试卷呢？先拿过来给我看看。”


第12章 12
　　◎说话别说一半，作文也别作一半啊◎
　　今晚朱鹭市教育局里灯火通明，负责全市一模考试的出卷人、监考组负责人、还有平时根本就不会在阅卷时出现的局长全部自愿加班留在了会议室里，看着那位瞧起来丝毫不显老态的老者正兴致勃勃地和一旁的青年人学习如何使用电脑。
　　“听说，你们试卷已经改好一部分了。”
　　这位老者姓王，名归，说话的时候语速不紧不慢，瞧起来颇像喜欢在公园树下下象棋的老大爷。
　　只不过他的身份可远比下象棋老大爷尊贵，一个指头就能直接弹飞面前十来张沉重的石桌。
　　此时这间会议室里安静得掉根针下来都能听见，所有员工下意识看向他们的大领导。
　　而身为朱鹭市教育局的局长早就在脑海里把自己所有可能犯的错，甚至是可能犯的罪都过了一遍，最后绝望地想到，该不会是自己让人加班改试卷，最后才变成这样？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不知不觉里已经满头是汗的他先咳嗽了一声，然后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回答道：
　　“是的，不过阅卷老师们都是各自负责一块题目的，全市的学生量不少，所以……”
　　说着他的语气虚弱下来。
　　“让大家加班多改了几份试卷。”
　　老者点点桌子，“又不是硬性任务，何必还要加班加点地赶工？”
　　“想要追求效率，不就更应该好好放松吗？你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听见这三个提问句，局长脑门上的汗都快挂不住了。
　　“是是是，的确是我本末倒置了，原本说着减负，结果也没能减成；但是……”他想起之前的提案，“慰问的奖金是不会亏待辛苦了好几年的老师们的。”
　　即便这位老人从外表上看似平平无奇，可眼明的人早就知道，能让御兽管理局小队的人跟在身后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原本以为抽到朱鹭市做有史以来第一次做考试巡查就够稀奇了，没想到现在还出现了更稀奇的事情。
　　“那王老先生，今天您来是……”
　　他想到如果朱鹭市真有学生作弊被抓，这是多恶劣的影响时，整个人的脸都开始泛白。
　　“该不会是有学生作弊？”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气音问宋平的。
　　宋平摇头，“倒不是作弊，只是她的身份有些奇怪，我们需要验证一下。”
　　“城西那边的学校基本上都改完了是吗？”
　　客观题都是机器核对，相当方便，老师们需要主观阅读和判断的只有那些简答题和作文而已。
　　“改完我们再看就方便喽，要不然还要再等上几天。”
　　老者用鼠标笨拙地在电脑上学着查阅，然后还不忘和他们几位教育局负责人叮嘱。
　　“我们只是单纯看看试卷，并不打算干扰阅卷的规则，请你们也不要和其他老师说起这件事，以防万一影响考试结果。”
　　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都先答应下来，不过内心对他们想要调阅的试卷更添几分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优秀的考生才会让两位隶属于御兽特殊管理局的大人物，亲自来看看今天作答的试卷？
　　王归年纪已大，但这不服输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非要自己折腾折腾，十分钟后终于能够自如地开始查阅试卷。
　　“我看看这写的什么……那些异兽可以竞争‘白虎’之名，这不是送分题吗，虎类，但其实豹类也可以；但是她写了几个具体的品种上去，这恐怕只有一点同情分了吧……还有什么……毕方在雨天和晴天的对比，哎哟她大谈特谈晴天，有意思，一些没公布的点也想到了，但是雨天不清楚，了解得很片面……”
　　“让我看看作文怎么写的”
　　他点击最后一页的作文，首先看到的就是不及格的鲜红分数，多个老师的判断都很精准地点在“跑题”两个字上面。
　　这次模考的作文要求是“请以寓言故事《鱼跃龙门》为中心主题，写一篇论述短文”，鱼跃龙门在异兽之间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几乎没有人或是异兽亲眼见过龙门是什么样，越过龙门又会发生什么；这个题目的主要立意应该围绕坚持不懈对“化器”或是更高阶的“化心”有什么影响，来进行论述。
　　不过很遗憾，这位考生似乎是依靠自己的想象对龙门与“化龙”这件事大谈特谈，整篇文章一直没有落于实处，言语虽然优美，可内容空洞，不符合审题中心，所以不及格是必然的结果。
　　这一点所有看到文章的几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结论，但老者就那样盯着看了很长时间，简直像是逐字阅读一般，将文字表述的含义和场面又刻在脑海里。
　　这篇文章他读了四十多分钟，然后猛地拿起鼠标又狂点下一页，发现无果后，转头语气激动地问道：
　　“怎么后面没了？！没了？！”
　　其他人凑上前一看，发现电脑上显示“已是最后一页”，然后八百字的作文，这位考生像是没有来得及写完，所以结尾甚至还戛然而止，难怪阅卷老师扫一眼，就直接把这篇作文列为最后一档的评分。
　　宋平解释道：“老师，这篇作文，呃，她像是没来得及写完……”
　　虽然按理说他们应该称呼王老是队长，不过习惯上更愿意把这个带着他们长大的老者称之为老师。
　　“什么？！”老者这回真是在吹胡子瞪眼睛了，“这没写完？！这竟然没写完？！那最后呢？！”
　　他几乎是以咆哮的口吻喊道，“最起码让我知道最后穿过那扇龙门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放屁还能憋一半是吧！”
　　宋平鼓起脸颊，忍住了没笑。
　　老者气得直接从电脑面前站起来，背着手在机房里来回踱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最后那扇金光璀璨的门里到底是什么样更加瑰丽美丽的风景。
　　“到底什么样……那后面到底什么样？！”
　　他想起昨天玄武和他说的异象，化心时异兽和人类的神魂离体，会一起前往太虚幻境；而昨晚太虚幻境里显然有一个不一样的异兽以一个完全不同于寻常的方式化心成功；但那到底是谁，以何种方式获得什么样的兽名，这一点连异兽[谛听]也无法准确地得知。
　　“怪事，怪事！”老者脑海里一边思索那件事和这件事的关系，一边忍不住又是开口抱怨，“这人考试写得如此之慢！难道就不能快点吗！”
　　宋平干笑，其他人也干笑。
　　最后还是局长小心问道：“那这份试卷……？”
　　王归回头，然后冲他们摆摆手。
　　“文章是个不错的好文章，有空给异管局也发一份，但偏题也的确是偏题，各位老师没有改错。”
　　听到这句话，几个阅卷组的负责人才松了口气。
　　老者又愤愤回头看了眼那张试卷。
　　“不行，我有空一定要亲自去问问这结尾到底是什么情况！”
　　***
　　而杜青碧那边还心事重重地站在孤儿院大厅里，和其他孩子一起等着所谓一个来领养继承人的富豪到来。
　　虽然说是让穿上最好的衣服，但实际上每个人的衣物都很旧，只有勉强算得上是干净整洁而已。
　　杜青碧的视线往旁边移去。
　　以往总是喜欢和她挨在一起的方瑗，这回独自站在了距离人群最远的某个角落里。
　　而她的眼眶还是通红，看起来是刚哭过，整个人显得狼狈又可怜。
　　周围每个孩子都在兴奋讨论来的人是怎样怎样有钱的时候，只有她和方瑗还保持着不合群的沉默站立在原地。
　　很快那个总是被所有孩子都吐槽说小肚鸡肠的院长彭怀兴，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个身着皮革大衣的中年男性走进孤儿院的大厅。
　　“易先生，我们孤儿院总是力求给孩子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最好帮助和关怀。”
　　“所有孩子都很希望看见您一面，也希望您能给他们一个家，或是帮助他们改善现在这个家的环境。”
　　显然前面那句话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话才是。
　　孤儿院大厅虽然在去年刚翻修过，不过很明显在他的偷工减料下，这个翻修的最终效果并不是很理想，仅仅是一年不到的时间，墙纸就已经有所浸水起皱脱落，部分瓷砖出现碎纹，连玻璃也一块即将爆炸一样地布满蜘蛛纹。
　　“呵呵呵呵彭院长说的的确有道理，给孩子们一个良好的环境，的确是很重要的。”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给身后助理一样的人挥挥手，后者非常明白地专门拿出一个袋子给他们发糖和一些小玩偶当礼物。
　　“之后有空我们可以再谈谈投资的事情。”
　　当听到这位“大客户”如此之说的时候，彭怀兴的眼睛都快亮成灯泡。
　　“哪里哪里易阳伯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速速给钱几个大字。
　　看见收到礼物很是开心的孩子们，易阳伯的视线扫视一圈，然后说道：
　　“对了，彭院长你说想要带我看看的几个孩子是……？”
　　“对。”彭怀兴从即将天降巨款的美梦中醒来，然后指着几个孩子，把他们单独叫到人群前面来，“就是这几个。”
　　杜青碧不在其中，而不知什么时候脸上身体丝毫不见伤痕的房安邦在其中；眼眶发红，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方瑗也在其中。
　　彭怀兴还在态度殷勤地介绍，“这几个孩子都是我们孤儿院最聪明伶俐的，而且——”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变得像是炫耀自己的资本。
　　“其中还有一位已经和异兽签订契约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出来是哪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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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这位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易老板呵呵一笑，似乎懒得和他搞这种把戏，但目光从这站成一排，高矮不一的孩子身上一扫而过的时候，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我猜是这个小伙子吧。”
　　他拍拍房安邦的肩膀。
　　房安邦今天没穿那身看起来过分非主流的衣服，两条胳膊现在就像没有受伤一样握住易阳伯的手。
　　“易先生，您好。”
　　今天他竟然还用上了敬语。
　　“你好你好。”易阳伯笑呵呵地说道，态度对待他和对待其他随意打招呼的孩子明显不同。
　　在其他人明显带上好奇和羡慕的目光里，房安邦渐渐找回自己的自信。
　　没错，他可是有异兽傍身的人，哪怕他到现在也没有掌握化器的标准，可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无法成功化器的御兽师，他能够签订契约，就是比其他人站在一个更高的人生起点上。
　　可是当他下意识去看早上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他两条胳膊都折断的人时，发现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旁人会有的羡慕和关注，目光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身价不菲的易阳伯，也没有看一直滔滔不绝，恨不得把孤儿院里每个小孩都说成不出世天才的院长彭怀兴。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方瑗。
　　这家伙的强硬说不定也只是一时的，因为他完全知道这家伙的软肋在哪里。
　　当易阳伯和院长彭怀兴约好下次再来孤儿院办领养手续后，准备离开的时候，房安邦突然站出来。
　　“易先生，不知道你想不想要一个女儿，那我一个很好的人选推荐给你。”
　　他的声音很大，足够引起他们所有人的注意。
　　方瑗一愣，抬眼看见他脸上明显露出的表情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立马往人群后面退，下意识选择往杜青碧的方向跑去，可是她想起来，那已经不是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姐姐了。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不怀好意的房安邦就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
　　“易先生就是这位，她叫方瑗！”
　　“放开我！”方瑗拼命挣扎，但她的力量对比签约时间更长的房安邦来看，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房安邦感觉自己在那家小公园里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那位丁先生说得实在是很有道理，之前他怎么会想不明白，甚至是想不到这样的方法。
　　有的时候要挟一个人，可以先从她重视的东西开始下手，为了达成目的，有的时候手段过激一些，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方瑗一起被领养的话，他以哥哥的名义照顾她，但实际上做什么都很方便，那这杜青碧岂不是能跪着求自己放过她们。
　　想到这里，他的眼球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带着不自然的兴奋，把抗拒的方瑗拉到他们两个大人的面前。
　　“就是这位！”
　　易阳伯先是看了眼房安邦，猜测杜先生说的药效果然已经发作，只是不知道对异兽灵力的刺激能达到什么程度，鲜血对他们的影响又能到何种程度。
　　至于如果要买一送一，教会估计也不会拒绝多一些实验的素材。
　　于是他微微低头，看上去很是和蔼地与这个还没有上小学的小女孩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方瑗似乎并不想和他说话，只摇着头沉默地想把自己的手从房安邦的手里抽出来。
　　然而对方明显不想如她所愿，还在语气激昂地说道：
　　“你看，不如一起带走！”
　　性格冲动，情绪激昂，已经开始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能挨过这关，教会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做外围成员，那他的职位反而能更上一步。
　　易阳伯心里盘算着，脸上还能保持身居高位，但尽量不端架子的假象。
　　“呵呵，小妹妹愿不愿和我们去新家？”
　　当然，所谓的新家是个幌子，他只负责听从上级的命令，把带走的孩子送到实验体的培训基地而已。
　　方瑗很明显不给面子地摇头，摇得原本已经满脸堆笑的彭院长都挂不住脸了。
　　他看着易阳伯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他转个身面对方瑗的时候，就和变脸一样笑容消失地低声呵斥她。
　　“别乱说话！”
　　实际上方瑗一句话也没说，他也能找到千万种理由去怪罪别人。
　　然后他像为了救场一样，赶紧和易阳伯打招呼。
　　“易先生你可千万别生气，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她那是……”
　　“咦？”易阳伯靠近了仔细观察她眼睛里的气韵。
　　和异兽签订契约的人眼瞳比起是圆瞳，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隐隐变成竖瞳；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小女孩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幽蓝色的竖瞳。
　　也是和异兽签订契约的御兽师？
　　他直起身来和彭怀兴改口说道：“其实我夫人的确也想要一个女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再多为孤儿院做点贡献。”
　　这种空头支票当然是想开多少就开多少。
　　彭怀兴立马喜笑颜开，然后不顾脸色苍白的方瑗，和心满意足的房安邦，转而和易阳伯说道：“当然了易先生，那我们先到我那边的办公室商量一下一些必须的事情和流程。”
　　在此过程中，他们似乎完全不打算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好像笃定孩子只是一个商品，被谁以什么样的价格买卖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
　　“彭院长！”杜青碧终于忍耐不住，“哪怕是被领养，也是要结合孩子自己的心情和意愿的。”
　　“小……方瑗不愿意去新家，你又何必强迫她！”
　　哪怕她不是她原来的姐姐，她也要说出来，因为她是方瑗，是她最爱护的那个小妹妹，她绝对不可能看她被这么拉入火坑。
　　方瑗抬头看着她，有一种想要和以前一样扑进她怀里的冲动，可是又觉得自己早就没了还可以这样做的资格。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想要张口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彭怀兴气不打一处来，然后朝她骂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孤儿院现在情况是多不好？”
　　虽然没钱是他自己贪污克扣的原因，但是打死他也不可能现在自己承认。
　　“要是孤儿院倒闭，你们都去大街上喝西北风？”
　　“再说了，她才六岁能懂什么，我现在替她做的决定当然才是最好的！”
　　说完，他又满脸笑容地迎着易阳伯往院长室的方向走。
　　“来来来，易先生你千万不要听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说的话，我们去办公室谈事情。”
　　易阳伯是个很会看人脸色的人，见她敢出来顶撞彭怀兴，就知道这院长平时在孩子们心中估计也没多少分量，估计也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但和这样的说话有的时候反而是简单很多。
　　至于方瑗这样的小孩子。
　　他呵呵一笑，像是慷慨的慈善家一样说道：
　　“这个小姑娘和小瑗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小姑娘也快高考了吧？但不管哪个大学的学费，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吧。”
　　他又看向方瑗。
　　“不如你和我们一起来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像是充分给予对方思考的机会，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威逼利诱。
　　方瑗咬紧下唇，还是点点头，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
　　杜青碧着急，立马就要跟上去拉住她的手，但是房安邦往她面前一拦，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你妹妹马上就有个好出路了，你不想好好恭喜一下人家，还打算搞破坏吗？”
　　杜青碧语气冰冷，“前提是她自己想要跟这样的人离开，否则那只是别人的一厢情愿；而且我也奇怪，房安邦你到底从哪里来的底气，觉得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取得的？”
　　房安邦直接一巴掌挥过去，速度比早上的时候要快，她立马抬手，那力道震得她手臂有些发麻。
　　看上去不仅仅是速度，连力道也忽然变大了。
　　房安邦冷笑，“怎么就不是老/子我自己挣得来的？你们都不敢和异兽签订契约，我去了；你们都怕死，我不怕；所以现在我能是人上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把自己包装得不错。”
　　如果不是听那只蝴蝶说过他的梦境，杜青碧还真要为他鼓鼓掌。
　　“但你怎么不说，你和异兽签订契约，你因为你在恐惧之下，把剩下所有人都锁在房间里，试图让其他孩子变成发狂异兽的口粮，以换取自己逃跑的时间，只是事与愿违，倒是没想到异兽在门外，于是你阴差阳错在被胁迫的状态下和对方签订了契约。”
　　“那你自己努力做过什么了？哦——”她语气讥讽，“那的确也算是一种努力，指努力的损人利己，是吧？”
　　“你现在看似有的成就，是随时都可能崩塌的水月镜花，还没落定尘埃的事情，你反而已经炫耀起来。”
　　房安邦面色狰狞，在所有人不敢靠近他们战场中心的时候，院长彭怀兴的声音喜气洋洋地传来。
　　“马上就有孩子要去新家了，让我们恭喜她。”
　　这句话像是打破了他们之间无形的硝烟，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杜青碧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见易阳伯满脸笑容，像是搂住自己女儿一样地搂住低着头的方瑗。
　　房安邦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我呢？那我呢？！”
　　彭怀兴拍拍他的肩膀。
　　“安邦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嘛。”
　　房安邦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然后朝着易阳伯怒吼：“放/屁！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易阳伯笑容不变，“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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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灭鼠”行动◎
　　房安邦今天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场景可以说是直到晚上熄灯后都被众人津津乐道，夜幕笼罩的孤儿院女生宿舍一直响着此起彼伏轻微的声响，好像夏初茂密草丛里逐渐苏醒的昆虫鼓动自己翅膀的时候，就带起自由喧闹的闹声。
　　杜青碧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在她看来，房安邦哪怕没有被这件事破防，按照他的性格也很快就会因为其他类似的打击破防成今天那样。
　　自身没有过硬的实力，幻想天下所有的馅饼，只有他仰起头，甚至不用伸手就能接到，哪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她就当看个乐呵，就不再过多关注，她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方瑗进了院长办公室到底是被告知了什么，才会做出那样违背本心的决定。
　　不过今晚的方瑗明显在躲着她，以往都是和她一起睡的，今天非要将打着补丁的被褥搬到距离她最远的角落里睡。
　　杜青碧不打算就让她这样带着心结离开，于是搬着被褥跟在她身旁放下，然后就看着方瑗又搬起被褥再换地方，杜青碧一声不吭，跟着她走。
　　两人一路说着“让让，抱歉让一让”，一直说到已经睡下的人不耐烦地低声和她们说“晚上能不能不要这么折腾”的时候，方瑗终于觉得很不好意思，然后红着脸，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算是今晚就准备在这个角落过夜。
　　杜青碧把被褥在她旁边铺好，在黑暗中略带兴奋的低语里，她们之间的谈话就不是那么显眼。
　　“方瑗，今天院长和那个人是威胁了你吗？”
　　她的语气有些愤怒。
　　方瑗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是……是我自己的决定。”
　　“那是你自己在不受胁迫的情况下，自己做的决定吗？”
　　面对杜青碧的提问，像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方瑗久久不愿做出回答。
　　杜青碧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是不是说什么，你跟他走，到时候他就资助我上学，或是给孤儿院一笔钱之类的？”
　　半晌后，方瑗终于低声回答，“那样姐姐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了，这样不好吗？”
　　“如果是真心想要和你成为家人的话，用得着这样的办法吗？”杜青碧抿紧唇，“如果你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那也应该是遵循自己的本心，而不是为了一个勉强，到最后那也是伤害自己，让自己后悔而已。”
　　方瑗把头撇了过去。
　　此时的她也说不清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她在今天发现真相以前，一直在内心默默发誓，她一定要成为最能帮助姐姐的人，她也想和姐姐一样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所以她才会悄悄违反约定，在十六岁之前就与异兽签订了契约。
　　可是事实就是，她尚且没能来得及告诉姐姐自己已经有了一些能力的时候，她就和自己在梦中告别，于是这份自责与愧疚，以及难以言喻的不甘心，就这样延续到了身旁这个人的身上。
　　这是不正确的，这或许只是她的破罐子破摔，好像这样同意那个交易，就算是做出补偿，算是抚慰了自己的内心。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方瑗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只是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夜半时分。
　　轻柔如流水的月光从她身边另一侧墙壁上的窗户里洒落，像一层朦胧的纱为这个世界笼上一层静谧。
　　她还带着睡意的眼，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立在被打开的窗边，微风扬起了月光所做的纱，也扬起那个人的长发，她身上的白色睡衣似乎在那刻快变成羽化的仙衣，与天边那飞龙一样的云一起飘然离去。
　　方瑗在那个瞬间打了个哆嗦，她甚至无法分清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在梦中蝶营造的梦境中；但可能再度分别的惶恐让她下意识想要叫住那个人，只是张开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方瑗彻底清晰过来，发现不让她发声的就是杜青碧。
　　对方似乎在夜色和月光已经站了很久，但手还是很温暖。
　　杜青碧低声靠近她说道：“小瑗，外面似乎不太对劲，你和那个……异兽已经签订了契约是吧，把这里的大家护好，我出去看看情况。”
　　外面安静得可怕，方瑗立马拽住她的衣角。
　　“但是姐姐你还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
　　杜青碧轻轻拍她的手，“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也不会硬撑，去门口保安室打电话求救就回来。”
　　“那我去！”
　　“那这里睡着的所有人都有可能陷入危险。”
　　这样两难的选择，让六岁的小姑娘陷入哑然。
　　“不用担心。”杜青碧摸摸她的头，“说不定只是有小偷而已，你们关好门窗，然后等我消息。”
　　方瑗还是很不放心，可就像杜青碧所说，这里的孩子都没有手机这种东西，想要联络外界除了找不靠谱的校长，就只有用保安室的值班电话。
　　她缓缓松开手，“但是，姐……”
　　她还是这样称呼她。
　　“姐姐，你小心。”
　　她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又消散了一点。
　　“我知道。”杜青碧再度拍拍她的头，然后动作矫健地从窗户那里直接翻了出去。
　　她的动作轻得像是天生的夜行生物，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轻轻把窗户重新关上，杜青碧就看见那门窗上笼罩了一层极淡的幽蓝色，应该是与方瑗签订契约的异兽能力。
　　女生宿舍旁边就是房安邦他们那群讨人厌的男生们所在的宿舍，不过今年因为有不少人已经成年出去打工，宿舍里几乎只剩下房安邦和他其他几个臭味相同的狐朋狗友住在一起，以往这个时间就算熄灯了，他们也绝对不会这样安静地就睡觉，不是在喝酒，就是抽烟打扑克，甚至有时会传来说并不讨喜的黄/色/笑话的大声调侃。
　　可今夜，唯有寂静成了主角。
　　不，还有血腥味。
　　杜青碧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她无声无息地靠近男生宿舍的大门后，发现那扇门是微微虚掩，虽然没有开灯，但今晚夜光足够皎洁，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那里面发生的惨剧。
　　破旧的宿舍内还有几张上下床，不过此时都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些已经了无声息的尸体有的直接倒在地上，还有的半悬挂在上下床的边缘，这里面同样还有之前想要对她下手，但以为她撞墙死去的麻子两人。
　　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产生隐隐想吐的感觉，但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那些尸体的脸上或是身体上，都或多或少的有被什么肉食类动物啃食过的痕迹。
　　里面没有活人了。
　　她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杜青碧屏住呼吸，缓缓往后退，直到推退到院子里的树下，才忍不住扶着树干吐出来。
　　今晚的粥台稀薄早就被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吸收完，现在她吐出来也不过是胃里残留的酸水罢了，但即便如此，心理上的不适，还是让她不停地呕吐，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如果早上她还可以骗自己是做梦，那现在还这样骗自己的话，是把自己和方瑗她们放在危险的边缘而不自知。
　　吐出来感觉自己好多了。
　　杜青碧抬起头，自己一刻也耽搁不了地往保安室那里赶。
　　去院长室或许路径更短，但是院长那种人的性格注定他不可能第一时间就相信她说的话，那么再赶回来查看情况，势必还要引发更大的动静和骚乱，到时候保不准会被凶手直接发现，并杀害他们。
　　往保安室去的路上必定会经过小厨房，有时厨师和院长他们，以及几个相处不错的男生会在里面开小灶，今晚她路过的时候也嗅到了一股被打翻的酒味，还有饭菜香气也无法掩盖的血腥味。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像还有人这个点还在小厨房里吃东西。
　　但吃的东西实在是过分重口味了，从半开的门里看见的是房安邦的背影，以及他手中拿着的人类四肢残骸。
　　杜青碧确保自己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她弯下腰捂住嘴跑过的时候，房安邦还是像听见什么一样突然抬起头，然后和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在对话。
　　“有人？”
　　他抬起头，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血红，完全看不见眼瞳的存在。
　　“粮食……那是我的粮食……”他的牙齿已经变成了像异形老鼠那样突出尖锐的板牙。
　　如同啃食食物一样，他将手中那新鲜扯下的断臂塞进嘴里，背部漆黑的毛发已经如钢针一般刺穿了衣物，原本属于人类的面部也逐渐更接近鼠类。
　　他张嘴说道：“好饿，我要吃……”
　　丢下断臂，他摇摇晃晃走出门的时候，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下意识忽略了那更接近的女生宿舍，然后追着那道更显眼的气息而去。
　　突然膨胀的力量让他失去了精准判断的能力，变成只会追寻本能欲/望的怪物。


第15章 15
　　◎救援◎
　　“这里是红星路31号的朱鹭第二公立孤儿院，我叫杜青碧，我要报警……”
　　此时的孤儿院保安室里静悄悄的一片，往常在这里打呼的保安大叔，今晚去厨房开小灶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杜青碧估算了一下从这荒郊野岭一样的郊外，跑到最近派出所的距离也要十五分钟，还是果断选择打电话报警。
　　老旧的台式电话拨号出去的时候还带着一种奇怪的杂音，像是信号不佳一样频频出现刺耳的刺啦声。
　　外面藏着吃人的怪物，她本来就不能大声说话，此时遇上这种情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哐的一声砸向那本来就好像要散架的固定电话后，那电话信号竟然又诡异地变好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回应。
　　杜青碧把保安室的门锁死，自己拖着电话躲在从窗户那里看不到的死角处，然后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快速地说道：
　　“救命！朱鹭第二公立孤儿院里出现了怪物，还是什么异兽，我不知道，但已经有最起码七八人遇害！现在这里还有八九个女孩子困在这里，请出警帮帮我们！”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像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喂！喂！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杜青碧着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和手一样在颤抖。
　　她有充分的自知之明，赤手空拳之下，她是不可能打赢那个怪物。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私人号码……”几秒后，电话里的那个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嘟囔了一句，“你要是莫哥他们雇得哪个来骗我的，我绝对回头饶不了他们。”
　　现在是半夜一点三十八分，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她刚才所说的话时，第一时间给她的有力回复是——
　　“你现在位置是朱鹭市郊区红星路31号的市公立第二孤儿院是吗？警力很快就到，请在救援到达之前，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一起帮助其他人！”
　　铿锵有力的话像一剂强心剂注入血液，杜青碧下意识松了口气的时候，保安室装上插销的门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门外像是老鼠磨牙的巨大声响里还混杂着含糊不清的人声。
　　“事物……事物……吃的……给我吃的——！！！”
　　随着这愤怒喊声一起响起的是剧烈晃动起来的门板。
　　门外的人亦或者应当直接称呼为某种生物，似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现在只会以最原始暴/力的方式，试图打开眼前阻挡他进食的障碍。
　　电话那头的人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他那边加快语速。
　　“请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
　　或许那边的人还想说什么，但再度来袭的刺耳噪声让这场对话戛然而止，然后就只剩下无法继续接通的死寂留给她。
　　杜青碧试图用手边这唯一部电话再联系一下班主任，但是很可惜，接下来无论她拨打哪个号码，得到的回应也都是无法接通的噪音。
　　保安室的大门被摇晃得幅度越来越大，外面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声也越来越大。
　　杜青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清楚地知道继续躲在这里必定是死路一条，她要做的是等到救援之前，自己还要做出最大的努力
　　***
　　林深山没想到自己来朱鹭市还会碰到这种事情，原本只是和家里一时生闷气，所以选择出来旅游，结果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先是遇到了王老先生，然后受邀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
　　原本想着自己提前招生考试已经通过，只等九大开学，哪里想到半夜一通电话就把自己喊醒了。
　　在豪华酒店的单人套房里，十八岁的少年人迷迷糊糊地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去摸半夜一点多响起的电话。
　　然后一句“救命！”就像一声响雷在他耳边将他炸醒。
　　虽然御兽早就被社会大众所熟知，但御兽师活跃的主战场往往不是在大众视野可及的范围内；他们隐姓埋名解决的是每座城市黑暗面中利用异兽作祟的恶者，以及在山海界的边境，防止数量恐怖、实力强大，但野性难消的异兽冲破四扇“门”的防线，直接涌入各大城市造成大规模的破坏。
　　所以中央第九大学其实更类似于军校的训练管理模式，但它又和使用枪弹作战的普通军队截然不同，他们在某些相当严苛的规则与锻炼下，又有着非常自由的行事作风，和直接指挥内部小队作战的巨大权利。
　　家中有长辈在异兽管理局这样类部队任职的影响就是，他的生活其实比其他人更早就接触和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哪怕他还没有正式进入九大，现在也已经算是一个预备役的官方御兽师。
　　所以听到那两个字眼的时候，哪怕是睡意最盛的时候，他还是立马清醒过来。
　　不管是不是恶作剧，这个陌生人又是如何知道他的私人手机号码的，他心里的责任感绝对不可能让他就这样重新倒头再睡着。
　　和对方确认了地点后，他原本还想再多问两句现场的情况，就听见那边一声比一声重的砸门声，随后电话立马出现噪音，自动挂断。
　　“——”林深山努力克制住想骂这价值不菲电话的冲动，立马翻身下床。
　　原本睡在他床边的吊睛白额虎已经站起来，月光照亮它略带米黄色的毛发，和一双橙黄色的竖瞳。
　　“你认识路吗？”
　　它忽然开口说话，语气里好像还带着没睡醒的软糯，听起来比起说是老虎，感觉更像是一只大猫在咕噜噜的撒娇。
　　林深山正忙着给当地的警局打电话，让他们做好随时联络本座城市御兽小队的准备，并赶紧派队员去那座郊外的孤儿院一起看看情况。
　　按理说每座城市应该都有御兽师组成的巡逻小队，人数是二到八人不等，每晚都会在城市乡镇巡逻，以防有意外特殊情况出现威胁到普通群众；但今晚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城市周围偏僻角落里发现的这件事。
　　等到电话打完，林深山也利索地套上衣服，直接一脚踹开豪华酒店套房二十五层阳台大门，以最简单、也最快捷的方式，直接跳了下去。
　　还带着凉意的微风吹起少年人的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很是俊俏坚毅的面容。
　　吊睛白额虎跟随着他的步伐一跃而下，在月下留下一道如风的剪影，然后稳稳用背接住了他。
　　林深山一秒也不耽搁，手机已经找出了那座孤儿院的位置。
　　吊睛白额虎踩着高楼大厦，几乎能做到乘风而行，它的柔顺的毛发随风飘逸的时候，几乎和传说中的神兽白虎相差无几。
　　“所以凡人说的识路，原来是这样的吗？”
　　这只吊睛白额虎用糯叽叽的声音说道，好像一个第一次见到新奇事物的小孩子一样。
　　林深山确认好方位，然后低头看它。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凡人都是这样，好吧，我是指如果没有人给我定位，我的确找不到路。”
　　毕竟他是个路痴。
　　***
　　脱去白天那身略显浮夸富豪打扮的易阳伯，此时在夜幕的遮掩下站在孤儿院宿舍楼顶的时候，几乎无人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真正的富豪权贵当然不会穿那种几乎把“暴发户”三个字写在脸上和身上的衣服，不过这本来就是作秀给那些目光短浅的普通人看，所以稍稍包装一下自己的话术，很多人还真就信以为真地以为他是一个至今无后的富豪来孤儿院领养一个继承人。
　　实际上他是教团的外线人员，只负责从孤儿院领走一些天生具有未被开放御兽资格潜力的孩子，并送给这座城市的教团负责人，让他领着他们去参加实验罢了。
　　在他身旁还另外站着一只全身几乎都快融进黑暗中的黑山羊。
　　“你要的只是那个小姑娘？”这只黑山羊用血红的眼睛看着楼下被淡淡蓝光笼罩的女生宿舍。
　　易阳伯呵呵一笑，“原本也是想要那个男生的，不过丁先生已经提前发现了他，并将‘药’给他了，可惜他的资质也不过如此，看起来是撑不过去这一关了。”
　　楼下吞噬啃咬血肉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但楼上的易阳伯几还能谈笑风生似的说话。
　　“获得力量，但是失去理智，可不就像是连橫骨都未炼化的异兽了。”
　　黑山羊张口：“凡人，有时你们保持着理智的时候，却能干出比兽类更不耻的事情，这一点你倒是没有资格说我们。”
　　易阳伯没有直接反驳，只是说道：
　　“说起来，这座孤儿院已经被我们下了禁制，普通人不可进也不可出；但你去吃那些人类的时候，还是吃得干净些比较好，既不是五行属火，想要解决那些残尸，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黑山羊舔了舔嘴唇。
　　“放心吧……‘药’的确可以刺激胃口，我现在的确很饿。”
　　它的眼睛看着从保安室的窗户那里悄悄翻出来的杜青碧。
　　它能从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一种恐怖的威压，但是这威压之下还有足够美味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是用什么讨巧的方式，沾上那些强大异兽的气息，但她终究没有和它们签订契约，所以只要它下嘴够快，那些实力强大的存在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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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重生穿越之我也不失为另一种特种兵◎
　　杜青碧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她的大脑为了生存制定了一套也许可行的逃跑方案。
　　刚才那通求救电话已经拨出去，警车快的话五分钟就能赶到，她只要能撑住五分钟，等到更专业的人士来，应该就能等到事情平息的结果。
　　不过难的也就是这五分钟的时间。
　　拴住的门锁与铁链已经快要挡不住外面的怪力，在哐当哐当的砸门与摇门声中，杜青碧感觉自己脑海里的理智一把将属于感情那部分的恐惧、不安、猛然与绝望先全部抛之脑后，越是紧急关键的时候，她反而变得越发镇定。
　　打完电话的座机已经没用了，但是还可以留下来当一个小陷阱。
　　保安室的大门看上去还能坚持一分钟不到，她可以从旁边的窗户爬出去，那里直通孤儿院外面。
　　从思考到行动，杜青碧只用了三秒的时间，在短暂的时间里她布置陷阱的手如同进行着最精密外科手术的顶尖医生，抖都不太抖一下；然后她好似无人注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打开保安室的玻璃窗，脚在墙上借个力，就能轻轻松松翻出窗户。
　　她猫下腰，与双目赤红，发狂砸门的房安邦隔着一幢正方形的房子往孤儿院正门走。
　　那扇门晚上虽然会关，但杜青碧知道它的备用钥匙在哪里。
　　房安邦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大半夜出去喝酒回来后，就把钥匙藏在门边花圃里长辣椒的那个花盆下。
　　在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中，她的脚步声反而变得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十秒不到的功夫，她已经悄悄来到花盆旁。
　　保安室的保安虽然本职工作做得不怎么样，但是他和厨房的厨师聊得来一点，就是他也喜欢栽些黄瓜番茄、辣椒韭菜。
　　黑夜给这片小菜地蒙上静谧的光影时，也增加了不借外部光源找到一盆辣椒的难度。
　　杜青碧动作不慢，但丝毫不显慌张，她用手轻轻拨开那些枝叶，目光来回搜寻和辣椒最像的植物。
　　不远处的门哐当一声彻底被砸烂，同时是窗户被踹碎的声音，但也就是那个时候啪的一声，被拉到极限的电话弹簧回缩，直接弹到面部。
　　听到保安室传来的一声愤怒咆哮，杜青碧加快手中的速度，在视野看到辣椒花盆的影子时，立马下去摸索哪个花盆下面有经常挪动的痕迹。
　　右手第二个，她右手一抬，左手一探，成功摸到一把钥匙。
　　趁着房安邦还没有出来，她立马直奔大门。
　　但钥匙拿在手里旋转开锁，却无法直接推开那扇铁门。
　　杜青碧一愣，在想到一种可能的时候，脸色难看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迅速试着把手伸出铁门栅栏之外，那原本足够让手掌伸出去的空荡就像被无形的墙彻底堵死，把她的手又挡了回去。
　　而且不仅仅是大门这里，一些小一点的狗洞也被她尝试了一下，无一例外都被某种的神秘的力量封死。
　　也就是说，曾经看上去到处是安保漏洞的孤儿院，现在反而是变得固若金汤起来，只是这份坚固不是为了用于保护的堡垒，而是为了想要看到一场屠杀的囚牢。
　　身后的房安邦已经追了出来，杜青碧压根没有继续尝试另寻办法开门，或是转身停下和满脸疯狂的房安邦试图讲理，而是头都不回，拔腿就跑。
　　站在房顶一直看着他们的黑山羊开口说道：
　　“那个凡人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些。”
　　“你似乎意外地关注她。”易阳伯还在低头研究，常人无法看见，但是在他眼中很是明显的微凉蓝光，“就算脑子还不错，但毕竟没有灵气感知的能力，无法成为御兽师，那没必要让她活下去。”
　　黑山羊再度低下头去打量着那两个凡人。
　　一个神魂笼罩着淡淡的土黄色，只不过那黄色中还参加着不太明显的血红色，这正是与那只异兽[硕鼠]签订契约的房安邦。
　　而另一人神魂清澈，看不见任何颜色，大部分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的凡人都是如此，只不过这姑娘的神魂比其他人都更要清澈，似乎隐隐暗示了她是个少见拥有赤子之心的人。
　　这种人遇人见事，都是发自内心，希望自己能够给他人带来希望。
　　它盯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一捆鲜嫩多汁的草料摆在饥肠辘辘的自己面前，这样美味的食料吃下去，想必它的灵力能更上一层，距离传说中的化心可以进入的太虚幻境就更近一步。
　　不过这一切杜青碧还不甚清楚，她目前的想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避开女生宿舍的时候，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到达这里。
　　她的腿跑得飞快，毫不夸张地说，杜青碧感觉自己现在要是去参加运动会，估计早就能破纪录了。
　　但身后咬死目标的房安邦简直像一头食肉的猛虎，一边以各种侮辱性的名词来骂她，一边跟着她身后要把她抓住。
　　杜青碧丝毫不停，绕着厨房往后面的仓库跑。
　　哐当一声，房安邦竟然一跃而起，以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腾飞的姿势，踩住铁皮仓库的顶棚往前一跃。
　　铁皮棚上立马出现了一个深陷的脚印，他的影子已经从上往下，从远及近地快要将她压住，杜青碧不用抬头都知道刚才那一跃，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不过那昏暗月光下的身影简直已经不太像一个人类。
　　因为一个普通人的影子怎么会有类似老鼠的毛刺破衣服，身后又怎么会有类似老鼠那样的长尾巴？
　　但她的注意力大部分还放在眼前和脚下的路上，如果此时因为分身，不小心摔倒，那才是毁灭性的失误。
　　她一口气闷头冲过往院长室那里拐角口的时候，一把拽住挂在那里晾衣杆上的弹簧绳。
　　惯性拉住她的身体，趁着房安邦收不住脚步冲过头的时候，她已经拽着弹簧绳一个急刹拐弯，往院长室的二楼跑。
　　在这短短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把大半个孤儿院都跑下来。
　　这要是放在以往，哪怕杜青碧再怎么自诩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都不可能做到有这样的速度，而且不仅如此，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身体各处的控制，比起在之前世界里有着相当大的提升。
　　在现在的自己看来，她觉得以往自己在跑步或是做什么事情的时候，简直像是没看操作指南，然后开着一辆笨重的拖拉机准备上高速；但是此时她以某种不可言的方式离开自己的身体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拖拉机已经升级成了兰博基尼豪华跑车，现在她已经是车龄十年的老司机，哪怕是在死亡跑道上都能开出风驰电掣的效果。
　　结合方瑗说的，和眼前看到的，还有白天考试考的内容，也许是因为她在梦里看见的那瑰丽世界给了她新的力量，又或许是她与那条小黑蛇一起拼尽全力登上龙门的时候，被金光与水汽洗尽铅华，所以比发狂的房安邦速度更快，但灵活更甚。
　　房安邦犹如喝醉酒发狂的醉汉，他轰地撞在墙上也不觉得痛，咆哮着三步并两步往二楼追。
　　“药”已经彻底蒙蔽了人类所应当有的理智和同理心，但同时给了他肉眼可见的更强大力量。
　　他怒吼一声，已经生出和老鼠一样毛发的双臂肌肉紧绷隆起，竟然徒手活活将一段水泥砌起来的楼梯扶手扯下，然后当标枪一样投掷出去。
　　二楼走廊高度不够，她跳起来必定撞头，于是杜青碧当机立断往前一扑。
　　手臂刮擦过粗糙的水泥地，带来破皮的疼痛。
　　楼梯扶手将墙壁地面砸出的蜘蛛纹可见后面追杀者力量之大。
　　“什么玩意儿？！今晚怎么吵吵闹闹的？！”
　　但此时院长办公室的门被忽然打开。
　　脸上还带着酒后醉意的院长彭怀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走廊上引起巨响的罪魁祸首。
　　他先是看见杜青碧，脸上就自然露出了直白的不喜。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杜青碧已经扯住了他的衣领，以一种差点没把他胃里混着酒精的晚饭也一起勒出来的方式，像放风筝一样就拽着他往前跑。
　　明明是个看上去因为营养不良，身形柔弱的少女，但现在她矫健得像大力特种兵转世一样，拎着院长的衣领就单手一撑越过那如同跑道跨栏的障碍。
　　这时彭怀兴才发现直接被蛮力插进水泥地里的不是什么摆设，而是货真价实的钢筋水泥。
　　这让他的酒意醒了一半，等到他再往后一瞥，看见已经像红眼老鼠一样，龇起带着肉沫牙齿的人形怪物扑来的时候，剩下的酒意也变成了尖叫。
　　带上一个人的杜青碧速度略有减弱，但就这么分毫之差的差距，就让身后的房安邦追上。
　　眼看那如刀一样的指甲当头劈下，反而是作为成年人的彭怀兴毫无形象与担当地尖叫，房安邦血红的眼瞳转动，像是嗅到猎物濒死前的恐惧一样兴奋。
　　杜青碧立马按住他的头往下一压，锋利的指甲划伤彭怀兴的胳膊后，在他们头顶不到一厘米的位置留下五道深深的横道印记，紧接着那“五指钉耙”一路向下，过长的指甲像是丝毫不会断裂一样，干脆将另一边向下的楼梯徒手砍成两半。
　　看见掉落下去的碎石，还有下方暴露在两人面前被啃食差不多的保安尸体，彭怀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然后两股战战地自言自语。
　　“……兽……吃人的异兽……”
　　杜青碧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带着另一个人奔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过困难。
　　她缓缓靠近断裂的楼梯口，目光紧盯陷入疯狂的房安邦，但嘴里的话是对院长说的。
　　“院长，你的手机应该在身上，快打电话和外面求救！”
　　她可以把他抛到顶楼，然后把房安邦再引走一段时间。
　　彭怀兴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按照她说的话把手机掏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那只怪物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锋利的指甲甚至轻轻一碰把他的手臂划伤。
　　按照她刚才提议的方法，恐怕他一通求救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就已经被这吃人的怪物给撕碎了。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诞生，然后到它成形实施，或许比之前杜青碧决定如何在保安室想的计划还要之快，简直如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样，就让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那就是把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还穿着睡衣，不断尝试着想要把所有人安全救下的孩子直接推下楼梯断裂的二楼。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愧疚，但是很快他想起的只有自己的性命无恙。
　　彭怀兴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她掉下去了！你快去追她！”
　　可是身后的怪物没有动静，他像是一只巨大变异的老鼠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里浓郁血腥味的来源，然后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紧了他。
　　“食物……食物！”
　　彭怀兴惨叫一声，感觉自己就像被端上餐桌的生鲜，此时食客已经直接动手扯下一块新鲜的肉就要开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考虑得如此周全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但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或许再也来不及在生命结束前，得到一个自我能够理解的原因。


第17章 17
　　◎听到那跨越山海而来的呼喊了吗？◎
　　院长原来是那样的人吗？
　　杜青碧从二楼摔落的时候，盯着他被发狂的房安邦一口一口吃掉的时候，脑海里只剩下这个问题。
　　她知道他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也知道他总是对孤儿院里的孤儿不管不问，还知道他看待他们这些孤儿，总觉得他们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可他或许还是有像人的一面的，在成年之前给了他们勉强糊口的食物，还有一个算是可以遮风挡雨的住处。
　　可是在面对生死的瞬间，人或许还是会原形毕露，在一刹那的选择里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杜青碧控制着身体，现在一层楼的高度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高度，她完全可以轻轻松松误伤落地。
　　但是随着楼上咯吱咯吱吞噬血肉的声音响起，那被月光照亮在墙壁上的黑影也越发往一只巨大的老鼠模样发展，很快楼上的房安邦再度嘶吼的时候，已经听不见属于人类的语言。
　　那是一种足以把人耳都震聋撕烂的啮齿磨牙声。
　　如果女生宿舍那里不是有方瑗和梦中蝶设下的结界，此时在睡梦中的人恐怕早就惊醒，然后看见这末日片一样的灾难场景。
　　头顶的楼层不自然地震动一下，灰尘窸窸窣窣落下时候，杜青碧脸色一变，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就立马往建筑外面跑。
　　在她前脚跨出这栋两层楼小建筑物的时候，后脚彻底变成老鼠的房安邦就直接像秤砣一样稳稳落在一楼的地面上。
　　它把手里扯下的半条新鲜大腿扔进嘴里磨牙一样吃完，然后看见杜青碧不断后退的身影，冷笑一声就扑上去。
　　杜青碧继续压榨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力，但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开，脚踝就好像把什么东西一拽，硬是拖住了她躲闪的身形，让她不得已扑通一声直接倒地。
　　不知何时坚实的土地已经变成了流沙，流沙里还像伸出一只沙子做的手铐，将她的手脚死死掐住，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让它松开。
　　锋利的指甲已经像宣告死亡到来的断头台铡刀一样来到她的面前。
　　在这个瞬间，她甚至感觉时间变得很慢，所有的动作进行的瞬间都被拉得很长，她甚至能有充分的时间去考虑自己要如何躲闪，可脚下的禁锢，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逐步向自己走来，却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不甘心啊——她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甘心在这里被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来到这里不就是因为觉得原来的世界虽然美好，可自己不甘心就在那固有的社会框架下去走早已能看到尽头的道路。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或许是个好战分子，她渴望生死一瞬的恐惧和酣畅，所以才义无反顾地选择来到这里。
　　那么——
　　杜青碧低下头，没有犹豫。
　　她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有这样的能力。
　　咔嗒一声，她右手握住临近左手的拇指关节，猛然发力后直接让拇指脱臼，在那幻梦中曾经感受过的清流迅速往手部受伤部位涌去，就像治愈她几分钟前被地面擦伤的手臂皮肤一样要把脱臼的部位复原，但杜青碧抓住这个机会，在拇指指骨与手掌部分临时位移的时候，成功脱掉砂质的手铐。
　　然后她忍着手指的剧痛，反手就去打脚踝上的沙制镣铐。
　　也许是她手上还凝聚着那不知具体是何本质的力量，那坚硬的镣铐被她一碰，竟然真的如散沙一样迅速崩塌。
　　这争取到的短暂瞬间，给了她一个往旁边就地一滚的机会，也让她的头和锋利的长指甲错开，避免了尸首分家的惨剧发生。
　　“哟——这不是挺会的吗？”
　　死里逃生后，耳旁传来一道遥远却熟悉的声音。
　　“原来愚心那家伙也不是全都在骗我，人类中也是有像当初的羿、刑天那样机敏勇士的……你挤我干什么？自己不会往人界传讯，也不要蹭我的镜子。”
　　杜青碧一愣，认出了那道声音，以及它身边哼哼唧唧的龙吟声。
　　“饕餮……？还有蛟龙？”
　　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因为长时间奔跑和过度紧张，显得格外嘶哑，连鼻腔和嗓子眼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那条在印象里很是威武矫健的蛟龙竟然像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狗一样哼哼唧唧起来，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有尾巴不住拍打岩石的欢乐声音。
　　想起曾经有人说过，养了大型犬之后就是痛并快乐着，好比每天要被大狗的尾巴抽两下，虽然它真的不是故意的。
　　杜青碧咳嗽一声，感觉自己的体力真的快耗尽了，她想要再爬起来，但体能拖累了她，让她在躲完刚才那几乎是必杀的一击后，就无能为力再动弹。
　　饕餮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响起。
　　“现在我们去不了你那边，没办法和你直接签订契约。”它像是啪嗒一声把蛟龙直接按在了地上，不让它的尾巴继续暗搓搓地对着自己抽，“但是你小子也是够慢的，还以为身怀赤子之心，应当很快就能听到我们的声音，没想到直到现在才拨开心中迷惘。”
　　杜青碧仰面躺倒在院中的地上，听见饕餮说话时仿佛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音在自己身边响起，在看似乎是想把恐惧和绝望压垮她，选择一步一步靠近的房安邦，她一边咳嗽一边笑。
　　难怪之前梦中蝶会和她说，她是作茧自缚，听不到响彻山川的呼唤。
　　直到刚才生死存亡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来到这个世界，她和她都是依照自己的本心所想，自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甚至不约而同的，她们都在穿越前，尽可能把自己妹妹的生活再给予一些帮助，只是这个世界里不幸出了点差错，而她如果还能活下去，就一定会把这个差错纠正过来。
　　“那我是不是觉悟得太晚了？”
　　杜青碧哑着嗓子说道。
　　此刻她倒是要感谢房安邦的自大和自满，还能给她争取多一点的时间和不属于这人界的生灵异兽对话。
　　深夜的城市已经沉沉睡去，唯有地上明灯组成比天幕繁星还要璀璨的星海，微风穿过高楼大厦，最后转着弯来到这弥漫血腥味的孤儿院，一片树叶打着旋掉落在滴滴答答没关好龙头的水池，一小片平静的水洼便泛起点点涟漪。
　　“晚？”饕餮发出好似能震醒山川大地的爽朗笑声，“不晚！”
　　“经历生死，通透心境！你能坚守本心却不动摇，不愧是我看中的凡人！”
　　“呜——！”那边的蛟龙似乎很是不满地又用尾巴拍打起来。
　　饕餮不客气地说道：“哼！你化龙才多长时间，连橫骨都未炼化，还不会说话的小龙可没有什么竞争资格！嗯？你不信……行，那就给你看看前辈的本事。”
　　杜青碧听着它两单口相声一样的斗嘴，倒是觉得好笑。
　　如果此时有人能俯视这座孤儿院，大概能发现些许端倪。
　　黑山羊焦躁不安地抬起蹄子又放下。
　　易阳伯已经找到了梦中蝶阵法的薄弱之处，不过还未动手，就发现自己搭档似乎频频看着远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茫野？”他沉着脸喊它真名，“这个时候走神？”
　　但黑山羊没有看向他，它血红的眼睛里只有像远处不断翻涌黑云一样的恐惧。
　　“不对劲……”它说道。
　　易阳伯也是服“药”的，但是他们的实力要比房安邦高上好几个档次，所以弑杀嗜血的同时还能保持大部分的冷静和理智，“药”在一瞬间带来的实力上的飞跃比任何刺激都要来得叫人上/瘾，同时也把恐惧最小的压低。
　　除去躲避守护这座城市的丁未队的追杀，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直观的恐惧。
　　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好似位于食物链底端的生活碰上了天敌的本能惊恐。
　　黑山羊咩咩叫着，这是它本能的语言。
　　“有什么要来了。”它俯下身体，如同惊弓之鸟看着四周。
　　房安邦是听不到它们的声音的。
　　看着只剩下些许人形的老鼠走到她的面前，杜青碧平静的心里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件事；随后是，如果她死了，估计小瑗就没什么负担，不用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走；最后，也不知道死后她的什么灵魂还能不能前往那梦中瑰丽的河山，让她去看看那美轮美奂的景色。
　　饥饿已经蒙蔽了房安邦的心神，让他彻底从人类变成了兽类，尖锐的指甲变成利刀要把她的头直接砍下来大快朵颐。
　　“食物！食物——！”
　　杜青碧没有闭眼，她贪恋地再看看这以往还有些讨厌，现在却很是熟悉的小院。
　　然后平静等着死亡来拥抱她。
　　不过死神才张开手臂，朝她这里走了一步，就被打成了双臂骨折。
　　只听喀嚓一声，从她背后洗手池的水洼里伸出的毛绒双臂，已经如同闪电一般把房安邦的双臂折断。
　　剧痛短暂唤回他像人类一样的参加。
　　那只巨大的红眼老鼠向后倒退了几步，哆哆嗦嗦地看着杜青碧的身后。
　　“我……？不、不，你……你是谁？！”
　　哈——那是饕餮。
　　杜青碧想起她在梦里见到的那面镜子，镜子似乎随时可以复制一个人的外貌和能力。
　　饕餮的声音响起。
　　“噫真是弱小。”
　　即便房安邦与他签订契约的异兽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变强了太多，甚至是把杜青碧撵着在孤儿院里跑了一圈，现在在它的眼里看来还是如此弱不禁风。
　　它说道，“来，小子，看好我是如何使用灵力的。”
　　“空有灵力，但不会使用可不行。”它的语气听起来丝毫不像大放厥词，而是简简单单叙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哪怕赤手空拳，这样的对手不用瞬息也能放倒。”
　　杜青碧沉默了一小会儿，算是明白刚才自动恢复她受伤部位，以及增强她体质体能的那股清流是什么，但是——
　　“我已经没有那种灵力了。”
　　刚才跑路和救人就快耗光了。
　　“灵力能自我恢复，你现在难道不感觉又重新积攒了一些？”
　　杜青碧一愣，再度细细感觉，果然如此。
　　“但是也只有很少。”
　　之前满状态是一杯水，现在只是几滴。
　　饕餮的声音相当自信。
　　“足够了。”
　　它好像说，那几滴水只要使用得当，一样可以朝着她的对手掀起惊涛骇浪。


第18章 18
　　◎对付你，一根手指就能解决问题◎
　　面对巨大危险的时候，兽类比人类具有更敏锐的本能，房安邦像巨型的老鼠一样嘶鸣一声，再也顾不上即将到口的食物，在求生的本能下选择转身就跑。
　　“现在这个时候才想跑？你要是在一分钟我打通两界之前逃跑，我倒是可以看心情去不去追上把你收拾了。”
　　两只和房安邦一模一样还带着绒毛的双臂，以比闪电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已经捏紧了挣扎着破口大骂的他。
　　“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是谁派你来的？你也是丁先生的人对不对，我也是！我也是教团的一员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死亡如此接近自己的时候，房安邦属于人类那部分的理智似乎又回到了脑海里。
　　于是，软弱、绝望、可悲也一起回到他的身上。
　　他拼命地挣扎，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完全不见一分钟前他生吃了几个活人，试图碾死杜青碧时癫狂又嚣张的模样。
　　“杜青碧……杜青碧！快救救我！救我！不救我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我还不能死——我还没获得大出息，我，我——”
　　杜青碧冷声说道：“你的大出息，从你小的时候，总是以损人利己、不择手段的方式去做事的时候，恐怕就败光了。”
　　就算两个世界不同，但是看他白天用无辜的方瑗要挟她的举止，他这种人的本质和另一个世界的他恐怕也没有任何区别。
　　察觉到她不打算救自己的房安邦对她破口大骂，但是骂着骂着，又开始自顾自地痛苦求饶，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更癫狂的状态，血丝像游虫游向他放大的瞳孔，最后让他越发像一只挣扎不已的巨型老鼠。
　　饕餮说道：“哎哟，那只硕鼠吃了这个人类。”
　　杜青碧有点发蒙，“老鼠……吃了人？”
　　“是啊。”饕餮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意外，“以前就有这种情况，异兽通过吃人可以短时间内积攒极强的力量，甚至有望冲过化器阶段，但是吃得越多，思维越是混沌，就越是不可能化心成功。”
　　“另外，极少部分的情况有出现过异兽把契约者吃了的情况出现，那个时候就出现你眼前的状况。”
　　杜青碧看向房安邦，不，经过饕餮的提醒，她才发现，那或许早就不是房安邦了，那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大老鼠。
　　“异兽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兽，只为血食发狂就是它们最后的下场。”
　　“不过管他是人还是兽都无所谓，心境不清者反正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在教你之前，我先和你确认一下，你还爬不爬得起来？”
　　“太小看我了吧……”休息了一小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精力好像又回来了。
　　杜青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喘了口气，问道：“你要怎么教我？”
　　那两条手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长度和角度，从她背后的水池里伸出来，然后像捏住一只虫子一样，掐紧了房安邦。
　　紧接着，又有两条毛茸茸的手臂从那由水龙头未关牢形成的水洼中伸出，像是无需关节和肌肉就能自如操纵的发霉长毛面条一样弯折过九十度后，再弯折一个过大的幅度，最后停留在和杜青碧同一水平方向的位置。
　　“这样就差不多能看清了吧。”饕餮说道，“哦，这个看起来不直观，那这样。”
　　只见这两条手臂上的毛迅速脱落，皮肤变得更加白皙细腻，手臂的肌肉减弱，骨架变小，换而言之，这双手臂此时变得和她一模一样。
　　杜青碧又看看那水洼，想起当初就是房安邦那群人总是随手不关紧水龙头，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报应。
　　“看清楚了。”
　　杜青碧凝神看去。
　　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右手攥紧出拳。
　　拳先动，然后风才慢了一拍追上，但是风还未刮到房安邦的眼前，率先响起的已经是他腹腔里咔哒咔哒全部碎裂的骨头，接着风掀起他的眼皮和脸上肌肉的纹路，组成一个讶异的表情，最后才是他几乎撕心裂肺的痛嚎。
　　那只和她一样的拳头就这样看似轻飘飘地揍到他的腹部，但结果是，房安邦连反应没来得及做出，直接得到的结果是全身粉碎性骨折。
　　“我可只用了一层不到的力，论起威力来也就比你现在有的灵力多了一丢丢丢。”
　　“吃了活人血肉的异兽和御兽师，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饕餮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在说，这沙包比较耐打，不是那么容易就坏掉。
　　但的确如它所说，哪怕受了这样的伤，房安邦亦或者是自认为是房安邦的老鼠，也没有直接咽气死去，那种蛊惑心灵的力量艰难重组修复了他受伤的身体，让他还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酷刑”。
　　“你看清楚了吗？”
　　饕餮这样说道。
　　“来，这回换你试试。”
　　杜青碧吸气之后再呼气。
　　如果是一般人去看这一拳，或许只能看见，拳头出，然后拳头砸到房安邦的腹部，紧接着对方似乎就像重伤一样惨叫；但在她的眼里看来不是如此。
　　因为饕餮完美复刻了她习惯出拳的位置、角度和方向。
　　它犹如从镜面里走出的另一个自己，作为最好、也是最适合的老师，手把手教会她如何放大自身的优势，规避自己的短处，最重要的是，学会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以最小的消耗，打出最强的一拳。
　　她看见那无形流淌在血液中的灵力，变成了好似河道中有形的流水，在有意识的驱动下，汇集到双臂尽头的拳头上，让它变得比钻石还要坚固，比推土机还要来得有力且暴/力。
　　“不用紧张啊，对于凡人而言的确很难直接掌握到那种感觉，你要把自己沉到灵力的流动里去，要借力去打，就好像……”
　　饕餮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杜青碧全神贯注地跟追这位老师的声音，感觉到身体里灵力的流动。
　　因为之前被压榨得太多，现在身体里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可周围还有灵力，虽然稀薄，可不代表她不能不多打通几条“溪流路径”，从外部引入更多的源头。
　　“咦？这么快就无师自通……那我肯定要和她……嘶！做什么呢，你都不会说话，跟我谈什么公平竞争，知不知道凡人说的，什么叫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饕餮好像说了什么，不过杜青碧此时没有在意。
　　现在的她已经把全部的心神都关注在挖掘和外界相通的“河道”上，这个过程不简单，哪怕她已经看见了哪些“河道”可以通往外界，可是她没有这个能力直接打通。
　　饕餮的声音传来，“现在的你，想靠自己的力量直接打通经脉当然是不可能的；气沉丹田，你要做的是推波助澜，先将‘堤坝’打开一条豁口，然后让外部的灵气一口气冲进来，这样成功率最高，但是同样也很疼。”
　　饕餮说的疼可不是一般的疼。
　　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简直比她有次不经意间仓促回头，结果脚趾直接撞上门框最尖锐边角地方的疼痛感。
　　不仅如此，她的大脑此时异常清晰，也许是因为那叫做灵气的神奇力量，她的理智和躯体疼痛的感知暂时分离，让她的灵魂几乎是暂时离体式地浮到半空中，明了又清晰地看见身体中有一道对外干涸河道的堤坝开始破裂，如水的灵气先是一点一点地渗入，然后变成如柱的水流，最后在有意地推波助澜下，变成一股铺天盖地的洪流直接撞开那道“堤坝”。
　　但是清醒的大脑，还能让她此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从外界涌入体内的灵力，如果不是有意控制，一般都是直接汇集到刚才发力的丹田部位，可是如果她学着饕餮刚才那样的话——
　　饕餮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哎哟都说了你直接把灵力引进来，岂不是会痛死。”它透过连接镜子的水面可以看见人界那边的情况，自然也发现她现在双目紧闭，好像已经快痛晕过去了，“算了，我还是先把这货掐死算了，手里一直抓着一只老鼠，感觉怪恶心的。”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见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的杜青碧突然像梦游一样抬起手来，接着隔空打了一拳。
　　饕餮看了看，“还挺像回事，但是灵力如果没从丹田引出来，就是光有形，没有……”
　　话还没说完，自然之风还未起，汹涌的灵力从她的拳头涌出，直接隔空打出。
　　那是与饕餮展示的那一拳截然不同的力量，如果那是砸在身上的巨石，那么此时杜青碧的拳头已经是隔山扑来的巨浪，看似只有一拳，但在巨大灵力的加持下，就变成了杀伤范围巨大的一击。
　　这回那只老鼠几乎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碾成了血沫；甚至连抓住他的两条手臂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被那无形却巨大的拳头给砸成软绵无力的“面条”。
　　饕餮：“……”
　　这家伙怎么连隔空打出灵力这种技能都学会了，它沉睡了千年，难道人类都进化成这种怪物一样的天才了吗？
　　易阳伯蹭地在房顶上站起来，然后身体不断打着哆嗦地问：“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说话也打着颤，只是不知道那是恐惧还是惊喜。
　　“茫野！茫野！你有没有看见？！那个水洼里伸出的手！那个小姑娘打出的一拳！”
　　“你还说她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
　　黑山羊同样哆嗦着，“不、不——那个气息，不是普通的异兽！”
　　但它在山海界里也不过最普通的异兽，能将它列为食物的强者实在太多，没有正式取得兽名，不曾化心进入太虚幻境的它也无法得知那些能够被列为山海经名录上的强者到底是何模样与能力。
　　可这样的压力已经让它几乎提不起反抗的力气与想法，本能在告诉它，碰上这样的猎食者，如果来不及逃跑，就只能无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凡人！人类！”它发出尖锐的鸣叫，“我们要是还留在这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但易阳伯不这样想，听不到另一个世界声音的他眼底充满了对名与利的狂热。
　　——那小姑娘恐怕是个比方瑗更有天赋的御兽天才，他如果将这样的人带回教团，恐怕能跃上比丁先生更重要的位置，那就是真正的鱼跃龙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新在星期四晚九点


第19章 19
　　◎魂不附体（字面意义版）◎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你只是一介凡人就妄想挑战那样强大的存在吗？！”
　　面对黑山羊的质问，易阳伯的态度却很坚持。
　　“你没看见那小丫头片子已经脱力吗？现在哪怕她是一头老虎，也该没力气了，这个时候更是应该趁她病要她命，况且我又不是真的要和她搏命，不过是抓了她一起带给丁先生而已。”他的眼底燃着野望的火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御兽师与异兽签订契约后，即使不说话，也能互相感应到对方心底大概的想法。
　　现在的易阳伯感觉自己对于权利名誉的兴奋渴望远远压过了黑山羊茫野心中的恐惧。
　　“那丫头虽然没有签订契约，但是引动的灵力比一些资质不行的御兽师还要多，可以说是相当具有未被发觉的潜力，这样的实力恐怕也只有教团那位圣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哆嗦，想起有些话不应当在这时随意出口，他换了个话题继续，“房安邦那小子虽然是和硕鼠签订了契约，不过没有化器，他拿不到武器，无法有效调动体内的灵力，当然不可能获胜。”
　　他的手伸到黑山羊的面前，“但是我们毕竟已经能够做到化器，还怕拿不下那没有异兽傍身的小丫头？”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哪怕是现在，只要看一眼也知道什么才是最能调动自己搭档心神的东西。
　　“再说了刚才那样的动静，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受伤呢，少了几块肉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意有所指。
　　黑山羊咕咚一下咽了口水，感觉到饥饿从胃里翻腾，化作野心冲淡了刚才本能感觉到的恐惧。
　　黑山羊最后看了眼天空。
　　“但是丁未队……”
　　易阳伯笑了起来：“丁先生今晚亲自去了一趟他们的驻地，现在恐怕他们还在睡梦中就被解决了，当然……朱鹭市最近还来了大人物。”
　　“玄武的契约者。”黑山羊的语气凝重。
　　“不错，但是那又怎么样。”易阳伯说道，“他们看的都是大事，这里的小事当然入不了他们的眼，我们速战速决反而是最安全，同时也收获最多的。”
　　听他这么说，黑山羊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低头咩了一声，瞬间化作一道流光，以武器的形式回到易阳伯的手上。
　　异兽想要在弱肉强食的山海界生存下来，那样残酷的竞争是远远超出想象的。
　　数以百万计算的兽类里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异兽炼化橫骨，学会了初通天地灵力的语言。
　　在这少数的异兽群体中每年也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数量，可以找到合适的凡人，与其签订契约，然后学会人世情感，并不断积攒力量尝试将自身结合天地灵力，塑造出一个代表更强力量，权利躯壳的自己，在此过程中它们往往会受到御兽师的影响，蜕变成各种或是锋利、或是古怪的武器；故而将这个势力飞跃性的阶段称之为“化器”。
　　而在化器之后，就是尝试灵魂的蜕变。
　　从古至今有一道封神名录流传于山海界内，能够成为山海经名录上记载的异兽，就意味着获得比肩天地的力量，以及长比日月的寿命，那个时候不仅仅能做到占山为王，甚至能自如操纵五行神通，有机会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于是争夺“兽名”，能够成功让自己从内而外蜕变成一个崭新存在，以“神兽”之名重新降临于世的过程和阶段，就是“化心”。
　　化心后，异兽和契约者的实力几乎和之前就是云泥之差，如果是面对今晚服药后的房安邦，他们可能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足以将那只上蹿下跳的老鼠捏死。
　　这个过程，是所有异兽都天生刻进骨髓里的渴望，为了变强，为了能在那满是危机与机会的山海间存活下来，它们选择和人类合作，以谋求更强大的实力。
　　***
　　按照饕餮的话，学着轰出一拳后，杜青碧就感觉自己好似喝了烈酒一样头脑昏沉，眼前发黑，四肢脱力。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真的像是一个饮酒过度的人在尝试着自己摸索走回家去。
　　……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
　　一秒后杜青碧咆哮起来：“饕餮！”
　　她那么信任这家伙，结果它教她，就教出这么个结果出来吗？！
　　真身远在山海界的饕餮下意识地从自己的武器面前远离了一下，感觉那声波都快跨过世界的缝隙吼得它耳朵发麻。
　　这哪里是个凡人？该不会和之前流传在异兽之间的传说一样，比如说是诸犍化心后又更进一步，然后与混沌心心念念的那样，也人界戏文里说的那样，成精成人了？
　　不过在它远离镜子的那一瞬间，那只蛟龙是一秒也没有耽搁就用尾巴把它挤到一边去，自己才像是这面镜子的主人一样，看了它操作几次后，竟然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用灵力和那边的人对话。
　　“呜——呜呜呜——！呜呜——”
　　只不过它到现在还不会说人话。
　　不知道现在把镜子忽然收起来，这条刚化龙成功的小龙会不会气到用尾巴来推它。
　　饕餮回头先看了眼，山海界钩吾山的山崖上已经深深留下了两条鞭打一样的痕迹，这么多年来在它沉睡的时间里，似乎已经有异兽觉得这里变成了无主之地，所以想来占山为王，但当两道恐怖的威压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大部分刚炼化橫骨的异兽瞬间做鸟兽散；然后在它尝试着联系到杜青碧，但就是不给这小蛟龙说话的时候，对方气得一尾巴抽过去的时候，剩下极少部分还想观察情况的化器异兽也唰的一下全部从钩吾山的境地里消失不见。
　　毕竟那样灵压恐怖的异兽，哪怕是不经意间的一尾巴下去，实力不够的异兽也会被当场压成肉泥。
　　唯有像饕餮那样的异兽，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刷尾巴的动作当成是小朋友随便发脾气。
　　毕竟它活得时间太长，经历的战斗也远比新生的龙要多得多，论起实战能力，它可以把这条小蛟龙抡起来当鞭子抽。
　　站在蛟龙庞大的身躯之外，饕餮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意外的幸灾乐祸。
　　“谁让你刚才不听我把话说完。”
　　“你刚才不仅仅把灵力缠在自己的手上了吧，而且还隔空引流更多的灵力当‘拳头’轰了出去。”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杀招，而且刚接触到灵力将能想到……如果当年没见过大羿用过这招，我真是要被吓到。”
　　“但是你现在的实力太差，丹田不稳就引入那么多的灵力，所以把你的神魂直接半冲出体外了。”
　　“什么？”
　　杜青碧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是真的喝醉酒了，要不然怎么还听到神话故事传说人物之类的；但是想想自己都已经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此时，她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是带着重影，这让她不得不踉踉跄跄地走到水池边，扶着水泥边缘才感觉舒服点。
　　“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现在看起来就像真的喝醉酒了一样，甚至因为别人无法听见饕餮的声音，看起来更像她在耍酒疯似的在和空气对话。
　　饕餮在另一个人类难以靠自己力量踏足的世界里耸耸肩。
　　“当然是靠你自己。”
　　蛟龙在用尾巴不停推它，像是让它给出一个靠谱一点的答案。
　　它一蹄子按住对方的尾巴，然后说道：“真的就是这样，大羿当年就是这样挨过来的，放开经脉让大量的灵气冲刷自己的神魂，就像洪水冲击一棵大树，每一次冲不死就能让大树的根茎扎得更深，同时也让树干更具有韧性，这样的树，哪怕是周围的草木都死绝了，它一定顶天立地地立在那里。”
　　“你现在就是在洪流里的树，自己努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稳固住神魂后，今后就能引入更多的灵力供你自己使用，实力自然会越来越强。”
　　它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但是——
　　“难道没有副作用？”
　　饕餮理所当然地说道：“也不是没有，大量灵力冲击神魂的时候，如果心智不定，可能会把人神魂里的印记全部冲得干干净净。”
　　“……可以说我能听懂的人话吗？”
　　这回它回答得很干脆。
　　“人的神魂里什么都不剩的话，当然就是变成痴呆。”饕餮的语气听起来很理所当然，“任何变强的方式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这一点你们应该在尝试着化龙的时候就感受过了；那个时候如果你们失败，从上面掉下来，或者中途放弃的话，都会被天河的灵力直接压垮，然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杜青碧一愣，倒是没想到当时一时兴起做出的尝试，失败后竟然还有这样严重的下场。
　　“那我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有这样危险后果可能的情况下，竟然还尝试挑战，并且挑战成功了。”
　　听了这句话饕餮哈哈大笑，“那你知道了，就不会去挑战吗？”
　　杜青碧侧着头，像是身体和思绪反应不协调一样思考了会儿后才回答，“不，如果我知道了，就更会去挑战。”
　　因为她天生喜好冒险，也喜好游走于钢丝之上，那种命悬一线时才能得到的一些收获，更是喜欢那种冒险后，抬头迎接成功的巨大喜悦。
　　那是比任何一种糖果都要甜蜜，比任何一种游戏都要叫人上/瘾的快乐。
　　当然如果死了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那个时候她连另一个世界的妹妹都安顿好，决然一身的时候在挑战失败后死去，她也能接受。
　　“哦？”饕餮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然后它隔着一面镜子问道：“那如果是现在的你还会这么做吗？比如你身边还有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妹妹。”
　　“会。”杜青碧语气平静地回答。
　　现在她正努力把自己的灵魂塞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个场景听着有些奇怪，但形容得非常恰当，因为杜青碧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什么游戏，她无意识的身体和有意识的神魂，就好像两张透卡，她操纵着神魂需要完全把边缘和身体完全对上，才能解除现在这种情况。
　　就像它看透了自己一部分的内心想法，她也像从饕餮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好奇。
　　于是她自己主动解释，“毕竟那种情况下，如果遇见发狂的房安邦，身边又没有救援，登龙门是可能活命的唯一选择，那么哪怕希望渺茫，我也是会去做的。因为做了可能还活着的希望，但是不做，那就是窝囊地等死。”
　　水面那头没有回音了。
　　杜青碧没在意，还在努力尝试那样精细的工作，不过她身体本能的晃荡，总是让完成一半的工作进度又前功尽弃，再重新开始；所以她始终只能摸到一点，然后再重新尝试。
　　不过有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的尝试进程。
　　啪沙啪沙的脚步声停在她的背后，杜青碧努力控制着视线上移，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易阳伯那张看起来富态又带着点藏着掖着鄙夷的脸。
　　“小杜，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叔叔带你去治疗一下。”
　　有问题。
　　杜青碧立马反应过来。
　　她现在看着狼狈，实际上在灵力的修复下根本没受什么重伤；对方手里提着一把巨型尖刀，是危险的武器；重点是孤儿院虽然地处偏僻，可周围不是完全荒无人烟，刚才房安邦闹得动静那么大，也没见有人来，为什么易阳伯这个只是白天来过孤儿院一趟的富豪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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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援军杀到◎
　　但是此时她的身体还不完全受到她的控制。
　　杜青碧沉默了一会儿，就像她之前好几次尝试大着舌头和饕餮对话一样，她对眼前不知为何，但莫名出现的易阳伯说道：
　　“这一切是你策划的？”
　　房安邦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渣该死，但不应当是在这种会把其他人也卷入的死局中死去。
　　她无所谓那些人/渣的死活，但做不到无动于衷看着其他孩子的死去。
　　可是之前在门卫室拨出的求救电话迟迟没有人到，这让她眼下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就是她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身边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和拿着武器、不怀好意出现的易阳伯周旋。
　　“如果你现在不慌不忙出现在这里，那你肯定已经在这里观察很长时间，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之前就拨出了求救电话，很快有人来这里的话，你是逃不了干系的。”
　　提着一把剪刀出现的易阳伯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的心思转得挺快，不过这孤儿院早就被我用能力孤立出去，现在就算有人从大门外面路过，都不可能听见看见里面的情况，你刚才在门卫室里打电话是忙音，试图拿了钥匙从铁门出去，不就发现没有用了吗。”
　　他手里的尖刀相当锋利，合拢起来的尖头简直犹如能够把人体打出一个血洞的锥头。
　　他笑笑，拿出今天白天来孤儿院时劝方瑗的语气和她说话。
　　“当然如果你想和我一起走的话，那是最不好过的。”
　　“我看你和那个叫方瑗的小姑娘关系也很好，两人一起去‘新家’还能一起做个伴，岂不是更好？”
　　杜青碧还在尝试着赶紧把自己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但这样精细活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她在摇摇晃晃之间含糊不清地说道：
　　“房安邦昨天还不是这样，他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明显是认识你的，但如果他以前就认识这样一个大人物，不可能忍着不吹嘘……所以他大概率是今天才见过你，并且你许诺了类似，可以收养他、带他离开这样的虚假谎言。”
　　她思索着，刚才拨出去的那个电话。
　　易阳伯虽然说自己已经隔断了孤儿院与外界的联系，可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听到了一个人的回应，而且对方说会迅速赶来孤儿院。
　　“加上他今晚的反应，你或许是给他施加了什么心理暗示，或者是刺激了他的大脑，再或者是用什么药物让他发狂。”
　　“你想要带我和方瑗走……多半也是收集实验体……拿和异兽签订契约的人做实验体？”
　　“仅仅是靠眼前的场景就能猜出这么多，之前还真是小瞧你了。”易阳伯感慨。
　　此时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尖刀传来人声。
　　“凡人，不要和她废话太多！”
　　“确实，也是时候先给你尝口鲜。”
　　他忽地来到她的面前，那样的速度比发狂的房安邦还要恐怖，快到杜青碧感觉自己连眨眼需要做的毕业动作都没有做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从楼梯坍塌的废墟前，来到水池边缘，然后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咳——”
　　赖以生存的氧气被截断。
　　杜青碧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武力差距的体现。
　　对方明显和房安邦的实力不在一个档次。
　　如果是她在之前打出那一拳之前，或许她还能尝试着反击，可现在她的情况压根就不足以支撑她再来尝试那一拳，因为她的神魂都不在躯壳内，压根就无法操控那样的灵力洪流去拳头上，强行尝试估计只会让灵力撑爆她的躯体。
　　尖刀已经捅进她的腹部，鲜血立马渗透出来，可还未来得及滴落，就被那把锋利的尖刀全部吸收。
　　像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生肉，哪怕在之前一直阻止着自己搭档，不让它过度进食活人的易阳伯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的心情。
　　因为眼前这个瘦得和麻杆一样的活人体内竟然藏着如此之多的纯正的灵力，哪怕只是喝下一口血都让人感觉有无数纯粹的灵力涌入体内，这让他许久没有动静的修为似乎又隐隐往上涨了些。
　　易阳伯的眼睛里逐渐爬满血丝，捅进对方腹部的锋利剪刀又搅和了几下，试图再逼出更多的鲜血出来。
　　一个贪恋的念头开始驱赶他的理智，占据他的大脑。
　　——如果他不把这个人上交，将她连皮带肉都吃进肚子里，会不会有机会直接冲击化心，成为和当代顶尖的几大御兽师一样，成为与天同寿的那种存在？
　　神魂还有一半在外的杜青碧看见自己腹部的血洞，但此时的她并不是感觉非常痛疼，好像当她神魂没有完全回归躯壳的时候，痛觉与感知一样是被削弱和压制的。
　　同时，因为现在她的视线不受到身体的限制，可以说是能够做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虽然易阳伯刚才那一剪刀捅得非常狠，但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无形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伤口，本能地试图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修复好，可易阳伯持续不断地施加伤口，让那狰狞的血窟窿完全不见愈合；可在朦胧的感知中，她发现自己体内可以与外界灵力相接的经脉逐渐被打通。
　　经脉通道被打通是个好事，因为从刚才的经验来看，她打出的一拳力道就会更强。
　　神魂暂时回不到身体里也是一个好事，因为回不去，她就暂时不会感觉到疼痛。
　　但，如果易阳伯还在以好像要杀了她的方式，让那把剪刀吸收她的血液，恐怕援军再不来，她就要挂了。
　　杜青碧再次操控她那半死不活的身体进行反抗，但很遗憾此时的她连手臂都很难抬起来。
　　回头看向之前伸出手臂的水洼，那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唯有星月与什么东西化作小小的光点倒映在水面上。
　　杜青碧勉强抬起头，终于看见了远处的黑点由小变大，以从天而降的方式直接砸在易阳伯之前所说的孤儿院上方与外界孤立的屏障上，只听喀嚓一声，那无形的屏障就像被捏爆的鸡蛋壳彻底变成光点飞散在周围。
　　“宿舍……有人……救……”
　　杜青碧勉勉强强动起自己的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提醒孤身与虎踏月而来的少年。
　　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打电话求救的那个援军，可现场的情况已经至此，她要最冷静地想出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救不下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她在梦里答应了这个世界的自己要让方瑗好好活下去，她做不到言而无信的事情。
　　“放开她！”
　　林深山怒吼一声。
　　少年人双目赤红，想起之前电话里语气里藏着恐惧和他求救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兄弟为了让他转换心情，特意半夜请人来打的一通恶作剧电话，所以即便他也和吊睛白额虎第一时间出发去电话里所说的孤儿院，可在路上作为一个路痴，他没有做到第一时间就想尽办法赶到，而是和自己契约的异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通电话可能发生的真实性，以至于现在迎接他的是，足以让他后悔终生的一幕。
　　他身边体型不小的老虎龇起牙，在月光下犹如白色的毛发已经全数炸开，好似要当场就把惊慌失措的易阳伯的喉咙咬断。
　　易阳伯拎着手脚无力的杜青碧往后倒退几步，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上了慌张。
　　“一击就把我的屏障打破，难道是白虎季凯歌？！不可能，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他不断深呼吸，“你应该不是他。”
　　“他不可能在这里！”
　　“他身边的不是白虎！”黑山羊所化的武器再度发声，“看上去是白虎，但也不过是长得有些像的异兽罢了。”
　　它的话让易阳伯稍稍安心了些。
　　“先吃了她，吃了她，这区区小子我们还怕他？！到时候也一并吃了！”
　　黑山羊的话里带上一股狂妄的狠劲。
　　刚才的鲜血已经让它逐渐失去理智与谨慎。
　　易阳伯将剪刀从杜青碧的腹部抽出去，然后抵着她的脖子威胁那位少年。
　　“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选择离开，我就可以当你没来过。”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过实际上他心中已经思索着，只要对方一离开，他就先把手里拎着的先吃了，然后把方瑗和她藏在宿舍里的那些人也一个不留地吃掉。
　　这样做，教团必定要来找他的麻烦，但他只要动作够快，就可以赶在教团和异管局找到他之前，先去贩罪城躲一段时间，再另谋出路。
　　林深山紧紧盯着他，右手伸向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吊睛白额虎。
　　白额虎往前踏出一步，狂风呼啸而起，等到被卷起的尘埃落地时，少年身边的那只白额虎已经消失不见，相应的是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剑身中间有七星模样镂空的巨型重剑。
　　易阳伯心中咯噔一声。
　　他和黑山羊茫野签订契约后过了将近二十年才找到通往化器阶段的门路，但眼前的少年才不过二十的年纪，竟然也做到了这一步。
　　褪去的恐惧再度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他立马揪住杜青碧的衣领，将她像救命稻草一样拎起来放在少年人的面前怒吼：
　　“你可想清楚再动手！再过来一步，我立马杀了她！”
　　锋利的剪刀对准少女的喉咙。
　　看着自己的嘴唇已经因为缺氧和失血逐渐变成乌紫的样子，再看看死死握着重剑，连指骨都清晰泛起白色的少年。
　　杜青碧思索了几秒，就像她还在梦里决定登龙门时那样果断地做一件事。
　　她干脆把所有的神魂都脱离躯壳！
　　瞬间还有点反应的身体就好像彻底失去了支撑点。
　　易阳伯呆滞地看着手里那个干瘦的少女头歪了下来，剪刀浅浅地划过她的颈脖，并涌现新的血液；可他清楚地感知到那跳动的心脏已经停止，断断续续的呼吸也不再出现。
　　她、她死了？！
　　他此时最重要的人质竟然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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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他的错◎
　　“姐——姐姐——！”
　　“姐姐！”
　　方瑗不停用手拍打着玻璃窗，透过那质量不佳的老式蓝色玻璃窗，映入她眼眸最后的是扎进少女腹部的尖锐剪刀和被蓝色过滤的怪异鲜红。
　　她眼里早已是泪水。
　　在对方明明可以抛下她们，选择独自离开的时候，在看见她毫不犹豫回头去引开发狂的房安邦时，她的眼眶里就满是泪水，直到现在当她看见杜青碧被易阳伯掐着脖子拎起来，也不愿意妥协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彻底止不住地落下。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唯有那个无声无息垂首，像沉沉睡去的人是清晰的。
　　此刻，甚至清晰到让她觉得快要绝望、痛苦，唯有将那个叫做易阳伯的人杀死才能缓解那样的楚痛。
　　她的手心已经拍到发红发麻，宿舍的门也被她来回拽过，可那扇门就好像画在墙壁上的拙劣仿作，不管怎么样，她也无法打开那好似永远只能紧闭的门窗。
　　其他人还陷在梦中蝶编织的甜美梦乡中没有醒来，这里唯有她还在清醒看着残酷的现实在自己面前上映。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方瑗再度扑向窗边，试图强行用屋里有的东西把窗户砸破。
　　但砰的一声，椅子砸在窗户上发出的不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声，而是和墙壁碰撞的沉闷声响，霎时间本来就不结实的木头椅子变得和她的心一样支离破碎。
　　“你想要去救她吗？哪怕她已经不是一直与你相伴的那个姐姐？”
　　幽蓝色翅膀的蝴蝶轻轻飞到她的面前，然后停留在她的唇边。
　　它说话的语气犹如情人之间的亲昵低声。
　　“不要冲动宝贝，想清楚后再做回答，回顾审视你的内心，你的回答决定了你接下来的行动是否有机会救下那孩子。”
　　蝴蝶是那样轻盈，可方瑗感觉此时的它像一颗巨石一样从天而降压在她的身上。
　　她的嘴巴像是被强力胶带封住，无论此时她心头有多少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出。
　　压力好似山石堆积在她的身上，并且一点一点还在累加得更多更多，她感觉自己哆嗦着，像是随时都会被压垮一样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要去吗？
　　她其实并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杜青碧姐姐？算来她们见面的时间可能就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
　　甚至如果做出一个更阴暗些的猜测。
　　或许就是她，这个世界的姐姐才会选择离开啊！
　　但是方瑗在流着眼泪。
　　她张开嘴唇，用逐字逐字的语言撬开紧闭的唇缝。
　　“我要去救她。”
　　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因为这个人在奋不顾身地救自己，哪怕她不是原来的姐姐。
　　她在之前自怨自艾地想自己来不及带给她帮助，要是现在还不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她，那么自己才是再一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沉重的石头被她缓缓挣脱，蝴蝶重新扇动翅膀，一场无形的风暴不知又在何处悄悄成形。
　　梦中蝶温柔的声音如梦呓般从半空传来。
　　“我没有看错，你和当年的他一样心志坚定、勇敢果断。”
　　幽蓝色的光芒笼罩着翩跹的蝴蝶，将它裹成虫茧一样的物体落在她的手心。
　　“今日重新化茧，而后化器。”
　　新生的力量从逐渐破碎的茧中诞生，流光如水从小女孩的指缝中离开，留下一把精美到仿佛艺术品一样的蝴/蝶/刀在她掌心。
　　梦中蝶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犹如循循善诱的老师教导她如何使用这样精巧美丽的武器。
　　“现在的你有这个能力加入战局，但你还没有这个能力正面冲上去，藏于黑暗之中，于悄无声息的梦里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才是现在的你应该做、也能够做到的事情。”
　　墙壁上的蓝光好似泛起涟漪的湖面，这一次方瑗伸出手，她能够直接穿墙而过。
　　***
　　“死、死了……？！”
　　易阳伯看着手中无声无息垂下脖子，变得了无生息的尸体。
　　他的语气也从不可置信，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茫野！”
　　黑山羊同样惊慌失措地否认：“不是我，我刚才没有杀她！”
　　它的确没有杀她，论起真正的原因是杜青碧自己神魂彻底离开身体，于是就像古时流传下来的那些故事，她现在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身体已经处于假死的状态，如果脱离时间太长，等到躯壳的生机彻底消失，那她就可以真的和这个世界宣告死亡。
　　不过现在在场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死去，只是暂时的假象。
　　林深山几乎是要发狂，那通电话最后满怀希望的求救还在他的耳边回荡，可现在拨出那通电话的人似乎已经再也无法回答，只能惨白到毫无血色的手还朝他伸出，似乎在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救援。
　　眼眶发红的少年人挥起巨剑，直接腾空跃起向易阳伯斩去。
　　易阳伯慌乱一瞬间，将手中已经起不到威胁作用的尸体直接丢到一旁的废墟上，接着仓惶举起武器应对这喷薄着怒气的一击。
　　跳斩是一个危险的动作，实力不够的人用这样的动作应对敌人，很容易把自己大开的中门弱点暴露在敌人的武器面前。
　　易阳伯到底比在场两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多活了二十几年，虽然慌乱了一会儿，可很快在战斗中稳住心神，然后发现这个弱点。
　　剪刀比起重剑实在是显得不够看，可它毕竟是异兽实力第一次腾飞后的直观体现，哪怕它只是一把剪刀，也远比任何一把普通的剪刀来得尖利锋锐。
　　易阳伯面露狰狞之色，他手中剪刀咔哒一声从中间自动一分为二变成两把小刃，一把抬手迎击劈头而来的重剑，另一把直接捅向林深山的腹部。
　　这是面对同等级对手使用跳斩时教科书一样的解法。
　　但前提是，他们的的确确是同等级别的对手。
　　易阳伯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力量竟然强到如此程度。
　　这个契约御兽和白虎如此相似的少年人孤身持剑而来，果然实力不容小觑。
　　一股重力当头压下的时候，易阳伯几乎以为那是一座大山山石崩塌，带着滚滚泥土要将他直接埋葬。
　　喀嚓一声，他听到自己的右臂发出被折断的哀嚎，但是左手的刃却像是戳在什么无形的盔甲上一样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他哀嚎。
　　瞬间明白那是对方的灵力盔甲，但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强的防御？！
　　林深山犹如扑食的猛虎，裹挟着狂风与压力，将整个重剑往下压去。
　　易阳伯不堪重负已经被折断的右臂像是没有支撑点的断枝挂在膀臂上，他现在已经满头是汗，但是曾经在地下斗猎场上锻炼出的本能和直觉救了他的命。
　　如果猎手太过强大，那猎物在找到反击方法之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逃命！
　　别管那些虚而不实的颜面与姿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才有继续追求强大的可能。
　　他在瞬间做出判断，放弃反击，将所有本能用于疗伤的灵力动用起来，加强自己的灵力盔甲，然后硬生生挨下这一刀。
　　一道巨大的伤口横穿他的肩胛到腰部，如果不是他在对方赶来之前多吸取了几口那小姑娘体内的纯净灵气，此时这一刀估计就能彻底将他斜着劈成两半。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轰了出去。
　　断了楼梯的院长办公室小楼后，就是方瑗和还不知外部发生何事，仍旧在梦乡的孩子们所在的宿舍。
　　借助巨大的推力，易阳伯直接撞碎两层墙壁来到女生宿舍外。
　　他抬起手，将两把小刃重新合二为一，然后就要把尖刀往墙上扎去。
　　一般要十五六岁才可能成为御兽师，但方瑗那小姑娘天赋不错，才六岁就已经和异兽签订契约，要是能吃了她，必定可以迅速恢复自己的伤势，就算不吃，那她和里面的人也是帮助他今晚从这里脱身的绝佳人质。
　　他已经看过这层墙壁的防护，有效，但对比跨过化器期门槛的他而言还不够看，只要稍稍费些力气，就能打破那层幽蓝的屏障。
　　但就在他手中利刃高举的时候，黑山羊的声音化作尖锐的警报。
　　“右边！”
　　易阳伯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跟追搭档的指挥，由手中的武器牵引着往右边猛地滚去。
　　一把重剑劈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上，然后像滚刀一样发了疯一样地向他追杀来袭！
　　易阳伯就像那滚刀肉一样，以最狼狈，但是有效的方式避开他的攻击。
　　林深山像不要命一样的拔剑进攻，吊睛白额虎的声音远远在他的耳旁响起。
　　“不要轻敌！”
　　什么叫轻敌？！他现在唯一想做的是把对方砍死！如果他能早一步到这里，那个看起来还要比他小一些的少女就不可能在此丧命！眼前这个人的强，也不过是对着比他弱的弱者作威作福，要是他能早点来——
　　思绪戛然而止，疼痛先一步从背后传来。
　　不知何时，易阳伯手里的剪刀又分成了两部分，一只扎在墙壁上，将那幽蓝色的屏障打破，另一只则像回旋镖一样攻破他灵力防御的薄弱点，在他身后留下了血与伤痕。
　　易阳伯骨折的右手被灵力强行修复好，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拖一拖，但他要抓住机会进行反击。
　　他吐出一口血，狞笑着看向林深山，“看起来虽然强，但是实战经验实在不多，哪里来的富家小少爷现在要跑到这里来逞强？”
　　话音落下，破碎的不仅仅是屏障，还有在御兽师面前脆弱得像张纸的水泥墙。
　　易阳伯掐住里面那个六岁小女孩的脖子，将她拉出来，然后用剩下的那把利刃对准她的脖子。
　　“小少爷劝你想好了，这里面还有不少小朋友，你要是一冲动，死的或许就不仅仅是这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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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杜青碧的实战经验◎
　　他轻敌了。
　　但不是对实力上的轻敌, 他对这个苟且到四十多岁的非正规御兽师有的力量有着完全不偏差的预测。
　　拥有一定的力量，但是不多；和教团大部分外围成员一样，他们通过服“药”在短时间内增强了自己的力量, 可也埋下长期的祸根，几乎很难在今后还有继续提升的可能和空间，而教团的上层也利用“药”的成/瘾/性控制外围成员的发展和行动,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看上去是自己的选择, 但更有可能是教团对他的心理暗示。
　　林深山轻敌的是, 对方在人性方面的毫无下限。
　　面对一个无辜者的死亡毫无同理之心, 甚至面对更小的孩子，他也能在伪装战败认输的时候, 再将她拉出来当挡箭牌用。
　　背后的伤口还在突突的疼，但林深山没有让灵力去修复那里。
　　这样的疼痛似乎随时都在提醒他, 这是战场，不是在训练场上与父兄, 或是其他朋友过家家式的拆招对练。
　　他已经因为自己的大意, 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他不管怎么样也要救下眼前这个小女孩！
　　他握紧手中的武器，和与他对面站立，拿那个小女孩当人质的易阳伯说道：
　　“你放下手中的人质，至少异管局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易阳伯回应给他一个神经质的笑声。
　　“从轻发落？”
　　“小少爷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点，你知道异管局对非正规御兽师的审判和裁决是什么样的吗？虽然我也不信教团那群宗教疯子所说的异端论，但他们的确是不把非正规御兽师当人看的。”
　　“当然, 我也没到担心那个的地步。”
　　他手里只要还有人质，那对方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而手里这个叫方瑗的小姑嫩虽然和异兽签订了契约, 但明显没有来得及实际练过如果使用灵力去战斗, 他想要控制对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只要把这里的人全都吃了，那离开朱鹭市去往贩罪城就好。”
　　林深山喝道：“玄武契约者还在这座城市里，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易阳伯这回像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又关我什么事！袭击丁未队可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负责的事情，他们成功与否，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哦——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毕竟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和成功，玄武和丁未队恐怕早就注意到这里，而不是让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单独前来！”
　　听到这话，林深山的心瞬间沉了半截。
　　难怪他在路上发给丁未小队所有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联络和他一起来的宋平也都是忙音提示。
　　如果是这样，那今晚能出现在这里的恐怕，只有不清楚丁未小队，被那群认为御兽师是被神选中之人而虔诚发疯的教团突袭的他。
　　林深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流露出过度的担忧和惊惧。
　　他只是看着狂笑不止的易阳伯，然后听着他说：
　　“怎么？不好笑吗？！那群疯子去袭击异管局的小队——哈哈哈哈，现在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吧！还妄想找什么，我才不信他们能在这里找到！”
　　他的模样和教团那群长期服药的疯子似乎也快没什么区别了。
　　见林深山不笑，易阳伯相当不满地说道：
　　“行了，既然你不笑，就不要挡我的路，放我离开，我可以把活口留给你。”
　　对此，林深山的回应是，脚下一蹬，身形如风一样扑了过来。
　　这次他没有带上重剑。
　　他的武器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到被迫挡在易阳伯面前的小姑娘，所以他干脆赤手空拳地扑上来。
　　舍去武器的林深山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瞬息的时间就已经来到易阳伯的面前。
　　“主动舍弃武器也要来，可笑！”
　　易阳伯一手提着方瑗，将她当肉盾挡在面前，在林深山减速的时候，他则从旁边更阴险的角度出刀偷袭。
　　小孩子脸色苍白，在被拽来拽去的过程中似乎已经被吓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尖刃洞穿了少年人的手掌，但代价之后他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方瑗的胳膊。
　　鲜血迅速染红了小女孩的睡衣，林深山一愣，但抿紧唇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奋不顾身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他揪住方瑗的那只手。
　　双方近距离角斗，但持有武器的那一方手握人质，肆无忌惮地靠伤害无辜者发起攻击；而另一方被迫防御，甚至是不得不用身体进行防御，才能抵挡那小刀几近疯狂的进攻。
　　“深山！”吊睛白额虎再度呼喊他的名字。
　　“我知道。”林深山用胳膊挡下对方的攻击，霎时间他的衣袖就被鲜血染红，面对自己搭档的着急，他说道：“因为我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我才更要为她创造条件。”
　　“自己嘀嘀咕咕是在说什么临终遗言吗？”
　　越是见血，越是兴奋的易阳伯如同疯魔了一般持刀向他砍去。
　　反正对方在乎那个小女孩，那么越是把她置于危险之下，他就越是不敢真正发挥实力。
　　易阳伯猖狂地大笑着，接着如同打铁一样叮叮当当地砍着他的灵气盔甲。
　　“——！”
　　真正的杀气来自背后。
　　一把闪烁着致命寒光的蝴/蝶/刀从易阳伯后心杀来，而之前被林深山护在怀中的方瑗神情变得空白，犹如粗糙的玩偶逐渐别人擦去消失。
　　易阳伯转身回挡，林深山不顾自己流血的手臂，扑过去直接用两条胳膊勒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的时候，对着暗处怒吼：
　　“杀他！”
　　今天必定不是他们杀死易阳伯，就是易阳伯会把他们都生吞活剥了！
　　方瑗没有任何犹豫，她个头虽小，可在灵力的加持下速度相当之快。
　　她手中的蝴/蝶/刀在月光闪着致命的寒光。
　　腾空，跃起——
　　从之前易阳伯自以为打破梦中蝶的结界开始，他就已经深陷幻境之中，那个被他威胁当做人质的小姑娘不过是相当逼真的人偶，真正的方瑗已经提前来到小院的角落里伺机等待，只为这报仇的致命一击！
　　易阳伯疯狂挣扎，他腹部的鲜血、林深山手臂上的鲜血，或许还有杜青碧之前在刀刃上留下的鲜血，今晚的战斗已经快要把月亮都一并染红。
　　但林深山死死按住他，化器后的吊睛白额虎化作汹涌的灵力，让他的体能大幅增强，易阳伯没那么容易就此挣脱。
　　可那把蝴/蝶/刀没能像他们两人设想那样，如愿以偿地送进易阳伯的心脏处。
　　一把从远处飞回的利刃，格开方瑗手中的短刀，然后以几乎能把林深山手臂都砍断的速度飞旋着回到易阳伯的身边。
　　林深山闷哼一声，手臂瞬间卸力被易阳伯挣脱，下一秒他的腹部就被刺入一刀，又被重踹了一脚，整个身体都倒飞出去。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们！以为我没防着你们这手是吧！”易阳伯嚣张猖狂地大笑着，将手中一分为二的双刀再度扔出去，这次目标直指林深山的项上人头，“防得就是你们这一手！去死吧你们两个小崽子！”
　　来不及防御——
　　林深山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把远处的巨剑呼唤过来。
　　但是脱力的身体难以像以往练习的那样，顺利地将灵气牵引起来。
　　他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好像在宣告这次行动的失败。
　　方瑗放弃继续刺杀，反身去追那柄快得像天边闪电的刀刃。
　　“给我——中啊——！”
　　她几乎是嘶吼着，孤注一掷地将手里的蝴/蝶/刀扔出去。
　　旋转的蝴/蝶/刀化作一道流星撞上那道死亡的闪电，蝴蝶扇动翅膀，终于掀起了风暴。
　　那把原本必死的小刀终于被撞开，可方瑗也被满身是血，神情恐怖的易阳伯抓住头发。
　　武器脱手，背对敌人几乎是最糟的情况。
　　方瑗能够感觉到失血的楚痛和冰冷一起来袭，好像有死亡的恶魔在贪婪吸走她的生机。
　　她勉强挥动着手指，想要再拼死挣扎，可模糊的意识让她很难再进行有效的反击。
　　姐姐……对不起，明明是想给你报仇的……
　　她努力睁大眼，不想让不甘心的眼泪落下。
　　明明拿到了武器，可还是打不过……她怎么这么没用……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好希望再亲口告诉她，那样担心她、关爱她的杜青碧一样是她的姐姐，她之前所有的疏离和冷漠，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愤怒，明明是与杜青碧无关的。
　　“姐姐……”
　　她无力地垂下手。
　　林深山几乎是目眦欲裂，他怒吼着：“放开她！放开她！”
　　明明他已经站在了这里，明明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和尝试，所谓的天才也不过如此是吗——
　　七星镂空重剑嗡鸣颤动着，似乎是在呼应主人，可很难再往林深山那里再来一步。
　　“松手。”
　　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对易阳伯说道。
　　七星镂空重剑颤抖地更加厉害，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握住了它的剑柄。
　　这把剑是吊睛白额虎所化，按理说，除了契约者外其他人都无法这么简单地拿起来，可现在它就像普通的装饰剑一样被那名面色苍白的少女提着往前走。
　　易阳伯看着她，恐惧慢慢爬上他的心脏。
　　“不可能！你、你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深山勉强爬起来，看见那个按理说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的瘦弱少女在摇晃着一步一步地往易阳伯的方向走去。
　　方瑗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努力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看是不是姐姐来接自己。
　　“哦……我刚才的确算是死了。”杜青碧缓缓扬起笑容，嘴唇干裂之时就流下血液，让她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但是我死不瞑目，看到你还要害人，所以我一定要把你一起带走。”


第23章 23
　　◎论晕厥速度，那还是她最快◎
　　易阳伯听见那啪沙啪沙走来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像是警钟在耳旁敲响。
　　他不断后退，甚至是被地上的残垣断壁狼狈绊倒都不自知地继续后退，好像这样就能和自己无法理解的生物拉开距离, 也与越来越浓的死亡预警拉开距离。
　　“你已经死了——你难道不应该已经死了吗？！”
　　任何御兽师不需要人教，就像生活在丛林与荒野的野兽对自己的契约异兽有着一些本能的了解。
　　比如化器而成的武器，哪怕再弱小的异兽化器后的武器, 那也是独属于御兽师和异兽之间的心象联络所化, 不是其他人能轻松拿起的。
　　可现在眼前这个少女以一种堪称轻松的态度, 拖着那把刚才在战斗中, 让他吃尽苦头的重剑，摇晃着向他走来的时候, 他本能感觉到了恐惧。
　　“她、她还是人吗？！”
　　易阳伯不断呼唤着两把刀回来，但林深山死死拽住了自己腹部的那把, 方瑗则扑过去用自己全身的体重压住另一把。
　　“回来！回来！”没有武器的傍身的易阳伯几乎是惊恐地大声呼唤着自己的搭档。
　　可他像陷于一个寂静无声的梦境中，无论他呼喊的声音有多大, 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从武器里传来。
　　此时的走投无路就像多年前他被人欺辱着拿走一天好不容易打工挣的钱, 向着他所有能求救的对象伸出手呼喊，却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回应他一样。
　　“不、不……！”
　　易阳伯选择转身逃跑，全然不顾自己搭档还在对手的手中。
　　活下去，他只要自己活下去就什么都好说！
　　但是杜青碧也开始奔跑，明明她还重伤未愈，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睡衣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一眼看上去的确和索命的厉鬼差不了多少。
　　现在的她还没有完全把神魂和身体对上，只能这样狼狈地操控身躯追上, 不过所幸易阳伯心理崩溃到自己比她还狼狈, 倒是显得她这样的追杀还有些大快人心的折磨。
　　不过方瑗和那个富家大少爷用身体压着武器的方法不是长久之计, 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方法。
　　“易阳伯——拿命来！”
　　易阳伯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那是人吗？或许根本就不是的，在闪烁的蓝光中，她时而变成曾经他活活打死的小混混模样，时而又变成他想要强上却不从的女孩子模样，时而又变成为了钱被他杀害的一家三口的模样。
　　血丝如游虫彻底从眼眶爬进他的大脑，让他本就紧绷脆弱的神经就要彻底爆炸。
　　他惨叫一声，头也不敢回地逃命，但是身后那个“鬼”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地面化作岩浆泥沼，从里面伸出的冤死之人的鬼手拖住他的逃命的脚步，让他怎么也无法轻易脱身离开。
　　远处伫立在朱鹭市市区最中心的大钟响起，在震醒黎明的钟声中，他迎着晨曦看见让他越来越慢的，是地面上那些借着露水蔓延疯狂生长的草结。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叫方瑗的小姑娘签订契约的异兽，是个很擅长织梦的存在。
　　所以刚才追杀他的难不成只是一个幻觉？
　　他停下脚步，任由那些草结疯狂绊住自己，但他的笑声却非常癫狂，还带着似乎早已发现什么的自我安慰。
　　“对！对！都是幻觉！你也不过是我的幻觉！你想杀我？！行，有本事你真来杀了——”
　　他的话未能说完。
　　因为那一剑举起斩下的速度太快，快到好像只是一阵风吹过，他的视线就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易阳伯呆滞地看着自己那无头的身躯倒下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头已经被那把锋利的重剑斩断。
　　但是……怎么会？难道那不是纯粹的幻觉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去讨论。
　　易阳伯一死，和他订下契约的异兽就好像同时受到了什么严重的创伤一样发出惨烈的哀嚎声。
　　被林深山和方瑗各压住一半的刀刃迅速化作黑雾消融，不过比它们更快一步的是那柄重剑迅速离手，重新化作吊睛白额虎落地。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吸，狂风卷着那些黑雾迅速涌进它的嘴里，接着上下利齿咬合，它直接把黑山羊最后的惨叫声都一并吞进肚子里，然后打了个饱嗝。
　　方瑗呆呆看着摇摇晃晃伫立在院落晨曦里的杜青碧。
　　她之前明明和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要流泪的；可她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形时，还是忍不住开始无声地淌眼泪。
　　会不会这也是梦中蝶给自己捏造的幻觉？会不会她一走过去，想要牵住她的手时，她就会消失不见？
　　这样的顾忌和惶恐，让她站在原地只敢看着她抹眼泪，但是怎么也不敢去亲自确认。
　　林深山同样呆愣一会儿，然后他几乎是飞奔着跑来，像是劫后余生地想要看看这个人是否还活着那样，紧紧拥抱住她。
　　身体是温热的，近距离可以听见她的心跳与脉搏，呼吸还顺畅。
　　少年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像是也要流泪一般低下头。
　　腹部受到撞击的血液与疼痛一起再度涌起，可在电话里向他求救的那个人没有死这件事，让他顾不上那些痛疼。
　　杜青碧只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再一次撞飞出去了。
　　她咳嗽了一声，也是呛出了一口血沫。
　　抬头瞥见这个高个子少年的表情时，她就多少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于是她说道：“没死呢……但是继续这么折腾下去，我感觉我们都会因为流血过多死翘翘。”
　　这句话声音虚弱，但清晰可闻。
　　话音落下的时候，方瑗已经像归巢的幼鸟，从被撕裂的黑暗夜幕中冲向位于晨曦中的两个人。
　　她一把也紧紧拥抱住拼死保护她的两个人，语气里满是疲惫也遮盖不住的欣喜。
　　“姐姐……！呜呜呜——”她哭得太伤心了，伤心到好像受尽了全天下委屈，现在终于能和亲近之人发泄出来的孩子，“对不起！之前对不起！明明不是姐姐的错，明明是我的迁怒……对不起！”
　　杜青碧被撞得来回晃荡了一下，接着她才反应过来方瑗是在说什么。
　　某些意义上她和原来这个世界的自己算不算也是一种逃避行为呢？
　　严格来说，的确如此。
　　因为对原来的世界觉得没有继续的意义，于是选择离开，但是没有完全考虑到身边人的心情，如果哪天那个世界的方瑗知晓了这个姐姐不是她原来的姐姐，也许也会伤心流泪，甚至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样愤怒不已吧。
　　但是她想说，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她都没有觉得方瑗是拖油瓶的想法，所以才赌气选择离开和交换。
　　她想要抬起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可发现自己手上都是血污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到一边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的声音虚弱，但很诚恳，“……她和我说她选择离开并非是因为你对她说的那些话，而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让你不要在这件事上对自己自责。”
　　方瑗已经哭得连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就在前几天，又是因为她说，她自己干脆不要上学，只要从小成为御兽师后去地下斗兽场比赛，一样有大量的奖金可以入账，这样她们就可以离开孤儿院，也不用再看房安邦和院长他们的脸色；但姐姐坚决不同意，为此她们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
　　所以在另一个世界的杜青碧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彻底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才决定彻底抛下自己，选择转身离开。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姐姐和自己说——
　　“不是，她还一直关心着你，她已经想要和好了，你愿意和好吗？”
　　即使她听不见，方瑗也哭着撞进她怀中，然后拼命地、胡乱地点头，哑着嗓子不断说道：
　　“和好！我们和好！”
　　她像是终于安心下来，紧紧抓住杜青碧衣角的时候，又低声说道：
　　“也谢谢你，姐姐。”
　　杜青碧一愣，没想到方瑗也称呼自己为姐姐了。
　　或许她刚才那句和好，也是对自己所说。
　　眼看她也闭上眼，像是彻底脱力一样失去意识，杜青碧也低声回应。
　　“不用谢……小瑗。”
　　然后她右边肩头又是一沉，杜青碧回头一看。
　　好家伙，前来救援的那位也晕了。
　　不过他辛辛苦苦前来救援对战的场景，她都看在眼里，少年腹部被刀刃捅到的伤口在灵力的作用下已经止血，但还没有恢复，能坚持到现在才失去意识，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只是，她一个人也拖不动两个人去医院啊！
　　好在现在天色渐亮，她已经看见女生宿舍里有其他人起床后，看见他们三个满身鲜血挨在一起的场景，吓得高声尖叫的同时在说赶紧打急救和报警电话。
　　太好了……总之……她也很累了……
　　疲劳像潮水一样上涌包裹住她。
　　杜青碧朝着身后倒去，但似乎没有直接磕到地面上，柔软的米白色绒毛包裹住她，这似乎是什么大型生物接住了她，让他们三人能躺倒在它的肚腹部休息。
　　这一倒，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她的神魂彻底和躯壳重合起来。
　　不错。
　　可是，她很想骂人，不，是骂异兽。
　　饕餮个龟龟，你怎么不说，神魂回到身体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之前压根就感受不到的那样伤痛？！
　　相较于其他人还要和她说几句，杜青碧是一秒也没耽搁，神魂回归之时，就彻底被痛到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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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我是老了，但是还没死了◎
　　再醒来的时候, 三人已经紧急送往医院。
　　涉及到异兽相关，普通医院科室无法直接收治，于是辗转之下, 干脆和朱鹭市的丁未小队一起被送到了专科医院进行治疗。
　　离谱的是，方瑗、杜青碧、林深山三人送来的时候，还是都连在一起的, 不管医护人员怎么尝试掰开搭在中间那个看起来瘦弱少女左右两条手臂上的手时, 她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就是不放, 好像自己抓着的是什么珍宝一样, 脱了手就再也找不回了。
　　无奈之下，只好先把他们三个一起送进去做紧急治疗处理。
　　清晨四五点, 在大部分人还未来得及赶走惺忪睡意的时候，医院已经因为昨晚突如其来发生的丁未小队遇袭事件忙得手忙脚乱, 现在又加上孤儿院那边出现伤员和死者，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对比医院的忙碌, 已经被黄封条拦起的朱鹭市第二孤儿院里, 所有还活着的孩子都被接走后，就显得格外清冷寂寥。
　　一宿未睡的老人背着手从孤儿院没打开的正门往里走，路过敞开窗户、掉落着固定电话的门卫室，再到被撞断大树的小院子，接着走到还残留着鲜血的小厨房，以及断了楼梯的二层小楼前，最后走到整个孤儿院唯一看上去完好无损, 也不带血迹的女生宿舍的房间旁。
　　绕了一圈后，他皱起眉, 像是问自己, 又像在问虚空。
　　“也是教团的人？”
　　几秒后, 一道慢吞吞的声音响起。
　　“我能闻到‘药’的味道，只是不知，这里和今晚袭击丁未队的那群人有何关系。”
　　之前在教育局里看过杜青碧试卷的老者冷着脸骂道：“还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同流合污而已！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
　　那声音说道：“不过，这里除了‘药’味，还有其他两道气息……很怪，我之前也没有遇到过，但很强。”
　　“多强？”
　　“都已过化心。”
　　老者神情凝重起来。
　　化心就意味着取得兽名，在山海经上拥有一席之地的一只异兽实力几乎堪比一只全副武装的武装力量，现在玄武嗅到有两只化心实力的异兽在朱鹭市，那只要它们愿意，就能在一个晚上将这座城市，以某种神奇的力量直接夷为平地。
　　“揪的出来吗？”
　　“……又不是以前我们揪泥鳅。”
　　“说什么呢，这和揪泥鳅不也差不多吗？发现踪迹，就一路追，找到尾巴，就眼疾手快将它拽上来就好。以前我最会抓这个给你吃。”
　　“……其实不好吃，我想吃异兽。”
　　“哎哟，蟠龙那么危险的东西，我可徒手抓不起。”
　　很多在地下的异兽向往成为蟠龙一样的存在，但实际上龙已经有近乎千年的时间都未曾出现，如果不是壁画上还有四方神兽留下的图案迹象，恐怕青龙队都早早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蒙尘不见天日。
　　两个老搭档一边斗嘴，老者也不忘一边背着手看过下属报告过的两个御兽师死亡的位置。
　　一个是被林深山的重剑砍断头颅，一个是被一位高手的拳风直接轰杀致死，前者死于女生宿舍前，后者的死亡时间更早，是死于前面的小院，那里残留有化心异兽的气息，似乎那位高手只是帮昨晚死里逃生的三个孩子解决了一个寂寂无名的房安邦，却没有替他们把更危险的易阳伯解决。
　　“怪事，为何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只解决一个连化器都没能做到的小孩儿，却不直接对易阳伯出手？也还好林深山那小孩儿没出什么大事，要不林上将还要专门来找我这老头的算账。”
　　老者嘟囔了一句。
　　“虽然我不是很懂凡人怎么区分那些官职，但你似乎也是和他平级。”虚空中那道慢悠悠的声音传来，“不过说回眼下这件事，或许这人也是教团的一员。房安邦并不在教团那群疯魔人的名单上，或许才刚入教团不久，就算失手杀了也不为过；可那个叫做易阳伯的御兽师，显然是被教团上层寄予一些厚望的，要不然不会让他负责寻找适合实验体的任务。”
　　老者道，“我看他们是真疯了，拿人当什么了？！克隆羊？！还妄想再造个什么天才疯子出来吗？”
　　不过话这么说，他心底却很是清楚，正是因为在极限之下，或许是因为因缘巧合成功了一个，所以那群以神使名义自居的疯子才会想再尝试人造一个“神的化身”。
　　他又来回在这小院里走了几圈，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完。
　　他搭档听起来有些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是不是在想，没想到大城市周围也有这样的孤儿院。”
　　老者回头看了眼这似乎和自己童年时没什么区别的小院，再看身后那格外简陋，只能算是勉强遮风挡雨的房子，这座孤儿院所有的门面都放在了院长办公室和大堂那里，反而孩子们居住的地方看起来完全称不上是个“家”。
　　“这里的环境也就比我当年挨饥荒的时候好点……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说道，“这么繁华，看上去这么好的地方也有这样吃苦的人，所以我怎么也不甘心现在就退居二线啊。”
　　他轻轻把宿舍的木门重新合上。
　　“哪怕是看我不顺眼，我也一定要找到方法，然后把能源方案推行下去。”
　　门被合上了。
　　***
　　“醒了……醒了？”
　　林深山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心理上却很是安心。
　　如果要打个比方大概就是，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他拼死拼活赶回了家，将放在外面晒干的所有衣服都搬了回去，在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大雨就倾盆而下，将整个世界都砸成朦胧的色调。
　　他睁开眼。
　　坐在三人床边的老者正拿起自己的老人机，准备和他们这快拧成麻花一样的三人一起来个大合照的时候，突然看见林深山睁眼，只得悻悻放下手机，继续坐回床边削苹果皮。
　　“吃苹果不？”
　　他年纪虽然大了，可拿刀削皮的手还是稳得和以前一样。
　　林深山先是下意识回头去看身边护着的少女。
　　有心跳、有呼吸、有脉搏、有体温。
　　似乎是发现压根就分不开他们三个，于是医护人员干脆把他们三个的病床凑合拼在一起了。
　　王归瞅瞅他，干脆把苹果塞自己嘴里了。
　　“没死，两个小姑娘都没什么大碍。”
　　他咔嚓咔嚓咬着苹果，一边假装自己混不在意，一边又在暗搓搓观察有没有八卦前排围观。
　　林深山看向他，“老王……”
　　“哎！你说。”王归丝毫不觉得膈应得应下，论起年纪，他都可以做林深山这样小年轻的曾曾曾祖父了，“你要是想问为什么昨晚丁未小队没有去支援的话……”
　　“我知道。”林深山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里还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和消毒水味，以前背着他父亲想要悄悄五山海界，被抓回来一顿打，然后进了医院都没有这次受伤严重，他哑着嗓子说道：“那个叫易阳伯的人说丁未小队被教团的人袭击受伤惨重，那是真的吗？！”
　　然后，他在对方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猜想的回答。
　　林深山感觉自己重重躺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是为了抵抗那些贪食人类血肉异兽而抗争的战士，可最后却是死于同类的暗中袭击。
　　苹果很快就剩下一个果核，老者重新开始削第二个。
　　他低下头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情，恐怕晚上来孤儿院，也是为了分散丁未小队的力量，这样基地力量空虚，‘钥匙’的守卫薄弱，教团的人自然更好下手，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还来了一个你，所以丁未小队还未来得及从基地出去就撞上他们，随后发生那样惨烈的战斗。”
　　林深山不吭声。
　　于是王归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是不是自己早点去孤儿院救完人，然后去基地那里就能把丁未小队他们救下来。”
　　第二个苹果的果皮削完了，他开始削第三个。
　　“不可能的，救不下来的。”他的话听起来冷酷又真实，“教团设这个局就是为了拿到‘钥匙’，另外无非是加上陷害我这个半只脚跨进坟堆里的老头子。”
　　他来朱鹭市不是为了度假，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那只百年不曾出现的，可以在除了玄武、朱雀、白虎、青龙四扇门外，自由出入人界和山海界的“钥匙”。
　　现在他人到了朱鹭市，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钥匙”弄掉了，是明摆着可以送上被人弹劾的把柄。
　　老人把两个削好皮的苹果并排放在一起，继续削第四个苹果。
　　“这次丁未小队受伤惨重，队伍里两个化心期的队员一死一伤，他们队长战死，副队长还在急救室里；三名队员死亡两名，另外一名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还在昏迷未醒。”
　　“现场的监控被人提前破坏了，怀疑丁未队里本来就有教团提前埋下的钉子。”
　　教团里有高级执事擅长洗/脑和心理暗示，不排除朱鹭市的御兽师队伍已经被渗透。
　　“现在等人醒了，宋平就带獬豸去问。”
　　“孤儿院那边的线索倒是断得干净，毕竟你们碰上的两个教团御兽师都死绝了。”
　　第四个苹果的果皮和前三个一样没有断过，他把三个削好的苹果放在一个碟子里，然后推到他们三个伤员的面前。
　　“我虽然是老了，但是还没死呢！”
　　“你们好好休息，这件大事就交给大人来处理就好。”
　　老人的语气很是笃定。
　　“我在这里，那群渣滓就不可能带着‘钥匙’逃出朱鹭市。”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晚九点更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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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过度保护◎
　　“不用太担心, 她只是过度紧张疲惫，所以还在昏睡。”
　　平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果不其然又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扒着中间那位瘦弱少女的病床在看。
　　“她不是御兽师, 不过身体素质比你们两个都好，身体上的伤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精神还没有恢复而已。”
　　她左手提起那个叫方瑗的小姑娘, 一把将她提溜回自己的病床上；右手拉起那位林家最小的少爷, 准备也压着他去测血压的时候, 发现没拉动。
　　平时：“……”
　　这货看着高高瘦瘦, 怎么像秤砣一样挪都不带挪步的？
　　再用上异兽契约的神力。
　　……还是拽不动。
　　平医生无奈地说道：“林大少爷，你在这儿当望妻石也没有用啊, 自己先去做个检查，成不？”
　　“我不是大少爷, 你要找他，你去打电话给局总部。”
　　“……”嚯, 还和医生较上劲了是吧？
　　平时面无表情：“你喜欢人家？”
　　“不是, 但我要是去做检查，万一有教团的人又来怎么办？”
　　“……怎么可能？这里是医院。”平时强调，“医护设施是安保机构等级相当高的地方，朱鹭市可不是什么乡村小镇，周围五个城镇的小队是轮流到这里巡逻的，你这担心就是杞人忧天。”
　　她再去拖他，还是一动不动。
　　可恶啊, 要不是她和签订契约的异兽还没突破化器期，此时怎么会在这儿受这鸟气。
　　平时没辙, 最后说道：“但是我和你说啊, 你要是继续在这里, 那反而是有害病人的恢复。”
　　这下蹲在杜青碧床边当蘑菇的林深山，和坐在隔壁床上测血压的方瑗同时紧张地看过来。
　　平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成功签订契约的御兽师，就算平常有意收敛灵力，但不自觉散发出来的灵力激荡余波，还是会都普通人的神魂造成影响，所以她才会迟迟不醒来。”
　　这话一出，林深山终于犹豫了。
　　半晌，他在平时的视线中慢吞吞地起身，接着在病房门边好似几百年后才迎来他的小护士激动的眼神里，突然又转身问了一句话。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她才能醒？”
　　平时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下午吧。”
　　她发现对方神色一变，好像憋不住要反问她怎么这么久的时候，立马先打断他没出口的话。
　　“她可是普通人——知道什么是普通人吗——没有和我们一样夸张到好像能去做超英的能力，自然也没有和御兽师一样的恢复速度——”
　　平时用自己白大褂上别着的圆珠笔，指指他，又指指床上毫无知觉的少女。
　　“你如果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是自己能力不够害了她，那不如先把自己恢复好。”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似乎已经和自己的异兽[金龟]一样嗅到了朱鹭市风雨欲来的危险。
　　“现在朱鹭市本区的御兽师防御力量薄弱，能够活动的力量都是紧急从周边调过来的，论起实力绝对没有原本的丁未队强。”
　　“这小姑娘看起来是天生能感应强大灵力的人，换而言之更符合教团那群疯子口中的‘容器’标准；想要保护好她，你们自己先恢复好才行。”
　　方瑗的手不自觉揪住了自己的病号服衣角。
　　刚才医生说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以前的姐姐从十六岁开始，每个月都会去一趟市博物馆，可从来没能有异兽回应她的呼唤，任何懂一点御兽常识的人都可以清晰明了地告诉她，这就是因为你和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一样不能感应灵力，所以没有成为御兽师的资格。
　　可是自从另一个世界的姐姐来到这里后，她的灵力感应明显增强了太多。
　　要是被其他人发现的话，要是被拖过去解剖怎么办？！
　　六岁的小女孩简直是操碎了心，在量完血压之后，她噔噔噔噔跑到医生的面前，接着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等到平时低下头看她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个受伤严重害怕打针，但又总是紧紧闭着眼，一声不哭，勇敢把手伸给他们的小女孩在仰头看着她。
　　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对姐姐的担心，和对他们这些医护人员的信任。
　　“医生姐姐，我姐姐她会不会以后醒不来了啊？她会不会也要被躺在那里被别人用刀子开膛破肚？”
　　蝴蝶在她的眼里扇动着翅膀，世界化作万花筒在平时脑海里旋转。
　　言语变成梦呓般的暗示，于是种子在心中萌芽。
　　平时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刚刚入职不久的小护士正在除了她们两人以外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给沉睡的杜青碧换药。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平医生刚才的失神，正在一边拆绷带一边和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还以为别人传的林家小少爷是多么嚣张跋扈，不过现在看看他在住院的时候不是还好嘛。”
　　绷带下面露出少女苍白瘦弱的皮肤，上面的伤口已经比第一天刚送来时好太多，那恢复速度甚至比林深山和方瑗两个御兽师还要快上不少。
　　“这小姑娘真的不是御兽师，那怎么恢复这么快？”小护士好奇地观察她的伤口，接着将药小心地往她腹部的刀口那里涂上。
　　平时说道：“也不是没有那种情况就发生，灵力觉醒得晚，然后十八岁之后与御兽这条路无缘的话，很多人就不会再去测灵力波动和异兽的契合度了，所以有一些人可能直到死去，都不知道自己或许曾经有机会成为大器晚成的天才。”
　　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而且她可谓说的言之凿凿。
　　小护士被她说服了。
　　她给没有醒来的少女换上新的绷带，然后叹了口气。
　　“可是要我说，不走这条路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浸透了沉甸甸的悲伤，“要不然就可能像这次丁未小队一样，恢复力比普通人再强也没有用，如果受伤过重还是会死掉的。”
　　这次丁未受伤严重，五人的队伍最后只活了他们的副队长，以及一位队员。
　　异管局下属天干地支的小队，在日常生活中大多和平常人一样隐藏在街头巷尾，负责处理从山海界偷渡到人界的凶狠异兽，在朱鹭市的丁未队也是这样，他们基地就是某个小区附近的快递超市，一楼负责收纳普通的快递，地下两层楼才是真正的，用于中转御兽世界里重要物品的仓库。
　　要是让普通民众发现死亡距离自己的日常这么近，绝对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于是政府一直在将御兽这件事的注意和影响往模糊的边缘化推，尽可能以日常中出现的意外来掩盖这种血腥和不安的冲突。
　　就像这次基地被袭事件，对外的解释都是快递超市下方的煤气管道泄露引起的爆发，导致数人死伤，还好快递点周围房屋稀少，人员不多，没有进一步导致火势蔓延。
　　平时拍拍她的肩膀，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你有朝一日也会死吗？凡人。”
　　小护士吓了一跳，她虽然知道异兽的存在，可实在没想到现在突然凭空听到一道像小孩子一样清脆的声音，差点没直接原地蹦起来。
　　然后她一回头，就看见平医生白大褂衣领上别的那枚金色七星瓢虫胸针自己动了起来。
　　它慢慢爬到她的耳垂上，又问：
　　“你也会死吗？”
　　平时感觉自己耳垂有些发痒，她笑笑，“是啊，我也会死，不过没病没灾不会死那么早就是了。”
　　科学研究表明，御兽师人群自然死亡的时间普通是在一百二十岁左右，但可悲的是，在这群人中非自然死亡才是占有绝对的优势。
　　看见小护士好奇的眼神，她把自己耳垂上的那只好似由黄金铸成的拇指指盖那么大的小七星瓢虫取下来，放在指尖和她介绍。
　　“这是和我签订契约的异兽金龟，虽然战斗能力几乎为零。”
　　“就是零。”金龟发出孩子一样稚嫩的声音，“我不会战斗，我只会吃。”
　　平时补充说明，“它的吃是指，能吃‘害虫’，也就是对我们人体有害的一些东西，比如癌细胞，紊乱的灵力流……”
　　“哇，癌细胞也能吃的话，那岂不是大部分癌症都能治愈？！”
　　平时苦笑，“异兽不是万能的，它们主要食用的还是灵力，癌细胞它们吃，但是很少吃，最主要的是它们能吃的量远远不如分裂的数量多，而每次金龟这类异兽进入人体吃东西的时候，都对人体的经脉造成一定破坏，御兽师的身体还吃得消，普通人的身体顶多来一两次，经脉血管就会变得非常薄弱，再强行进入可能会导致全身大出血休克死亡。”
　　小护士的眼神黯淡下来了。
　　“果然异兽也不是万能的呀……”
　　平时将金龟轻轻放到沉睡少女的脸上，她轻声说道：
　　“所以我才觉得王上将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如果能用山海界里庞大的能量去造福人世，或许很多以前无法攻克的问题都可以找到新的解决方法。”
　　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了，连小护士都不再多言，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努力露出笑容，最后转移话题。
　　“那平医生，我可以在这里看看异兽是怎么治疗的吗？”
　　平时点头，“当时。”
　　金龟缓缓朝着杜青碧的鼻孔出发。
　　“一般金龟会直接从鼻孔进去，很多人都是接受不了，非要从耳朵进去，但是那样绕路很多，还好这次病人是昏迷状态……”
　　话没说完，小护士突然说道：
　　“呃——医生，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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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这件事要不还是不了吧◎
　　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疼痛。
　　如果这两个字可以具现化, 那一定就是杜青碧现在能感受到的。
　　四面八方的黑暗如同箱子的六面墙壁，将她困于其中，并不断往中间一点压缩, 挤压着她剩余不多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无论她仓惶地如何用手去拍击，用脚去踢打, 都无法直接挣脱这黑暗。
　　黑色的墙壁越靠越近, 她的手脚被迫不断往里折。
　　但此时不知为何, 她想起曾经与那条小黑蛇冲上瀑布的瞬间, 听到饕餮的声音从黑暗之外传来。
　　“不过某一天，曾经登上龙门的经历也会变成你不可或缺的动力之一。”
　　她想到那句话, 自己的手脚、身体、思绪像流水一样不再受到既定空间的限制。
　　她变成了风、变成了光、变成了这黑暗的一部分，于是墙壁与隔阂不复存在, 她就融入到了那一墙之外的光中。
　　杜青碧猛地睁开眼，然后就看见一只金色的小虫子正迈着小短腿往她鼻孔那里爬。
　　“……”不是, 怎么刚醒就给她冲击力这么大的画面。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她一巴掌就朝着那只小虫子拍过去。
　　对方尖叫一声，立马起飞。
　　紧跟着旁边也开始有人尖叫。
　　“平医生，平医生！它飞走了！”
　　“别动别动！别把它压死啊！”另一位穿白大褂的女性也在惨叫，“绵绵！绵绵！你快回来！”
　　两人压在她的床上一顿找，终于在层山叠石间用手把刚才杜青碧见到的那只金色瓢虫给找了回来。
　　杜青碧直接看蒙了，隔了好半天才发声问道：“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平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身体很好，马上就不用占着床位继续住院了。”
　　杜青碧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的确像在医院里, 然后她第一反应就是猛地直起身来看向旁边。
　　“医生，你有没有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一个六岁小女孩, 还有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他们情况怎么样？！”
　　看见她很是焦急的样子, 平时刚才有些生气的语气还是软下来。
　　“不用担心, 他们在你之前就醒了，现在出去做检查去了，他们是御兽师，理论上来说，比你抗揍，恢复力也比你好。”
　　但实际上你的恢复能力比他们两个还夸张。
　　平时在心里默默接上一句，只是不知为何没有选择直接说出来。
　　杜青碧松了口气，“那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呢？”
　　“没什么大碍，现在被分批送到其他福利中心了。”平时说道：“我是你们三个的管床医生，我姓平名时，你刚才也不是准备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的异兽金龟可以直接进入人体内部给你做诊察治疗。”
　　“是吗……不过我感觉我现在身体倍儿棒，暂时不用做这样的治疗了！”
　　平时眼神略显哀怨地看着她，半晌还是让自己的搭档回到衣领上继续假装是一枚金色的胸针。
　　“行吧。”她想了想，最后对她说道：“林深山……我是说和你一起被送过来的那个少年，他最近心里太过愧疚了些，可以的话最好劝劝他。”
　　杜青碧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位医生的意思。
　　***
　　“哥哥在这里看什么？”
　　方瑗找到林深山的时候，发现长胳膊长腿的少年正把自己团成一个蘑菇，然后蹲在医院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池塘边。
　　“你不是去做检查了吗？”
　　她也在他旁边蹲下，这才发现他不是在看地上的花花草草，也不是在看池塘里的各色鲤鱼。
　　他在仰着头看住院部的某一层的房间，再详细确切一些，应该是在看他们住院的那个病房。
　　“我做完检查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剩下伤口出院回去修养也没什么问题。”
　　在住院的这几天，他和方瑗两人的关系因为杜青碧突飞猛进，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大手拉小手，一起背着医生护士他们偷摸出去买烤栗子。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林深山问道，“宋平是不是和你说，让你去九大附属小学？”
　　他说的当然不是身体的情况，之前受的伤看上去严重，但对于御兽师而言只要能缓口气，就像生活在荒野丛林的野兽一样，能够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和效率迅速恢复。
　　他问的是，方瑗自己接下来打算如何。
　　异管局规定的正规御兽师年龄最小也要到十六岁，而她才六岁，不接受契约终止仪式的话，就只能去专门的学校上学，那里是全封闭住宿制的，一半是学校，一半更像是自由程度更高的监狱。
　　去那里的话，在十八岁以前都不可能踏出半步，外人也不允许随意进出探望。
　　“嗯，宋叔叔说，要不然就需要和月明断开契约联系。”
　　小女孩也学着他的姿势，在他身边抱膝坐下，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病房。
　　“我不想和它就这么分开，所以……可能过一段时间我就和他们一起去首都那里上学。”
　　她把头架在自己的手背上。
　　“也挺好的，以前我还在想没有学上怎么办。”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试图自我宽慰的不舍，“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也不需要姐姐想办法凑学费，我自己还能学到很多关于御兽方面的知识，我还是挺开心的……”
　　哪怕她说话时，听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这样啊……但是说实在的，御兽师其实一点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高薪但也是高风险，有时最令人感觉无力的还有像昨晚那样，想要救人，但是无能为力的情况。”
　　方瑗侧过头看他，“但是，哥哥，如果我不去参加的话，恐怕连压住刀的机会都没有。”
　　林深山一愣，半晌才自己捂着脸笑起来，一边笑却还一边流泪。
　　“的确，如果连门槛都没有主动迈进去，那连站在那里出力的机会都没有。”
　　他像是终于自己解开了心结，抹了把脸后对方瑗说道：
　　“那你要是去了九大附属小学，我应该偶尔也能去看看你，毕竟大学就在隔壁不远的地方。”
　　方瑗眼睛一亮，“那姐姐是不是也能——”
　　林深山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御兽师，也没有特别允许的话，是不可以随意进去探望的，但是有机会你可以写信或者打电话。”
　　“哦……”方瑗又蔫蔫地垂下头去。
　　林深山学着之前杜青碧拍拍她头的样子，也笨拙地尝试这样安慰她。
　　“对了，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直接把异兽的真名喊出来。”
　　方瑗疑惑，“为什么？”
　　“因为有一些异兽的神力可以通过名字直接追踪反噬另一只异兽以及御兽师的情况，或者威胁到它们的性命。”林深山说道，“不过近些年来，科研界也有另一种说法，说之前教科书上的这句话实在太绝对了，但保险起见，现在主流的说法还是认为不要随意公布比较好。”
　　“这样吗……”
　　在方瑗似懂非懂的时候，空中传来的柔美女声像是轻笑了一声。
　　“凡人还真是和以前一样。”
　　“不过这句话的确是一半一半的正确。”
　　“不过实力足够强大的异兽，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还是不要随意呼唤它们的真名比较好，因为言语同样是联系的桥梁，呼唤后被对方听见，就很容易搭建关系，有时这种关系被恶意侵染，那就是致命的。”
　　林深山警觉地抬头，看见的是一只翩跹的幽蓝色蝴蝶出现在他们面前池塘平静的水面上。
　　它说道：“不过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一直守着的那个人类已经醒了。”
　　它的话音刚落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已经猛地站起来，直往刚才下来的住院部大楼奔去。
　　只不过林深山明显不走寻常路，在方瑗还在三步并两步去大堂一楼的电梯时，林深山干脆一脚踩着大楼的外部墙壁，以灵力作为支撑点，飞檐走壁式地垂直跑步上楼，这速度比起电梯简直快了三四倍不止。
　　吊睛白额虎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样上去的话，肯定会被骂哦！”
　　林深山毫不介意，一心只想快点回病房看看当时他未能救下的人是否真正醒来。
　　而刚跑到住院部门口的方瑗听到身后的惊呼声时，一回头看见林深山抄近路回病房的时候，忍不住一跺脚，开始生气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好方法”。
　　梦中蝶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你也想这样吗？那不如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想！”方瑗立马抬起头。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一双蝴蝶的翅膀在另一波惊呼声中带着她歪歪扭扭地飞起来，然后在无数人诧异的目光中往十几层的高楼上飞去。
　　刚一脚踏进医院的宋平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感觉自己即将脑溢血。
　　都说了不允许在公众场合做这样的事情，就算这里是特殊专科医院，但这种影响也是很不好的！林深山那小子竟然敢公然违反规则，另外还带坏小孩子！
　　写检查报告！给我通通写检查报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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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三个编外人员◎
　　“在这种公众场合还这么大胆, 不知道是说，不愧是林家无法无天的小少爷，还是该说这孩子可能真的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有的时候像少根筋似的。”
　　当小护士在窗边惊呼一声的时候，平医生凑过去看了会儿热闹，最后发出如此评价。
　　“还正好被宋平捉到, 这就等着去写自我检讨吧。”
　　小护士好奇：“平医生, 你也认识那位玄武队的御兽师吗？”
　　平时打了个哈欠, 一边对着杜青碧的各项指标写写画画, 一边回答：
　　“我们以前都是九校的同学，还有幸是一届一个班的, 所以的确算熟。”
　　她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文件合上, 然后对杜青碧说道：“简单看下来没什么大碍了，但最近还是要注意多休息, 不要劳神伤身。”
　　说这话的时候, 病房的门恰好被人从外面推开。
　　和杜青碧在考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监考考官宋平一手拎着一个小孩走进来，嘴里还在训着他们刚才的行为。
　　“就算这里是专科医院也不能那样放肆使用异兽的力量，方瑗年纪小不懂这些也就算了，林深山你怎么还明知故犯？！”
　　林深山的目光还陷在杜青碧的身上。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让他无端联想到那晚冰冷的月光像雪水一样将她低得可怜的体温全数带走，那个在电话中满怀期待的少女，在易阳伯的折磨下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会化作月光最后消失不见。
　　他本来想要快点赶回来的动作像是忽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如果可以的话, 他现在甚至不想靠近病床一步, 以防万一那个抬起头看向他们的少女, 或许只是自己愤怒自己无力时的幻影罢了。
　　宋平看了他一眼，先松开对方瑗的限制。
　　小姑娘欢腾着去奔向还在病床上的杜青碧，如同雀跃的小鸟撞进她的怀里。
　　“姐姐！你终于醒了！果然平医生说得很有道理，是我们的灵力磁场之类的干扰了姐姐，早知道我应该和哥哥早点出去的！”
　　宋平的耳朵捕捉到“灵力磁场”这种莫须有的东西时，忍不住看向老同学。
　　平时缓缓移开视线，心中莫名涌现一种欺骗小孩子的心虚感。
　　可恶啊，因为以前基本上没有人相信这回事，所以她才随口说说，要是真有玩意儿，按照他们医院专门收治御兽师的数量来看，可能要引起什么磁场风暴。
　　平时咳嗽了一声，希望暂时没有人发现那句话里的问题所在。
　　“病人刚醒来不久，要说话也不要占有太长时间。”
　　她拿出以往在学校里与宋平完成小组作业时练出来的厚脸皮，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肩膀，扔下一句“注意黑眼圈”后，就带着满眼好奇的小护士走出病房。
　　宋平叹了口气，感觉现在告诉两个小朋友，那句话是平医生自己随便说的，好像还有点残忍。
　　不过回头一看林深山还呆在原地的时候，心里还感觉有些奇怪。
　　前面总是着急杜青碧不醒，现在醒了，又迟迟不上去问一句身体怎么样。
　　他拍拍林深山的肩膀，感觉到对方身体下意识一震，脸上似乎留着什么大梦初醒的不真实感。
　　三人绕着杜青碧的病床坐成一圈的时候，杜青碧脸上还写着“什么情况”这几个大字。
　　她沉默了会儿，首先问出了一个问题：“话说，我没有钱。”
　　宋平翻开自己的随手记录的小册子，以安慰她的语气说道：
　　“没事，碰上那种事情是不会还要让你们自己掏钱治疗的，这是公费治疗；你现在还是高三生吧，孤儿院那里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加上现场还要取证调查，我们联络了你的学校，提供了住宿费，所以你到高考那会儿都可以住在学校里，在食堂解决吃饭问题。”
　　太贴心了，这真的是解决了她曾经的心头大患。
　　杜青碧在这个瞬间，心中对组织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那孤儿院其他孩子呢？！”她又问。
　　“分流到其他孤儿院里生活，成年的则给一笔钱后，需要他们自己负责自己的未来。”宋平说道，“其中方瑗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年纪未满十六岁就和异兽签订契约，要跟我们去专门的学校就读，以防异兽野性难消后对社会造成不必要的破坏和伤害。”
　　杜青碧一愣，“你的意思是，小瑗要去指定的学校读书？”
　　宋平斟酌了一下用词，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又听见杜青碧说道：
　　“不仅如此，那个学校还是比较特殊的……针对年幼御兽师的那种学校……该不会是类似矫正学校？”
　　说着，她皱起眉。
　　这回轮到宋平一愣，他没想到，短短时间里，对方就可以通过他的表情和词句的表达，推断出了这么多信息。
　　但的确如她所说。
　　中央第九大学附属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都是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进去了以后，直到高中毕业以前都不可能随意离开那座小岛。
　　而那里收纳的学生多是年幼时就与异兽签订契约的孩子，在十六岁以前签订契约，很容易被异兽的兽性影响，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嗜血怪物，所以九大附属学校某种意义上是“怪物们”的集中营。
　　“也不能简简单单说是矫正学校，其实只是有专门的老师会负责从小教导他们如何使用这种力量，否则孩子可能会逐渐失控，最后兽化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面对宋平的解释，杜青碧一针见血地提出还有一个他没有明说的原因。
　　“但是到那里去，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是高危人群？”
　　要不然应该让所有的御兽师都去类似的学校，可是就她刚才在病房里与医生护士闲聊的时候，发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正规御兽师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每年国际最大的斗兽切磋奖金就足以令人眼红，甚至有专门招募正规御兽师去山海界勘测采集药物的公司，也有高薪聘请正规御兽师当保镖的情况。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该御兽师是在官方那里有备案的正规御兽师。
　　宋平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答她。
　　“他们的确比一般的人群更容易失控，但相对来说，拥有更强大的实力，所以才需要更小心仔细的引导。”
　　只不过这群孩子从进入学校开始，他们就会被带上检测器，如果失控，就会立马注入破坏神经毒素的连接，强制让他们失去意识。
　　杜青碧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不祥的寓意。
　　她恨不得立马跳起来反驳，“那孩子看上去像高危人群吗！她——”
　　“我——”方瑗这次主动开口，“我是自己想去的，姐姐。”
　　杜青碧看向抿紧唇，“小瑗，你已经猜到了？”
　　方瑗点点头，“嗯，所以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的眼神很是坚定。
　　“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杜青碧深吸一口气。
　　当宋平以为她想说什么反对的话语，而在心中开始组织怎样刚柔并用地劝解时，只听见她说道。
　　“那你可以保护好自己吗？”
　　方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应该说是姐姐太小看我了，虽然我不能随时回来的，但是我听宋平叔叔说，可以给你们打视频电话。”
　　叔叔……他怎么就变成叔叔了……
　　宋平想起几分钟前平时送给自己的友情提示，然后长叹一声。
　　——不是吧！他原来真的已经老了！
　　“不过最近朱鹭市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还没有那么快去首都。”
　　“另外。”他挠挠头，“其实附属学校也不是那么恐怖，以前有教我的一位教官在里面当过助教，说是学习氛围还是很浓郁的，只要不做很出格的事情，出来还顺带包工作。”
　　林深山一直在看杜青碧，不过他的视线有时总是显得飘忽不定，像是坐在她的病床旁边，可灵魂还神游在过去的黑夜中。
　　直到宋平点名他说道：
　　“这两天如果没有事的话，可以帮忙在朱鹭市分担丁未队巡逻的任务吗？毕竟他们现在人手真的太不够了。”
　　如果有异兽趁机作乱，那简直是雪上加霜。
　　而林深山是年轻一辈中早早就能达到化器期的御兽师，以通用标准来说，他现在已经一脚踏进了C级御兽师的实力标准，而他差不多年纪，拥有足以进入中央九大的标准的同龄人大多才E级或D级，现在不过刚刚适应和异兽签订契约后的力量，还远远不到可以使用武器的程度。
　　林深山看看杜青碧，刚想说，如果他去巡逻的话，那她身边就会出现警卫的空缺。
　　可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站得住的立场，毕竟他们在几天前甚至还不认识。
　　紧接着，他就听见宋平说道：“当然不是你一个人，老师的意思是，请你带着方瑗和……杜青碧一起去；每天晚上巡逻两小时，最少持续一周的时间。”
　　林深山有些诧异，“王老的意思？”
　　“是，只不过，这不是一个你必须要接下的任务。”宋平说道：“只不过有你做榜样，方瑗应该能更快掌握自己新获得的那些力量。”
　　杜青碧心中升腾起一些兴趣，忽然问道：“等等，作为编外，那我们有补助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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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他早就在这里等她◎
　　杜青碧回学校的那天, 班主任老刘的神情一半是喜，一半是忧，愁得他看起来像是什么古早的微妙半糖非主流中年男子。
　　看见杜青碧后, 他立马对她招招手。
　　“小杜同志啊，我前两天周末的时候听见孤儿院那件事，正好政府对这件事有妥善处理, 高考之前你就住在学校宿舍里比较好。”
　　这一点杜青碧真的很感谢相关公职人员的雪中送炭, 她点点头, 说道：“我知道。”
　　然后老刘又看看她, 半晌都快等到早读课的预备铃响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说道：“最近你的学业也要适当加紧……遇到这事考砸了, 我能理解，不过马上就是高考了, 最后成绩不仅仅看高考那一次，前面的一模和二模也要加油啊……”
　　杜青碧心里咯噔一下, 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前几天的模考成绩恐怕是惨不忍睹。
　　自打知道她是穿越, 而不是做梦后，她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高中之后出去刷盘子或者当奶茶店员工了，不过按照她的身体状况来看，她或许还有另一条路能走。
　　这样想着，她就双目满怀期待地往老刘那里看去。
　　“刘老师……我想问问你，关于御兽师那件事。”
　　早读课的预备铃响起，手上还拿着最后一口早饭的学生, 像松鼠一样直接一口全部塞进嘴里；又起床晚了的学生，则脚步飞奔往前, 校门口时不时响起保安满是怒火的大嗓门提醒——“不准在公众场合使用异兽能力！”
　　但是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洋溢着毫无阴霾的表情, 还没有到需要操心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的时候。
　　老刘下意识在走廊上踱步两下。
　　“小杜同志, 你当时灵力水平无法和异兽引起共鸣……当然，有极少一部分人是在以后发明自己还是有灵力共鸣的天赋的，可是那大多都在三十五岁向后。”
　　“但是高考不等人啊……就算，现在真的能够和某只异兽签订契约，主要是联考时间就在两个月后，那样的考试战斗强度，仅仅靠两个月的紧急补习和培训恐怕是完全跟不上的。”
　　他知道这孩子从以前开始就向往成为战斗系的御兽师，战斗系的御兽师工资和补贴都相当高，听说也会执行一些危险任务，不过比起政策福利，倒也不是那么不能让人接受；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都是建立在，他们是有资格考入专业学校，并被选中加入专门的部队。
　　现在以杜青碧这孩子的情况，想要达成这条件几乎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苛刻。
　　“比起战斗系，战略系或者更大众一些的文献研究系肯定更适合你。”他左思右想，保险起见还是这样和她说：“你以前在文字上功底很强，这次虽然发挥失常，只要二模和高考能好好发挥，九大今年不扩招没有希望，南方大学和北方大学也是有希望可以进的。”
　　杜青碧沉默片刻，很想告诉他，其实真正擅长那些开始的不是你眼前这个“杜青碧”。
　　几天前的考试她都是连蒙带猜地写出来的。
　　见她不回话，老刘以为她还不想放弃，于是转而说道：
　　“下下个月，也就是高考之后，我们朱鹭市也有九大的招生考试，只要文学考试成绩过关，带上相关的资料可以再去报名试一次。”
　　国家可谓相当重视御兽师，尤其是年轻苗子更是想方设法地试图先把他们吸纳进各大高校进行培育。
　　他说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灵力感应足以强到和异兽签订契约了。”
　　杜青碧头疼，想起之前在梦中遇到的饕餮。
　　可恶啊，早知道那个时候就应该考虑一下是不是和那家伙，亦或是其他某只异兽签订契约了。
　　不过更令她头疼的是，面对那些错误只多不少的御兽专业知识试卷。
　　一个晚自习，她勤勤恳恳地把书拿出来翻了又翻，看了又看，人家在进行知识复习，她活像是知识预习。
　　好在她以前了解的那些山海经知识算是给她一个重新学习的打底基础，让她在重新接触这些曾经不算如此大众普及知识的时候，有了快速记忆的优势。
　　等到晚自习结束，她已经能把最基础的几个知识点记在脑子里。
　　放学铃声一响，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就开始走读回家或是直奔宿舍去。
　　杜青碧还在盘旋脑子里的知识点，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门口。
　　……她现在已经没地儿走读了，虽说要跟在林深山后面去巡视，不过书包应该先扔到宿舍里去的。
　　但是既然已经走到学校门口了，还是直接跟在他们背后去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巡逻。
　　毕竟朱鹭市不是一个小城市，粗略估计朱鹭市的占地面积足有六千多平方公里，想要靠汽车巡逻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以内就完成任务。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杜青碧走出校门的时候，一边就听见同班的女生踮起脚尖，仰起头看着保安室门口的位置发出低声的尖叫。
　　“是谁！那到底是谁？！哪个班的男生那么好看？！”
　　“没穿我们学校的校服啊，会不会是外校的？”
　　“该不会隔壁市一中的吧！”
　　“跟我开玩笑呢是吧，那群书呆子里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
　　“我好像听见那个保安大叔和他说，不准进去。”
　　“他不就是那样吗，感觉从以前开始就特别死板，但是抓人倒是很有一手，我感觉肯定就是校长不想让我们出去，才把他招进来当个门神。”
　　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的时候，杜青碧还没有在意那么多。
　　他们学校在全市综合排名实在不算高，师生质量也有待提高，最大的特色是给钱就能进，所以里面有不少学习成绩不算太好的富家子弟，比起正经学校擅长的文化课和御兽课程，他们学校还是比较擅长艺考方面的课程。
　　像她这样的成绩，在学校里就是稳妥妥的优等生；只不过老刘的目标明显更远大一些，希望她努力努力能去全国顶尖院校。
　　杜青碧手带着书包，双目无神地往学校外面走，但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边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有谁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要让她暂时停下步伐。
　　这事她在以前的世界就很熟悉。
　　虽然是高中生了，但有些人就是无聊到那种程度，非要主动当绊脚石来试图对她做出点阻拦。
　　不过和房安邦互殴练出来的技巧倒没有白浪费，她看着瘦弱，实际上打架不比那些专业街头混混要差。
　　所以有人一把手搭上来，她就条件反射地双手直接扯住来者的手臂，要给对方一个猝不及防的过肩摔。
　　但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在她已经把他的一只手臂抗在肩膀上往前甩的时候，对方立马稳住下盘，一脚直接踹上她的膝窝，要迫使她单膝跪地，打断过肩摔的动作。
　　然而，她自打经历过跃上龙门的梦境后，身体素质可以说是远超普通人的水准，哪怕是在前几天快要濒临死亡的时候，也能爆发出绝对的力量。
　　那一脚踹在她的膝窝里，却像踹在一块硬铁上，丝毫没有撼动和停止她的攻击。
　　对方似乎反应过来这点，迅速改变自己的策略，他果断放弃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转而用另一只手反制抓住她的胳膊，再用擒拿的方式，向身体外侧旋转两周。
　　以手部肌肉为主要支撑点的力量被瓦解后，他们两个就和拧麻花似的纠缠在一起互相大眼瞪小眼。
　　杜青碧瞪大眼睛看他，“林深山？！”
　　穿着洗过多次，而变得老旧校服的少女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林深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警觉，喊了几声见她没反应，想要上手拍拍她的肩膀时，差点就被一个过肩摔直接扔到地上去，还好他从小格斗技巧也练得扎实，所以没有直接倒地不起。
　　他缓缓松开对她的禁锢，再看她那比起同龄人实在是有些瘦弱的身体时，还是无法第一时间想象出她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
　　“王老说让我带你们去巡逻，顺带教教一些基础知识。”
　　“我还准备去医院找你的。”
　　“我和方瑗都出院了。”他指了指身后噔噔朝他们跑来的小姑娘，“想想就过来接你一起去。”
　　“那你们来的时间正好，我们学校的晚自习查得还是挺严的，想要逃晚自习……”杜青碧看看那位也许是因为他们在校门口过了几招，所以频频看向他们的中年保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杜青碧这话，方瑗忍不住看向林深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姐姐，林哥哥其实早就在这里等着，好像生怕她出来的时候，就会错过看见她的机会一样。
　　但是看看林深山的表情，好像直接说出来不是很好，所以方瑗还是把刚才的想法又咽回肚子里去。
　　或许是他们在学校门口停留的时间太长，亦或者是刚刚那过招的场景实在引人注目，所以那位之前在大部分学生口中都不讨喜的保安走了出来，然后看向杜青碧。
　　“同学，是你认识的人吗？要不要我帮忙？”
　　似乎是认为他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外校人。
　　杜青碧连忙摆手，拉住林深山的胳膊，示意保安大叔，其实他们的关系很好。
　　“不用不用，他们是我妹妹和朋友。”
　　等在其他人紧盯的视线中，把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拉到行人相对偏僻的小巷里时，杜青碧才算是松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就试试‘巡逻’？”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巡逻肯定是以曾经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去展开的，这让她很是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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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飞檐走壁（现实版.ver）◎
　　看到杜青碧跃跃欲试的样子, 林深山晃了晃。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以后还能经常看到这样的笑容，他再也不想听到对方满是紧张和恐惧的呼救声, 也不想看见她无力倒在血泊中，令他绝望的景象。
　　“林深山——林深山！”
　　少女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林深山看见她好奇看向自己的眼神, 然后发现方瑗也在她背后捂着嘴悄悄笑。
　　他咳嗽了一声, 感觉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他的眼神飘忽, 语气发虚, 一时间感觉要是再和杜青碧对视，肯定会脸颊烧火。
　　“我说, 我们应该怎么去巡逻？用汽车？”
　　林深山说道：“当然不会是这样，周围城市的进出口有王老和其他天干地支小队守着, 我们的目标是市中心这一块的巡逻，主要目标也是逮捕那些教团剩余的逃窜分子, 或是暗地突破结界, 试图潜入人世的残暴异兽。”
　　他对杜青碧伸出一只手。
　　杜青碧看看他，觉得他的意思是，让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所以啪的一声，她就紧紧握住了林深山的手。
　　林深山哄得一下就感觉自己的大脑沸腾、心脏躁动、脸颊发烧，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里所有的词汇变成风暴卷起思绪，又撕得粉碎。
　　他张开嘴, 想要和她说，其实只要把手触碰一下他就好, 可是对方的手攥得很紧, 紧到让他很难直接说出放手这样的话。
　　曾经在首都平京“叱咤风云”的林家小少爷此时就像哑火的枪/炮, 别说是和以前一样嚣张跋扈地和不喜欢的人说话，他现在甚至和身旁的人对视都做不到。
　　杜青碧等了会儿，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又拽着两人的手晃荡了一下，然后提醒他。
　　“怎么了？”
　　“没什么！”林深山下意识提高音量，接着又发现自己的语气很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慌乱，于是他又咳嗽一声，仓惶转移话题，“总之我们先去视野比较好的地方。”
　　他转头环视一周，指着视线范围内最高的那栋大楼说道：“先去那边的楼顶好了。”
　　看着他们笑个不停的方瑗捂着嘴，眼睛还是弯得像月牙。
　　不过在林深山这么说的时候，她身后就有一双幽蓝色的蝴蝶翅膀隐隐浮现。
　　“那我就先走一步啦，姐姐就请哥哥带过去。”
　　说完，她翅膀一振，以比之前在医院时要快得多的速度往那座高楼大厦的顶端飞去。
　　林深山看看她的背影，“好小子，竟然这么快就能掌握技巧了。”
　　想了想，他还是喊道：“避着监控啊——还有别被宋平他们抓到啊！要不然还要写检讨报告——”
　　“知道啦！”
　　方瑗的声音远远从空中飘来。
　　杜青碧看着方瑗的背影，眼睛里还有一丝羡慕。
　　真好啊，如果她也能成为御兽师的话，是不是还能……
　　“我们也出发。”
　　林深山微微侧首，看向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异兽[吊睛白额虎]。
　　“右坂，你带她上去。”
　　杜青碧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何时已经蹲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额虎，也正是之前和他一同来到孤儿院的那只。
　　经过一个晚自习的基础知识恶补，她已经知道之前林深山和方瑗手中的武器应该都是异兽化器后形成的，可以说是一种直观的武力象征，哪怕武器看起来再怎么奇特或是平平，只要拿着那样的武器，都意味着该御兽师的实力等级和不拿武器者有着天壤之别。
　　吊睛白额虎用自己超大号的肉垫洗脸，然后用黄澄澄的竖瞳眼睛看向她。
　　“你坐在我的背上带你上去。”
　　虽然看起来很是凶猛，可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意外软糯，甚至说丝毫没有百兽之王的气势，感觉更像是大号猫咪的撒娇。
　　杜青碧看向林深山，“那你怎么办？”
　　吊睛白额虎和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用糯叽叽的声音替林深山说道：“他可以自己跑上去。”
　　“跑上去？”当时没在医院见到那一幕的杜青碧有些懵，“像电影里那些英雄角色那样？”
　　林深山说道：“事实上大部分御兽师的身体经过灵力的改造都能做到飞檐走壁，甚至比荧幕里表现得还要夸张。”
　　他示意她看方瑗逐渐远去的身影。
　　“部分异兽是可以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幻化保留在人类的身上的，比如方瑗身后的翅膀，可以帮助她持续在空中飞翔，这一点是有翼异兽的优势之一。”
　　杜青碧看看远处的高楼大厦。
　　“也就是说，只要身体里有灵力，并且可以运用，那就可以做到飞檐走壁？”
　　林深山皱起眉。
　　“理论是这样没有错，你身体里也有灵力波动，但是没有和异兽签订契约的话，灵力输出和输入都不会很稳定，一旦供给断开就很容易从高空摔落受伤。”
　　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个人态度上而言非常不希望她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可杜青碧想到自己当时面对房安邦和易阳伯时感受到的那股力量，她忽地转头看向他。
　　“没事，我就在两层楼的高度先试试！”
　　“如果，我是说如果，掉下来也不会摔得很严重的。”
　　林深山还是不同意，“不行，这太危险了。”
　　他说道：“而且在王老说巡逻带上你时就已经很危险了，万一这段时间市中心还有当初袭击小队的教团残党，或者从裂缝里潜入的异兽出没，那很容易受伤。”
　　杜青碧问，“那你为啥还同意让我过来？”
　　林深山心想，总不能说，因为把你一个人放在学校里好像也很危险。
　　在孤儿院那件事之后，他又去了解了一下杜青碧的日常。
　　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为人有时因为过于和善，所以总是被人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学校中如果不是因为有老师在，恐怕也会受到欺负。
　　加上前不久，她不知为什么能给他打通的那则电话，实在让以往从来没主动保护过别人，结果第一次答应就险些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林小少爷极大的冲击和担忧，生怕她离开自己视线的时候，就会因为某些事受伤或者死掉。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杜青碧内芯已经换人了，最起码以往那种面对残酷现实，面团一样的性格早就消失不见。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是个典型遇强则强的人，比起原先周遭过于温和的环境，此时的现状反而让她整个人都跃跃欲试的兴奋起来。
　　“总之，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真的很危险。”
　　杜青碧看看林深山如临大敌的表情，然后忽然说了一句。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我喝口水都可能很危险，毕竟可能被呛死。”
　　林深山猛地紧张起来，“那肯定是水里有人下毒！”
　　杜青碧算是想明白了。
　　看上去是当时她抓住林深山说最后遗言的时候说早了，所以才让对方可能出现一些过分紧张的后遗症，现在只要看到她有点危险，就不自觉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锅才会让她变成那样。
　　想到这里，她忽地一下用手压住少年人的肩膀。
　　林深山身体一震，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林深山听见她认真说道：“林深山，如果我当时真的死了……”
　　“你别说这种话！”结果下一秒，就被他打断。
　　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语气冲得有些过头，林深山急躁地踱步两圈，然后第一次低头主动道歉：“不、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意思。”
　　“那你听我说完。”杜青碧看他，“或许我给你阴差阳错打的那通电话，让你过分把心里的一部分对守护和责任的想法寄托在我的身上，好像如果我死了，就是你的信念崩塌。”
　　“但实际上，我们认识才不超过一个星期。”
　　她顿了顿。
　　“假如我真的死了，你可以悔恨惋惜，但是希望你不要一蹶不振。”
　　“我猜你也是要去上九大那样的学校吧，听说那里也算是军校，我感觉军人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一时间林深山哑口无言。
　　杜青碧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完，然后笑笑。
　　“当然，我最想告诉你的是——”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如果我身体里有灵力，那不如学会你刚才说的那样技巧，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这不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回蹲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大猫也点点头。
　　林深山犹豫了一下，“那让右坂跟在你后面，如果你感到灵力跟不上，就提早降低速度，不要跑得太高……”
　　吊睛白额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觉得现在的他说话，实在是保护过度。
　　结果林深山还没说完，杜青碧已经像出笼的小鸟，脚下灵力流转，地面就像变成冰道，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已经呲出五米远的距离。
　　“你要追到我，我就停下——”
　　她的声音依旧和远处的风都化成一体，好像此时她已经乘风归去一样潇洒。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晚九点更新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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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新人，但是超强◎
　　杜青碧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风, 像水，像漫无边际的天，也像辽阔无垠的海, 似乎只要她的脚步不停下，她就可以自由前往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领略已经被人看过, 或是还未有人踏足的美丽风景。
　　此时的她速度快到用肉眼已经无法清晰地捕捉, 如果此时能够用部分高端军用设备进行动作捕捉, 再逐帧暂停分析, 大概可以发现她的脚和地面是不接触的，她就像驰骋在城际之间的磁悬浮列车, 以这种令常人有些匪夷所思的方式，让自身的速度达到那样瞠目结舌的程度, 却丝毫没有受不住的感觉。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能清晰地看见前方的树木、行人、车辆。
　　速度虽快, 但毫不影响她伸手借助路边的一些事物改变方向, 或是来回在人类建造的钢铁丛林中穿梭。
　　奔跑、跳跃、前行、拐弯。
　　她像灵敏的动物，只要轻轻借着正在堵车的主干道旁的一棵树一跃，整个人就能像一道可控方向的流星跳到另一旁的屋顶。
　　如果现在没有人的话，她甚至可以展开双臂欢呼一声，感受类似在原始森林里用藤蔓荡秋千的快乐。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那好像是人猿。
　　杜青碧心情愉悦地看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方瑗的速度很快，不过似乎介意路边的监控, 所以总是在曲折前进，所以此刻她已经遥遥看见了她的背影。
　　但是她刚才尝试着以最快的速度直线前行, 不试不知道, 一试吓一跳, 全力之下她的速度可能比闪电落地的瞬间还要更快，人眼可以观测到的帧数是九十帧每秒，闪电从云层落下的瞬间大约是一万多帧一秒，目前市面上流通的高速摄像机的极限也就是后者。
　　如果方瑗全速在空中前进的话，估计就是他们中最快到达目的地的人。
　　当然，前提是需要自如地躲避空中也许会出现的无人机之类的。
　　那，现在她就尝试着先追上方瑗。
　　“慢点！你灵力还够吗？”
　　身后遥遥传来林深山的呼喊。
　　杜青碧一边学着电影中那些超级英雄的姿势在房梁上奔跑，一边回头用自己的双手做喇叭朝他呼喊。
　　“当然够！”
　　之前和易阳伯对战的时候，因缘巧合之下打通了一处穴脉，所以现在只是单纯前进，可以说是相当轻松；让现在的她去参加奥运会的话，估计也是能简简单单就打破田径比赛之类的世界纪录。
　　远远看见方瑗已经朝着中央大厦上方飞去，杜青碧拿出八百米考试最后冲刺的劲头，一脚踩着树干往上一跃，灵力化作清风托着她直接窜出五六层楼的高度，然后牢牢吸附在墙壁的外侧，让她如履平地地九十度直线奔跑在墙壁上。
　　办公楼里正端着咖啡的上班族，正考虑要不要今晚加班，看见窗外似乎有道流光跃过的时候，忍不住甩甩头，再看还有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沿着三十几层的高楼轻松溜达的时候，还是把咖啡一放，喃喃自语地关机下班。
　　“我去，我已经加班加出幻觉来了是吗，还是我看到传说中的异兽之类的。”
　　再往上正吊着安全设备擦洗玻璃的工人，忽然感觉自己的吊绳一紧，自己已经比同伴往上蹿高十几米的距离。
　　他拿着清洗工具，目瞪口呆地僵硬在原地，只听见耳旁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
　　“你的绳子松了，快回去看看，否则就要掉下去了。”
　　与他一起的工友在高声问他，“华子，你突然上去干什么？！我们还有几层没擦完呢！”
　　他忽地打了个哆嗦，猛地回头在四处张望，可除了背后渐落远山，将天边云霞染成橘红的太阳外，什么也没见到。
　　“我——”他以往是最拼命挣钱，要给女儿攒学费的一个，可今天忽地说道：“我感觉有点奇怪，我先上去一下。”
　　等到他回到安全的地方，再和工友一起看着自己有些松动的装备时，他们沉默许久，后者突然说道：“华子，你要是再往下一步，恐怕这吊绳是真要撑不住，就要从几十米的楼上摔下去了。”
　　他们两一阵后怕的同时，工友问道：“那你刚才忽然听到有人提醒你，到底是谁啊？我都没见到这么高的地方，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
　　他看向外面的夕阳，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也许只是我听错了，又或许是御兽师……？”
　　“御兽师不是都在边缘地方吗？你家的小儿以后也要去当御兽师？”
　　吃苦耐劳的年轻爸爸挠挠后脑勺，“那也要等她明年去测试才知道，但听说是的话，就要听从国家调剂分配上岗，一年到头可能都回家不了几次的。”
　　只不过，他在这么说的时候，眼里还是憧憬着，如果有朝一日他的女儿也能借此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好。
　　杜青碧趴在大厦顶楼的栏杆上，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听在耳朵里。
　　然后回头看看，比她晚来一步的方瑗和林深山。
　　年纪最小的小女孩震惊地看看他们。
　　“你们怎么这么快呀？白虎这么快的吗？”
　　吊睛白额虎像猫一样嗷呜一声打了个哈欠，然后纠正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虽然我的速度的确很快，但我不是‘白虎’，也不是我带着他们两个人来的，他们都是自己过来的。”
　　“自己过来的？”她先是看看林深山，似乎完全不意外的样子，可是再看向杜青碧的时候，眼珠子就快震惊到掉出来了，“杜姐姐也是自己来的吗？！”
　　“是啊。”杜青碧竖起一根手指，语气里有些自豪，“而且我是第一个到的。”
　　“哇——”方瑗佩服地看向她。
　　林深山也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庞大的灵力储备，更没想到她在本能之间，就可以把灵力活用到这种程度。
　　“但是你跑这么快，就不怕中途灵力枯竭，直接从楼上摔下来。”
　　他无奈问道。
　　杜青碧的语气听起来丝毫不怕，“我是因为确定自己不会摔下来，才这么做的。”
　　她是一点都不带怕的，倒是把他吓得够呛。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巡逻’？”杜青碧目眺远方，想到曾经几乎是神游太虚时感受到的神奇感官，“是把自己的精神，或者说灵力发出去吗？”
　　说起来，之前饕餮和蛟龙联系她的时候，忽然中断了联络，然后就杳无音信，她也没有手段再联系上它们，也不知道它们情况怎么样。
　　林深山看看她，“说起来你真的不是御兽师吗？”
　　吊睛白额虎一边舔毛，一边说道：“她不是，我没有感到有异兽和她正式签订契约。”
　　把自己的皮毛舔得服服帖帖的，它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感受到有两股我以前从未感知到的气息附着在她的身上，曾经在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特殊的人类，他们不曾与任何异兽签订契约，但一样可以神游太虚幻境，与化心期的尊者共览万里江河，只是这样的人大多容易神魂离体、英年早逝。”
　　杜青碧：“……”虽然解释得挺有道理，不过听着实在不像是什么吉祥话。
　　似乎是察觉到她沉默背后的意味，吊睛白额虎说道：“当然，那是因为大部分凡人都稳不住自己的神魂，反复离体，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受到冲击却无法复原，当然会容易早亡；你成为异兽，神魂受到保护，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者你自己足够坚韧，反复锻炼自己的神魂强度，也不会变成那样。”
　　杜青碧恍然大悟。
　　这话好像和饕餮说的是一个意思。
　　她之前神魂离体，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其实就相当于锻炼了自己的神魂韧度，进步效果明显，但是稍有不慎容易费命。
　　林深山忽地回头看她，“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不能随便用！”
　　他怎么像多张了一只眼睛。
　　杜青碧尴尬一笑，“好……”
　　但是回答得不是很果断。
　　她扯开话题，“总之，我们先来说说巡逻这件事。”
　　林深山顿了顿，没想到自己这个总是被人称之为“刺头”的人，也会充当老师这样的角色，和她们做名词解释。
　　“巡逻的本质就是，将我们的灵力散发出去，然后探查一定范围内的动静。”
　　“散发出的灵力形式可以是多种多样的，有人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鹰，有人可能是错综复杂的网，各式各样的‘灵力网络’是因人而异的。”
　　“我们就是通过灵力网络探查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再去具体查看哪里发生了动乱，或者判断是否需要我们去增援。”
　　方瑗似懂非懂地尝试理解这段话。
　　“好比我以前像穿梭在其他人的梦境夹缝里那样吗？每个人相当于一个不同的梦境泡泡？”
　　杜青碧摸着自己的下巴，做了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比喻。
　　“他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的眼界拔高放宽。”
　　就像她当初在被饕餮它们称之为太虚幻境的地方时一样，一次性看得更多，才会发现那些山林湖海中竟然还藏着那么多的异兽，现在放在这里，应该也是同理的。
　　“是这样的，没错，只是做起来有些困难，需要多试几次，或许才能抓住释放大范围灵力网络的关键。”
　　林深山看向频频点头的杜青碧，忽然想了想后，认真地问道：
　　“干脆我们这周末再去一趟博物馆，怎么样？”
　　杜青碧原本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能把灵力网络的广度和精度结合起来。
　　突然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一愣，然后看向他。
　　“去博物馆干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也只有上小学那会儿才去博物馆春游过，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春游的地点定在博物馆这样的地方。
　　方瑗倒是先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多么具有不同象征意义。
　　她一拍手，“是要再去测一次灵力共鸣是吗！只要有异兽和杜姐姐的灵力共鸣的话，然后签订契约的话，就能够最大程度避免神魂离体造成的负面影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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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S级御兽师的实力◎
　　“据你观察, 怎么样？”
　　头发花白，但精神奕奕的老者正像一个普通退休大爷遛弯似地在朱鹭市某公园里，一边看着不远处河边广场上有人用两根相当长的绳子甩陀螺, 一边和黑眼圈有些严重的宋平说话。
　　“嘿——你看那陀螺上去的时候是不是还有点帅？和我的武器有点像。”
　　宋平看看那用于健身娱乐的陀螺，再想起老师那一呼下去就可以直接砸死人的巨石盾牌，想不出来它们到底哪里有相似的点在。
　　不过他还是委婉地表示, “能腾空这一点, 还是挺像的。”
　　从实力上说, 是位于御兽师战力天花板级别之一的王归笑笑。
　　“我这个小王八要是不和大王八签订契约, 现在估计也就入土咯。”
　　见他往广场中央那甩陀螺的大爷那里走去，宋平连忙跟上, 然后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我觉得方瑗那小姑娘的稳定度，比我们之前见过的几个同龄签订契约的孩子稳定度要高得多。”
　　“如果好好培养, 以后说不定都不用带‘黑带’就可以战斗。”
　　“林深山经过之前孤儿院那一遭，性格要成熟不少, 就算是带上一个新手, 一个普通人战斗，也能把她们护得周全；只是那次没赶得及，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比较大，如果无法自行改善的话，或许需要专门申请心理医生介入进行调理。”
　　王归说道：“那小姑娘以后的确是可塑之才，深山以后如果不想加入白虎队，来我们队也是相当好的。”
　　他已经走到那位喝口水暂时歇会儿的大爷身边, 然后朗声问道：
　　“老大哥！能不能借你陀螺耍耍？”
　　刚才甩陀螺的大爷瞅瞅他，大方地把陀螺借出去, 还不忘提醒。
　　“这陀螺重得嘞！小老弟你以前耍过没有？没有的话, 要不要我教你？”
　　王归轻松拎起中间连着绳索的两根木杆, 以及那实木做的、比拳头还要大的陀螺。
　　“不用！我这以前练过差不多的玩意儿！”
　　虽然他以前练的是重达千钧的玄武盾牌。
　　“那你小心点，别自己砸伤了啊！”
　　听他这么说，那年纪大的也就不加以阻拦，干脆拿着水瓶乐呵呵地在旁边看看他刷的怎么样。
　　宋平赶紧跟上老师的步伐。
　　“等等，老师，如果我们还要吸纳深山进入玄武队的话，林上校那里恐怕……”
　　他们毕竟是父子关系，加上主见不一，很容易让玄武队在其他人心中留下诟病的话柄。
　　王归看起来混不在意的样子。
　　“不来玄武，那就是去白虎或者朱雀，白虎队刚凝聚成型，内核绝对是季凯歌那小子，深山去就只能打下手，不可能成为核心的；去朱雀，就要去门那边长期驻守山海边界，能够最快锻炼实力，可是无法在中央留下足够的话语权，也没有办法再见‘天机’。”
　　宋平忍不住反驳老师的话，“但是老师！深山也不一定就是那个能看到‘天机’的人！我们如此冒进，万一选错人，今后玄武队又该如何立足？！”
　　“但是宋平，我可能撑不到再多做观察的那个时候了。”
　　宋平的身体和话语一起僵住了。
　　今年，已经是王归活着的第一百三十九年，他总是在说自己和王八乌龟一样长寿，也从不肯服老，从一线掌权者的位置上退出；然而，今天，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公园里，他听见自己的老师，那个身份尊贵的御兽师，用平静的语气和自己说，他自己可能快撑不住了。
　　老者拍拍自己学生的肩膀，然后笑道：
　　“行了，你倒是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我就算时日不多，但还有只脚没被埋进去！”
　　他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哪怕在很是遥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后，下意识抬起头遥遥看过来。
　　“小孩儿先离远点，我露上一手给你看看。”
　　王归把那实木陀螺甩的是虎虎生威，如果只是看气势，甚至是觉得他在手搓导弹。
　　宋平下意识往后站远点，想起他们一大早像晨练一样来这个公园是为了捉拿夜袭护城小队基地，拿走重要钥匙的教团残党。
　　对方相当狡猾，加上签订契约的异兽是在山海经书上也赫赫有名的驺吾，已经好几次堪堪从围捕圈中逃脱。
　　要是让他继续外逃，马上就要离开朱鹭市的范围，到那时可就是鱼入大海，鸟飞天空，想再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据他们所知，对方挟持了一个孩子做人质，从昨晚开始那对父母就一直在派出所帮忙查阅监控，可人类的普通的设备根本不可能捕捉到一个极其擅长速度的异兽，现在只能靠他们这些御兽师才能有机会把孩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在晨练的公园中，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正死死捂着被掐住后颈，满眼惊恐的小男孩。
　　他小心观察了一下外面好像只是在锻炼身体的老人，像是暗骂了一声：“妈/的怎么是这老不死的来……”
　　如果只有那个带上獬豸的小子，他自信依靠驺吾的力量干掉他，可是现在多出一个玄武契约者，那他想都不用想战斗这条路，逃跑是他剩下唯一的选择。
　　男人血红的眼眸用阴暗谨慎地打量着公园里其他的人。
　　但是他还有机会，公园里这些普通人可以成为他的人质，和补给的体力。
　　靠着“药物”提高力量的驺吾已经长时间没有进食，现在急迫需要具有灵气的血肉来抚慰它的饥饿，原本宋平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多出王归那老不死的变数，就很难再对他下口。
　　他回头用血红的眼睛看着随手被抓过来的小男孩，然后露出尖锐到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利齿。
　　“只能先用这个充充饥了吗……”
　　那小男孩似乎已经流干了眼泪，于是只用那种试图凶狠起来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男人嗤笑一声，“眼神不错，可惜这辈子运气不太好，下辈子要么成为御兽师，要么就祈祷自己永远也碰不上御兽师吧。”
　　他抓紧对方的手臂，像食肉的猛兽一样要拧断男孩的脖子，然后啃食这新鲜的血肉。
　　小男孩没有闭上眼，他想着就算死，也要把这个仇人牢牢记在脑海中，然后，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要来找他复仇！
　　但预想之中的痛没有像之前反抗时那样降临到他的身上，小男孩讶异地睁大眼睛，看到空中某样高速旋转的东西像是从天而降的炮弹精准地往高大灌木的背后砸来！
　　直到那样快而无声的东西以极高速撞上男人准备杀死他的手时，小男孩才看清那是一只转个不停的陀螺。
　　和市面上卖的大部分普通陀螺一样，是木头所制，但只此一击，就将这个看上去强到挟持他掠过大半城市的男人的右臂直接折断，然后陀螺借力再度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续落下。
　　男人仓惶拿起手中的斑斓短刀迎击，木头陀螺与异兽所化的武器碰撞，竟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金声。
　　喀嚓一声，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中的短刀，发现向来无坚不摧的刀身上此时竟已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他目眦欲裂，“戏星！”
　　他好像已经听见驺吾细声的哀嚎。
　　第二声喀嚓声响起，男人麻木地低下头去，看见的是自己的右腿已经被那只行踪诡异的陀螺折断，然而疼痛是从另一条左腿也一起被折断的时候泛起的。
　　那只陀螺在像平常一样反复跃起又落下的时候，就给他这样的蝼蚁造成了灭顶之灾。
　　但疼痛在那个瞬间就唤醒了他的神智。
　　被全球只有十个指头就能数过来的S级御兽师盯住，哪怕是有人质在手，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男人趁着自己还有能够继续活动的左手，直接持刀反手刺进自己的心脏，强行斩断自己与异兽的契约关系。
　　“跑……跑！快跑！戏星！”
　　他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契约反噬早已支撑不住地倒下。
　　那只陀螺滴溜溜地在旁边的草地上转着，却怎么也不会停下。
　　他手中颜色斑斓的短刀身上闪烁一丝流光，然后忽地化作一只与刀身同样颜色中华田园猫，那只猫飞快地咬住他的衣袖，要把他往草丛里拖去，借助木属的力量，它还能带着他出——
　　喀嚓。
　　树木作剑，斩断驺吾的头颅。
　　男人恍神看向面前的人，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者扔下手中的树枝，以似乎完全无事发生的语气对身后说道：
　　“老大哥，你的陀螺我找到了，等等拿给你。”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引起骚乱，仿佛真的只是随手捡起一枚飞走的陀螺那么简单。
　　这就是华国五位S级御兽师之一的实力。
　　他赤红着双目，要朝他咆哮。
　　——杀了你！杀了你……你敢杀了它，我一定要……！
　　但他怎么也喊不出来，因为这位掌心粗糙的老者就和他刚才捂住那孩子一样，紧紧捂住了他可以发声的嘴。
　　“想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不差你这个。”王归语气冷淡，“你刚才对待那孩子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挑衅异管局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小男孩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繁茂的灌木丛被人从身后拨开，晨光终于洒落进这片黑暗之中。
　　天堂和地狱的分界重新被调转。
　　他被宋平抱起来，听到这个大哥哥说，“你爸爸妈妈在等你。”
　　他看着那位老者，然后再看看他，用力点点头。
　　***
　　有王老出马，抓住那残党并不是很困难，不过当他老人家表示暂时不杀那人的时候，宋平还是表现出明显的担心。
　　“何百城既然是朱鹭市教团的负责人，到时候把他放出去，会不会继续为非作歹？”
　　“会，为什么不会？”通知了附近的队员把小孩送回去，再把刚抓到的何百城丢进去审问之后，王归继续背着手当一个退休老大爷，“他那样的人，除了对和自己一体共生的异兽还有感情，几乎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那为什么……”
　　“因为‘钥匙’不在他身上，只有让他以为自己逃出去了，他才会去冒险找真正带着‘钥匙’的人。”王归说道：“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大的线索。”
　　宋平一时间无言以对。
　　每次他觉得自己的老师心怀慈悲的时候，又会因为一些事情或是细节，感觉他其实远比一般人要来的冷酷无情。
　　在他愣神的时候，王归又说道：
　　“对了，关于深山那边，是时候漏几只异兽给他练手。”
　　宋平诧异，“现在会不会时间还太早了，他还没来得及去学校。”
　　“等真到了‘门边前线’，突发事件多了去，他不可能什么事都做好准备才去应战。”王归说道，“要我说，九大的教育政策也该是时候做出改革了，林上校他们的方案未免太温室花朵，这十几年里出来的，我看都蔫了巴的。”
　　宋平很难插嘴这件事，只好想着先选几只实力不强的异兽漏给林深山他们处理。
　　结果就听见自己老师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最起码也要是C级的异兽。”
　　宋平的手一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C级异兽已经拥有足以化器的能力，普通全副武装的部队遇上它们，坚持不到十分钟就会被撕碎，但现在要让两个半大，一个年幼的孩子面对它？！就算他全程关注，可稍有不慎还是会让他们丧命在兽口之下！
　　但王归的语气很是坚持，“宋平，这次你的重点观察放在杜青碧那孩子的身上，看看是不是有灵力感应出现。”
　　作者有话说：
　　结果又改回熟悉的封面和名字（可恶啊我果然还是恋旧.jpg）
　　所谓吐自己的槽，让别人无槽可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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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新世界的叩门砖◎
　　杜青碧是和林深山相约一起去省博的。
　　去省博物馆的路上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沉默的两人登上地铁的时候，见到那么多人时，杜青碧啊了一声, 然后下意识和林深山对上视线。
　　人流像潮水一样从地铁车门那里涌出，林深山下意识拉住杜青碧的手往旁边错开一步。
　　杜青碧回头看他，“话说,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也许是林深山脸上在那个瞬间外露的茫然有些太过明显, 于是杜青碧长话短说地解释道：“这个时间段挤地铁不亚于一场战场, 勇气、策略、战术都是缺一不可的东西。”
　　林深山：？
　　杜青碧反手拉过他的手腕, 目光追寻着即将停下的列车，和伴随着准备播放开门提示声的车门。
　　从车窗看去, 里面的人不少，不过这一站下车换乘的人也不少, 所以里面还是空出了座位；然而换乘站要上车的人更是只多不少，只要稍晚一步, 就需要挤在像沙丁鱼罐头中的车厢里一直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终点站的省博物馆。
　　“等等开门替我打掩护, 然后我进去占个位置。”
　　她捏紧了对方线条流畅的手臂，然后像是两人达成共识一样松手。
　　林深山感觉自己这刻像是大脑短路一样，除了点头同意就什么也想不出来。
　　随着车门打开，人流与压力瞬间蜂拥而至，前后左右感觉都是人，感觉在进行入学压力测试的时候都没能直观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具象化的压力。
　　但杜青碧在这种时候还能非常灵敏地卡准时机，在林深山想要仗着自己长胳膊长腿跨进去的时候, 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女已经猫着腰一溜烟地往里面跑，在人潮之中犹如顺水游动的鱼轻巧地转几个弯就能跑到车厢里, 迅速往一个空位上一坐, 然后把包放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
　　林深山感觉自己的视线好像被她黏住了, 茫茫人海中不需要多费什么精力，自然而然地就能看见那个人。
　　杜青碧在对他招手。
　　仗着自己灵力傍身，林深山三步并两步就错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杜青碧全程目睹了他刚才用的绝活，感觉自己那仗着刚开门就抢占先机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小儿科。
　　她眼里含着深情，双手已经握住他的手，这倒是让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悸动不休的林深山吓了一跳。
　　“咳……你想干什么？”林深山感觉自己说话有些打结。
　　结果杜青碧是满腔深情地对他说道：“教练，我想学刚才那招。”
　　林深山：“……”
　　他把手抽回来，但是看看她有些遗憾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回头教你。”
　　“好耶！”杜青碧小激动地握拳。
　　然后他们同时听见虚空中的不知隐身在何处的吊睛白额虎传来的吐槽。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还要挤地铁？”
　　两个年轻人同时沉默了。
　　林深山自我反思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坐地铁纯粹是因为，那时在小巷里见到杜青碧那副足够A爆全场的模样，有些紧张，然后加上听见她说坐地铁去目的地的说法非常正常，所以就晕头转向地跟着一起来。
　　而杜青碧……
　　少女啊了一声，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傻到来挤地铁。
　　坐地铁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他们用灵力跑过去估计只要四十几分钟就能到。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光想着测试这件事了。”
　　林深山反应过来，她或许也开始有些紧张。
　　因为这对于她来说，这或许是可以改变自己未来的叩门砖，现在她要去汪洋大海里找那块砖头，就和十六岁时第一次去接受测试的他一样，对即将获得实力认可的这个过程与仪式都是万分期待的。
　　于是他低头，从衣袋里找出了一颗皱巴巴的巧克力球递给她。
　　“昨天买的，还剩下一颗给你打打气。”
　　朱鹭市那家私人甜品店一天只限量做一百颗这样的巧克力球，这颗其实是他早上又去排队买的，不过他是绝对不可能当面承认。
　　不过之前包装精心精美的巧克力球，因为他的紧张的体温，现在也变得皱巴巴的，看起来已经不复之前昂贵到不可接近的模样。
　　杜青碧没想这么多，但是迅速辨认出来这是和昨晚吃的同一家的巧克力。
　　她欣喜地接过，剥开糖纸后塞进嘴里，感觉那种幸福重新回到自己的口腔里，让她忍不住眯起眼。
　　“谢谢！”在认真品尝过味道后，她诚挚地向这位朋友道谢。
　　林深山咳嗽一声，然后不自在地微微挪开视线，“没什么。”
　　看得他的搭档啧啧称奇。
　　“那我也想吃巧克力球。”
　　林深山冷漠无情地回答：“猫不能吃。”
　　“我是那种寻常的猫吗？！”
　　“那也不行。”
　　杜青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感觉自己心里的紧张终于有消退的迹象。
　　她长叹一口气，把背抵在地铁车厢内的金属座位上，眼睛还盯着对面墙壁上某家探索山海界的大型企业招聘正规的御兽师的广告上看。
　　“都说和异兽签订契约讲究一个缘分，这个缘分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惆怅，毕竟在原本的世界里，她从来就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道路可以去走。
　　林深山的视线和她落在同一个焦点上。
　　“有些难以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比较像人和兽的灵力波动趋于重合，换而言之是，你们之间有彼此互相吸引的点，相互补全或是相得益彰，然后自然而然就能签订契约。”
　　“西方国家是在教会进行这项仪式，将契约称之为‘神赐’，意思是人在契约完成的那刻就有一只脚踏入神居住的土地，成为伊甸园的使者……呃，虽然我个人觉得这都是唯心比喻，不过在那刻，人的确是有一种洗尽铅华、荡涤重生的感觉，是神魂脱离了躯壳的限制，看到更高更远东西的感觉吧。”
　　感觉就算是林深山做了解释，还是有些玄乎。
　　杜青碧干脆就不再过多惆怅和考虑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
　　“总之不管怎么样，不走一遭怎么可能知道。”
　　她笑笑。
　　“假如没有异兽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努努力，去考九大的异兽历史研究系。”
　　正好发挥她曾经看《山海经》的库存知识。
　　***
　　朱鹭市作为省会城市是人来人往，而省博物馆的异兽分馆更是人流量最大的展馆。
　　杜青碧与林深山到达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载着满满当当当三大巴车的学生的团队刚在省博物馆门口集合。
　　老师正拿着印有学校标志的长杆小旗，举着扩音喇叭提醒所有人。
　　“进去不要乱跑，不要大声喧哗，一定要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往里走，不管结果如何，到了头就出来，绝对不允许在里面多做停留，或者回头再走一遍，懂吗？！”
　　看上去比他们要年轻很多的学生们，纷纷扬起朝气蓬勃的脸大声应道——
　　“好！”
　　不过老师说的可是进去后不准窃窃私语，现在还没有进馆的他们讨论得可欢快了。
　　从自己会不会也是下一届御兽师里的新星，到与自己签订契约的异兽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再到毕业以后是不是就很适合找工作等等。
　　杜青碧看着那些排队的人群时忍不住心想，曾经的“杜青碧”是不是心中也有过这样的忐忑和期待，然后又被现实击得粉碎。
　　林深山拍拍她的肩膀，“小瑗也到了。”
　　杜青碧抬头看去，看见小瑗已经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连连向他们挥手。
　　三人在博物馆会场门馆碰头，看上去年纪不大，其中又有一个还穿着校服，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
　　“同学……还有小朋友，你们是不是跑错馆了？这里平时并不对一般人开放，而且今天是市一中的学生来，你们带队老师或者家长呢？”
　　林深山拿出那张门票，“我们是单独来的。”
　　对方看见那张黑色底的门票一时语塞，黑底门票是单独预约的散客，学校预约的一般都是白底门票。
　　“你们是自己约的？！”他像是没想到这年头真有这样年纪的人能约到门票，一时间声音都忍不住大起来，“你们三位是之前都没有‘参观’过吗？”
　　他说的参观是指测试灵力波动。
　　林深山摇头，“不是，我已经是御兽师了，只不过我不是在朱鹭市测的。”
　　他是土生土长的首都平京人，自然当时参观也是在那里参观的。
　　方瑗也摇摇头，“我也是……呃……”
　　话到一半，她想起来宋平曾经叮嘱过她，不可以在外面宣传自己提早成为御兽师这种违规的事情，于是只得把后半句咽下去。
　　“我是来陪哥哥姐姐参观的。”
　　工作人员的视线又落在唯一一个还没有说话的人身上。
　　杜青碧有话直说，“我就是那个来参观的。”
　　她和其他两人一样拿出那张黑底的门票，就像摸到了即将打开新世界大门叩门砖的一角。
　　工作人员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时间点单独来，他们该不会都是天才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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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这次他没有来晚◎
　　场馆各处都响着数年都难得一见的警报声, 这让分馆或是主馆内前来参观的游客和学生老师们，乃至部分不清楚情况的工作人员都在抬起头的时候，露出茫然的表情。
　　“发生什么了？”
　　“啊？怎么警报响了, 是有火灾？”
　　“那还不赶快跑？！”
　　只有少部分的员工听出这警报声有些不同，两短一长，循环往复, 是代表最危险情况的警报, 需要立马疏散群众离开博物馆两百米开外。
　　哪怕是平时紧急情况演习, 也不会设定成如此之高的危险程度。
　　但是在这紧急关头, 不仅是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游客主动站出来维持秩序, 疏散群众。
　　***
　　因为测试走廊上那边的突发事件，整个异兽分馆的工作人员都忙得焦头烂额。
　　杨坊看着监控上的情况, 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感觉随时要倒下去。
　　但毕竟人是他领过去的, 另外因为他想要讨好看起来是未来几位大人物的几位, 甚至没有让他们多走几个检查流程，特别是省略了其中流程最复杂繁琐的灵压测试。
　　如果入馆者的灵压过强，会导致甬道两边的灵压不平衡，进而出现黑渊那种极度糟糕的情况出现；所以按照规定，他们分馆工作人员就有义务拒绝这样的游客进入参观。
　　但是这样天生灵力汹涌、灵压强大的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据资料记载, 甬道从建成以来，出现这样案例的情况也只有两例, 那两例还都是建国以后偶尔之间发现的；据那时已经过了几十年, 曾经耳提面目的要点, 现在几乎变成了惯例提一嘴的规定罢了，甚至前不久还有呼声说是不是在改革博物馆规章制度的时候，应当把这个许久之前设下，却从未与时俱进更新过的规定取消。
　　结果，没想到现在就给他好看，像是专门为了告诉他——
　　老祖宗留下的一些规定，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傻/逼。
　　“杨坊，快点把剩下两个孩子带出去！”
　　领导的声音也喊不动他去负灵压最强的甬道门口。
　　他几乎是仓皇失措地本能往后倒退几步。
　　“他们肯定知道危险……现在去就是送死啊！”
　　馆长余明城懒得和这样贪生怕死，只想着耍小聪明往上爬的人再说什么。
　　他之前只说是记过果然还是说轻了，但是松懈的警惕心，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说出把那几个孩子送回去重新检查的时候，就是他的失职。
　　如果技术部无法平衡两边的灵压，在黑渊彻底成型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相当宝贵的疏散和救援时间，距离甬道黑门最近的两个孩子应该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两个，他必须要吸力变得更强之前，先把他们救出来。
　　余明城回头对监控室里其他员工说道：
　　“你们也赶紧去其他地方疏散群众，我去找那两个孩子！”
　　其他人大惊失色。
　　“余馆长！你又不是御兽师！”
　　“我们还是联系小队吧！”
　　“来不及了！”余明城大声喝道：“分馆那边还有市一中的老师学生，趁引力没那么大，赶快带他们走！”
　　说完，他不再继续耽搁一秒，赶紧往分馆测试甬道的终点那里跑。
　　***
　　“拉不开！”
　　方瑗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拉不开那终点黑门的把手。
　　像是门里门外的压强完全不一样，所以现在门紧紧吸附在一起，哪怕他们已经双双用上灵力，也无法拽开那扇门。
　　她有些仓皇无措地看向看起来更年长、更可靠的林深山。
　　“哥哥，怎么办？！”
　　姐姐还在里面！
　　“是因为她还没有走完吗？所以这个门才不开？”
　　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没有哪个异兽分馆还会浪费口舌，专门在人流量巨大无比的安检口解释那些繁琐无比的流程，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哪怕是出身相对更接近御兽世界的林深山，也对现在发生的意外情况一无所知。
　　但是在听到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人会本能地因为这些声音，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如果杜青碧现在已经从门里出来，那他估计一手一个拉着就跑。
　　可眼下杜青碧还被关在门里迟迟没有出来，他怎么也做不到单独先出去。
　　面对方瑗急切的提问，林深山摇头。
　　“我当时走甬道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有说过，无论里面看到什么，只要三分钟的时间一到，他们就会把人带出来。”
　　他回想当时的情况。
　　“我从终点出来的时候，也看见有普通的工作人员直接进去把人带出来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用钥匙开门。”
　　但现在距离杜青碧从起点已经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不得不怀疑，也许正是因为她进去了，所以才会引起门无法打开，然后出现警报声不停的危险情况。
　　“小瑗，要不然你先出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方瑗抿紧唇，“我来帮忙！”
　　如果这个时候她选择离开，那她肯定和之前一样，会后悔一辈子！
　　林深山回头看她，看见她眼底的认真后，沉默几秒，然后他的手紧紧握住黑门的门把手。
　　“我喊一二三，同时使力。”
　　“明白！”方瑗学着他的姿势。
　　“一、二、三——！”
　　两个人一同使力，以他们现在的力气足以轻松推动一辆重型卡车，可在这扇黑门面前，他们的努力犹如泥牛入海，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不见它打开一丝缝隙。
　　“再来一次——”方瑗喘口气。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喊口号的时候，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从他们背后袭来。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地环住他们的腰，就要把他们往回带。
　　“我们已经联系专门的小队来解决这件事，你们快和我出去！”
　　“普通人！”林深山像是没头没尾地忽然喊了一句。
　　但只有刚才被吓一跳的方瑗明白，如果不是他突然提醒，自己可能会因为惊吓过度，直接在使用灵力的状态直接把人踢飞出去，就算和她签约的异兽不是擅长力量类型的，被踢的普通人也很有可能也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林深山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躁，他感觉自己在遇到杜青碧之后似乎性格变得相对沉稳了些，要不然按照他还在首都平京的时候来看，他这个时候早就不耐烦地把来者打晕了丢出去。
　　“我们要去救人。”他长话短说，但语气里明显带着焦急。
　　余明城吼道：“你以为你们是御兽师吗？！现在还想着救人，赶紧先救自己！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因为看到录像里这几个孩子都没有经过特别安检，他下意识以为，他们也和其他大部分学生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
　　林深山和方瑗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林深山突然说道：“小瑗，转头。”
　　方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按照他的话转过头去。
　　然后林深山转身反手就把要把他们带走的工作人员用手刀敲晕了。
　　只见这位中年大叔身体一软就往下倒，方瑗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接住的时候，就听见林深山说道：
　　“小瑗，你带他赶紧走。”
　　她不愿意，“不行！只留哥哥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在我反而不好放开手脚。”林深山看她，语气听起来完全不是在糊弄她，“但是这里有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很有可能会受伤，所以需要你带他出去。”
　　方瑗犹豫一瞬，但看看那个昏迷不醒的工作人员，想起他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也要赶过来的那一幕，她还是背起对方。
　　“你和姐姐……一定要都平安回来！”
　　“好。”林深山果断应下。
　　等到人离开，右坂的声音才在他身旁响起，吊睛白额虎微微偏过头。
　　“如果是以前的你，估计巴不得她留下，看看你现在足以解开二重封印的力量。”
　　林深山的手重新握住门把手，手背的青筋尽显，不过他回话的语气很是平静。
　　“如果我能把封印解开，那灵压也会对周围造成破坏，更不提周围还有普通人。”他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手上已经用力，“况且我现在不用证明给我爸看，我的能力有其他更需要使用的地方。”
　　周围的灵压猛地增强，现在少了一个人的力量，但原本纹丝不动的门此刻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好像逐渐被撬动的蚌壳。
　　吊睛白额虎看向自己的御兽师，长啸一声，云雾缭绕着虎身，下一秒那只庞大的猛兽消失，只留下一把镂空七星重剑深深扎在原地，在它简洁优美的剑身上，第二个镂空的位置逐渐显露一点星光，然后越来越盛，和第一个镂空位置上的一样，甚至是更明亮几分。
　　林深山咬牙，感觉自己或许是在和自己左右互搏，每一次的用力都比上一次更用力。
　　门在被他一点一点地拉开，终于露出狭小的缝隙。
　　他急迫地想要呼喊杜青碧。
　　“杜、杜青碧——！”
　　她到底在不在里面？她有没有受伤？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里面传来声音——
　　“林深山？！你在哪里？！”
　　七星镂空重剑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定在原地，以一股庞大的灵压暂时维持住门的那一丝缝隙不合。
　　林深山只能从那狭窄的缝隙中伸进一条手臂进去，然后试图不断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
　　“杜青碧！杜青碧！我在这里！”
　　终于，有一只温暖的手从里面握住了他的手。
　　他这次没有来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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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委屈小龙，在线撒娇◎
　　杜青碧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光也可以化作黏稠的半液态的东西。
　　那条走廊已经彻底没有了走廊应有的轮廓, 纯白无暇的光把四周照成一片朦胧纯净的海，她走在无声无息的浪潮里，就像逐渐回到母亲的胞宫一样宁静舒适。
　　之前耳边喧闹的声响已经一个也听不见了, 这片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天地间似乎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
　　她走在潮汐浪涌之中，迎着并不刺目的白光，看不见这片天地的尽头到底位于何方。
　　她像是远古时代走在混沌之中的巨人, 循着创世之父盘古的脚步寻找不一样的可能。
　　遥远的声音轻轻传来, 像是有谁在呼唤她的名字。
　　“凡人你在我的梦境中做什么？”
　　那道声音像是含糊不清的梦呓, 又像是清晰时分的斥责, 在安抚人心的同时，也震慑人心。
　　杜青碧讶异地回头。
　　一沉不变的白色让她已经快要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她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又觉得自己或许才在这里走动了没有一分钟的时间。
　　可她的确没有在路上见过任何一个人。
　　那这喊住她的声音, 又是谁？
　　“……我不是故意闯入这里，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 就在这里走不出去了。”
　　她想了想, 如实解释道。
　　虽然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只是听起来的确有一种预谋不轨的阴谋感。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的灵魂里有文奇的气息。”
　　当那个声音说出“文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身边原本平静无波的光海像是忽然坠入一颗石子，层层涟漪以那个名字为中心荡漾出去，延展到她看不见边际的白色尽头。
　　“文奇是谁？”对方似乎并没有上来就打算把它杀掉她，甚至还有可以交谈对话的可能, 于是杜青碧问道：“你又是谁？我应该怎么出去？”
　　那道声音好似已经半入梦乡，以一种自言自语的方式回答她接连不断的问题。
　　“到底是风希氏的造物, 总有那么几个什么都敢问, 什么都敢说。”
　　风希氏。
　　这个词语说出来的时候有些陌生, 可就像血脉中流传的本能，她想起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被世人奉为母亲神的存在。
　　“女娲……”
　　那道声音距离她近了些，像是什么看不清全貌的庞然大物在这片白色中低下头在看她。
　　“没错，女娲当初与无痕一同以泥造人身的日子似乎还近在咫尺，没想到一晃已过如此漫长的岁月……那时候的文奇还是丁点大，天天被风里希抓着蹄子玩。”
　　如同说话间自然会回忆过去，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终于有了色彩的变化。
　　先是出现葱葱郁郁的绿意，河岸边的草地上点缀星星点点的白花，有一位身姿窈窕的长发女怀里正蹂躏着一只绵软的黑色山羊。
　　不，那不是单纯的山羊，毕竟那只雄性塔尔羊有着虎爪和虎牙，看起来比那种温顺绵软的羊具有攻击性多了。
　　“呃……饕餮？”杜青碧不确定地问。
　　“嗯？你认识文奇？”那声音像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在莫名的睡意下变得懒散，“对了，你的灵魂深处有文奇留下的气息，认识倒也不奇怪。”
　　但是饕餮已经活了那么久吗？甚至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的女性就是女娲吗？
　　杜青碧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也想看看那位穿着简朴，但看起来身姿健美的女性又是何样的存在时，那只黑羊突然开口说话。
　　“你做梦能不能梦点好的，没事梦这个女人干什么？”
　　它这时候说话的语调还带着咩咩的尾音，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刚尝试着说话一样。
　　“你就算梦伏羲仓颉，也比梦到这个女人安全得多吧。”
　　那声音在半梦半醒中做出回应，“只不过提起了她，自然就想到了她。你当初最喜欢跟在她身后讨要用火煮熟的食物，你难道忘了？”
　　饕餮说道：“她捏的那些小人的确擅长做饭，但是我哪知道，他们也想过把我做成饭？！要不是我跑得快，风里希这女人和腾蛇那家伙一定就把我扒皮抽筋了！”
　　“无痕一口吃不下你，你还对它撅过蹄子。”
　　“要不是我朝它撅蹄子，我恐怕早就没了！”饕餮持不同意见。
　　杜青碧左右看看它们斗嘴，感觉也很有意思。
　　“不过，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在双方暂歇的时候开口问道。
　　饕餮说道：“这家伙是混沌，你来的这个地方是它的梦境；之前我和小蛇那家伙察觉到山海界有部分地区灵压异常，过去一看果然发现是因为你，还好你误入这片梦境，要不然能当场被两界之间差距过大的灵压碾成粉末。”
　　混沌懒洋洋的开口，“我只是路过。”
　　“是是是，你从全天地路过，还好有眼力见，要不然当初盘古一斧头把你一起砍成两半。”
　　“那我现在出得去吗？”
　　“出得去。”试图从女娲怀里挣脱出来的饕餮努力未果，发现在这家伙的梦里，这个能单独补天的女人还是强得离谱，于是只好被她捏着脸颊两边软肉的同时，含糊不清地对杜青碧说道：“你和我走的话，可以直接前往山海界，正好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签订契约的事情。”
　　杜青碧一愣，“山海界？”
　　“没错。”
　　饕餮的脸已经从圆形蹂躏成椭圆，再横向拉长，最后反复搓圆，虽然它很想反抗，但是完全反抗不过，混沌的梦境中还残留着这些人灵魂的一丝气息，但这些气息在它领域的加持下就是能强到和当初鼎盛时一样的境界，在它的世界里，英雄永远不会迟暮，自然也是可以压着幼年期的它暴打的程度。
　　它现在没脾气地和杜青碧解释，“你们凡人建造的那条甬道实在太小，只能让一些实力不强的异兽过去，透过两界狭小的缝隙与凡人签订契约，像我们过去的灵压可能会直接把它全部压垮。”
　　它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很想看看山海界是什么样，现在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混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你想让这个人类给你烧饭，你可以直说。”
　　女娲下手的力道似乎大了点，黑羊咩咩叫了两声，像很早以前面对生气的女娲时那样替自己反驳。
　　“你可不要胡说！我那是罩着她！”
　　杜青碧心动了。
　　山海界。
　　听这个名字大概就能心神驰骋于那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那里肯定存在无数她从儿时就幻想见到的神奇生物。
　　但是——
　　“但是，门外还有人在等我。”
　　她犹豫了。
　　饕餮口齿不清地和她说道：“我觉得凡人很厉害的一点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分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还能把很多不好吃的东西变成好吃的。”
　　“山海界有很多好吃的，我可以带你和小蛇一起去看看。”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动和犹豫，它忽地再加上一句话。
　　“你知道小蛇最近会说话了吗？”
　　杜青碧精神一振，“真的？！”
　　它说道：“是啊，你等等。”
　　说着，它抬起头，身边平静流淌的湖面无风掀起巨浪，又化作水龙卷冲上天空，最后砰的一声如烟花般炸开细密湿润的雨幕。
　　但这小雨并不惹人厌烦，相反，是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然后，杜青碧在这雨幕中听见了一个略显笨拙的声音。
　　“父子……”
　　小小的，带着圆润的钝感，让人联想到光滑又好看的鹅卵石，在经过河水的漫长冲刷后，就会有这样不会让人感觉见尖锐的弧度。
　　“不是‘父子’，你想说的是‘夫子’是吧？”随后是饕餮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还有些无奈，“我怎么办还要负责教你说话，算了，接下来和我学‘你吃了吗？’。”
　　“泥瓷了么？”
　　“……这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杜青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了。
　　她反正也走不近那开满鲜花的河岸旁，于是干脆就地坐下，迎着混沌记忆里那天的微风，和饕餮说话。
　　“这你明明才是它的夫子了。”
　　“呵，你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一种自己不自知的炫耀。”饕餮说道：“你知道，它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它说——”
　　雨幕中那道笨拙的声音还在反复练习着发声的精准度。
　　就在饕餮说着“你还是歇歇吧，人家说不定都不想你”的时候，蛟龙突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很想杜青碧。”
　　它这回咬字都很标准，带着点生疏，可说话清晰，表达的感情是如此诚挚和简单，好像一只小狗在听到有人说，你的主人不想你的时候，也会固执衔着球守在家门口，等待着主人回来。
　　它不需要对方告诉自己，是不是很想它；它想告诉对方的是，自己的这份想念一直在这里。
　　杜青碧忽然大叫一声，然后低下头疯狂的挠头发，其突然癫狂的程度甚至让那位被称之为造人的母神也不禁微微侧首，露出半张面容的线条。
　　“不行不行不行！”因为感受到自己的动摇，所以她才这样对自己说，“我也很想和你去，但是我和人有约在先。”
　　她猛地从草地上站起来。
　　“如果言而无信，我就算去了，心里也不踏实。”她满脸写着“想去山海界”，可是态度很明确，“但是对不起，我要先回去。”
　　哪怕她要暂时和自己的梦想说再见，哪怕她不能签订契约；但是她答应了方瑗和林深山要回去的，所以她不能言而无信，让那两人担心。
　　像是应和着她的决心，无垠草地的尽头像是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人的声音。
　　他们远远地朝她挥手，呼喊着杜青碧的名字，像是告诉她，快到这里来。
　　混沌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既然如此，是时候说再见了。”
　　“但是仓颉曾说过这两个字是，还会再度相遇的意思。”
　　“再见，杜青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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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你和那个小女孩说, 可以回到人界，但是你没告诉她，两界潮汐就在她身后, 跑得太慢的话，还是会被吸进我们这里来。”
　　怀里的黑羊已经撒开蹄子去追迎风奔跑的女孩子，这让她回头看他们的时候, 脸上忍不住带上微微扬起的笑容, 就像每一次看见部落的战士带着猎物, 活着回来时一样。
　　混沌还是没有在这片天地里现身, 因为它在很多年前就很少在人前露面。
　　它迟钝地“啊”了一声，像是经过女娲的提醒, 终于想起还有这件事没有和那个年轻的凡人说。
　　犹豫了几秒，它像是自我安慰一样说道：
　　“但是凡人都是很强的吧, 就像你……还有炎黄两人一样……对了！夸父也是人类，他甚至能追着金乌跑, 想要跑过两界潮汐, 她应该也不是很难……吧？”
　　那位女性眯起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客气。
　　她薅了一把草地上的花草，然后听见混沌咚的一声痛叫起来。
　　“哎哟——我的毛！”
　　“什么叫不是很难？虽然我很谢谢你对这群孩子有着非常之高的评价，但是也请你不要忘了夸父、大奕他们也是少数的英雄，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的。”
　　在部族英雄活跃的年代里，她也是一个相当强势护短的凡人, 尤其是对她创造的那些小人非常上心，哪只异兽敢不小心踩扁一两只, 她能千里迢迢追杀对方最起码两年起步。
　　“那我现在去看看能不能救她……”
　　女娲又薅了一把手边的花草。
　　“哎哟！你怎么又揪我的毛！你、你要是再揪, 我就去找盘古大人告状！”
　　“你都多大个异兽了, 还和盘古告状。”女娲咳嗽了一声，然后和它说道：“行了行了，我不揪你了还不行吗？”
　　混沌说道：“我感觉你是不想让我去帮刚才那个小小的凡人的。”
　　它在睡梦中看见现在的凡人都觉得是好小好小的一个，也因为他们很小，总是分不清谁是谁。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它这样说道。
　　女娲仰起头，看着纯白无瑕的天空，露出和它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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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觉得那些孩子就和洪水来临那时一样，不管什么样的困难，他们都是可以克服的。”她伸长手臂，像夸父一样奋不顾身地追逐金乌的身影，“在跨越那些困难的时候，就学会了很多，这一点对‘人’和‘异兽’都是一样的，我们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互相学习的双方罢了。”
　　“……这段话是你和伏羲学的吗？”
　　女娲对此的回应是，又薅了把地上的花草。
　　***
　　光也会变成有形态的东西吗？
　　如果是在她曾经十几年的日常生活中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绝对会以为是对方出的脑筋急转弯，直到她置身于这被称之为两界裂隙的空间中，才发现上述这个疑问句是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的。
　　这里的白色和混沌的梦境截然不同，没有虚幻与真实的缥缈感，这里空无一物，又被白色的光芒填满一切空隙。
　　沿着混沌之前所说的方向，也沿着林深山和方瑗出现身影的位置，杜青碧闷头往前走，好像就能暂时把对山海界的向往先抛之脑后。
　　但是越是往前，越是能感觉身后的吸力越大。
　　她的双腿已经像钉在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在静止不同的时候，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后倾斜。
　　杜青碧咬着牙，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被那股大力往后拉扯。
　　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空无一物……也不是，她好像看见什么小黑点在往她这里靠近，然后是饕餮的声音响起。
　　“杜青碧——！你干脆就来我们这边算了——！山海界也不是没有凡人生活的——！”
　　它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过那些光似乎把声音也一起拉扯着带到身后去。
　　杜青碧听它说一句，心绪就要驰骋一分，但是她的决心足够坚硬，坚硬到让她像块顽石不断逆流向前。
　　这件事和她之前碰上易阳伯不一样，那是迫不得已的战术，但是这个时候她要是真和饕餮一走了之了，那可就是不告而别。
　　“不行——！我倒是想和你签订契约啊——！要不然你干脆在这里和我签订契约吧——！”
　　饕餮在她背后喊话：“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是我本体挤不进来——！强行从缝隙里挤进来——这里可就要变成坍塌的黑渊了——！你跑慢点——！”
　　听它这么一说，杜青碧忍不住跑得更快几分。
　　结果下一秒，她“卧/槽”了一声。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前面那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女孩子的背影，有些杂乱的马尾、穿着蓝白运动服款式的校服。
　　换而言之，这就是她自己！
　　“怎么回事？！”
　　杜青碧震惊。
　　饕餮的声音像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就说让你跑慢点——！”
　　“你看——跑太快——你的魂追不上你的身体！”
　　“还好你之前有过类似的经验——如果只有身体出去了——那可就变成毫无知觉的人了！”
　　那不就是植物人了吗？！
　　杜青碧拔足狂奔，直追自己在前面像是依靠惯性奔跑的身体。
　　她咬牙：“你就不能之前就把这些话全都说完——？！”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跑得太快了——！你小子——之前在战斗里明显变强了不少——你现在自己速度有多快——你自己不知道——？！”
　　双方像隔空喊话似的，断断续续展开对话。
　　“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实在不行——你就放弃自己的身体——山海界里也有异兽能人可以帮你换一个身体——大概——”
　　大概你妹！
　　杜青碧现在急得连一句回嘴的话都说不出来。
　　魂魄在离开身体后，那具躯壳颇像丢掉了什么超级负重一样，速度最起码比之前加快了一倍。
　　而她这个还带着意识的神魂，却像被灌了千斤之重的水，怎么也无法轻易追上前面的躯壳。
　　一波又一波的无形灵力将她往后推去，她像一尾迎着滔天巨浪前进的小鱼，随时会被这浪潮从海岸边拍回深海去。
　　杜青碧脚下发力。
　　没有躯壳的限制，她能比平时更清晰地感知到灵力的脉络和涌动。
　　此时这片空间里的灵力，像是流淌在两个高低不平空间里的水流，肉眼无法探知的高低差，让原本平稳的灵力开始如浪般涌动。
　　逆水行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不是不能做到将水流整个逆向！
　　杜青碧对饕餮喊道：“你说你挤不进来——但是你把本体喊过来——灵力——！用灵力平衡一下——！”
　　她说得不够专业，不过饕餮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
　　的确是有效的举措，不过……
　　“但是我本体过来——到时候灵力逆流——你要是撑不住——没抓住时机——还是会神魂离体——！”
　　“我知道——！”
　　既然她知道，饕餮猛地一个急刹车。
　　它的灵力要比杜青碧强得多，在这缝隙之中不移动的时候，可以稳稳站立在原地不动。
　　在缝隙之外的山海界，一只威风凛凛的喜马拉雅塔尔羊张开橙黄色的竖瞳，它旁边一条几乎比山脉还要庞大的蛟龙凑过来，哼哼着像是询问里面的情况。
　　饕餮用虎爪拨开它的头，“哎呀没想到她还真是大胆，那办法有用，但是同样凶险。”
　　似乎是察觉到它开始不安地拍尾巴，钩吾山有一块山崖都快被它拍成平地了，饕餮一爪子按住它的尾巴，然后说道：
　　“不过这个办法的收益也高。”
　　“经过灵力顺流和逆流的神魂韧性更强，灵脉扩展更大，这要比她之前战斗的时候用的方法效果更好，基础打得够好，今后如果真的想成为御兽师，她可选的异兽范围更广，就算是两个异兽一起签订契约……”
　　它想了想。
　　“灵力足够的话，也不是不行。”
　　蛟龙的尾巴不拍了，然后反过来就推了一下饕餮的羊屁股，嘴里哼唧的声音抑扬顿挫起来，像是在催促它赶紧一起出发一样。
　　两只异兽腾云驾雾，在无数明里暗里窥视的目光里直奔人界朱鹭市和山海界青水地带的交界处。
　　“那两位尊者是去干什么了？它们一直不是都不会出钩吾山的吗？”
　　一个刚炼化橫骨的小异兽压低声音好奇地询问。
　　它身边另一只年长一些的异兽后怕地回答：“你问这个作甚！那种境界的尊者，我们怎么可能猜得透？你还不如抓紧机会看看‘龙’是什么样的！那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
　　“但是，我好像听见它们说要去见哪个凡人……”
　　“哈？！那两位尊者怎么可能还想和凡人签订契约；你还说你听见了，那你是准备竞争‘谛听’还是‘旋龟’？”
　　“呃真的吗，其实我比较喜欢谛听这个兽名——”
　　“行了，你先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
　　饕餮和蛟龙赶到青水岸边的时候，往昔有不少低境界异兽聚集的地方，此刻竟然一个也不曾见到，往昔能够平衡的灵压，现在往山海界这里塌陷，眼下人界那里大门紧闭，试图调动阵法削减单方的灵压，不过一时间还没那么快就成功。
　　饕餮抬起头，遥遥看向天际，像是看到了比寻常目力还要更遥远的地方。
　　“有个小子在帮忙开门，那就不用我们单独找位置告诉杜青碧往哪儿走了。”
　　它的虎爪在此界黑门上轻敲两下，庞大的灵压迅速“抬高地形”，将单方倒流的灵力倒灌回去，只要杜青碧能抓住机会，她就能一举将神魂塞回躯壳中。
　　“不成。”但是这事做到一半的时候，饕餮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让她就这么回去，“封印一部分境界实力，我就不信没办法把本体塞进去！”
　　结果它这话音刚落，身边已经簌的一声窜过一道细长的黑影。
　　蛟龙以比它更快的速度直奔两界缝隙之中，看上去它一定要跟过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卡住这个机会封印自身的力量，然后追上杜青碧的步伐。
　　饕餮一愣，忍不住骂道：“你小子不讲武德啊！是我先来的！”
　　但是因为一个异兽已经进入缝隙，阵法自动关闭，早就不给它再进入的机会。
　　气得这只身形庞大的喜马拉雅塔尔羊要撅蹄子，然后朝着那紧闭的黑门咆哮。
　　“等你回来，看我不狠狠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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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三合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个办法果然行得通！
　　感受到灵力的倒流, 杜青碧喜出望外地发现自己要追上前面的身体就变得简单不少。
　　只是……
　　这倒流的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想要在流速相当之快的灵力流中找准机会，把自己的神魂塞进躯壳里的难度，要比之前她在孤儿院那次要高不少。
　　好几次她都已经堪堪摸到窍门的边缘, 但又被外部的激流冲得一滑，再度偏移原来的路径。
　　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没有魂魄的身体停下？
　　在脑海里出现这个疑问句的时候, 一个对应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随着它一起而来。
　　——神魂与躯壳是藕断丝连的关系, 说到底, 还是需要她下令才能停下身体的动作。
　　那么第二个问题是, 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杜青碧不再着急继续将自己的魂魄与躯壳对准，在这片与众不同的缝隙天地间, 灵力的脉络和行迹要比外部更清楚地观察到。
　　再仔细一点、耐心一点。
　　然后她发现了。
　　自己的神魂与躯壳之间那细小的，透明到如果不是在这样奇特的空间里根本就看不见的联系。
　　正是因为有这样细微又与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无处不在的“丝线”, 她的身体才没有立马在神魂出窍的时候就死去，也是因为有这些联系, 她才能顺藤摸瓜地感知到身体的情况和位置。
　　现在她要做的是, 小心操控这些“丝线”，让躯壳停下等等她的魂魄。
　　灵力还像海浪一样一刻不停地冲击拍打着她的魂魄，不过这些影响对肉身的影响很小，此时的她已经不需要呼吸，但是仍旧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将小心“摸索”到自己与躯壳之间的联系，一点点地加固, 仿佛一根生长在大江大河边的水草，努力将根茎更深地扎入深深的土壤之中。
　　她的身体慢慢放缓了脚步。
　　杜青碧一点一点, 开始收拢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丝线”, 她像逐渐摸索到技巧的人偶师, 抬手触碰到几根“丝线”的时候，她的手脚也会动起来，但是此刻的她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五官的知觉，转而用更宽更广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她可以同时接收和处理多种信息，并在更快的时候处理它们。
　　这样奇妙的感觉甚至延续到她顺藤摸瓜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时候。
　　杜青碧重新睁开眼，她缓缓攥紧手，再慢慢松开。
　　灵力在她的指尖如海水一样流淌。
　　当她神魂与躯壳重新合二为一的时候，这次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就如饕餮之前所说的那样，韧性强了不少，所以“潮汐”再度涌来的时候，她已经不会东倒西歪，找不到自己应该前往的方向。
　　不过，更让她惊喜的是，或许是刚才经历过好像足以将灵魂都溺死的大浪潮后，她体内又有几条经脉被打通，原本只是水滴一样在吸纳灵力，现在已经在经脉中汇聚成浅浅的溪流，让她不用刻意积蓄灵力，也可以随时保持着“灵力网络”的开放。
　　而且由于魂魄韧性的增强，她在打出之前饕餮教的那一拳时，应该就不会再出现神魂离体的情况。
　　她看看自己再度攥紧的拳头，感觉这次惊险之旅得到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总之先回去再说。”
　　杜青碧抬头看向之前见到林深山和方瑗身影所在的方向，那里果然还有两个小小的黑点。
　　她重新迈开双脚，往那个方向前进。
　　曾经汹涌的海浪，现在变得柔和起来，严格来说，或许是因为她的实力变强，所以即便灵力从后方推来，她也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只不过她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黑影猛地从身边的白色窜了过去。
　　那么一丁点大的影子看起来只有十厘米左右的长度，好像一条小小的黑色泥鳅极其显目地窜出老远的距离，但是发现这反而离她太远的时候，它又猛地窜了回来，然后哼哼唧唧地停在她的面前。
　　“小蛇？！”
　　杜青碧眨了一下眼，然后又看了眼这条莫名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微缩型黑色小蛟龙。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它哼哼唧唧了老半天，像是还不能流畅说话的小孩子，老半天后才磕磕绊绊地说道：
　　“找、杜青碧、很想。”
　　它啪嗒啪嗒甩着龙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所以、我来、找你。”
　　杜青碧一愣，“你是说……你是想来见我，所以来找我的吗？”
　　身形缩小了许多，又封印了自身灵力才勉强挤进这裂缝里的小蛟龙连连点头。
　　“契约、契约……想和杜青碧、签订契约。”
　　它很努力地试图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杜青碧想起饕餮之前在这里和她说的话，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音乐综艺节目里的明星学员，每一位导师都恨不得要争着来邀请她进入自己的队伍。
　　她摸摸小蛟龙的头，感觉到它也用有着米粒一样小角的头回应着顶了一下她的掌心。
　　“但是之前饕餮就说过，在这里本体无法全部出现的话，好像不能成功签订契约。”
　　小蛟龙呆住了，它急得像自己前头追后尾，然后动作呆滞地停在原地，发现自己封印了部分实力后，压根就无法成功签订契约。
　　远远身处门外的饕餮如果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冷笑一声，“呵，我只说是，可能可以签订契约，可别说一定就能成。”
　　眼看自己的希望落空，小蛟龙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杜青碧看到它这幅表情忍不住想要笑。
　　在靠近那扇门之前，她拍拍它的头。
　　“那你现在怎么办？”
　　它的回应是，靠近她的手腕，然后啪的一声把自己的身体当手镯一样环在她的手腕上。
　　看上去是不想和她分开。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杜青碧拉住那扇门的把手，感受到门外的力量时，双方共同使力，黑门缓缓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在缝隙的那边，她看见了林深山焦急的面容。
　　“杜青碧！杜青碧！我在这里！”
　　如果没有他，她也能找到出去的道路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但是有同伴的感觉真是太令人安心了，他像一束光，和她一起踏上同一个终点，双方在前行的过程中即使遇到困难，也能相互伸出援手，互相帮助着到达目的地。
　　她这次成功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
　　黑门被拉到极致的时候，也不过是堪堪容纳杜青碧那样身形瘦小的女孩子卡着通过。
　　林深山紧紧握住她的手臂，竭尽全力想要将她从门里拉出来。
　　他身后的七星镂空重剑在地面上嗡嗡作响，方向不再偏向门里，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外倒去。
　　它努力扎根在破碎的瓷砖地面上，展开无形的庇护，保护着昏迷不醒的普通人。
　　杜青碧感觉自己一定已经被挤成了纸片人的厚度，这才成功借助林深山的力量，勉强从门缝里出来。
　　就在她成功脱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那扇沉重的黑门轰隆一声立马闭合，推力和阻力在同一个瞬间即刻被切断，杜青碧几乎是冲到林深山的前面，然后两个人双双撞飞出去，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已经亮起两颗星辰的七星镂空重剑重新幻化成一只威风凛然的吊睛白额虎，它脚下一踏就来到他们面前。
　　“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杜青碧晃晃感觉像是刚坐过过山车而晕乎的脑袋，在看见林深山给自己做了肉垫后，她连忙起身，双手合十和他道歉感谢。
　　林深山坐在地上看她，半晌没说话。
　　看着对方深深的黑眸，杜青碧忽然想起不久前饕餮对自己的邀请，那个瞬间她是真的很心动想去山海界看看，虽然她的确是抵抗住了诱惑，但是现在看看伙伴那双担心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可耻地心虚了。
　　“咳……我真的努力找回来的路了……那个……”
　　她看看地上被损坏的瓷砖，再看倒地昏迷不醒的工作人员，还有墙角广播不断重复响起的紧急避险播报声；此时她内心的心虚更上一层。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也不是故意要在里面停留。”
　　毕竟之前注意事项里有说，如果停留时间过长，甬道里的红灯会亮起提示里面的游客赶紧前进；她进去的时候，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林深山给她的回应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就像在孤儿院那时，当他以为她可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假象时，她给他的一个紧紧拥抱，来告诉他，他已经很努力地做到了自己当时能够做到的，哪怕他不能把人救下，也不应该这么过度自责自己。
　　当时的拥抱是弥漫着鲜血与尘土的味道，而此时的拥抱则充满了汗水与力量。
　　他也用自己的拥抱告诉她，她不用过分自责，能够安全回来或许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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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界与山海界的灵压平衡后，响彻许久的警报声终于消停。
　　昏迷许久，现在只感觉后颈疼得像落枕的省级博物馆异兽分馆负责人的余明城醒来，然后幽幽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对啊……？”
　　“总之先别抱了，配合一下我们的后续调查工作……嘶——你小子刚才下手打我倒是完全不留情是吧……”
　　***
　　在省博发生的这件事后续影响不小，对于杜青碧他们几个年轻人而言，生活中最大的波澜就是时不时就要被拉过去做笔录和还原在博物馆里当时发生的实况情形。
　　除此以外，就是方瑗要去平京了。
　　杜青碧坐在学校外面的炸鸡店，刚才还在和他们说笑，省博去不成，干脆这周去市博好好看看；但是下一秒你捏的消息就猝不及防地扔到她面前。
　　方瑗用力擦着眼睛，努力不让泪流下来，很快她的眼睛就红得和兔子似的。
　　“……”杜青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摸摸她的头：“不准哭，你之前不是还很期待去首都吗？”
　　她故意装得凶巴巴地这样对她说。
　　林深山没说话，只是手一直停在温热的牛奶杯上。
　　但是杜青碧原本不说话还好，一说反而让方瑗的眼泪彻底止不住了。
　　过年才七岁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刻好像是受了全世界的最大的委屈。
　　“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走……呜呜呜……”
　　也不是任性不想去，因为这不是任由她任性的时候；也不是不想去，因为去了可以变强，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她不想的是，这么快就要和哥哥姐姐分别。
　　杜青碧深吸一口气，把似乎也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给努力压住。
　　她感觉自己手腕上一直没有动静的“黑镯”又紧缩了一下，但是再去摩挲的时候，又陷入了沉睡。
　　林深山还叮嘱着方瑗，如果去了首都受到欺负该怎么做，表示咱们不吃亏；占理的情况下，对方敢打你，你先还手；还手完了再说其他的，如果对方仗势欺人，你就去找一个姓沈的哥哥，就说是林深山哥哥让他帮你，那他肯定帮忙，他不可怕。
　　等到杜青碧走了会儿神，再听的时候，发现林深山的叮嘱已经到了，缺钱就给他打电话或者给那个沈哥哥打电话的程度。
　　杜青碧哭笑不得，在压下眼底的酸胀后，对林深山说道：
　　“不是说九大附属学校里学费、伙食费、住宿费之类的都不用掏钱吗？”
　　“但是想买零食或者玩具之类的，还是要额外花钱的。”林深山说道：“没钱记得就和哥哥说。”
　　这么听起来，小瑗已经比她先行一步的暴富的感觉。
　　但就算说再多的玩笑话，自我开解再多的安慰，等到分别的那天，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沉重下来。
　　杜青碧一直目送那辆飞机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才狠狠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
　　粗糙的袖口蹭得眼角发红，又带来一丝疼痛。
　　林深山揣在自己衣袋里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听见自己搭档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以前总觉得凡人多愁善感，现在想来或许每一份的多愁善感之后，都是有原因的。”
　　它像是通过这段时间与方瑗的相处，每次这个小女孩都喜欢替它梳毛这件事，而对离别有了新的认识和感触。
　　林深山嗯了一声，然后把袋子里的手帕递给杜青碧。
　　“但是我觉得多愁善感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行动起来才是。”
　　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人带着手帕。
　　杜青碧抽着鼻子，说了声谢谢，然后说道：“回头洗干净还你。”
　　等送完方瑗，从机场出来，杜青碧拍拍自己的脸，像是给自己定了个新目标。
　　“果然还是想办法赚钱，首先要自己赚钱买个手机，这样就能和你们随时打电话联系了。”
　　她不是一个会过多过久沉浸在情绪里的人，所以很快她就开始行动。
　　听到她这话，林深山忍不住笑道：“也存我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不？”她反问：“怎么，不想和我做朋友是吧？”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地铁站的方向走，然后在路口朱鹭市的市博物馆门前时，杜青碧的脚步停下来。
　　“神话中的龙形象……”她的目光顺着最新展厅主题的字迹读了一遍。
　　龙……一个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天生存在的异兽，唯有异兽在选择比化心这条道路更难的化龙之路后，才可能取得“龙”这个与众不同的兽名。
　　按照饕餮之前和她科普的说法，龙不同于其他诸如玄武、朱雀、白虎之类的异兽，一个兽名只对应一只异兽，除非异兽死亡或者主动退下，这个名号才会移交给下一个。
　　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每一只化龙成功的异兽都可以拥有这个兽名做称呼，虽然从古至今，几乎没有多少异兽能成功登上龙门。
　　所以，她对这个展厅里会说什么，感觉很是在意。
　　杜青碧回头，“我们要不要……”
　　“不如进去看看？”
　　她的话说了一半，林深山也开口说道。
　　沉默几秒，两人忽地都笑起来，然后少女咳嗽一声：“对吧，来都来了。”
　　对比省博的人流量，就算是赶上休息日，市博里的参观者也不是很多。
　　前后两个展厅分别展出的是朱鹭市的历史，和外面海报上说的龙形象主题。
　　杜青碧走马观花地看过第一个展厅，发现对比她上辈子记忆里的朱鹭市历史，这里更强调了历史上在庇护朱鹭市的那些异兽们，其中最出名的当然还是异兽[朱鹭]，后来它也是历史上第一个有明文记载成功化心取得[朱雀]兽名的异兽。
　　不过异兽对于普通人的生活还是那么遥远，它们即便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官方很少进行主动宣传，身影样貌大多出现在官方纪录片或是博物馆古籍，乃至是新闻播报的文字之中，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人和异兽的距离就被拉开得很远。
　　两人绕行过前面的做出民国风格的展厅，往后面看起来更像是古风大殿建筑的第二展厅走去。
　　林深山看着主题介绍，说道：“龙真实存在吗？”
　　“当然。”杜青碧说。
　　毕竟她左手手腕上还盘着一条不知道为什么像冬天进入冬眠状态的蛟龙。
　　她的视线还停在展览海报下方联合举办人的名字上，她指着那三个字和林深山说：
　　“看。”
　　那里的写着顾问是，贺吾游三个大字。
　　林深山说道：“贺博士还挺出名的。”
　　在御兽圈里很出名。
　　想了想，他又说道：“如果去九大的话，估计会看他的论文看到想吐，尤其是后勤文职专业的。”
　　现在说这话有点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在九大新兵集训里看到她。
　　杜青碧说道：“这么有名？！”
　　“三年前跨时代论文《异兽和兽名关系论》就是他的作品。”林深山笼统介绍：“如果不是这篇文，或许我们还没有那么详细地理解异兽是如何竞争兽名的。”
　　“龙也在他的研究范围内吗？”杜青碧好奇。
　　“贺博士的研究范围相当广泛，和异兽相关的领域他都所涉及。”
　　明明看起来他只是一个年纪比她和林深山还小，可能从小就没有出过病房的罕见疾病患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举世无双的理论天才。
　　杜青碧佩服，“简直厉害。”
　　和她原本的世界不同，龙不是人类凭空想象出来的，可很难被捕捉到身影，所以这个世界对龙这种异兽的研究相当稀少，能够总结办展，恐怕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不过从他们身边路过的行人似乎对他们刚才说得不以为然，甚至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
　　“果然还是小孩子，会对这种故事里的东西感兴趣。”
　　杜青碧和林深山对视了一眼，前者又感觉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紧了一瞬。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和不相信的人理论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龙这件事是没有意义的，比起浪费时间在种种事情上，她更想看看里面的展览讲了什么。
　　不过往里走了一步，正想沿着指示牌转弯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人影迎面撞上她，再撞上前面几个行人。
　　肩膀一偏，杜青碧往后倒，前面的短发矮个子的女生也啊了一声往后倒来，林深山伸手一抵杜青碧的后背，杜青碧则稳稳用怀抱接住前面的女生。
　　然后他们皱起眉看向那位参观者。
　　对方穿着单薄的连帽衫，将深色的帽子扣到头顶，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但眼里布满血丝，像是已经好几晚都整宿睡不到一个好觉。
　　刚才不小心撞了人也想不到道歉，只像是一心为了找什么，所以行色匆匆地往展馆里面走。
　　灵力网络里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或许只是单纯的行人，而且还是看起来像低血糖的行人。
　　只是……
　　她想起之前与王浦云对战时受教的一点。
　　表象是很容易骗人的，犹如自然里为了进行狩猎，或逃避被狩猎命运的伪装，或是自然，或是精致。
　　留个心眼，或许才是最保险的选择。
　　重新站稳脚步，刚才被杜青碧顺手帮了一把的少女用细弱的声音和她道谢。
　　“那个……谢谢……”
　　她低下头，看起来不是很擅长和人交流。
　　杜青碧对她笑笑，“没事，我们进去吧。”
　　但那个女孩子在展馆门口停住脚步，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险的小动物一样，忽然拉住她的衣角，然后磕磕巴巴地对她说道：“那个、那个——”
　　可能是之前那件事的影响还没过，过度保护的林深山开始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她。
　　对方像是下定决心小声说道：
　　“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们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杜青碧疑惑，“危险？”
　　但是对方又解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更像是一种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会有危险。
　　“是的！真的有危险！我每次这么感觉的时候，都会灵验的！所以……你们不要进去，我、我进去看看，然后通知工作人员来。”
　　一个奇怪的孩子好像在说奇怪的话，可是她的眼睛太真诚了，真诚到她说的话好像都是真的。
　　***
　　今天市博第二展厅里的人不是很多，有一个更加雄伟气派的省博和异兽分馆在城市的另一端，朱鹭市博物馆平日里实在是门可罗雀，今天如果不是周末放假时间，加上有一个看似猎奇的新主题展览，第二展厅的工作人员甚至能靠在门口的桌上就睡着。
　　今天小李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眼前偶尔进来几个的客人发呆。
　　嗯……一个看上去都快穿羽绒服，还冻得哆哆嗦嗦的年轻人……
　　一对互相挽着胳膊，亲昵到头都快碰到一起的情侣。
　　都这个时间点还穿着单薄连帽衫，脸色苍白的男人……他怎么看起来摇摇晃晃，随时都快倒下了？
　　三个年纪差不多的高中生……周末作业这么少的吗？
　　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先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奶糖，然后对走在最后却步伐匆匆的连帽衫男人说道：“那位同志你还好吗？是不是低血糖？”
　　但是那个男人猛地转头时露出的满是血丝的眼睛吓得小李一哆嗦，差点没直接跌回门口的椅子上去。
　　隔了几秒，他想起什么，手哆哆嗦嗦地开始找自己手机，然后拨打报警电话。
　　“喂……对！我是朱鹭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我叫……现在市博第二展厅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他感觉像吸/毒！”
　　小李想起最近手机新闻上说的什么伪装成宗教的吸/毒/份子，声音很轻，但语速越来越快。
　　“他脸色苍白，眼睛里有血丝，但是精神很亢奋，手里还捏着一包白色粉末……对对对！请赶快来看看！”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小李的面前响起。
　　还拿着手机的小李像被掐住脖子，顿时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上抬，看见的是刚才他在电话里描述的男人已经站在他的眼前，然后露出一个嗜血到似乎并不应该在人类脸上出现的表情。
　　他面前的玻璃桌也一寸一寸地碎裂，之前进门的一对小情侣已经被压到了他面前，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头身形巨大的白狼。
　　当它龇起牙的时候，口涎低落地面就会发出滋啦滋啦的腐蚀声，这样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只有异兽才能做到；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他几乎不用考虑凭借自己的努力带着两个人质一起离开。
　　人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连野兽都很难战胜，更不提眼前站的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异兽。
　　他的手在发抖，连带对面警方的咨询似乎都变得不清晰起来。
　　小李看看这个男人，手里的奶糖已经掉在地上，又被鞋底踩过变成不能再食用的垃圾。
　　还有三个小朋友不在这里……不能说、千万不能说……只要他们三个不出来，说不定就能安稳躲到救援来……
　　小李不断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声线颤抖地问道：
　　“你们想干什么？”
　　如果他是御兽师，现在应该早就在内部网络里看过这个穿着连帽衫男人的资料。
　　他叫何百城，原本是一名非法御兽师，不过就在不久前他的契约御兽[驺吾]被玄武的契约者王归斩杀。
　　但即便他的实力大不如从前，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何百城给身后的裹着羽绒服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犹豫了一下，可是看看身边皮毛如雾的白狼，还是按照何百城的指使，将第二展厅的铁门徒手拉下，门窗全部紧闭，一时间除了内部的电灯还在继续工作，来自外部的光源已经全数被切断。
　　接着何百城看向眼前这个工作人员。
　　“开外放免提。”
　　小李按下免提键，电话那头的公安人员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短暂的沉默后，那边先说道：
　　“这位先生你先冷静……”
　　“转电话到异管局。”何百城说道，此时他手中的断刃已经抵在了那个女生的脖子上。
　　异兽死亡就魂归太虚，唯一能留给他的，只有一把早已断裂的武器。
　　“但——”
　　“或者你想让这里的人质死亡？”
　　那个女孩子已经彻底被吓到哭出来，她的男友朝行凶者威胁者吼道：“你们这群非法御兽师是不是都是反社会分子？！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呃！”
　　何百城已经一刀捅进这个年轻人的腹部。
　　见血的断刃似乎重新隐隐亮起繁复的花纹，这让何百城似乎隐隐找到了还和自己异兽并肩作战的错觉。
　　他充血的眼睛亮起来，然后发出断断续续，却叫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你们这群没有被选中的凡人，今后不过是新世界的猪猡而已！现在对主人尊重一点，今后说不定还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立在一旁裹着羽绒服的年轻人五味杂陈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把目光瞥到了一边，像是无法直视受伤者的哀嚎。
　　“你们简直是疯子！”
　　小李目光惊恐地看着他们和那头双目充血的白狼，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扑上去捂受伤者的腹部。
　　电话那头显然也吓蒙了，几声嘟嘟的转线呼叫声后，一个老者的声音主动从电话那头传来。
　　“何百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对方冷声说道：
　　“你本来可以戴罪立功，可你现在主动把这次机会扔掉。”
　　何百城笑得弯下腰来，脸上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你们不是很牛吗……很牛不也跟丢了我？还以为是在商城‘验货’呢？是不是已经提前把那边的人都清空了？”
　　他手中失去灵魂的断刃已经无法吸收血液，所以鲜红逐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流出蜿蜒的小溪，把在场所有人的面目都染上一丝血红。
　　那个年纪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女生眼里含着眼泪，和小李一起死死捂住自己男友受伤出血的位置。
　　她死死盯着对方，看见他说：
　　“我的要求很简单。”
　　“请您——王老先生单独来市博物馆的第二展厅来见我一面。”
　　他咧开嘴角，眼里满是疯狂。
　　“我是说，就你一个，再多来一个走进这里，我就把里面三个无辜人质全杀了。”
　　“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们开个直播。”
　　“老师！”宋平着急，他们没想到的是何百城离开之后竟然没有往预定的方向去，这导致他们前期的准备全数作废，而且他既然这么说，绝对是有所准备，要对老师下毒手，“对方既然要你单独前往，一定有陷阱！”
　　王归从暂作基地的监控室里的座位上起身，语气淡然。
　　“之前是我的判断失误，那里面还有几个普通人，‘钥匙’也在里面，我不可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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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平着急，“但是——”
　　“宋平。”王归说道：“作为老师，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作为天干地支的队员之一，你认为你刚才自己心里想的是对的吗？”
　　宋平一时间哑口无言，而他耳边的传来自己契约异兽[獬豸]的声音。
　　“你在着急什么？玄武那老东西还没有着急，你何必那么着急，再说这个凡人实力这么强，就算于是埋伏，也不一定就会落败。”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搭档如衡向来不喜欢老师，但此刻他单独听见它这番话，还是从心底涌上一种恼怒。
　　他低声呵斥：“如衡！”
　　称呼异兽很少使用公开本命，这说明他是真的很生气。
　　獬豸冷哼一声，“我说错了吗？”
　　它的兽名就代表着公正法治，自然说的不是谎话，只是从感情上很难让人接受。
　　它又说道：“这个人每次都在深明大义包装着自己，我看他其实是最怕死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这几年来拼命推动‘天机计划’的进行，人为打开人界和山海界的大门后，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被关上的，山海界里大部分的异兽都不会像我们这么好说话，你难道不知道？”
　　宋平当然知道，但是他感觉老师说的有道理。
　　打开门后，庞大的灵力将涌入人界，收集和拥有这些力量，将会给科技和人们的生活带来再一次彻头彻尾的革命，到时候只能在影视作品里出现的太阳朋克成为现实可能都是近在咫尺的事情。
　　见到宋平难看的脸色，现在轮流担负起朱鹭市丁未队守卫空缺位置之一的卢兴国和肖自明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前者主动说道：
　　“不如我先做伪装进去看看？”
　　王浦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这个提议：“不，最好别小看他。”
　　“我们队之前和他交手……”他顿了顿，“何百城很会使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的诡计。”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从内部下手……”肖自明看向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的监控屏幕。
　　虽然信息部门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锁定了目标所在地点，但是市博第二展厅内的可视监控全部被人提前一步切断，据在现场的人员说，门窗已经全部紧闭，而里面还有几位无辜的游客。
　　比起教团那群疯子的无法无天，他们这边难免陷入投鼠忌器的被动中。
　　“不！里面还有两个御兽师！”
　　一直在看屏幕，并保持自己灵力网络活跃检测的一位队员指着屏幕说道：
　　“这两位！”
　　他指的正是之前杜青碧、林深山与另一个矮个短发女孩子，三人一同进去的暂停画面；而说的毫无疑问就是后面两者。
　　王归看了看监控，说话已经是用咬牙切齿的语气来表达。
　　“这小孩怎么又参合在里面？！”
　　还指着监控的小队员茫然了一瞬间，才意识到这位老人家说的是三个人中剩下那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普通小姑娘。
　　宋平了然，看得出来老师是真的很稀罕那个女孩子，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可塑之才。
　　他想了想，还是和老师说道：“老师，之前在孤儿院里出现的那个神秘高手可能会再出现吗？”
　　“深山他们巡逻的时候没有碰见，就不用对这人抱有太大的期望。”王归并不是非常在意那个人。
　　之前问林深山他们有关孤儿院里发生的事情时，他们都只详细提到了和易阳伯的交手，而房安邦的死，林深山和方瑗都不在现场，剩下的杜青碧似乎已经晕倒，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那……”
　　“我先动身去那里。”王归一锤定音，丝毫不顾自己学生反对的目光，“你们试着和里面的林深山联系，最好能里应外合直接把何百城拿下。”
　　说完，他又加上一句。
　　“另外，让杜青碧那小孩躲远点。”
　　但实际上还被人担心的“手无寸铁”小孩杜青碧，已经率先领着人躲在高大的展布后面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这是你感知到的‘危险’吗？”
　　似乎是被那边鲜血淋漓的场景吓到，还是执意跟着他们进来的短发少女捂着自己的嘴，身体颤抖地点头。
　　哪怕成了御兽师，她一时间还是没办法良好接受眼前的景象。
　　“对方两人，但是有一个像只是普通人，要不要冲过去试试？”
　　林深山目光紧盯那两人，像一只正在评估对方实力的猛兽。
　　但杜青碧摇头，“不，那个‘普通人’以前好像也是一个御兽师。”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经是三个人的核心。
　　想了想，她低声对另外两个人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们配合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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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明天还有万字更新！感谢在2023-11-25 14:25:39~2023-11-28 21: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钱了没钱了、冰冻果冻 10瓶；云、28437188 3瓶；天子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37 三合一
　　◎龙！◎
　　她不怕吗？
　　他们都不怕吗？
　　柳尺素缩在角落里几乎怕得瑟瑟发抖。
　　当她看见那个抱住她不让摔倒的温柔女孩子走出去的时候, 更是怕得快要流下眼泪来。
　　她害怕那些看起来就很残暴凶恶的两个坏人，也怕那个温柔又温暖的人，会和那个倒下的人一样受伤严重。
　　他们刚才商量的做法实在是太危险, 如果让她想，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想出这种方法解围突围。
　　可是当这个计划从那个看上去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已经不是一种方法, 而是一种战术。
　　战术需要战士来执行, 她, 和她一起走进这里的那个少年, 就是执行计划的战士。
　　所以他们并不惧怕，而是坦然面对这样的困局。
　　和她签订契约的异兽[青鳞鱼]的声音细细地从耳旁传来。
　　“小柳儿快跑！快跑啊！我用泡泡罩住你的气息, 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是啊, 为什么要进来？
　　如果那个时候，她在外面说出里面有危险后, 就不进来, 或许就不会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
　　青鳞鱼的声音听起来和她脑海里的弦一样紧绷，带着随时可能崩溃的恐慌和不安。
　　或许它和她一样，即使在异兽的世界里也是位于食物链下游，所以天生更容易感知到那些上游狩猎者带来的压迫感和危机感；可是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曾经见到中央第九大学的招生广告时那样的冲动，让她迈开步伐，与他们一起走进这里。
　　柳尺素缓缓放开捂住自己嘴唇的手, 然后低声说道：“我不进来，御兽师的力量不够, 所以我……必须要来。”
　　此时她好像也成了一个战士。
　　她对青鳞鱼说道：“双江, 请将你的力量借给我。”
　　青鳞鱼沉默几秒, 回答：“如果你坚持，那我会帮你的，但是我只先帮你。”
　　“剩下两个人都很强，尤其是那个叫做杜青碧的人。”它说道：“它和我们不一样，她也是‘猎食者’，她才不是什么‘猎物’。”
　　柳尺素点头，看向那个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走向预定方位的少女。
　　***
　　“哐当——”
　　距离手机电话挂断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一片死寂的第二展厅里突然出现一道极为刺耳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藏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金属展柜发出的巨大动静。
　　小李的心登时沉下去，他立马大声说道：“我劝你们赶紧投降，出去还能少吃几年牢饭！”
　　实际上他说的这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目的无非是希望以此恐吓住那两个暴徒，不让他们发现还藏在展厅里的那三个孩子而已。
　　不过只要发生意外情况，似乎无一例外都是往坏方向发展。
　　何百城给站在带着白狼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使了个眼色，“范峰。”
　　那个叫范峰的青年有些不情愿地裹紧自己的羽绒服，隔了几秒后他低声应道：“知道。”
　　白狼看向他，但范峰摇摇头，于是没有跟上他的步伐。
　　为了尽可能在一个展厅里将主题的全部内容展现出来，展布和一些道具都摆放得很曲折弯绕，这样来看的话，能藏身的地方的确不在少数；可他是个御兽师，灵力网络展开的时候，这样碍眼的道具在他的眼里就会消失不见，只会留下一些重点还在视线中。
　　除非来者境界是比他这个C级还高的御兽师，要不然他的灵力网络应该有所波动才对。
　　脸色苍白得像被埋进雪里几天几夜的青年，心中暗自祈祷。
　　不要是御兽师，不要是御兽师。
　　他一点也不想杀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只需要把对方带回去，然后他和那个叫何百城的疯子利用王归和玄武的灵力逃脱这布下天罗地网的朱鹭市就好。
　　为了配合展览梦幻瑰丽的气氛，特意调暗的灯光下，有一个穿着看起来洗过很多次校服的身影出现在范峰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龇牙咧嘴捂着腿的样子，看上去是不小心撞到了展示的铁架。
　　范峰站在阴影里有些犹豫。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把这小小年纪的孩子就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要不要假装没有看见？就说是东西没装好，所以有个展览架倒下了，毕竟那个人的契约异兽已经死了，他只要用上[银雾狼]的神力，藏住一个孩子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祸不单行，就在范峰已经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何百城的声音从几个展览架之外传来。
　　“怎么？范峰，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里面的是一只猫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浸满了恨，说话时候的腔调里带着孤注一掷的亢奋，越是接近爆发的点，就越是伪装成一个看似还算正常的普通人。
　　“往前走。”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普通人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被逼往前。
　　随后响起的是，展厅工作人员小李努力试图让自己镇定的声音。
　　“万一真的只是猫呢？”
　　何百城不耐烦地对他说道：“那也把它杀了！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你就和那对男友一样等着被多捅几刀。”
　　范峰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原本站的地方往里走。
　　从头顶无声的照下的灯光，将前方那展厅中呈现的“龙”的想象雕像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
　　从古至今，几乎没有对“龙”这种异兽有过多少记载，人们对其的认知只能从零星的帝王赞颂中得到，好像不知不觉里这种异兽已经和英明的帝王绑定在一起出现。
　　于是当帝制彻底走向没落的时候，学术界曾有一度流行“龙”这种异兽，或许已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的理论出现。
　　现在当他抬起头看那盘桓着身体，低下头看向来往每一个行人的巨大异兽时，还是打心底感觉到这或许是一种神圣又强大的生物，和任何一种他曾经见过或听闻过的生物都不一样，它好像天生就被赋予某种寓意不同的光环。
　　那孩子就缩在那蟠龙雕像之下，好像这样就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保护一样。
　　范峰说道：“出来吧。”
　　那看起来应该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抬起头看向他，像是慌张，又已经隐隐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问，“一定要这样吗？我觉得你也不想的。”
　　范峰不想和她继续打哑谜。
　　“你乖乖出来，我保证他不会杀了你。”
　　“药效”还在持续作用，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这样啊……”
　　那小姑娘站起来，她头顶上的蟠龙雕像就距离她很近很近，让范峰有那么瞬间以为是那条龙低下了头，正在用一对深邃的眼眸在看他，看得他心惊肉跳。
　　但，应该只是错……
　　风从他身边经过。
　　范峰的瞳孔放大。
　　一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的水泡从头到脚兜住了他。
　　站在原处看守两个受伤凡人的银雾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它银色的竖瞳紧缩，背部毛发受惊炸开。
　　它感知不到自己御主的气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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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力的狼爪在瓷砖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它立马翻身扑向那看上去是层层叠叠的脆弱屏障迷宫；但还没来得及进入，一只皮毛泛着淡淡米白色的老虎从侧面扑过来。
　　随着一声巨响，两只猛兽以最原始的方式撞在一起。
　　狼牙、虎爪；咆哮、撕咬。
　　异兽之间的搏斗厮杀，是充满鲜血淋漓的暴/力感和原始狩猎的美感。
　　那对小情侣简直被吓坏了，两人缩在墙根的时候一动也不敢动，可视线就像被正极吸引的负极，无论如何也无法错开目光。
　　两只猛兽互相撕咬着对方的皮毛，以尖牙和利爪做最有力的武器咬住敌人最脆弱的腹部进行攻击，痛疼刺激着血性，只要没有死亡就还能继续战斗！
　　与此同时，杜青碧将循声而来的范峰交给那个叫柳尺素的少女，她契约异兽的神力除了治愈他人伤口之外，还可以暂时将一个人完全扔进一个单独的空间，但是她的力量不够强，连化器期都没有达到的D级，只能困住C级境界的范峰不到十秒的时间。
　　吊睛白额虎已经去阻止银雾狼，她要和林深山在这十秒的时间内，将何百城打倒。
　　十。
　　展布上的文字还在介绍，上古神话时期，被称之为女娲的人或许也曾和一只异兽签订契约，那或许就是最早的一条“龙”。
　　文字旁边的异兽图案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暴起择人而噬的巨蟒，此刻张开的血盆大口中杀机毕露。
　　灵力网络展开，锁定目标，杜青碧脚下发力，灵力压缩爆发，如同子弹出膛，她甚至不需要再多看几眼路径，而是直接一脚踩在横在面前的展览牌，连冲两道弯曲的展牌就已经出现在挟持人质走来的何百城面前。
　　灵力如汹涌的浪潮顺着经脉流入丹田，分散凝聚成具有杀伤力的集合体，然后一拳轰出。
　　这一拳直接轰杀了毫无防备的房安邦，也让来不及躲闪的王浦云第一次知道，竟然真的有人不依靠异兽的力量，有如此强悍的灵力使用技巧。
　　九。
　　何百城被迫躲闪，手中断刃和前方的人质错开身位的同时，林深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脚就将小李先踹离战场，然后欺身向前，封死何百城的退路。
　　少年人的身形像虎，气势更是如山林之王一样一步不退。
　　拳脚招架的破空声接连在空中响起。
　　八。
　　两人手无寸铁，一人持武器。
　　吊睛白额虎以真身拦击白雾狼，展厅的另一边早就是一片狼藉，不可能再分心化作武器回到林深山的手中。
　　林深山动作迅猛，他年纪不大，但是契约异兽带给他的力量增幅加持非常明显。
　　一把扣住何百城的喉咙时，他已经锁住他的肩膀，然后抬脚踹向他的腿窝。
　　没有任何华丽的技巧，这是只追求效率的军队格斗术！
　　只要何百城一倒，他和杜青碧会有十几种备选方案让他至少昏迷数十个小时。
　　何百城从嗓子眼发出怒吼，像是被逼到极致的困兽就会爆发难以想象的力量。
　　灵力让他的四肢百骸在短时间内释放强大的力量，何百城双腿一弯，主动压着林深山往后倒，躲过他腿法的同时也避开擦着头顶而过的灵力拳风。
　　与此同时，他的手肘曲起，当做临时的武器狠狠砸向林深山的腹部。
　　七。
　　杜青碧追到，灵力踩踏下的瓷砖早就碎开层层的裂纹，像是有凶猛至极的怪物肆意造成破坏。
　　在战斗时候她总是冷静专注到冷酷的程度，她掠过在地上勉强躲过攻击的林深山，双眼紧锁何百城的动作，然后出拳。
　　何百城持断刃猛攻，哪怕是断了一半的短刀在这时也是足以造成杀伤的利器。
　　杜青碧将灵覆覆盖在拳头表面，断刃和指骨接触，竟然发出铿锵的金属鸣声。
　　杜青碧甚至感觉自己每一次的挥拳，都像在打铁，只不过她自己本身就是那柄打铁的锤子。
　　锤子往下压，但被打的铁片有着难以想象的韧性，每一次击打，对方都能用灵力轻巧地化解她拳头携带而来的力道。
　　六。
　　林深山跟上，从后配合杜青碧的技巧夹击何百城。
　　这两个小鬼看着年纪不大，对灵力的使用却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尤其是这个小丫头，他面对她每一次挥拳的时候，都像是直面扑面而来的激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拳风压得粉身碎骨。
　　外面还没有动静，他要杀的人还没有出现，但如果他先死了，就不可能再达成自己的目标。
　　何百城咬住自己某颗后槽牙，牙齿崩裂，里面的“药粉”混在唾液中咽下，化作磅礴的灵力涌入他的经脉中，肾上腺素激升，何百城双目充血，仿佛被激怒的野兽怒吼一声，猛地扑过去。
　　两人撞在一起，但在身体接触之前，灵力如先锋，率先一步相互碰撞，将周围所有的展板掀向半空。
　　五。
　　空气好像都变成了可燃物，灵力剧烈的摩擦几乎能让这里陷入一片火海。
　　金属框架的展牌像被大力碾过一样被无形的压力挤压成一团，将原本平滑整洁的墙面砸出一个硕大的圆坑；失血带伤的小情侣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而刚被林深山一脚踹走的小李咕噜噜滚到了墙角的杂物堆里，才发现头顶一块巨大沉重的金属雕像被整个扔了出去。
　　整个第二展厅的另一头，一头虎与一只狼在搏斗，地面上满是看得人本能惊慌的巨型猎食者的爪印，金属雕像飞来的那刻，吊睛白额虎怒吼一声，两只锋利的前爪对着它当头劈下。
　　瞬间金属炸裂纷飞，如同箭雨往银雾狼的方向四溅而去。
　　“颂——颂——颂——”
　　小李僵硬地看见那些金属碎片嵌进自己身边的地面中时，就好像锋利的刀如此简单地撬开柔软的黄油，大概人体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也会轻松被割成破破烂烂的袋子，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不过，有个矮个头的短发少女拦在他面前，张开手臂，然后撑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屏障，将飞溅的“流弹”挡在自己的屏障之外。
　　四。
　　现在局势逆转，杜青碧感觉自己才像是那个被铁锤打的铁片，将断刃收起来的何百城空手格斗的实力不弱，在服“药”后，他短期实力甚至要比之前更强。
　　原本她和林深山联手可以将其压制，但是现在明显出现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感。
　　三人手中此刻都没有武器，缠斗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和展厅另一头的两只猛兽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词句的怒吼声是生物在决战时刻本能的反应，好像这样就足够让自己看起来比对手更加强大有力。
　　拳头、手肘、膝腿，带上牙齿和所有能用的部位，抛开在社会中曾经披上的皮囊，眼下是为生存而战，所有能用的技巧全部用上，不要心软，不要犹豫，对方的面门、腹部，一切脆弱的地方都可以进攻的薄弱点。
　　三人怒吼的声音与那边的虎啸狼嚎纠缠在一起，逐渐分不出人与兽的区别。
　　灵力所化的贴身盔甲，在一拳又一拳蛮力的砸击下发出碎裂的声音。
　　这次是杜青碧一脚踹在了林深山的后背上，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直接将他轰出战场。
　　林深山勉强睁开眼，还想伸手的时候，把另一双手直接拖入淡蓝的水幕之后。
　　吊睛白额虎感知到契约御主气息的消失，佯装猛攻的时候，实际上是撤退离开。
　　这是当时杜青碧当时安排的战术，如果十秒之内无法解决何百城，那么柳尺素借此机会立马带人离开；柳尺素刚才已经借助异兽的力量把那对小情侣也带进水幕之中，眼下缺的是一道足够强大的力量把门打开。
　　三。
　　杜青碧感觉自己额头鼻腔里都有血流下来，所以她连呼吸和睁眼的时候，都感觉世界是被浸泡在血水里的。
　　对方的头锤重得像能直接在她脑袋上开个洞出来，不过她的回击也毫不逊色，她稍稍做了改造的运动鞋鞋尖处是塞了石子的，在灵力加持的动作下，一脚踢出去的威力足够让对方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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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像两头发疯的野兽互相厮咬着。
　　何百城同样满脸是血，他的双眸缩到极致的时候，很像曾经想要救下他的那只异兽[驺吾]。
　　他翻身抓住眼前的对手狠狠往地上砸，“药”在压榨他体内每一处的生机，或许在这一场战斗之后他就会像被斩断根系的树木一样迅速枯萎死亡，但是他无所谓，能多杀几个就多赚几个，这种烂透的世界就算毁灭在他心中也是无所谓的。
　　杜青碧用灵力死死护住自己的背部，才没有被砸下的时候，导致背部脊髓直接被砸成纷飞断裂的碎片。
　　“咳……”
　　她吐出一口血，但是眼睛发亮，拼死挣扎的血液给身体带来火烧一样的暖意，她感觉自己在燃烧，每一处身体、每一寸精神都在因为这走于钢丝上的危机感和成长感而兴奋到几乎是上/瘾。
　　何百城像野兽一样怒吼：“你要死了！”
　　她也笑，“不，我不会死。”
　　何百城捏紧她的脖子，要把她的头直接拧下来。
　　二。
　　靠近门窗的地方，满身是血的林深山往旁一伸手，吊睛白额虎化作一把重剑出现在他的手上。
　　少年人怒喝一声，手中重剑直接将紧紧咬合在金属框架上的门窗直接轰飞。
　　刺眼的秋冬暖阳重新回到他们的面前，第二展厅门前的广场上空无一人，但正门对面的走道上都是拿着真枪实弹的防暴武警，此刻正在两旁快速布置着什么空中装置。
　　刚才飞出来的门窗在进入广场这片看似无人无物的空间时，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刀剑切割成无数碎片。
　　“别出来！”终于看到里面的情况，但见到里面有人的时候，站在外面的御兽师第一时间是大吼：“广场上有针对御兽师的杀阵！”
　　“我背你们出去！”小李一边看身后，一边语气急促地吼道：“里面还有一个小姑娘！”
　　“不行！普通人走进去只会死的更快！”
　　在队长怒吼的时候，另一名御兽师反复催促身边的武警，“还没好吗？！还没好吗？！你给我根绳子，我们借个力就能跳到对面去。”
　　他们已经看见了里面的情况，看见里面只有一个还不是御兽师的小姑娘在苦苦支撑着，在与那个已经没了人性的敌人在做搏斗。
　　满脸苍白的柳尺素看向林深山，“我的水泡可以保护大家，但是速度要快。”
　　只要速度够快，可以在灵力屏障被彻底破坏前穿过广场的距离。
　　但是这就意味着，唯一一个剩下的林深山要成为那个推球的动力源，无法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听到这个提议的林深山一秒也没有犹豫，“你们进去！”
　　一。
　　水泡炸裂，银雾狼叼起自己御主的后衣领，就要把他往反方向的位置拖。
　　“不行！”范峰看向何百城，“我们要去山海界的‘钥匙’还在他身上！如果现在走了，我们即使没杀过一个人，异管局还会把我们列为通缉犯！”
　　银雾狼用低沉的声音地催促：“但玄武的契约者已到！”
　　“外面有人阻拦，我们拿到‘钥匙’就走！”范峰反身扑向何百城：“微霜！”
　　银雾狼长啸一声，身形化作水雾护住御主，一人一兽往同一个方向扑去。
　　被扼住喉咙的杜青碧像败局已定，但只有何百城还能感觉到心里还有一种惶恐在蔓延。
　　眼前这个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的人肯定还留有后手，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王归那老不死的，果然够谨慎，没有直接进到这里，逃了几个也无所谓。”
　　他看了眼被破坏的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温暖的光线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这阴冷的地狱。
　　市博上空似乎还能听见隐隐传来的打斗声。
　　何百城笑了一声，“现在是时候让这里的人都一起陪葬了。”
　　“我以前好像就和谁说过，反派容易死于话多。”
　　杜青碧的手臂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弯曲折过，灵力让她的四肢软得像无骨生物一样自由行动，而半脱离的灵魂操控着连接躯壳的“丝线”，让她暂时抛弃痛觉的阈值，以更容易伤害自己，却有效率的方式战斗。
　　何百城下颚遭受一击猛击，瞬间的头晕就让杜青碧抓住短暂的机会从禁锢中脱身。
　　展厅内的灵力在某种法阵的力量作用下，已经越积越多，一次性服用的“药”量过多，现在何百城的五窍开始流血，他吐出一口血沫，像是彻底疯了一样开心。
　　“没关系，没关系！全都在这里陪葬！”
　　在灵压的作用下，常人按理说看不见法阵纹路在朱鹭市博物馆的上空现形。
　　这里靠近人流量巨大的交通枢纽车站机场，周围还有无数小区住宅，一旦法阵完全显形，此处的灵压过大，就会形成之前杜青碧在省博那里只差一点就会形成的黑渊。
　　杜青碧神色凝重地抬头，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到饕餮的时候，感觉手腕上的黑色“镯子”像是终于从冬眠中醒来，一条如黑玉一样的小蛇从她校服的袖口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看向天空。
　　在它眼里，那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它此时最喜欢也最需要的灵力团。
　　一口吃掉，它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完全恢复自己的力量。
　　在何百城的狂笑中，一道不起眼的黑影像离弦的箭冲向天空。
　　天空迅速黯淡下来，雷鸣渐响，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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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金光在漆黑的云层中闪烁，然后有人看清了，那是一条尾巴，随后是龙爪，然后是金色的竖瞳从云层中缓缓低下。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们或许看到了一条……“龙”？！
　　“疯了……真的是疯了……！”
　　原本潜藏在朱鹭市没有露面的教团负责人丁抱朴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失态震惊的一面。
　　他不是没有听过龙的传言，可这种异兽连对于山海界中长寿的原住民们而言都是一个极为遥远的传说，这样呼风唤雨的尊者一般只会与那些被凡人们称之为“神话人物”的存在一同出现，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见到那样的存在？
　　“龙……这种东西竟然是真的存在的吗？！”
　　何百城从偷袭丁未小队，到被擒审问，最后再被假意放出，其实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所以他拿下面的何百城做诱饵，再布下针对王归必杀的天罗地网。
　　今天本来是针对那个老不死的必杀死局，可是棋盘之中一颗不属于已知势力的棋子横空降临，现在已经彻底打乱原有的布局！
　　王归用灵力稳稳留在半空之中，当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庞大如群山一样的黑色剪影时，久违感受到了旧时代的人或许才能感受到的震撼和惊恐。
　　他活得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还要久，也距离那个或许在现在的孩子们而言只是出现在历史教科书里的时代太近。
　　在那个时候帝皇就是天，就是这样从遥远无比的高空俯视人间的巨大存在，绝大部分的人在看见这样的场景时，可能就会双膝下跪，虔诚地向那庞大的虚影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与国运昌隆。
　　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可以为国家带来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可是一个昏庸无道的帝王，可能就会为国家带来不可抵挡的灭顶之灾。
　　在华国犹如漫漫长河的历史上，帝王纵使都以真龙天子代称自己，但真正与龙定下契约，能干的君王少、没有御兽天赋的无能者才居多。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真龙天子都是慈爱的帝王，犹如山海界里的异兽，有天生喜爱人类的一派，自然就有单纯将他们看成食物的一派；能够和御兽师定下契约的异兽，往往是因为它们本质上的性情，与这个人类的性情有所相似，所以才会有所共鸣。
　　历史为镜，从春秋笔法的缝隙里，深究后或许是可以看出不少真龙天子实际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暴君，拥有能力，但是同样不会为百姓付出太多。
　　甚至在他印象里，最后旧时代的可以被称之为“真龙天子”的那个人……
　　年迈的老者握紧手中的盾牌，好像又感到那个千百次确认死去的人，好像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小八，凝神静气！”
　　玄武的声音从耳旁单独传到他的耳中。
　　王归猛地回神，不再多想那个已经死在许多年前的人，然后沉声说道：“先突围！”
　　“操！”丁抱朴爆出一声国/骂，立马嘶吼着对周围的下属说道：“布阵杀了这个老不死的！”
　　剩下也被天空中的异象惊呆的非法御兽师立马行动起来，但是仅仅是那么瞬间的失神，那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太多次的战士就已经抓住了瞬息破局的破绽。
　　一把犹如巨石的盾牌如倾颓的山峰呼啸而来，看似钝而不利的边缘在极快的加速度下，足以把所经路线上所有的敌人都碾成一滩烂泥一样的血肉。
　　挡在前方的教团信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变成了一滩血肉之雨从半空中洒落。
　　剩余的人赶忙在半空中往前扑去，拥有灵力的御兽师有不少都有滞空的特殊手段，只要时间不长，都可以短暂进行空战；但这样的选择意义不大，老者再度伸手的时候，盾牌就像拥有自我追踪能力一样再度碾回人群。
　　“用‘药’！”丁抱朴朝所有人吼道。
　　所有人信徒齐齐咬碎自己的一颗后槽牙，那里藏着教团特制的“秘药”，效果和成/瘾/性要比当初他交给房安邦，或是一些外圈成员的浓度高出数倍。
　　服用特殊的药物后，剩余的信徒实力几乎是在瞬间暴增，可即便如此丁抱朴也不敢正面硬抗那位活了最起码百余岁的老者。
　　“布阵杀他！”
　　在那条巨龙有所动作之前，只要他们先达成目的就足够了！
　　残余的信徒们怒吼一声，全数放弃防御，以肉身躯壳做布阵需要的材料，今日力求一举击杀华国五位之一的S级御兽师。
　　灵力集结，化作沉闷的网往市博这片区域压下，这片网锋利无比，任何触碰到它无形丝线的物体都会像在院落里的那扇铁门一样被割得七零八落，这样的阵法一旦成形后在城市中落下，毫不例外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物受损。
　　王归握紧手中的盾牌。
　　凭他的实战经验，这网不是完全避无可避的，可是一旦他避开，受灾的就是背后的城市和城市里无数无辜的群众。
　　不好避。
　　玄武像早就知道他心中所想，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右手边第三个！”
　　王归毫不犹豫，他看上去明明已经应该是捧着茶杯去公园甩陀螺的大爷，可现在站在最前线的时候，此时比任何一个战士都要强大。
　　盾牌横于胸前，他周围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成形，肉眼和机器无法观测到的丝线密布这片空间，让这年迈的老者每迈出一步，都会在身上割出细密的血痕。
　　不一定能走得出去。
　　这是王归和玄武同时想到的一种极大的可能。
　　但是他们还在向前，不断向前。
　　刚才玄武说的那个方向，不是逃生的方向，而是破阵的方向，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不让这力量威胁到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
　　“老不死的！今天终于能把你杀了！”
　　丁抱朴双目赤红，服药后激动的情绪被放大，让他说话时的腔调都带上了一丝癫狂的激动。
　　“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山海界了！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可笑。”
　　谁在说话？
　　丁抱朴打了个寒颤，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一双金色的竖瞳在看着自己，然后又说了一句“你们，一些凡人，很可笑”，那条巨龙在说话，虽然它的咬字还没有那么清晰，可是此时它在对他们说，很可笑这几个字。
　　龙尾摆动，如云似雾的灵气汇聚在空中，龙首垂下的时候，那些组成阵法的灵力就像是被狂风刮破的脆弱蛛网，被黑鳞的巨龙风卷残云一样吸入口中。
　　丁抱朴愣住了，立马反应过来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目眦欲裂，“快杀王归！”
　　灵力消散，阵法被打断的刹那，王归已经这身闪到了他的面前。
　　这些浑身是血的老者眼神亮得可怕，“它虽然是条大长蛇，但的确说的没错，你们可笑！”
　　玄武巨盾举起砸落，丁抱朴硬吃这一击，从半空像炮弹一样往下砸落，但中途丁抱朴后手一勾，随后将下方的第二展厅的水泥屋顶再度直接砸出一个坑洞后，咳着血落在展厅内。
　　此时展厅内只剩下何百城、范峰和林深山、杜青碧四人，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丁抱朴，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拿‘钥匙’，我们现在就走！”
　　何百城还卡着杜青碧的脖子，听到他那句话，像是有些耳背一样回头神经质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走？”他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接着咧开危险又恐怖的微笑，“开什么玩笑，我要他们全都死，这种烂透的世界本来就应该和戏星一起去陪葬了！”
　　看上去是服药过量后，导致情绪彻底崩坏。
　　丁抱朴眼里闪过一丝狠色。
　　如果他是这个反应，那就直接让他死！一个死人总归不会再提出反对意见，现在刺杀王归计划失败，他们现在走不掉，基本上就不可能再离开！
　　何百城说完那句话后，又回头看向杜青碧。
　　“我们都会死哈哈哈哈——但是先死的会是你——！”
　　林深山拔剑。
　　丁抱朴对范峰说道：“拦住他！我去拿‘钥匙’！”
　　范峰咬咬牙，说实在的，他完全不想参合进教团这件事里，但是拿到钥匙是他今后还有未来的唯一希望，他此时不得不去拦住眼前那个看起来心急如焚的少年。
　　“都说了，你如果还算个人，做事的时候就多考虑考虑社会影响，你是不是以前上《社会与道德》的时候从来不听讲？”
　　杜青碧朝着他后背伸出手，时到现在，她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你对我现在的实力还想有错误评估。”
　　“而且，刚刚下来可不是一个人。”
　　何百城冷笑一声：“你在指望王归那个老不死的，但是他被其他人拦住了，不可能那么快就下来。”
　　“那不是人呢？”
　　“什么？”
　　天地风云变色，一次性吸取了大量灵力而彻底苏醒的黑色巨龙长啸一声，漆黑的云层以不合理的方式被搅动到苍龙的附近，然后被它一口全部吞下。
　　然后巨龙的身躯绷直，犹如一把黑色的利刃从天往下以极快的速度降落。
　　传递足够遥远的龙吟足以让每一个实力不够的动物，乃至异兽都俯下头颅，瑟瑟发抖着不敢与这样强大的生物对视一眼。
　　那是猎物对猎手的恐惧，好像只要被发现，对方就能随意撵起它，将其当成塞牙缝的食物一样可怕。
　　这是迟来的契约了！
　　从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做的梦开始，到此时此刻的这一秒为止，她才从一个会使用灵力的普通人彻底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御兽师！
　　所以，她才会在刚才说，何百城对她的实力是错误评估。
　　订下契约的御兽师的实力，和几秒之前的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已经完全不属于一个境界层面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暂不更新，后天晚九点还有一发万字更新w


第38章 38 三合一
　　◎手无寸铁杜青碧◎
　　青黑色的巨龙裹挟着几乎能把大地都劈开的气势往下砸落, 巨大的灵压将整个钢筋水泥制作的屋顶都一并碾成了纷飞的粉末，四周的玻璃门窗摇晃一瞬后，就炸出一声巨响, 然后如子/弹一样纷飞四散。
　　那股巨大的灵力洪流，从背后压来的时候，就像一柄巨锤狠狠轰击在何百城的后背上。
　　如果不是有灵力护体, 他的脊柱足以在这样的压力下直接变成一滩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粉末与烂泥。
　　何百城惨叫一声, 痛疼让他的求生的本能回笼。
　　他的手摸索着想要找到那把通往求生之门的钥匙, 但是尚且来不及拿出那把铜钥匙, 苍龙细长的尾巴已经卷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那条平时总是喜欢软绵耷在杜青碧手腕上的龙尾，在此刻是锋利无比的兵器。
　　闭合的鳞片现在彰显着寒光, 尾巴卷起的刹那就像刀片锋利的绞肉机，直接压着他的手腕, 将他彻底绞碎。
　　这就是异兽纯粹的身体实力，对比人类的身躯, 它们简直天生的战士。
　　那把牵动所有人心神的钥匙被击飞, 丁抱朴放弃其他所有的目标，转身扑向那把钥匙。
　　其他人已经不重要，他只要能拿到那样东西就可以。
　　“秋旻！”
　　苍龙在坠入展厅的时候，身躯就已经缩小了不少，现在堪堪正好装满整个展厅，它扫尾的时候，就足以将所有的展布展台一起扫落, 仿佛是拥有自我意识的风暴，狂风卷着无数杂物向丁抱朴那里汹涌砸来。
　　于是那枚小巧的铜钥匙就被狂风席卷着消失在无数遮挡视线的展览物品之中。
　　失去希望的丁抱朴几乎是快要疯狂地嘶吼一声, 然后喊出一个名字。
　　“罗网！”
　　血红色的光芒汇集在他的手中, 眨眼又幻化成锋利的匕首。
　　他的契约异兽[血蝠]的神力, 可以让他在狭小地形以接近零时差的判断避开那些杂物。
　　此时飓风带着一堆杂物袭向他那里，但实际能造成伤害的并不多，借助轻巧的跳跃，他可以迅速避开那些在空中犹如天女散花一样的展品，犹如黑夜中扑向猎物的蝙蝠，他持刀刺向杜青碧。
　　化形期血蝠所变的刀刃在触碰到对手后，就会留下吸血的印记，持续不断地将对手的灵力与生命反哺到他的身上。
　　这异兽虽大，可蚂蚁一样能咬死大象！
　　华国的御兽界自打和国际接轨后，现在也流行用D到S的级别来区分御兽搭档的实力，不过按照华国老一辈的人来说，还是更喜欢简单粗暴地将两个实力境界的分水岭称之为“化器期”和“化心期”，前者是形态实力上的重大突破，后者则是更虚无，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心境上的突破。
　　虽然不知道这龙为什么选择这个小姑娘做契约者，但它连化器期更基础的橫骨还未炼化，不一定是他和罗网的对手。
　　利用那些杂物，丁抱朴折返的身形快得像是一道贴物游走的闪电，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杀到杜青碧的面前。
　　“来得好！”杜青碧丝毫不慌。
　　此刻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有一个可以全力出击的对手在自己对面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
　　与异兽签订契约其实并不困难，步骤也不繁琐。
　　拥有灵力的人类，与异兽的灵力对接，互相告知彼此的真名后，如果双方相性够好，只需要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能结成一个错综繁复的无形阵法，这个阵法直接烙印在双方的心脏部位，算是契约达成的标志，然后人类某种意义上就像二次进化一样，拥有或者说可以使用异兽部分天生的神力。
　　秋旻。
　　这就是曾经是小黑蛇，现在苍龙的异兽之名。
　　呼唤它的名字，那磅礴如海的灵力就整个灌进她的身体之中。
　　难怪之前饕餮说，想要和它们那些的异兽签订契约，必须自己的底蕴足够强大，还好她之前体验并成功抗住灵力洪流的洗礼，要不然此刻从苍龙那里轰鸣涌来的灵力流就足以将她的魂魄都压垮。
　　丁抱朴感觉自己的身形变慢了。
　　是不是错觉？周围明明没有任何阻拦物。
　　“不是——”
　　罗网的警告比人类的本能更快一步先来。
　　任何实力境界凭着自己到达化器期的御兽师，都会懂得在必要的时候相信搭档的警告！
　　丁抱朴果断放弃攻势，脚下迎风狠踢一块类似龙首的金属展品，让它如破开而去的岩石砸向杜青碧；借此落脚点，他的身形则快要化作一道残影迅速后退。
　　“太慢了。”
　　那块金属展品在越是靠近杜青碧的时候，就变得越慢，到最后它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彻底停止前进的动作，好像化作真空中漂浮的陨石，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而杜青碧则速度暴涨，第二展厅从东到西足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她只用了一秒就来到丁抱朴的面前。
　　这个面目看起来像是个温和中年人的教团信徒瞳孔下意识地惊惧放大。
　　这样的速度哪怕是擅长加速的驺吾也很难在起步时就迅速达到，然后等到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时，他才进一步意识到，对方刚才那句“太慢了”指的不仅是他砸过去的展品，还指的是他本身撤退的速度。
　　杜青碧的这一拳没有用上全部的力量，但是足以将一个不擅长正面迎敌的御兽师直接整个砸飞出去。
　　逃！逃！逃！快逃！
　　死战是为了生！
　　这个所有生物都知道的本能，如果这个前提无法达成，就不要继续纠缠，因为那没有意义。
　　哪怕现在找不到“钥匙”，哪怕事后会被上级追责，但在猎杀者的围捕圈成型之前，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命逃出这里，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丁抱朴转身就往展厅外撤。
　　血蝠几乎快给他背后也安上一对翅膀，但即便这样还是比不过对方爆发后直线冲锋的速度。
　　大门已经近在咫尺，可前方空无一人的空间里灵力凝滞黏稠，好像光线都变成白色的沼泽，拉住他的全身让他不得动弹，他好像被凝固在琥珀里的一粒小虫，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变成活靶子。
　　是灵力的运用，竟然真的有人能如此自如地将周身的灵力运用到如此极致的状态？！
　　天地间任何灵力需要使用都必须经过御兽师或是异兽自身的转化，才能从无主四溢的状态，变成精准、有目的的使用；寻常御兽师对灵力使用的阈值是有限的，天赋更高者转化使用的灵力越多，能够签订契约异兽的境界实力也就越高。
　　可他以前从未见过灵力阈值高到简直是夸张的新人御兽师！
　　丁抱朴怒吼一声，他半边脸已经完全红肿青紫，连门牙都掉了一颗，看起来丝毫没有直接忽悠房安邦的温和可亲。
　　生死关头已经顾不上曾经很是注重的形象，咬合肌发力，他这次咬碎的是左边的某颗后槽牙。
　　身为朱鹭市这样的大城市的教团对接负责人，他拥有的“药”比普通信徒，甚至是高一届的执事神父纯度都要高，这样的“药”在短时间给他的实力增幅可以称之为大到可怕。
　　空心的牙齿崩裂，粉末状的药物混着唾液从食管向下，在吞咽的过程中它迅速化作一股“气”渗透血管，强行盘踞心脏，然后发力；丁抱朴好似换了一个新的大功率马达的车辆，面对看不见的泥沼，硬是凭借自身过强的体质硬闯。
　　外面的普通武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王归那老不死的暂时无法从教团疯狂不要命的残党攻击下脱身，只要能摆脱身后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如此难缠的新手御兽师，那剩下几个人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灵力沼泽已经拦不住他，杜青碧脚下发力，肉眼无法观测的灵力在她脚下凝结成固体，使她借力的同时，再迅速化成顺风一样的灵力流让她极速向前冲刺。
　　她使用灵力的逻辑原理非常简单，降低对手速度的同时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那样在追逐战中自然占据极大的优势。
　　杜青碧挥拳，丁抱朴挥动匕首。
　　一寸长一寸强的定律在杜青碧面前失效，因为他匕首挥出去的时候，再一次明显感觉到了凝滞感，所以武器被强行卡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那只看起来完全没什么强劲力道的拳头砸在他的下颚。
　　灵力盔甲抗住了！
　　但是一股明显的钝痛还是从那里直窜脑门。
　　刀身漆黑的匕首上开着血槽，丁抱朴双目赤红，直接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上刀刃，血液顺着血槽迅速在深沉的黑上染上红色，随后再度往前刺穿——
　　这次匕首就像切开柔软的热黄油那样，迅速刺穿灵力屏障，往杜青碧的面门要害而去。
　　能杀。
　　丁抱朴的脑海里自然想到这个结论。
　　对方只是一个刚和异兽签订契约的御兽师，论起实力评级，也不过是D级，他和罗网在前不久已经被评定为C+级御兽师，现在还有“药”的加持，那他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B级御兽师，不可能无法杀她！
　　但他的算盘在下一秒就落空，因为横在匕首面前的是一面黑色的鳞片盾牌。
　　金石相撞的尖锐声中，一双金色的竖瞳正在盯着他。
　　丁抱朴在那个瞬间感觉到了窒息的压迫感，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和罗网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单方面的战斗，对方身后同样站在自己的搭档，只是因为对方本身的强大，竟然让他一时间忽略了那样的庞然大物。
　　苍龙摆尾之间，犹如山岳倾颓的巨力当头压下；杜青碧踩着灵力，拿出当时饕餮教导她的方式——
　　出拳。
　　丁抱朴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弱小和强大是可以同时存在于一者身上的。
　　就像她是蚂蚁，也是大象；是猎物，也是猎手；是弱小者，也是强大者。
　　***
　　天崩地裂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第二展厅里简直是一片狼藉，门窗皆碎得彻底，房顶直接被砸出两个大洞，整得像是仰望天空的两只眼睛一样，靠近展厅正门的地面上更是夸张地打出一个深坑，如果这栋建筑物下方是停车场的话，估计这样的战况还要蔓延到地下。
　　而展厅内所有的展布、展品无一例外都像遭受过暴风袭击一样，只剩极少的部分还全须全尾地呆在原地，剩下的全数被刮到了墙角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形的废铜烂铁。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还能依仗必杀阵法，口吐狂言的丁抱朴已经一条死狗一样半死不活地倒在门边。
　　杜青碧伸出手背擦掉自己唇角的血迹，然后看向林深山那边。
　　怒骂不休的何百城已经被少年压住，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那个带着白狼的青年人已经从展厅内消失，估计是刚才趁乱果断撤退了。
　　苍龙长吟一声，尾巴拍打地面两下的时候，如山峦一样起伏的身形就逐渐缩小，最后重新回到一圈手镯长度的大小，扭动了一下身体飞到她的面前，然后嘤嘤两下，像是在撒娇。
　　这是什么猛兽撒娇？
　　经过刚才那一遭，只要是目睹过战况的人和异兽，都不觉得这看似无害的“小蛇”是很容易欺负的家伙。
　　杜青碧思索了一下，自己也没养过小动物，猫狗鸟类都不知道相处的窍门，蛇类更是一窍不通，只好抬起手意思意思摸摸它的头，结果对方也很满足地缩着身体，重新回到她的手腕上当一只黑色的手镯。
　　虽然体型变大了很多，但实际上还是和在梦里一样的小家伙。
　　穿着校服的少女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林深山说道：
　　“我们出去炫耀一下吧。”
　　林深山：？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见对方一手就提起丁抱朴的后衣领，就将他提出去的时候，忽地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这是要杀鸡儆猴，目的是为了瓦解上方针对王老布下杀阵的教团其他信徒。
　　屋外安静得可怕。
　　从一只真实的龙降临在人世开始，接下来的发展似乎就朝着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策马狂奔；原本站在外面的几位御兽师和武警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去尽可能把危险和损伤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里面的人质都活着出来，剩下的两名年轻人甚至把策划这一切的几个元凶都打倒。
　　见到那名脸上也带着伤口的少女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那以绝对强势姿态君临于此的强者，自己猎杀的猎物是要展现给其他人看的，因为这样才能让他们直观地看见自己的强大与勇猛。
　　杜青碧仰起头，迎着阳光看高空的战斗。
　　随着药效渐消，那些非法御兽师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部分有实力的御兽师与他们定下契约的异兽一起死去的时候，就会有兽名的空缺，这对窥伺着更强境界的异兽和御兽师而言又是一次竞争的机会。
　　这次猎杀和反猎杀后，会造成山海界与御兽界的又一次实力大洗牌，似乎也隐隐寓意着天下格局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一些变化。
　　王归将最后一个脱力的信徒直接砸落地面，像是发觉到下方看过来的视线，这个年岁堪比这个新国家的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五桥，我感觉我真是老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的搭档才说道：“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老的吗？”
　　“是啊，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我，那些小兔崽子什么档次的实力也敢和我这么叫嚣？”
　　“……你说这话的时候，可千万别让下面的人听见，要不然几十年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王归冷哼一声，“我能不知道那些人暗地里叫我什么不没读过书的老匹夫罢了。”
　　那个年代能读书的都是殷实之家的孩子，的确和他无缘。“但我刚才的意思是，我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王归说道：“真是可笑，我之前总是觉得迟暮这种东西大概还是和我无缘的，但岁月果然不饶人，我做不到像异兽那样与日月同寿。”
　　玄武说道：“任何异兽也是会死的。”
　　“但是那也比人类活的时间太长太长了。”他的语气里有些羡慕，“你看，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群年纪大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取代。”
　　“你就是从以前开始就想得太多，到现在你竟然还有头发也算得上是一种奇迹了。”
　　说到这里，王归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那花白，但还算茂密的头发。
　　“你以前可比我小气多了，谁多吃你一块肉，你都能把人家手指头都咬下来。”
　　玄武说道：“那肯定也是跟你学的。”
　　然后它顿了顿，问道：“那条龙看上去是和你看中的小姑娘订下契约，你还要继续按照原计划推荐她去参加九大的招生考试吗？”
　　王归想起记忆里那对冰冷的竖瞳，想起足以再建王朝的那个枭雄。
　　他感觉到冰冷的空气在挤压他的肺部，让他重新感受那种被压迫的窒息。
　　“不一样……他们或许还是不一样的……”他喃喃自语，“我们现在要的是能找到‘天机’的人，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如百年之前一样，丢掉抢占先机的可能。”
　　到他这种境界的御兽师，即便是在这样的高空往下看，也能看见那名少女搂着林深山肩膀，开朗说些什么的模样。
　　“她不一定会成长为‘暴君’，如果引领得当，或许就是我们开辟新时代的大将。”
　　***
　　“嚯……林深山同学，你的门牙掉得正好可以和我凑成一对。”
　　事情结束之后，他们毫无意外地又去了一趟熟悉的医院。
　　不过这次伤势不像上一回那么夸张，平医生给他们开了外伤药后，自己定时换药，过不了多久就能慢慢恢复。
　　但是在与何百城近身搏斗的过程中，杜青碧左边那颗门牙光荣牺牲。
　　而林深山在和名叫范峰，但后来借助异兽力量逃脱的教团信徒缠斗的时候，自己右边那颗门牙直接飞出去半颗。
　　平医生给林深山看完牙后，干脆提议，“你要不然直接把剩下半颗拔了吧，反正依照御兽师的身体素质，一两个星期后门牙就重新长回来了。”
　　听得林深山是既郁闷，又觉得要是天天说话漏风，那还不如拔了它。
　　杜青碧已经在他旁边笑了最起码三四次，她倒是完全不在意牙齿漏风这件事。
　　林深山看看她，想要说话，但是觉得那样太丢脸后，还是决定闭嘴不言。
　　在等林深山拔牙的时候，杜青碧低头看看环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苍龙，如果它不主动显形的话，其他人似乎是看不见它的。
　　想起刚才被无数人围在门口问一堆问题的盛况，杜青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缺牙，这凉气吸得有点多，导致她心肺感觉一凉，反而咳嗽起来，最后还是平医生臭着脸出来表示，医院里不要吵吵闹闹的，才算还给她一个清净。
　　不过杜青碧以为她最起码要像在省博出来那样去录笔录，但这次的过程比上次简单不少，甚至连半个小时都没有超过就结束了，总之是简单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程度。
　　“秋旻……秋旻！”她小声喊道。
　　几秒后，一道睡得半梦半醒的声音从她的手腕上传来，“嗯？”
　　它怎么又要睡着的样子？难道龙也有冬眠的习惯吗？
　　杜青碧无奈地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这么困？是因为刚才战斗的影响吗？另外你有没有看见有一把‘钥匙’落下？”
　　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钥匙的确是有从何百城的手中掉下来，但仅仅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它就凭空消失，随后直到战斗结束，它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苍龙打了个饱嗝，“我吃得有点多……”
　　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还没有睡饱，然后说道：“钥匙被我吃了。”
　　“被你吃了哈……被你吃了？！”杜青碧的语气逐渐变得震惊，“你怎么把它吃了？！你什么时候把它吃了的？！”
　　对方老老实实回答：
　　“就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
　　展厅占地面积不小，但对于一头庞大的巨兽而言，还是小了不少。
　　似乎是发现自己也许是吃了本来不应该吃的东西，苍龙接下来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越来越小。
　　“但是那是最浓郁的灵力，不吃掉的话，肯定会形成黑渊的……而且吃了，我才有力气揍他！”
　　结果竟然是被吃掉了……话说肚子真的不会爆炸吗？
　　就在这个念头从杜青碧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听他们说，要回收那把钥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防止教团的那些人通过钥匙穿梭两个世界，既然被吃掉的话，那好像也算是解决了这个隐患。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见秋旻说道：
　　“不过那团灵气似乎有些不一样，吃完之后我就成功炼化橫骨了。”
　　橫骨是异兽提升实力境界中的第一道门槛，炼化橫骨后它们才能流畅地说话。
　　杜青碧一愣，然后听见它继续说道：
　　“然后，我现在发现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山海界那边的情况了！等我把那些灵力炼化成功，就可以带你去那边和文奇一起玩了！”
　　杜青碧：？！
　　敢情钥匙的功能是转移了吗？！变成秋旻自己可以自由穿梭两界了？！
　　***
　　“这就是‘龙’出现的地方吗？”
　　在杜青碧他们离开市博不久后，有一位打扮奇怪的瘦弱少年来到仿佛被定点爆破一样的市博第二展厅门前。
　　他四处张望着，兴致勃勃地如此说道。
　　拎着医疗急救箱，穿着白大褂的一位医生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然后无奈地对他说：“贺博士，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这里可能还有很多潜藏的、没有被排除的危险，直接过来未免太危险了！”
　　贺吾游。
　　这个名字出现在杜青碧他们刚进入展厅时，在门边的展布上看过。
　　研究资料整理者、研究者的名字栏目上写的就是这三个字。
　　虽然一般写在那里的名字往往代表的都是最起码年过三十，头顶可能已经变成地中海的知名或有钱教授，但实际上贺吾游的年纪比杜青碧与林深山还要小些。
　　这个实际年龄只有十五岁，按理说还应该上初中的小少年，穿着厚厚的无菌防护服，犹如一个行动笨拙的太空人缓步靠近这里。
　　他年纪虽小，可每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正规御兽师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认真和他问好。
　　“贺博士。”
　　“贺博士，您好。”
　　…………
　　毕竟这个小小年纪的天才写出的著作，改革了御兽师对灵力的运用，使得华国的御兽师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重新审视古老的战斗技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跻身世界的前列。
　　贺吾游也笨拙地抬起手，隔着玻璃头罩向其他人问好。
　　他从小就身患病症，比起其他地方，医院里的无菌病房就是他的家，偶尔能出来也必须穿戴好这件防护极为严密的防菌服。
　　王归看见他的身影时，忍不住直皱眉头。
　　贺吾游的声音从防菌服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
　　“王老也不用这么紧张嘛，我要是真死在外面，也不会算在您头上的。”
　　这话听得随行医生也直皱眉头。
　　王归瞅了他一眼，暂时没吭声。
　　他心想，你要是真死这里，上面铁定要把他扒一层皮下来。
　　“那贺博士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这话算是明知故问，因为整个朱鹭市都已经亲眼目睹了那条龙的踪迹，更别提还有多少消息早已像雪花一样飞向国外。
　　贺吾游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就是来现场看看损失情况，毕竟这也是我挂名的展览。”
　　王归背着手，虽然年纪老大，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老一小互相闲扯几句，接着贺吾游说道：“但是我猜，王老还有其他人的意思是不忙先把这件事公布出来。”
　　龙，这种异兽的寓意天生带着与众不同的感觉。
　　加上已有接近百年没有这样的异兽出现过，整个异管局从上到下对它都是如此的茫然和无措。
　　“所以要靠你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尤其是对外。”王归补充。
　　他说的“对外”是指对境外媒体的解释，和华国本土不一样，外国对异兽的态度都显得格外神圣，而且天然和宗教因素挂钩，这导致教团的人回回一行动，异管局着手反制的时候，总有境外媒体跳出来开始嚷嚷他们侵犯人权。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有一条龙重新出世，指不定马上被扣上《死去的帝国重新复燃》这样耸人听闻，又暗中煽动的大帽子。
　　贺吾游心如明镜。
　　“哦……在线编一个合理解释，这个我在行。”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虽然因为防菌服的缘故，他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过‘龙’啊……”他和老者说的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王归说道：“贺博士，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山海界随时会涌现的兽潮，还要面对一些不怀好意分子的针对。”
　　“天下未有之大变局……我们需要一只‘奇兵’，来为整个华国赢得一分立于世界之巅的先机，如此才能更有把握面对未来的大灾难。”
　　***
　　这些天老刘看看杜青碧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几次想要和她说话，几次又觉得这么问她，会不会触及到青春期少女敏感的心思。
　　马上就要高考，但是这孩子三天两头就在课后见不到她人影。
　　回回都是有正经请假理由，可是每次回来都是脸上身上带伤，导致班上已经有不少同学都明里暗里和他表示，班上有一位同学是不是遭受到了暴/力事件。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的话，大概会把上面的话换一下主语位置。
　　按照正常人的武力值比较的话，现在只有杜青碧欺负别人的份。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杜青碧这孩子单独说了几句，后者又表示什么都不用担心。
　　临近高考，杜青碧自己也知道笔试成绩要是不过关的话，自主招生考试的推荐也只是镜花水月一样的美好幻想。
　　所以在日常巡逻和锻炼之外，她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投身在学习之中。
　　于是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杜青碧正式接到去参加中央第九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
　　班主任老刘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自己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这位头发逐渐秃顶的中年人操心看着她的时候，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对比他的黑眼圈，自己的学生简直就是精神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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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老师送你去？”他想了想，生怕她在路上堵车，“我开电瓶车送你去。”
　　杜青碧瞅瞅自己老师像是一夜没睡的萎靡样子，在深深感受到对方关心的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没事老师，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开摩托送我去。”
　　老刘说道：“那你们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顺带还叮嘱了不少常规的“别忘带身份证和准考证”“早点去考场做准备”“千万别紧张，你高考估分应该不低”等等，杜青碧都一一应下。
　　怎么老师比考生都紧张？
　　结果等到她坐车一路安静地到考场的时候，她就发现还有一个人也比她紧张。
　　摘下头盔放到林深山的手上，她看看对方脸上僵硬的表情，最后无奈地说道：
　　“你也给我放轻松一点，对我这么没有自信的吗？”
　　林深山想了想，“这倒不是。”
　　“那你紧张什么？”
　　“你分数很高的话，我可能在九大没分到一个班。”
　　杜青碧：“……”
　　他们耳旁传来一阵软糯的笑声。
　　“让你当初没用全力。”
　　杜青碧说道：“但是我考试可不会留余力哦。”
　　林深山说道：“你尽管考，九大培训半年会根据分数调整班级，到那时我会跟上你的。”
　　***
　　中央第九大学的笔试考试在昨天就已经考完，今天自主招生的实战考试借用了城区一所学校相当宽敞的体育馆。
　　对比其他学校的考试，这里的安检程序是既简单又麻烦。
　　每一个参加考试的考生先亮出自己的契约异兽，然后进门。
　　但是进门就是第一个考题，那里是密度不小的灵力屏障，如果御兽师的灵力不达标，那是连实战考场的大门都跨不进来。
　　今年的主考官一边翻阅着今年考生的资料，一边和身边的另一个考官说道：
　　“今年王老是不是有专门推荐一个学生？”
　　“是。”助理考官点头，“他老人家已经有好几年没推荐过考生了吧。”
　　主考官把资料专门找出来，然后看看那表格上少女的证件照，再看她的笔试成绩和契约异兽的相关资料，最后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契约异兽是[黑蛇]，看起来不是很出众……该不会是他老人家的孙女？”
　　他是经典觉得王归他老人家是年纪大了，但是还舍不得放弃手中权利地位的人，不仅如此，还总是喜欢推荐学生之类的。
　　“他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孙女……而且他老人家的确是没成家，到现在也没留后代。”这位考官吐槽，“虽然她成绩不是顶尖，但也的确是够参加的资格分数线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就是需要学校推荐她而已，不过他们学校推荐的是另一个学生。”
　　主考官叹了口气，然后把资料往面前的桌上一扔。
　　“等等如果她能进来，就安排……”
　　他的视线扫视几位负责实战对战的考官一圈，最后落于正在考场上的一个年轻考官身上。
　　“让小王负责吧。”
　　刚才搭话的那位考官心里明了。
　　小王是他们中实力最弱的，但也是在考核要求水平之上的，这算是卖给王老的面子，只要你推荐的学生实力达到最低水平线，那也是可以录取。
　　不过前提是，这位叫做杜青碧的考生能顺利突破进门的第一关。
　　主考官抬眼看了一下监控。
　　“今年考生质量是不是不太行？来考试的有五十三个，现在进来的才不到二十个，一半的成功率都没有。”说着，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噗——！”
　　话说到一半，茶先喷了出来，然后滋了监控一屏幕的水。
　　“小赵！小赵！”他赶忙喊来刚才的考官：“赶快去看看门口的灵力屏障是不是失效了！怎么有考生直接就进来了！”
　　灵力屏障会失效？
　　不会吧，这玩意儿是根据贺博士的理论改造出来的，国外都进口华国制定标准，怎么可能突然就失效？
　　但是这位主考官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赵考官也把头凑过去。
　　监控屏幕上的灵力检测波动有一个非常不正常的峰值高度，如果说用于淘汰的灵力像细密的渔网要筛掉大部分浑水摸鱼的人，那这个峰值代表的灵压强度几乎堪比一块巨石直接把用于筛选的网络砸出一个明晃晃的破洞出来。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赵考官也尴尬地笑笑：“该不会……真坏了吧？”
　　明明来之前还特意检查过仪器的准确性，明明校验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名考生天生的灵力阈值非常高，而且是比仪器检查设定的高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御兽师平均灵压还要高。
　　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出现在身经百战的前线战士身上，今天进行入学考试的，还都是刚和异兽签订契约不到几个月的新兵预备役们，大部分年轻人的境界测定等级都不到化器期，对标国际标准就是不到C级，所以考官们第一时间压根就没有想到上述极少数可能出现的情况。
　　主考官的视线往旁边刚才刚拿着奶瓶回来的人身上瞟了眼，然后语速加快地对赵考官说道：
　　“小赵你去门口看看情况，把刚才那个考生带到另一边的门检测。”
　　赵考官应下，明白主考官是不想在某人面前丢脸，不过他在往考场门口走的时候，想到刚才在监控里看到的女孩子还挺眼熟的……
　　等他走到门口，亲眼和那个个头不算太高，在一众专门准备的实战服里，唯有她一个蓝白色干净但陈旧的校服显得很是引人注目。
　　……等等！这不就是王老推荐的，那个叫杜青碧的学生吗？！
　　作者有话说：
　　提早更新！晚上九点还有一更万字更新owo


第39章 39 三合一
　　◎中央第九大学自主招生考试◎
　　此时的杜青碧丝毫没能想象到, 等会儿她从进门开始就会遇到什么，让整个考场都炸锅的事情。
　　眼下的她想的是，考场设置了两个安检大门, 怎么这么巧轮到她的时候就坏了一个，该不会赶不上考试时间吧？
　　有这个想法的也不止她一个，不少跟着重新排队的考生也有些怨言, 直到里面的负责考官出面说道：
　　“这次实战考试本来就是一个一个入内, 准考证上写的结束时间是参考时间, 如果来不及结束, 我们会顺势延长考试时间的，请各位考生不要焦急。”
　　现在赵考官站在门口, 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让考生挨个挨个地通过新调整灵压强度的大门。
　　百分之八十的灵压, 对于大部分新手御兽师是个很难通过的坎。
　　前几个能进去的都是憋足了劲，憋红了脸, 才勉强挤进去；后面几个甚至在憋着气往里面走了一步就被直接弹飞出去, 引起后面排队考生的低声惊呼。
　　直到他看见那个叫杜青碧的考生走过来的时候，他主动对旁边拿着金属检测器的考官说道：“我来。”
　　对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将检测器交给他，然后让出空位。
　　赵考官神情严肃，对她说道：“举起手来。”
　　一旁的工作人员：……怎么样看犯人？
　　杜青碧：嗯？怎么像看犯人？
　　后面的考生：哇——怎么像看犯人？
　　杜青碧老老实实举起手，配合指令还原地转了一圈。
　　赵考官又看看眼前这个个头矮矮的女孩子，再看她丝毫不像是会考试作弊的纯真表情, 他一时觉得该不会是主考官太紧张了些？
　　指不定是站在这个女孩子前面的那个高壮男生才是罪魁祸首？
　　这样想着他一脸表情严肃地亲手检查了杜青碧前后好几个考生，然后才亲自带着他们往检测门的方向走去。
　　“考试最重要的是诚信, 希望你们不要搞什么小动作, 最后反而让自己的信誉蒙受终生的污点！”
　　赵考官厉声说道。
　　忽然被单独拉出来叮嘱这句话的几位考生心中不免惶恐, 只有杜青碧还赞同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想到，这句话最初目的就是为了针对她说的。
　　“一个一个进来。”
　　赵考官看着他们说道。
　　站在杜青碧前面的男生看起来可谓是人高马大，就外形来看，感觉能一拳打爆三个杜青碧；但是当他信心满满走到门前，抬脚往里走的时候，动作忽地一顿。
　　站在他背后的杜青碧利用灵力网络看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扇门就相当于灵力屏障，和她与丁抱朴对战时制造的泥沼是一样的效果，灵力爆发不够的话，是很难冲破那道屏障的。
　　果不其然，随着他僵持的时间越长，一直无声看着他们的考官就会摇摇头，然后按下什么遥控的按钮，让下一位考生上前来。
　　“我还没输……！”就在考官已经在纸上记录了什么，抬起头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怒吼一声，然后低下头再度摆出一个冲刺的姿势，“我可是以后要进白虎队的！”
　　一只雄壮的尖刺豪猪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自己御主的磨蹭，直接现身出现在他的身后，直接撅起蹄子按在他的屁股蹲儿上，将他踢进门去。
　　它强壮有力的蹄子哒哒哒哒在水泥地面上凿出四个小洞，然后哼哧哼哧瞅瞅杜青碧的脸色，然后逃难一样地也钻进门里，看上去是一点也不想和她呆在一个空间里。
　　赵考官：“……”
　　行吧，从结果上来看也算是成功过关了扣.抠.群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毕竟御兽和其他军队不同，本来人数零散，平时大多是三五一队或是单兵作战，有时比起过程，在这个世界里更注重结果。
　　“下一位。”他抬起头，看向杜青碧。
　　在场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她。
　　不管是人类的，还是异兽的。
　　但这位穿着校服的少女就像普普通通地走进考场，然后跨过了大门。
　　赵考官：“……同学你等一下。”
　　他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先出来，接着自己走到门里感受了一下。
　　没感觉错，灵力屏障一直是有效果的，但是她是怎么做到像是完全没有灵力屏障就走进去的？！
　　“同学，你进来吧。”
　　他再向她招招手。
　　杜青碧从善如流，气定神闲地抬起左脚，然后右脚落地，走进门里。
　　“……”
　　不对啊……不对吧！他这个C级御兽师都能感受到灵力屏障的滞涩感，为什么她像是完全不受影响？！
　　赵考官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可能是对方先抬左脚的原因吧？！
　　想了又想之后，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同学，你这次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先迈右脚。”
　　杜青碧：虽然感觉考官的要求很奇怪，但也不是不能配合。
　　于是她出门，再换另一只脚迈进来。
　　所有人：“……”
　　这下不仅仅是考官惊了，连后面排队的考生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前面那么多人都累得要死要活，才走进考场的大门，她怎么看上去这么轻松？
　　杜青碧想了想，“要不我这样进来？”
　　这次她干脆自己转过身回到大门边，然后像立定跳远一样跳进来。
　　赵考官：头好痛，怎么会这样？
　　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上阵给她测一回。
　　他本身的灵力展开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上三分之一的力量，然后他对她说道：
　　“抵着我的手往前推，我后退就说明成功。”
　　“还需要注意其他什么吗？”杜青碧问。
　　赵考官摇头：“你用你的全力就好。”
　　因为这次实战考试也相当于是摸底考试。
　　中央第九大学收的学生要求相当之高，战斗系毕业的学生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需要奔赴和异兽、以及那些非法御兽师作战的前线，所以他们宁可先在这个时候筛掉一部分实力不够的学生，也不愿意日后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既然考官都这么说了，杜青碧看了看自己的手，决定先用六成力试试水。
　　***
　　主考官紧张地盯着屏幕。
　　从那个穿着蓝白校服少女前面一位的考生情况来看，说明灵力屏障肯定还是在起功效的，但是她是怎么做到像喝水一样简单就进来的？
　　拿着奶瓶坐在他旁边狂粗犷中年大汉，粗声粗气地说道：
　　“指不定人家小姑娘就是天生灵力阈值很高呢？”
　　“毕竟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去战斗系，但是最后因为灵力阈值太低，所以去了理论系。”
　　听到他的阴阳怪气，主考官气不打一处来。
　　“郑大强，你这老小子自己在前线混得也不怎么样！奶你的孩子去吧！”
　　“嘿——何富贵！你这家伙自己不能打仗，现在恼羞成怒了是吧！”
　　“哎哟还会说四字成语呢，能得你。”
　　眼见两位实力地位都比自己高的考官已经开始互相“人身攻击”起来，其他考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低着头自己干自己的事。
　　郑大强怀里的小家伙还在努力伸长手去够他手里的奶瓶，但是壮汉就是不让它轻易拿到，一边吊着它，让它练说话能力，一边对损友老同学说道：
　　“要不然就是你设定的阈值太低了点。”
　　主考官何富贵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百分之八十还低？再高，恐怕这一批名额，咱们都招不满。”
　　“高一点，筛出来的种子质量高点。”
　　“呵，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上将，就去改革一下招生标准。”
　　何富贵嘟囔：“我还是觉得可能是仪器有问题，但是我反正已经让小赵去把个关，按理说应该是不会搞错。”
　　郑大强随口一说：“指不定等会儿，人家小姑娘的实力就把你吓一跳。”
　　何富贵心里开始打鼓，但是他嘴硬得和石头一样。
　　“呵我不信。”
　　“哎哟你不信你不信。”郑大强说道，“那不如赌一把，如果真是个天才，那就把你藏得那瓶十年老酒给我？”
　　何富贵气不打一处来，“行啊你！要是你输了，就把你那瓶藏了十年的老酒给我！”
　　“我能输？我怎么可能输？”郑大强同样嘴硬，“我和你说，就算是个天才，我也能让他们这群新兵蛋子们感受一下什么叫老前辈的实力。”
　　“我看实力没有，只有‘老’字比较写实。”
　　双方斗嘴斗得是你来我往，硝烟弥漫。
　　只是主考官何富贵的话才脱口而出没过三秒，考场门口就传来一声巨响。
　　在考场里的考生和考官尚且没来得及转过头去，视野的余光就看见什么人影像风一样忽地倒着飞出去，等到哐的一声撞在宽阔场馆中的篮球架上，将那笔直的钢筋整个弯曲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时，众人才发现刚才那个真的是一个被击飞出去的人。
　　赵考官的手紧紧拽住那好像倒下植物一样的篮球架，在发现所有人都在震惊看着他的时候，选择默默把一口老血给咽了下去。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位考生的灵力爆发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三分之一的力道压根就没抗住，只感觉整个人是被一道扑面而来的海浪给直接掀了出去；要不是他在飞出去的过程中，急忙用灵力稳住自己的力量，恐怕现在能直接把当做考场的篮球馆墙壁砸个对穿。
　　“呃……老师，您还好吧？”
　　赵考官勉强说道：“……我没、我还好。”
　　好像也不能说没事。
　　然后他听到对方又问“那我现在能进来了吗？”，这下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让对方再全力试一次，那感觉他就不是飞到篮球架这里了，而是直接被创到朱鹭市郊区都有可能。
　　何富贵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想起来自己一分钟不到之前说的话，现在感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大强在旁边笑得直癫，差点把手里的奶瓶都给全洒了。
　　何富贵狠狠咳嗽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后，和颜悦色地对杜青碧说道：“这位同学进来吧，我们实战考试就一对一的切磋形式，你要稍稍休息一会儿吗？”
　　篮球馆很大，作为考场分成了四个长方形的小部分，现在四个小场地都在进行切磋考试，只不过刚才赵考官的动静大得吓人，好像一瞬间给所有考场里的人都按下了暂停键，直到主考官发话，其他人才重新动起来。
　　杜青碧摇摇头，“没事，我随时可以开始。”
　　实话实说，她刚才压根没有花费多少体力和灵力，对比和她一样的同龄人，她不仅仅是灵力阈值高得夸张，更是因为她的神魂在饕餮的指导下，经受过好几次成灵力洪流的洗礼，韧性要比很多年长的御兽师都要强大不少。
　　何富贵的视线在考场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走到他旁边的小赵身上，但是后者背对着杜青碧朝他们两位露齿一笑。
　　郑大强：“哎哟。”
　　何富贵：“……”
　　这一口老血，配合着雪白的牙齿，看着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那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再去和这位考生切磋，而小赵的实力要比王考官强，既然这个考生真的像郑大强说的那样是个天才的话，那小王肯定是摸不到她的底的。
　　郑大强拍拍互相斗嘴有几十年老友的肩膀，表情带着打赌成功的得意。
　　“行了老何，还是我来吧。”
　　何富贵也把自己的椅子背对着其他考生和考官，然后狠狠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输了，你也得把你那瓶酒给我。”
　　郑大强小声说话，但信心满满，“我输？我好歹也是B级，栗深也能化器，你说我有输的可能吗？”
　　何富贵提醒：“招生考试不准用武器。”
　　“小朋友的异兽是[黑蛇]，一条小蛇想咬死熊可没那么容易。”
　　何富贵看看他的表情，感觉有一种预感，估计他失去的十年好酒将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他的身边。
　　***
　　在等待前面的考生结束实战考试之前，杜青碧在旁观摩了一下他们的战斗。
　　世界上的异兽千千万万，拥有的神力也各不相同，有正面强攻系的，自然也就有隐匿自己，侧面进攻的类型。
　　虽然这些战斗都是点到为止，不像她之前经历的那些生死一线，可杜青碧仍然觉得自己可以从中学到不少可以借鉴的要点。
　　何富贵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位王老推荐的考生改观不少。
　　之前认为她可能只是走后门的，但现在看看，可能真是一个天赋绝佳，又耐心好学的好苗子。
　　几分钟后，在腾出空间的考场上，杜青碧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威武雄壮的考官，感觉到对方的灵力境界和之前在门口的那位考官并不是一个等级后，心中已经开始雀跃。
　　她天生喜欢挑战，血液里奔流着永远也无法停下的战斗渴望。
　　郑大强活动了一下筋骨，先看了眼还在自己背后抱着奶瓶喝蜂蜜奶的搭档，转头和杜青碧说道：
　　“实战考试的规则很简单。”
　　他示意她看这个刚用白线画出来的长方形空间。
　　“切磋为主，双方在这个空间里交手，要么认输结束，要么把对手轰出白线空间外结束。”
　　“实战考试最后的分数不以胜负定结论，也就是说……”
　　“只要在考试里表现出自己的实力，输了分数说不定也不低？”
　　这是个一点就通的学生。
　　郑大强满意地点头，然后摆出防御的姿势。
　　“不错。”
　　“你先攻。”
　　一般这样的实战考试，主要是为了切磋教育，教官防御为主，在过程中算是半指导考生实战技巧。
　　杜青碧看看他背后的异兽，“老师不让搭档帮忙吗？”
　　郑大强想着，要是自己异兽也帮忙的话，估计对方应付不过来。
　　“不用。”他说道：“你只管全力进攻。”
　　全程密切关注他们的何富贵忽然回头看小赵，“该不会……”
　　赵考官露出带血的白牙。
　　何富贵心中了然。
　　果然，这话估计也和他说过，那他还是挺期待接下来这位考生和损友之间的切磋的。
　　“那我……可就来了！”
　　眼前的少女速度快到惊人，在她说前两个字的时候，明明还在场地对面，可是后四个字飘到郑大强耳中的时候，人已经像出膛的子弹，与一只凝固着灵力的拳头一起来到他的面前。
　　郑大强的瞳孔放大，再像针尖一样缩紧。
　　对方手中没有武器，说明实力境界也没有超过第一道分水岭的C级化器期，可是她这一手露出的基础已经比大部分C级御兽师还要扎实。
　　灵力防御全开！
　　一声沉闷的波动炸开，像是坚硬的岩石被人徒手打穿的声响，震得整个篮球馆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郑大强右脚往后倒退半米，稳住身形没有像小赵一样直接被轰飞出去。
　　其他三个考场的人不由向他们这里看来。
　　何富贵手里的不锈钢茶缸放下，与赵考官一起不由自主地仔细凑近监控，仔细观察他们的切磋。
　　好硬的壳！
　　这是杜青碧的第一感觉。
　　对方的灵力盔甲是她目前见到的最硬的防御，她用上八层的灵力轰击，可对方连身形都没有晃动一下。
　　相反在近身后，对方迅速抓住机会，反手向前扣住她的肩膀，抬膝就要一脚将她踹出去。
　　但是在御兽的世界里，男女体能上的差距已经被灵力抹平，甚至因为灵力阈值的差别存在，女性完全可以借助灵力，在体格相差巨大的情况下，稳稳扎根在原地。
　　所以此时杜青碧完全不做动作上的防御，反而趁着对方伸手门户大开的时候，伸手锁喉。
　　在灵力的加持下，双方动作都快得惊人。
　　御兽师都需要全神贯注，才能看清他们的动作轨迹；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那必须需要借助高清运动摄像机逐帧逐帧的解析，才能看清战斗的场面。
　　破空的声响像是鞭炮一样在他们之间炸响。
　　越是近身缠斗，郑大强就越是讶异于对方使用灵力时庞大的存储量，每一次出拳时灵力流都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每一次的出拳都比上一次更加强大和难以招架，好像她的灵力永远也不会有枯竭的那刻。
　　不过，只有强大的力量无法打倒敌人。
　　郑大强看起来粗犷，实际上战斗风格粗中有细，面对狂风骤雨一样倾泻的攻击，他还能在用灵力保存自己体力的同时，寻找反击的空隙。
　　见之前的攻击方式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杜青碧果断改变战斗的方式，从粗犷、只求能削弱对方体力的方式，换成更精准的近身攻击战。
　　将灵力网络的辅助效果最大化，在进攻的时候辅助纠正她动作上的精准度，力求击破的是对方的防御薄弱点，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攻击频率一旦下降，对手立马抓住了这个机会。
　　对比拳头的硬度，搭档异兽是[岩熊]的郑大强丝毫不落下风，双方带着灵力的拳风在面前相撞碎成无形的硝烟，又迅速向四周散去，轰得篮球馆四面的窗户框框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因为受到波及而裂成漫天的碎片。
　　郑大强攥紧拳头，收力，错开对方的进攻，然后蓄力一扑，错开半个身位是绝佳的埋伏点，随后全力爆发，一拳打在对方的腹部，将她整个人像打棒球那样击飞出去。
　　但她与苍龙秋旻契约后的灵力浑厚到令人觉得恐怖，即便没有下死手，郑大强这一拳力道仍不容小觑，但哪怕是这样，杜青碧的周身的灵力盔甲也没有破碎。
　　她伸出手，紧紧拉住白线边缘另一个金属篮球架。
　　只听令人牙酸的声响响起，这只金属球架也不幸沦为和另一侧对称的那一个一样的下场。
　　不，或许现在来看还要更凄惨一些。
　　因为杜青碧借助那只球架稳住身形，没有直接被击飞到考试场地外面后，反身踩住球架再度冲锋回去。
　　不堪重负的球架终于哐当一声齐腰折断，好像在控诉这场切磋的无情波及范围，不过两位当事人目前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好！”郑大强感觉此刻已经远不是指导战。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已经拥有不俗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她还在当下的战斗里不断汲取新的知识、经验和技巧，战斗每延长一分钟，对方的实力就会更强一分。
　　如果这小姑娘学过更多的格斗技巧，恐怕以后在近身战上可能是无人能敌的常胜将军！
　　双方都没有兵器在手，拳头就是他们最直接的武器。
　　力量压制、速度配合、技巧运用。
　　他们的切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出极为精彩的武打片现场。
　　何富贵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这次实战考试，忍不住喃喃自语：
　　“今年新生……恐怕都是天才……不，是怪物级别的御兽师！”
　　***
　　要不要让栗深过来帮忙？
　　这个念头在郑大强脑海里转了一圈，但是在看对方这个小姑娘都没有让异兽现身的时候，还是决定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御兽师的单打独斗，和两个多年配合的默契搭档之间的对战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现在对于招生考试而言未免也太早了点。
　　坐在白线之外，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小熊连蜂蜜奶都没有继续喝。
　　它隐隐感觉到那个少女的身上潜藏着很恐怖的气息，但是朦朦胧胧之间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五行属水的异兽吗？毕竟它们天生擅长隐匿自身气息，或是制造那些以假乱真的幻境。
　　不知不觉间，它也把杜青碧看成了同一个层面的对手。
　　这样想着它又看向搭档。
　　五行属土，更擅长正面迎敌，对上这样的对手也许会吃亏。
　　郑大强反复试探过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拳头力气后，他开始反击。
　　B级化器期御兽师的身体素质强到离谱，他们已经天生继承一部分搭档异兽的力量，在郑大强身上的直观体现就是他硬到固若金汤的灵力盔甲，以及比寻常御兽师还要强大的徒手力量。
　　他怒吼一声，浑身肌肉绷紧，面对杜青碧的这一击直接反手冲拳迎上。
　　两者拳头相撞，一股劲风撞出，冲得整个篮球馆的玻璃开始剧烈晃荡，最后直接齐齐碎裂，炸出平地惊雷一样的惊人动静。
　　杜青碧倒退一步，发现对面这位考官的实力远远不止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他像一座即使抬起头也看不见顶的高山，她的灵力看似汹涌，实际上使用起来仍旧很粗糙，河水漫不过那样的高山，也击不碎坚固的岩石，她需要重新转换思路才能越过这座高山。
　　“其实你也可以让异兽出来帮忙。”
　　虽然考官这么说了，不过杜青碧还是想先靠自己的力量试试。
　　她眼眸发亮，“暂时不用它帮忙。”
　　说话间，残影掠过，杜青碧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郑大强早已摸清这小姑娘的进攻节奏，见她此刻还敢上前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伸手就准备擒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出去。
　　“嗯？”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掌竟然抓空了。
　　对方的身体比最顶尖的瑜伽舞者还要柔软，简直像蛇一样的软骨生物，以在人类看来绝对能被称之为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方式扭过过大的幅度，躲开他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一招。
　　郑大强想起资料上对方的契约异兽。
　　[黑蛇]，蛇类生物的确都有这样的特性，在自然界里它们不可能做到刚才那样，但是人类另外赋予这些能力全新的解释。
　　体型巨大的蟒蛇是天生善于伏击的杀手，它们发起进攻时仅在几秒之内就会咬住猎物的致命处。
　　而身为异兽，这样的速度被进一步的加速。
　　在场所有的人哪怕是一直紧紧盯着战况，也不过觉得像是一缕风吹过眼前，然后杜青碧已经出现在考官的身后。
　　此刻她的视线冷得刺骨，就像全身心进入猎食状态的蛇类生物，专注、冷血、在追求一击毙命的效率上达到极致。
　　身形缩起、舒展，然后利用灵压压迫猎物的循环系统，切断对方的心脏血液供应，让对手在极短的时间内昏死过去。
　　郑大强在心中默数，这小姑娘的韧性耐力都好得惊人，直到现在也不泄露自己搭档异兽的半点气息，对灵力的运用也是像润物无声的水流，多半那异兽属相从水，善于隐匿自己、辅助侧面进攻的类型。
　　现在擒拿住他的力道也不是很大，但似乎也留了余力，以防他的反扑。
　　差不多了。
　　他这样想到，现在也是时候分出胜负，来结束这场考试。
　　在短短的时间里，这小姑娘表现出来的天赋，完全足够她跻身中央九大最顶尖的那批新生行列之中，在他看来，哪怕是林上将家的那位被从小誉为天才的小儿子，可能也无法完全和她并肩。
　　但是，现在初露锋芒的钻石还没有被打磨成型。
　　进入九大后的教导和训练，才是最重要的步骤。
　　如果九大连这样的学生都不要，导致她被其他学校收走的话，他现在就可以考虑辞职跳槽这件事了。
　　郑大强周身灵力震荡，这是他剩余灵力的全部爆发，土属性的力量让他丝毫不受压迫的影响，技巧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
　　被灵力弹开的杜青碧身形后撤，但是来不及。
　　对方明明只是一探手，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和她利用灵力的爆发加速不同，郑大强的加速简直像是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平行移动的电梯，当他跨出一步的时候就像缩地而行，横跨数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灵力层层破开防御的盔甲，然后将她困于无形但令人无法动弹的牢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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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你——！”
　　下一秒，郑大强就像扔铅球一样，将她扔飞出去。
　　只要离开白线规划的区域，就算考试失败。
　　这一点不仅是考生还是考官都心知肚明。
　　大部分考生只能看见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被整个扔飞出去，而发出一阵不由自主的惊呼；而实力境界普遍高出一大截的考官们才会发现灵力囚笼的端倪。
　　“连这招都用上了，那老郑肯定能赢啊。”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招生考试就用上这个，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点？”
　　“说明这学生不简单，要不然赵考官不可能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直接把她揍趴下，前几个学生在他手底下都没坚持过三十秒就被打晕了。”
　　“该不会是赵考官对待女生手下留情？”
　　“前面还有两个女生，你是不是选择性眼盲？”
　　………………
　　………………
　　就在考官们盯着那边的切磋低声讨论的时候，同龄考生们的反应就直接多了，每一次杜青碧的出拳，以及和考官不相上下的灵力对撞时，都会引起他们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的“哇——！”，等到考场的玻璃都被激荡的灵力撞碎的时候，这声“哇——！！！”简直要冲破天际，让外面排队等候入场的考生和考官心痒难耐，更是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整齐划一的反应。
　　“里面的人到底在哇什么啊？”
　　“考个试而已，怎么还能这么热闹？”
　　“该不会是看见龙了吧！之前不是说我们朱鹭市有龙出现吗！”
　　“不会吧……我看消息说是无人机表演啊。”
　　“无人机表演能把市博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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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考官来了！”
　　外面嘀嘀咕咕的时候，里面的战况已经到了最焦灼的时候。
　　杜青碧虽然被整个扔了出去，但是她双手伸出无形的囚笼之外一勾，霎时间青绿色的藤蔓迅速缠住郑大强的双手。
　　后者一惊，“五行属木？！”
　　控制植物、灵力恢复都是木属异兽擅长的事情，可她在刚刚之前明明都更像水属异兽的契约者。
　　灵力催生的藤蔓坚韧得堪比铁锁，在杜青碧往外飞的时候，硬生生扯着郑大强也往外拽出两米之远。
　　“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收下！”
　　郑大强暗骂，还小小心意，这小姑娘明显是想拉着他一起出局。
　　不过B级化器期的御兽师，可没那么容易败在这种小把戏下。
　　郑大强双脚踩住地面，地板迅速破裂，大地隆起化作巨手拉住他的小腿，然后他怒吼一声，肌肉线条分明的肌肉隆起，硬是将青绿的藤蔓挣裂。
　　“这礼物我可不喜欢，你还是拿走！”
　　两人中间的“绳索”一断，郑大强感觉此刻已是胜券在握，连笑声中都带着酣畅淋漓的痛快。
　　“看样子，赢得的人是我喽！”
　　此时他说话的强调都已经不是一个考官。
　　“那可未必。”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杜青碧说，“您还没看我那份礼物，您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
　　眨眼的瞬间，木属性灵力再生，迅速扎根在地面，像重锚一样拉住在风暴中飘泊的杜青碧。
　　在所有围观群众诧异的目光中，那个少女扬起手，仿佛是在让所有人注意她接下来的动作一样打了个响指。
　　啪嗒。
　　指节交错。种子发芽。
　　郑大强神情猛地一变，发现自己灵力盔甲之中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流迅速滋生生长，肉眼可见的观察就是，他的身上忽然长出无数细小的藤蔓根须与枝叶，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在场边的小棕熊连奶瓶也不要了，咆哮一声就要冲过来，但是被郑大强吼道：“栗子别过来！”
　　异兽停下脚步，看见它的搭档反而发出像捡到宝一样欣喜的声音。
　　“好好好！今年能遇到这样的学生，是我的福气！也是九大的福气！”
　　这孩子之前的近身不仅仅是为了削弱他的体力，而和他缠斗，更是为了寻找机会，将这些灵力形成的“种子”放在他的身上，这些种子与众不同，和部分吸血类的异兽类似，是将御兽师本人的灵力强行打入其他御兽师的灵力流中，一来阻断灵力流的运用，二来是给对方小额伤害的同时，反哺自己的体力与灵力。
　　现在让栗深再过来，估计会导致灵力的藤蔓越来越茂密，他没必要再拖搭档下水。
　　眼看藤蔓已经把他彻底捆成一个茂密的绿植球体往白线之外拉去，杜青碧才将手点在自己的面前，灵力种子迅速从坚固的囚笼中生长，就像钢筋水泥的建筑中也会破土而出的植物，撑开坚实表面的同时，就给她带来了可以脱身的缝隙。
　　说起来这个方法还是当初在市博，与教团的疯子交手时意识到可以进行改良的，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看样子，赢的人是我才对。”
　　这句话刚不久郑大强也说过，现在杜青碧也扬起自信的笑容，又说了一遍。
　　“那可未必。”这句话杜青碧也说过，不过现在重复的是考官本人。
　　此刻他们两人的身份像是猛地对调过来。
　　即便是被青藤拉扯住而无法动弹，郑大强依旧有办法调动体内为数不多剩下的灵力。
　　“走你！”
　　杜青碧猛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后倒去，脚下本应该是坚实的地板，就像自我运作的跑步机一样急速后退。
　　在考官飞出去的同时，她也在被动地往线外后退。
　　而且因为她距离白线更近，所以下一秒必定是她先出局。
　　跳起来——
　　最简单的摆脱大地的方法……但似乎就是防止她还有这手，大地化作巨手拉住她的脚踝。
　　郑大强心中得意地哼哼一笑。
　　没想到吧哈哈，看样子他可以赢老同学两瓶十年好酒了！
　　“我可没打算走！”
　　但是眼眸明亮的少女反向而行，脚底重重一跺，灵力好似钻头轰的一声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她咕噜噜滚进坑里，但堪堪停在了白线范围之内。
　　而无法动弹的郑大强则直接飞了出去，一直砸到身后已经弯曲的金属篮球架上才堪堪停下。
　　考场内一片寂静，几秒后考生们的欢呼几乎快把整个房顶都掀翻了。
　　因为这场考试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指导战”，这是双方都能收益的“切磋战”，而在这位个头矮矮的考生之前，还没有谁真正在实战考试中战胜了考官！
　　“哈哈哈哈哈——我的酒！回来了！”何富贵起身哈哈大笑，转身又拍拍赵考官的肩膀，“他还和我说，我被打脸，我看他自己的脸也不也被打得噼里啪啦响！”


第40章 40
　　◎我都想要◎
　　“我——！”郑大强狠狠灌了口酒, 然后打了个满足的酒嗝后继续说出下半句，“今年一定要去做新生训练的教官！”
　　“哎哟，以前不是最讨厌去做这种事情吗？说是带小孩子就跟保姆似的。”考试结束的何富贵坐在老友对面小口抿了一下辣到嗓子眼的白酒, 然后和在门口炒菜的大排档小年轻扬起手，“老板！再来一瓶！”
　　下班后，他们其实和寻常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结果因为对方来回找了几次也没找到, 还是他两鬓花白的父亲嫌弃他碍手碍脚, 从角落里翻出两瓶牌子很老的粮食酒, 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手脚还很利索, 看见这酒的商标，说话还有些感慨。
　　“这酒现在好多人都不知道了, 我小的时候，我爸那个年代的人就很爱喝。”
　　“不打扰您和您父亲了, 两位慢慢喝。”
　　郑大强和何富贵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 他们的年纪其实和他父亲差不多大, 但是因为成为御兽师后，郑大强衰老的速度就要比常人慢很多。
　　年轻老板的父亲没有注意这一点，此时他们的注意都被当地电视台里播报的新闻吸引走。
　　前不久朱鹭市上空出现的金光龙影引起了太多人的热议，后来虽然有消息说那只是无人机的表演，可还有不少人认为说不定是神兽显灵了之类的。
　　郑大强又喝了口闷酒，然后压低声音对老友问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龙在御兽界是有绝对不一样的意义的，那是绝对自由和强大的象征代表；能和龙签订契约的人绝对更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
　　何富贵隐晦摇头, “不知道。”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以他的军衔和地位, 还不够接触到这样的信息。
　　相当了解损友的郑大强摇摇头, 又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眼疾手快啪地一声打在伸过来的熊爪子上。
　　“吃吃吃！昨天喝奶，今天就要吃花生，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吃母鸡了？”
　　塑料凳子下面棕色的小熊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他，“我要吃！”
　　“你吃了，明天就拉肚子，你吃个屁！”郑大强一票否。
　　真是奇了怪了，竟然真的有异兽像是天生肠胃道不适，除了热的牛奶以外的大部分食物吃完就拉肚子。
　　何富贵啧啧两声，安心喝自己的酒。
　　“这一届……第九十九届的新生恐怕不好带。”
　　“林上将的小儿子也是这一届的新生，还有几个从九大附属升上来的黑带刺头，也是定时炸弹；为了扩张治疗系的，放宽了辅助类学生的名额。”
　　“想把这群人教好，恐怕没那么容易。”
　　郑大强举着酒杯嘟囔：“那……不行，我还是要去，这么好的苗子，如果有机会还能捞到我们庚辰队里来。”
　　“嚯……这你考虑得是不是也太久远了，他们新生训练还有一年的时间，然后还要结合新生的自我意愿，再考虑去哪里，你倒好，是觉得她一年后的实力稳妥妥就能进干支六十小队之一了？”
　　郑大强一口闷了杯里全部的酒，哈了口气后，他说道：“要不要赌一把？我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是能成大器的。”
　　何富贵呵呵一笑，也举起手中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我可不赌，这么明显的结果，我还和你赌，这我就是傻了。”
　　“说起来把结果送过去分班了……你知道那小姑娘的境界等级是多少吗？”
　　郑大强瞅瞅他的脸色，对方端着一张扑克脸，完全没办法从表情上猜出正确答案，于是他猜测。
　　“能有那种表现，怎么着也有C+了吧？”
　　也就是距离化器期一步之遥的距离。
　　结果他就看见何富贵摇头，语气里还有遗憾：“刚才忘了先和你打赌，还是我亏了。”
　　他举起手，比了个4的手势。
　　郑大强目瞪口呆，“D级？！不可能吧！那种灵力等级竟然是D级？！”
　　D级是指刚和异兽签订契约，双方磨合还不够非常默契的实力境界。
　　“这可不是我随口胡诌的，是省博判定的结果，之前那里的‘甬道’不是出问题了吗？那一批所有的资料都是贺博士亲自检查的，估计是不会出错，除非……”
　　上面亲自修改过。
　　但那也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两人相顾无言，剩下所有的话都在杯中一碰，然后咽下了肚子。
　　***
　　杜青碧高考成绩和招生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身为班主任的老刘和林深山同时选择请她去吃一顿大餐，公费上学的好处是，杜青碧可以把多余的钱拿过去买一部手机，然后第一时间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都存到手机里，顺带在林深山的指导下，把即将入学中央第九大学的好消息分享给了远在首都平京的方瑗。
　　连许久不见的宋平也发了消息，祝贺她即将成为校友，在短信里还好心提醒她，这个暑假可能就是最后一个她在家里比较长时间的假期，等到封闭式训练结束后，四年大学的时间有三年都是要奔波在外，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的。
　　杜青碧谢过他以后，心想这自己倒是不用太担心。
　　因为她是孤儿，唯一牵挂的妹妹也是在平京上学，剩下高中的同学和她又不是很亲近，所以比起在朱鹭市闲逛，反而是很期待开学之后的日子。
　　还想继续体验那种战斗时命悬一线，却收获良多的刺激感。
　　太过平和的生活，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
　　不过假期期间，林深山就要先回平京见见自己的家人。
　　分别的时候，还是杜青碧去高铁站送的他。
　　唯一能随时和自己切磋练手的人要离开，杜青碧显得很是依依不舍。
　　不过比起杜青碧的依依不舍，林深山的表情看起来反而更显得有种欲言又止的担忧。
　　“你等等千万别去博物馆了。”
　　前两次都是去博物馆的时候发生意外的。
　　杜青碧：“……”
　　那这也不能怪她啊！
　　***
　　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杜青碧的生活非常规律，先是找了一份白日班的暑假兼职，剩下的时间里就和苍龙秋旻一起锻炼自己的灵力使用。
　　其实她原本是很心动去一趟山海界的，可是秋旻的意思是，现在灵力不够，每次只能在梦里摸索去找道路，也算是一边锻炼自己的神魂韧性，一边打卡开拓地图。
　　但也就是某天的晚上，她再度在汹涌咆哮的灵力流中扬帆起航的时候，又一次误入了那个白茫茫的梦境。
　　那个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睡意惺忪的声音在这个仿佛下了漫天大雪的世界中响起。
　　“我帮你把人带来了，文奇。”
　　下一秒扑通一声，一只小小的山羊被这片空间吐了出来。
　　迷你饕餮晃了晃脑袋，在和一脸迷茫的杜青碧与秋旻打招呼之前，先招呼起自己的这位老熟人。
　　“你就不能回忆一下我威武的真身吗？！”
　　周围的景色泛起了一丝涟漪，在饕餮的真身现形之前，是某个看起来相当巍峨的巨人身影逐渐显形。
　　“停！”饕餮立马喊道：“你能不能不要回忆那些恐怖的家伙！”
　　混沌的声音响起，“烦死了，你在我印象里就是这么小，而且你要是把真身都挤进我的梦境里，梦境灵力会崩溃塌陷。”
　　“你这家伙真身到底藏在哪里了？”
　　“你想来打我的话，你根本就找不到。”
　　饕餮不理它了，直接转过头许久不见的杜青碧和苍龙。
　　后者在混沌的梦里是比饕餮更小的一团，龙角被它缩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和很早之前的小黑蛇一样。
　　幼年体的喜马拉雅塔尔羊抬起自己的蹄子就压住小龙细长的尾巴，然后语气恶狠狠地开始秋后算账。
　　“好家伙，你之前偷摸抢跑是吧！”
　　签订契约后的印记是很明显的，原本它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契约对象，没想到还被这家伙抢先一步。
　　秋旻甩着尾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反驳：“是你自己不去！”
　　饕餮被气笑了，“你小子就不是龙，我看你是属耗子的！”
　　双方你来我往嘴炮了一会儿。
　　秋旻这小家伙平时不是那么爱说话，可是要呛人的时候，也丝毫不落下风。
　　杜青碧被夹在他们中间，被吵得头脑嗡嗡直响，不得已她赶紧把它们两个拉开，然后站在中间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饕餮那叫一个憋屈，好不容易醒来，想吃点人类世界的美食，结果没想到凡人们像举家搬迁，基本都不在这个世界；现在好容易盼来一个潜力不错的契约者，可以带着它穿过两界之间的灵力流，没想到还被其他家伙先抢先了。
　　听它们吵了半天的混沌此时像是终于看够了戏，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方法，同时让一个御兽师签订两个异兽。”
　　这话一出，一人两兽同时抬起三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向虚无的半空。
　　饕餮：“你有方法你怎么不早说？！”
　　苍龙：“哇……！真的吗？但我肯定是青碧最喜欢的那个！”
　　饕餮：“呵呵……契约后还是要看实力的好吗？”
　　杜青碧：“咱们连方法还没听到，你们两个是不是设想得有些遥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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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物理登月计划◎
　　自打进入这纯白虚幻的异兽之梦后, 杜青碧从未见过混沌露面，它就像山海经只言片语中曾经形容的一样，不见踪迹, 但是始终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缥缈，但并不遥远的声音在他们耳旁响起。
　　“只要神魂足够坚韧，灵力足够充沛的话, 不说和两个异兽签订契约, 十个也不在话下。”
　　听到它这么说, 饕餮忍不住直开泼冷水。
　　“这个理论别说你知道, 你现在随便去抓一个连橫骨都没炼化的小异兽都知道。”
　　“大人睁开眼看看，时代变了！炎黄都不打仗了！”
　　混沌嘟囔：“炎黄两家不打仗了, 外面不是还有一群蛮夷在打来打去吗？还打到我们家来。虽然后来我把它们都吞了。”
　　“听我说谢谢你，一口吃的都没留给我。”
　　“我当时问你饭否, 你自己说不食。”
　　“你自己生吃谁受得了。”饕餮反过来埋怨它，“而且在你刚才说的那个办法实际操作起来哪有这么简单, 之前她在灵力流里锻炼的神魂强度再高, 也不可能撑得住两只‘龙’，除非她像羿或者……咦？”
　　秋旻像模像样地学说话：“咦？”
　　杜青碧：“……你们在咦什么？”
　　饕餮扬起自己的蹄子，哈哈狂笑：“在灵力流里锻炼神魂的效率其实还是慢了些，的确有个好方法可以事半功倍地锻炼。
　　它转头看向杜青碧，“你之前在它的梦里看到过风希氏不是吗？”
　　女娲……
　　杜青碧点头，然后听见饕餮接着说道：
　　“不仅仅是风希氏，在它的梦境里还有其他凡人英雄的神魂, 你借助小蛇的力量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神魂脱离躯壳而来, 要是能与那些残魂交手, 对你神魂的韧性和对灵力的使用都有极大的帮助和锤炼。”
　　“你说的英雄该不会是指……”杜青碧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几个人名。
　　迷你款的饕餮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些人！”
　　混沌补充, “但是你现在也挑战不了刑天等人，即便只剩残魂一缕，想要碾碎你的魂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饕餮：“就没有下手轻点的？女娲？”
　　“她要是来的话，可能就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了吧。”
　　“这倒是，但是可以蹭在她后面吃好吃的了。还有谁？炎黄？”
　　“他们两个可以是可以，但是一个不喜欢打打杀杀，另一个看谁都不顺眼，况且他们每回一来，不到半刻功夫部族就有事找他们，都死了搞不懂怎么还经常被拉过去当裁决人。”混沌难得吐槽一场段话，说完了以后它又自言自语咦了一声，“等等……好像有一个人可以试试，而且是我记忆里第一个和两个异兽签订契约的凡人。”
　　饕餮下意识抬起头：“你说的该不会是……”
　　相由心生，混沌纯白的梦境中逐渐浮现一轮光芒柔和的明月。
　　他们距离那轮圆月如此之近，近到杜青碧甚至觉得能够看到那传说中的月宫；但是他们距离月亮又如此遥远，遥远到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时，才发现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残象。
　　“月亮……古代的英雄……”杜青碧目光逐渐发直，“我能想到的神话人物只有一个……”
　　饕餮纠正她，“那可不是故事，你要见的是曾经真正存在过的人，她叫嫦娥，就在那月宫里；你要和她对战，估计会受益良多，而且她下手又不是很重，很适合你去锻炼自己。”
　　真是嫦娥啊……真是嫦娥啊？！
　　杜青碧的目光彻底直了，然后她猛地兴奋起来。
　　“那我以后是不是还可以看见其他人，或是挑战他们？！”
　　“女娲的造物真是有趣。”混沌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眼下你的神魂还太弱小了，如果碰上刑天他们，可能就直接魂飞魄散。”
　　饕餮说道，“等你成功打败嫦娥，才有和两个异兽同时签订契约的资本，然后再考虑挑战其他人。”
　　于是杜青碧目光灼灼地回头看那好似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的月亮。
　　“但是现在我们的第一个挑战是，怎么到达那里，是吗？”
　　她指着那轮圆月说道。
　　“没错。”饕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事先要提醒你一下，那个人以及[月兔][玉蟾]都很强，别被外表骗了，另外太阳升起的时候，今天的挑战时间就结束了，下一次你跟小蛇入梦的时候才能再次挑战。”
　　杜青碧摩拳擦掌。
　　“放心，我的耐心还是很好的！”
　　***
　　今天留守女生宿舍楼值班的生活阿姨是被一声巨响给震醒的，她生怕又是那群不服管教的小兔崽子们私带违规电器藏在宿舍里，一大清早的，她就抄起违规记录本气势汹汹地往声源地点去。
　　现在是假期，绝大部分的学生早已离校，还有部分学生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宿舍没有回家，所以要找到是哪里的动静并不是很难。
　　结果探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整个从上铺姿势僵硬地摔下来。
　　看上去是摔狠了，一时间半会儿都没能从懵逼的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
　　生活阿姨也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先回过神来，连忙叫了一声把她拉起来。
　　“整个宿舍就你一个人，你咋还睡上铺？”
　　她记得这个女生叫杜青碧，是个孤儿，但是自己很争气地考上了中央九大，现在可算是学校里的名人。
　　“摔得疼不疼？要不今天暑假工请个假，去校医院看看？”
　　“我就是想离月亮近一点。”
　　当然事实证明，在入睡之前把自己距离空中近一点，并不会让她和秋旻在梦中距离那轮明月就近一点。
　　杜青碧疼得龇牙咧嘴地摆摆手，把睡衣往下扯了扯，没给对方看见身上这几天摔得青青紫紫的痕迹。
　　神魂受伤，一样会反应在身体上。
　　今天算是效果不错的一个晚上，至少她已经够到了月亮的边缘，而不是像前几次连那轮虚幻的月光都未能触碰到。
　　“啊？”生活阿姨不明所以，觉得这孩子可能真是睡觉睡蒙了，然后从上铺直接滚了下来。
　　确认过没受什么太大的伤后，她叮嘱道：“以后小心点啊，千万别把自己摔伤了。”
　　杜青碧乖巧点头，送走生活阿姨后，心里实际上是在想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把自己从月亮边缘踹了下来。
　　她低头看手上环成一圈，像黑玉镯的小苍龙。
　　“秋旻，你看到那是什么了吗？”
　　秋旻抬起头看她，“看到了，是一只兔子。”
　　“兔子……”杜青碧深吸一口气：“月兔？”
　　其实都不用反问，毕竟早就和混沌确定过月亮上没有第二只兔子。
　　她揉了一下自己还在发疼的肚子，感觉那一脚踢得是真的很结实。
　　哪怕只是混沌梦里留下的一缕残魂，这只兔子的速度和力量都强到吓人，它甚至都没能在她的灵力网络探查，以及秋旻的视线里留下运动的轨迹，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然后抬起后腿，就分别把他们踹了下去。
　　踹下去的时候，还发出狂妄到不屑的笑声——
　　“这就想上月宫，你也想得太美了。”
　　进步是缓慢的，但是日积月累的成果会慢慢显现。
　　白天打工锻炼，晚上梦中攻坚克难，生活简直充实得过分。
　　等到暑假快要结束的日子，杜青碧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肌肉线条显得更明显了些，对着门框用粉笔画下的白线来看，她的个头长高了不少，曾经正好的最小号校服再套在身上的时候，就会露出脚踝，显得小了些。
　　杜青碧干脆把留长的头发也剪短，然后喜滋滋地和林深山与方瑗说起这件事。
　　后者因为在学校里拿到手机的时间不多，没办法及时回复她；前者倒是很快就回消息来，表示自己最近锻炼也颇有成效，等到学校里见面的时候切磋一下，谁输了谁请客去吃十块一碗的小馄饨。
　　看到这个赌约，杜青碧决定最后几天的训练量要再多一点。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她很馋小馄饨而已。
　　这样昂扬的斗志一直持续到她今天晚上再度尝试登月。
　　平地起跳，苍龙摆尾，然后她借着对方尾巴往上一抬的力道，就能顺利够到月亮的边缘。
　　这一套流程早在这些天里被她摸得很熟练。
　　下一秒耳旁果然就传来嚣张的声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一道劲风从旁边扫来，这段时间被临门一脚踹下去无数次的杜青碧早有准备，后仰一弯腰，如同猴子捞月一样倒挂着躲开那来势汹汹的一招，紧接着她双手一勾，扯住那条路，将那看起来毛茸茸格外可爱的小动物一拉，然后一个后摔，将它直接从月宫边缘扔了出去，紧接着龙尾凌空拍下，压着那只雪白的兔子继续往下锤。
　　“可恶的凡人！你竟然能想出如此歹毒的一招！”
　　说起来你等在月宫边缘把人踹下去就不阴险吗？
　　“但是你可没那么容易就上去！”
　　总感觉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很像什么动画里的反派角色在飞出去的同时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样的话。
　　这一招是杜青碧和秋旻商量了很久，才觉得可行性最好的一招，事实证明，针对性招式用起来果然有奇效。
　　少女这回终于轻轻松松跳上了月宫。
　　月宫还有一个别称，恰如广寒宫其名，这里所有的建筑精美雅致，但似乎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杜青碧眼下所站的地方是一方花池的边缘，四周温度并不炎热，可池中此时竟然还盛放朵朵荷花；环顾四周，此地是空无一人，唯有玉栏杆上好似装饰品，憨态可掬的蟾蜍和她对望。
　　“——！”
　　一条犹如尖刺的舌头猛地破空而来，杜青碧心跳加速，侧首往旁边一让，碎发从脸侧落下，她险险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然后感觉到那坚硬的舌头又瞬间变软，趁此机会横扫过来的时候，直接将她捆住，扔出了月宫之外。
　　在半空中，杜青碧看见那蹲在玉栏杆上的一尊玉雕蟾蜍动了动，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毫无疑问，它看起来是一尊玉雕，实际上是月宫中的第二只异兽[玉蟾]。
　　与此同时，在空中和杜青碧擦肩而过的嚣张笑声又再度传来。
　　红眼的月兔嘎嘎大笑，“我就说你上不去吧……我/草！”
　　借助玉蟾力量回到月宫的玉兔身上此时捆满了绿色的藤蔓，拽着那坚韧的绿植，杜青碧和秋旻反而能顺利登月。
　　玉蟾瞪着一双死鱼眼看跟自己合作了无数年的老搭档。
　　“你是不是傻？这个凡人在你身上动了手脚，你没有感觉吗？”
　　月兔强调：“我完全没感觉啊！我哪里有感觉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在下面悠闲吃草的饕餮感慨：“多少年过去了，都快死透了，它们之间关系还是这么差啊？”
　　说着它抬头和不见踪影的混沌说道：“不要火锅味的，我想吃烤肉味的草。”


第42章 42
　　◎你说谁是柔弱女子？◎
　　在招生考试的时候领悟出来的这一招隐蔽性很强, 也可以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出乎意料的好效果，所以杜青碧这些天特意刻苦练习，现在显然发挥了不错的效果。
　　此时月兔和玉蟾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在几秒熟练的甩锅行为之后，那只有着白雪一样的皮毛、红宝石一样竖瞳的兔子终于不情不愿地主动认输。
　　“真是阴沟里翻船，算你这小姑娘和那条小蛇是有些本事的。”
　　从外表上看, 这只兔子也许应该是柔软可爱的, 或者是天真无邪的；但实际上, 它一开口, 就会让人联想到穿着背心和裤衩，夏天一手捧瓜, 一手扇着蒲扇，操着一口流利津话像说相声的街头看戏老大爷。
　　而在它旁边那只通体如玉的蟾蜍, 说话则斯文多了。
　　它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银丝框架的眼镜给自己带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果不是你大意, 他们最起码还要两个月才能上来。”
　　“当年选十二生肖, 如果不是我没来参加，那你的位置就是我的。”
　　月兔狠狠朝它翻了个白眼，“当年看不起凡人，现在哭着说真香的就是你是吧。”
　　“什么叫我看不起？当年看不起女娲造物的多了去了！”
　　“有本事你等等在嫦娥面前也这么说。”
　　“……可恶啊，你已经堕落到连在她面前都不敢说心里话的程度了是吗？”
　　“我是充分感受到了她的实力，发自内心觉得她强得很。”
　　一兔一蟾继续千百年来意味相同的对话，反而是让跟在它们身后的一人一龙感觉很是有趣。
　　于是杜青碧问道：“什么十二生肖？为什么这么说？”
　　月兔一蹦一跳地随口回答：“按照凡人比较能理解的话, 就是山海界第一次的大比武，乱战后留下的十二个异兽就是你们凡人后来口中所说的十二生肖, 我有幸就是其中一个。”
　　玉蟾斯文但毒舌地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们早就死了, [玉兔]和[玉蟾]这两个兽名其实也早已易主，现在轮值是十二生肖的也不是你。”
　　“那活着也一定就能轮值好吧！”玉兔嘴硬，“下面那位不也是轮值过‘羊’的？”
　　说话间饕餮的声音遥遥从云端下方传来。
　　“你怎么不说‘羊’就是为了我才创立的？”
　　它是当年第一届大比武的胜者之一，后世传说演变来演变去，羊这个称呼和意义又奇妙地以另一种方式保留和延续下来。
　　杜青碧陷入沉思，感觉这个世界上许多和她之前那个世界相似的传闻，又可以用不同的新奇角度去解读或理解。
　　说话间，月兔和玉蟾已经带着她与盘成一只手镯的小苍龙走到月宫的深处。
　　虽然现实世界中还不到金秋十月，不过在这里几乎是随处可以嗅到清淡的桂花香味。
　　杜青碧边走边看，边看又边问：“我听饕餮和混沌说，嫦娥……仙子应该是个比较温和的人？”
　　月兔回道：“你们凡人有句话说的好，叫人可不貌相，你不知道吗？”
　　它又补充道：“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可以多看看这里，因为等会儿你可能就要被踹下去了。”
　　杜青碧瞅瞅它，觉得这次她可以绝对保证自己应当不会被它直接踹下去。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或许同样适用于异兽的世界，这里的异兽和她印象里山海经里描述的异兽并不完全相同，在书中被说出是瑞兽的存在，在这个活生生的世界里，有可能是杀人如麻、凶残至极的凶兽；而相反描述的存在，也有可能不是那样危险。
　　往前又走了不到两三分钟的时间，前方传来是一阵接一阵很有节奏感的伐木声。
　　杜青碧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的是一位光膀的壮汉，这个人在神话故事里也很出名，他叫吴刚。
　　但是等她真正走到那里的时候，看见散发着盈盈暗香金桂旁杵着斧头立在那里的人时，忍不住张大嘴。
　　月兔哼的一声看向她，像是觉得她此时展现出的这幅模样极大满足了它的虚荣心。
　　“知道你看见美人很心动，但是我和你说，我们家御主可是超级能打的，打十个这样的你和小蛇都不在话下！”
　　玉蟾则跳到树下之人的身旁，殷勤地说道：“我们把人带来了，她和新任的‘龙’想要接受您的指导。”
　　对方放下足有一人高的锋利巨斧，然后看着玉蟾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是自诩月宫主人，何必今日还要来知会我一声？”
　　“这您就说笑了！”带着斯文眼镜的玉蟾连忙笑道：“您可是我的御主！千百年来您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我只是稍早一步来此，怎么能自称是此地的主人呢！”
　　这话听得月兔嘎嘎直笑，像是在说，它的出息也就这么点了。
　　对方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拍拍玉蟾的脑袋，然后看向目瞪口呆的杜青碧。
　　“我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其他人，成天在月宫里伐树锻炼也很是无趣，不过……你能接得住我的斧头吗？”
　　对方的的确确是个美人，但是这位美人伸出的手臂上线条完美流畅的肌肉显示，她绝非是个花瓶美人。
　　加上她还能轻轻松松就把那倚在金桂旁一人高的巨斧舞得呼呼作响的动作来看，对方还很擅长对战，她目前还没有像桂树那样自我愈合的力量，要是被砍成两半，估计现实里也是非死即伤。
　　将衣袖放下的美人微笑看着她，像是一位慈爱的前辈在注视勇气可嘉的后辈。
　　如果不是刚才惊鸿一瞥中看到她砍树时，那流利又富有力量感的动作，估计绝大部分人一眼都会觉得这一定是位弱不禁风的温婉美人；但正是因为亲眼见到过，所以现在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时，才想象得到对方在战斗时不放水，会是怎样地狱级别的难度。
　　“要放弃吗？”
　　面对这个问题，杜青碧的回答当然是——
　　“不！还请赐教！”
　　她的眼神闪闪发光，里面满是对战斗的渴望。
　　在她的印象里，嫦娥这位神话故事中的人物总是和娇弱美人挂钩，但现在见到的这位与众不同，让她更是好奇对方的实力。
　　名为嫦娥的女子一挑眉，伸手之时，月兔变成巨斧自动被灵力牵引来到她的手上。
　　然后杜青碧听见她微笑着温柔说道：“那么，先来接我一斧，如果你能接住，再来所谓的实战切磋吧。”
　　这是提前预告的攻击和考验，没有偷袭、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佯攻，就那么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巨斧被这位长相古典雅致的美人举起，然后落下，以相当质朴的方式将这一击送到杜青碧的面前。
　　霎时间，天崩地裂，杜青碧感觉那落下的不是一柄斧头，而是一种具象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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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那短暂的瞬间甚至感觉自己眼前掠过了走马灯，然后整个人直接被这股无法只身阻拦的巨力砸到穿透月宫的地面，再到纯白无瑕的混沌梦境，最后回到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的学校宿舍。
　　轰隆一声，她再度从上铺直接砸到了宿舍的瓷砖地面上。
　　生活阿姨现在听到这种声音已经不管她了，此刻杜青碧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看着上铺出现的标准人形窟窿，感觉饕餮和混沌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毕竟对方有这样的实力，但是没有直接下狠手将她按成肉泥，可谓的确是“温柔系”的。
　　她穿着睡衣躺在地上看了会儿，然后问秋旻。
　　“我们这算不算是被踹下来的？”
　　小苍龙啪嗒啪嗒地甩着自己的尾巴，然后委屈地说道：“青碧好，她坏！”
　　反正它是不可能说杜青碧不好的。
　　***
　　但是攻克月宫副本的难度远比杜青碧想的还要大，直到暑假结束的那天，她和秋旻也不过堪堪接住那柄斧头，不至于直接从梦境跌回现实中。
　　饕餮和混沌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时候，时不时和月兔、玉蟾一边说风凉话，一边给她和秋旻一些实用性的指导。
　　这样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带来的成果是，杜青碧感觉自己对灵力的运用似乎变得更炉火纯青了些，同时有一件事在饕餮和嫦娥的提醒下，被提上日程。
　　“你想好武器这件事了吗？”
　　长相温婉的女子这样问她。
　　杜青碧一愣，“武器。”
　　然后她反应过来。
　　“您是说，化器期的异兽会变成御兽师武器的这件事吗？”
　　“没错。”嫦娥点头，唤来月兔的时候说道：“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把羿那家伙狠狠教训一顿，然后月兔就化作了一把斧头。”
　　“你难道不是受到盘古大神的影响？”饕餮插嘴问道。
　　玉蟾嚷嚷：“嫦娥大人发话的时候，你这只小羊不要插嘴！”
　　被称之为小羊的饕餮对它露出森森的笑容，对方果断选择闭嘴了。
　　月兔发出嘎嘎的笑声，“你敢这么和它叫嚣，也不怕它把你最后一缕神魂给吃了。”
　　嫦娥没有管它们之间的对话，想了想又对杜青碧说道：
　　“你可以提前想想自己习惯的作战风格，不用担心你会不会使用这样武器。”
　　“因为异兽会是你天生的老师，它们会教导你如何用刀用剑，或者更稀奇古怪的东西。”
　　杜青碧看看秋旻，再看看嫦娥手边的巨斧，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一只兔子变成武器后竟然是一把斧头；但是仔细想想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御兽师的武器，好像也的确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不过武器啊……”她还真是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出来。
　　或许等到开学后的新生训练生活，能让她有一些新的灵感。
　　明天就该启程出发去首都平京的中央第九大学。
　　杜青碧忽地跳起来，叉腰看向热闹的月宫众人。
　　“不行！我还得加把劲训练，要不然和林深山打输了，就变成我请客吃小馄饨了！”
　　这话听得饕餮直嚷嚷。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我也要吃！为什么不带我吃？！月兔，去，给我把她狠狠从梦里踢醒了！”
　　月兔非常不满他们两个之间的斗嘴还要拉它垫背。
　　毕竟现在单凭它一个，已经没办法将杜青碧直接踹出月宫了，可恶啊，这个凡人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而且那条小龙还记仇得不行，直接踹过杜青碧几次，现在它就拽着它的后腿，在地上摔几次，它连跑回兔子洞里的机会都没有，还要忍受同僚肆意的嘲笑。


第43章 43
　　◎怪物一样的九十九届中央九大新生◎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首都中央第九大学, 在开学的时候也不得不忍受炙热的高温和城市道路上增多的人流量，好在九大每年招生的人数都不是很多，在学校里的时候不用人挤人地去找新生报到点和宿舍。
　　拖着行李箱初次来此的学生们站在宿舍楼门口空无一人, 只留下两个抽签箱的现状，面面相觑了会儿，都从彼此的脸上找到了茫然。
　　没有老师, 也没有学长或学姐, 留给稚嫩新兵们的是冰冷的闭门羹和不明所以的抽签箱。
　　“所以我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不知道啊, 现在都没人动。”
　　“老师呢？没有老师来吗？”
　　“没有啊, 没见到……嗯？她是谁？”
　　在这一届不到百人的大部分新生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少数几个人先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 一个打扮很是简练清爽的短发女孩子迈步走向前去，第一个主动将手伸进箱子里。
　　后面有人连忙喊起来：“哎同学！你也不怕危险吗？！”
　　“总要有一个人第一个吃螃蟹吧。”少女右手手腕上环着一只透亮黑玉一般的手镯, 此时听到有人这么问，她自然而然回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说着她低头看了眼从箱子里抽出来的一张纸条, “男生正面，女生反面……哦是分宿舍的，我是B栋401。”
　　听到是分宿舍，队伍里有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就有人不满起来。
　　虽然是抽签，可越是在前面挑的人，自然相对来说抽到的可选余地就越大。
　　“但是明明是我们先排在前面的, 凭什么你先抽？！”
　　杜青碧一挑眉，回头看向人群。
　　不过在她说话之前, 另一个身姿高挑的女生走出人群, 语气冰冷地说道：
　　“刚才没人先出来的时候倒是没听到有人放/屁, 现在倒是会马后炮。”
　　她看起来有一米七五的个子，但身形却太过纤瘦，从背面看有一种瘦骨嶙峋的美感；但因为她天生摆出来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会出现在美术教室里的一尊用于写生的雕像。
　　在大部分人考虑到入学不久后就是新兵训练，都穿短袖裤的时候，她穿的是看起来非常具有简约又带着文艺气息的黑色长裙，长到小腿肚的长发被一根乌木发簪挽起，瞧起来有一种午后日光下盛放玫瑰的艳丽感。
　　她眯着丹凤眼扫视周围又安静下来的人群一圈，然后也从抽签箱里抽出一张纸条。
　　“B栋403……”她看向杜青碧，“看样子是舍友。”
　　杜青碧对她笑笑，然后看见对方将纸条一收，没有搭理她和其他沉默于她美貌下的其他人，就直接往宿舍里走。
　　在路过大门的时候，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身地提醒人群。
　　“劝你们，在进门的时候多注意点。”
　　杜青碧的视线往门口一扫，心中了然。
　　是和当时招生考试的时候一样，大门被设置了灵力屏障，灵力阈值不够的人会直接被弹飞出来。
　　不过看那个女孩子轻而易举就走进去的模样，说明对方的基础实力绝对不会很差。
　　等到那个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的时候，人群才重新骚动起来。
　　这个人的外貌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哪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是她就像美丽的代言词，所以没有人在刚才直接朝她开炮，现在这位新生中预定的女神一走，其他人又看向杜青碧。
　　第二个人走向前去，杜青碧扬起手和他打招呼。
　　“林深山同志！”
　　历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他看上去比之前晒黑了点，不过神情比之前更沉稳了些。
　　人群骚乱了一阵，有一部分人似乎认出了林深山的身份，抛去同样出色的外貌不谈，对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给他镀了层难以接近金光。
　　“好久不见。”林深山和她碰了一下拳头，然后他也去抽了张纸条。
　　忽地有人从背后上前揽住林深山的脖子，然后笑嘻嘻地和杜青碧打招呼。
　　“这位就是老林在朱鹭那边交的朋友？我是他发小温忆声。”
　　然后他肩头忽地蹦出来一只有着翠绿羽毛的鹦鹉嘎嘎笑着重复一遍。
　　“没错，他是他发小温忆声。”
　　杜青碧看看他和翠羽鹦鹉，想到了那只嚣张又聒噪的兔子。
　　林深山将发小的手从自己肩头先拨下去，看了眼自己的纸条。
　　“A栋403。”
　　整得像里面的抽签纸条像麻将的牌还没洗开，大家都集中扎堆403。
　　杜青碧把自己那张纸条翻过来看了一下，发现如果是男生，就是和林深山一样的宿舍，可惜他们两不是兄弟。
　　温忆声感慨了一句，“我一向对自己运气没什么信心，所以……”
　　“有没有抽到403和我换啊！我可以出钱！”
　　他面向人群喊了一声。
　　人群忽地骚/动起来，像是被这句话点醒而意识到，在没有提前登记或是老师看管的情况下，学生们是互相之间可以交换宿舍的，那么和一个实力强大或是身份地位更高的人在一起，其实要更沾些光的。
　　男女分别处于不同的楼栋，但是抽到的宿舍号码在一张纸上的是相同的，自然就有不少人看向杜青碧手上的那张。
　　林深山皱起眉，看向自己的发小。
　　“你随便在哪个宿舍，反正也可以来找我。”
　　温忆声偏不听他的建议，他对杜青碧的实力实在很好奇，毕竟林深山在他们那个天之骄子的圈子里已经是实力相当出众的人，可是他第一次听说，竟然还有人的实力在他实力之上。
　　当他试图在暑假的时候利用温家情报网去看看这个叫做杜青碧的人时，发现她的资料早就被官方列为绝密等级，以温家的人脉竟然无法查到在朱鹭市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林深山就更不可能了，他那人只是不喜欢遵守一些潜规则或是繁文缛节，但不代表他遵守诺言的时候，嘴巴会敞得透风什么都往外说。
　　在好奇了接近两个月后，现在终于见到传闻中的真人，他实在是好奇杜青碧这个人的实力。
　　“我就是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主要是我看她好像也乐在其中。”
　　如果人家露出不愿意的表情，他刚才绝对不会故意煽/动现场的气氛。
　　林深山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温忆声微微眯起眼，连带他肩头的异兽[翠羽鹦鹉]也像模像样地眯起眼。
　　——老林完全不担心的，这说明对方的实力是真的很强。
　　就在温忆声心头掠过这个结论的时候，在场就有新生先从人群中出声。
　　“喂！那边的美女，和你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一下你手中的宿舍纸条。”
　　杜青碧回头看向人群，觉得有些意思起来。
　　“我看也不止一个人想要这个，不如我们公平一点。”
　　她说道：
　　“我把纸条抛到空中，谁先拿到，那这张纸条就是谁的。”
　　说完，她也不含糊，真的把纸条往空中高高一抛。
　　轻盈的纸条往上飘去，然后从三米高的空中往下慢悠悠地落下。
　　一道黑影嗖的一声从远处飞来，那是一只啄木鸟一样的异兽，但是它还没有飞到纸条周边不到半米的位置，就像一头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然后晕头转向地掉在地上。
　　温忆声和肩头的翠羽鹦鹉同时“嚯”了一声，
　　这灵力屏障的运用实在是有一手。
　　大部分新人御兽师只能做到在身上附着灵力盔甲，而虚空凝结灵力的难度可高多了。
　　像是以此为信号，十几个新生同时冲出，伸手往空中的纸条探去；而更多鸟类或是会飞的异兽也一起冲向那张纸条。
　　杜青碧丝毫不慌，反手擒住第一个冲上来的男生肩膀，一个熟练的过肩摔就将他摔回了人群中。
　　后方来不及躲闪的人哐当一声被砸了个头晕目眩，杜青碧再将一旁浑水摸鱼的人，伸手用灵力一拉一扯，对方灵力阈值不如她高，压根抵挡不住她那恐怖的吸力，面上的恐惧才刚显露几分，就被杜青碧笑容灿烂地整个踹了出去。
　　她这招兔子蹬，把月兔踹人的精髓学了个通透，在收敛了不少力道的情况下，还直接把对方直接踹到了宿舍楼门前的树上。
　　下一秒不等其他人冲出来，她已经反身闪进了人群，即使面对把异兽呼唤出来的新生们，她的实力也是碾压性的强大，大部分想要动手的人只感觉自己眼前有一道风掠过，然后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温忆声从意料之中的感慨，到看到倒了满地新生后的目瞪口呆。
　　虽然他能猜到这位叫杜青碧的新生很强，但是他也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强。
　　他肩头的翠羽鹦鹉回头看看自己的御主，然后说道：“你去，嘎嘎死掉。”
　　“……我不去，你去，也嘎嘎死掉。”
　　翠羽鹦鹉呸呸两声，“我才不去，我要活着。”
　　“太巧了，我也不去，因为我也想活着。”
　　直到杜青碧把大部分的新生放倒，纸条才落下一半的高度，不过当她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张纸条变成了两份。
　　然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将无法从外表上区分的它们纠缠在一起，再缓缓落下。
　　站在下方的一个粉色短发的男生伸手去探，杜青碧脚下一蹬，人已经到达他的面前。
　　“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他暂时放弃去拿纸条，转而一拳打向杜青碧。
　　杜青碧：“你是要和我对拳吗？提前说明的话，我是很擅长这方面的。”


第44章 44 一更
　　◎重拳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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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青碧口中的“擅长”其实还是保守了, 在场倒地还保持着清醒的一部分学生抬起头的时候，凭借御兽师的眼力，竟然也只能看见这个短发少女出的一拳。
　　但她挥出的这一拳, 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破空声。
　　染了一头骚包樱粉色短发的少年身形滑得像泥鳅，看见她这出拳的速度，压根就不打算继续与之交锋, 反而像脚下抹油一样撒腿就跑。
　　“我去, 你这也太强了。”
　　拳风擦过树叶, 将其碾得粉碎, 接着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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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弹跳力好得很，不借任何外力, 原地一蹦好像就能上天。
　　躲过那足以击碎墙壁的拳风后，他回过头高声喊道：
　　“好了好了别追了, 我不要你的纸条了。”
　　“你好像对纸条是没有兴趣。”她反身一手肘怼向自己身后角度刁钻的位置。
　　“咦？”前方奔跑的人影霎时间如碎裂的土块在原地消散，“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
　　她在暑假里, 被反复从月亮上被锤到地里的苦, 也不是白吃的好吗？
　　其实对方的躲藏相当巧妙，土系灵力不如水属灵力更擅长隐匿自身，可是他利用周围建筑光影的一些视野死角，借助灵力的遮蔽，可以更加隐蔽地接近目标。
　　只是可惜她的灵力阈值相当之高，除非他有化器期的实力，否则她还是能用灵力网络捕捉到行动的痕迹。
　　“主要还是因为你的目标太明显了。”
　　不是冲着纸条去的, 更多是想试探她实力的感觉，所以她的灵力网络在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危险逼近的反馈。
　　两张纸条还在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
　　沈忆声看着那瞧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人, 目光紧缩在他脖子上的黑带那里, 然后低声对身旁的发小林深山说道：
　　“你真不出手阻止一下？对方是‘黑带’, 从九大附校出来的学生，但没把拘束带摘下，是随时有暴走的可能的。”
　　林深山想起他那时在小巷里见到的一幕，摇摇头对他说道：
　　“不用操多余的心。”
　　沈忆声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他这位从小脾气桀骜的发小，竟然真的有这么真心佩服的人在。
　　杜青碧现在对灵力的基础运用强到可谓是可怕，她伸手一拉，要把他直接拽过来。
　　对方下盘稳扎，大地主动抓住了他，让她无法轻易撼动他的身形。
　　同样是土属性异兽，不过使用的方法和她之前在招生考试时遇到的那位老师截然不同，这一特点放大到山海界更是明显，不同的异兽具有不同的五行属性，然后对能力的运用方式也是天差地别。
　　“不多用点力，看样子是不太行啊……”
　　对方拉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黑带，在听到轻微喀嚓的声响后，杜青碧才意识到那不是柔软的布料，而是坚硬的、冰冷的金属制品。
　　像是解开拘束的野兽，在这一刻对方的爆发力猛地增加了一倍不止。
　　黄沙掠起，灵敏的动物已经攀住她的肩头，将她往下一压，脚下地面轰隆隆往下塌陷成流沙，那个少年人踩着她的肩膀往上一跃，去够那两张纸条。
　　杜青碧深陷流沙，但是丝毫不像围观群众那样惊呼，她在战斗中的冷静判断连很多习惯前线的老手都很难比得上。
　　面对脚下的无力支撑，她率先伸手拽住对方的脚踝，把他往下拉过一截。
　　接着木系灵力爆发，种子长成了茂密的植被，让她拥有破土而出的力量。
　　对方猛地回头看向脚下，有一瞬间杜青碧确信自己看见的是一双与人类毫无相似点的棕色竖瞳，但也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双眼睛又重新变回了人类的眼睛。
　　“同学，你真的好难缠。”
　　对方嬉皮笑脸地说。
　　杜青碧说道：“如果我不是陷在流沙里，我现在大概已经能干脆利索地一拳把你放倒。”
　　“好吧，那这样。”他建议道：“我们各选一张纸条，结束战斗？”
　　“你好像原本是想来找乐子的，但是发现没找到就要开溜，还让我做亏本选择，是不是想得太美了点？”
　　“家人呐！你怎么算这么清！人生如果没有乐子，那还叫什么乐子呢！”他的语气活像做带货直播的，“这样吧！我向家人你承诺，如果你选的不是原来那张纸条，我也把那张还给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试试看手气怎么样。”
　　虽然那两张在不展开的基础上，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纸条，还在他们两人的头顶上缠缠绵绵地飘着。
　　可是压根就没有人随意参合进他们的战斗之中，毕竟从刚才短暂的交锋中，就足以让其他新生们发现自己和他们实力上的差距，贸然介入，说不定只会让自己与搭档受伤而已。
　　杜青碧说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两个都可以是我的。”
　　对方：？
　　下一秒他的脸色一变，然后发现自己灵力脉络出现了明显的紊乱，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种子扎根在他自身循环的灵力流上，以他的灵力为养分迅速生长。
　　灵力中断的刹那，杜青碧脚下的流沙也随之停止消失不见，但是她的半截身子还形象化地被埋在土里。
　　“折果！”
　　一只有着柔软金色长毛的灵猴踏着它的御主往上一跃，犹如捞走空中明月一样要将那两张纸条收入囊中。
　　异兽[金丝灵猴]冲他们下方被黄土与绿叶互相压住的两人一视同仁地做了鬼脸，然后信心满满地伸出手。
　　结果下一秒，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因为侧面而来的一股巨力滑稽地冻结在脸上。
　　收起龙角的秋旻像它还未登上龙门的时候，瞧起来颇像放大版的一条黑蛇。
　　此时一尾巴精准狠地扇在灵猴的脸上，似乎是没想到它这么不经打，直接就被扇飞了出去。
　　杜青碧瞅瞅那个眼睛都变成圈圈眼的小家伙，觉得它要是把对手的实力标准都定位在像饕餮、月兔、玉蟾那样的存在身上的话，好像实力感知偏差就太大了些。
　　不过那只金丝灵猴的御兽师明显对搭档没有明显的同情，此时看到它那副样子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爆笑，气得后者送给他一个非主流鸡冠头当回礼。
　　杜青碧：嗯，果然什么样的搭档组合都会有的感觉。
　　两张纸条慢悠悠地飞到杜青碧的面前，再被她接住。
　　樱粉色短发的少年像看乐子一样说道：“你真的不猜一下哪一张是你自己最开始选的？”
　　杜青碧将两张纸条一起塞到他此时动弹不得的手里。
　　“这两张都不是我的。”
　　对方登时一顿，连带金丝灵猴也诧异地看向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少年问。
　　杜青碧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
　　刚才被他们两人来回争抢的道具不过是个障眼法，此时被识破后失去了灵力的供给，自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随着少年手指一动就碎成土块，与黄土大地融为一体。
　　醒来的一部分围观群众已经彻底适应了自己的吃瓜身份，此时看见这尘埃落定的场景，不免开始议论起来。
　　“这算谁赢了？”
　　“两个人现在都动不了啊。”
　　“但是纸条是那个女孩子拿到了，应该是她赢了吧。”
　　“不过之前那个杀马特非主流，不是把纸条偷偷换了吗？不知不觉近身拿到纸条再做替换，难道不是更强一点？”
　　“人家已经发现了啊！”
　　听到其他人的讨论，沈忆声也有些好奇，他看向还是情绪不会外露的林深山。
　　“老林，你怎么看？”
　　林深山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赢的人是杜青碧。”
　　“嗯？但是她现在也被埋在地里呢。”
　　林深山摇摇头，像是在说，这本来就是非常明显的结果。
　　几秒后，那个被灵植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年干脆放弃式地直接仰面躺倒在地，因为他已经发现对方可以轻轻松松从自己制造的流沙中脱身，而对方的灵力种子却相当蛮横，加上土属不像火属或是金属那样锋利，所以他不把拘束带完全解开的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完全将这些肉眼不可见的种子从自己的灵力流里剔除或是销毁。
　　不过此时他被那些绿色藤蔓捆得像个球一样，往后倒下的时候，还滑稽地滚动了两下。
　　“我输了！”
　　他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的人，或者是个不愿承认自己失败的人。
　　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也应该大大方方地承认。
　　于是杜青碧双手一撑，就从沙土里把自己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拍了拍身上沾的沙土，她说道：“和你交手，我学到了很多。”
　　对方眯起眼仔细瞅瞅她，发现她这话竟然说的是真心实意的时候，不免嘟囔了一声。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是丝毫没有想到，自己那头显眼的樱粉色短发在其他人看来更是奇怪。
　　杜青碧把那张纸条随手塞给沈忆声。
　　后者一愣，“不是……等等，这是你的——”
　　杜青碧摆摆手，“你不是想和林深山一个宿舍吗？我反正是无所谓的，随便再抽一张也可以。”
　　沈忆声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发小。
　　反而是林深山现在拍拍他的肩膀，“收下吧，回头转账给她就好。”
　　他可以说是相当了解杜青碧，干脆利落地给她拿到了目前最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也是双更！


第45章 45 二更
　　◎我说这是命中注定，你信吗？◎
　　“看见没有！”在宿舍楼对面的楼上, 一狂粗犷大汉正拍着桌子激动说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天才学生！谁都别和我抢啊！这么好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近距离实战她以后肯定能超过我！”
　　如果杜青碧在这里，会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自己考生时遇上的考官郑大强。
　　和他坐在一处的还有另外两个教官模样的中年人, 见到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地说道：
　　“大强啊, 虽然她刚才那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不错, 可是毕竟是和同龄人的对战, 也不能说就是天赋异禀；毕竟如果有天赋的话, 应该从小的时候就能体现了，喏……”
　　他示意他看一旁被温忆声勾住脖子摇晃, 逼他说出他和杜青碧如何认识过程的林深山。
　　“最起码像林上校家的小儿子那样，他从七岁就测出了相当高的灵力阈值, 后来签订的异兽也相当之强。”
　　郑大强不服，现在别人说杜青碧的不是, 他就感觉对方是指着他鼻子在骂他一样。
　　“谁说后来签订契约的人就不强的？！”
　　他们三个糙老汉围在桌前。
　　“要按照老方你这么说的话, 那最强的岂不是从九大附校毕业的那群小兔崽子们？”
　　郑大强很是不满地说道。
　　这次同样作为教官的方尽嘿了一声。
　　“其实要我说，指不定真的是这样。”
　　他意有所指。
　　“你看刚才那小伙子不就是从九大附校毕业的，基础的确比普通新生要扎实得多。”
　　“他脖子可是带着‘黑带’的。”第三个教官陈始提醒他，“到底是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被兽性吞没，要是在战斗中不管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队友来说, 都是致命的缺陷。”
　　他的视线越过站在宿舍楼外面大部分的新生，和几个极为惹眼的年轻人后, 再看向后面看不清具体情况的女生宿舍。
　　“不过这次有好些个招生考试成绩都非常出色的学生在, 治愈系和辅助系的学生也招得不少, 这次都快占三分之一了。”
　　郑大强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哈哈，我这契约异兽可是擅长正面强攻的，肯定是不可能教辅助系或者治愈系的。”
　　说着他看向方尽。
　　“老方你可要注意喽，感觉你教那群娇娇学生的可能性比较大。”
　　方尽啧了一声。
　　“我又不是专门做辅助的教官的，算起来我只是擅长隐匿气息而已。”
　　郑大强不走心地嗯嗯两声，“我懂我懂，你们五行属水的都这样。”
　　方尽又啧了一声，感觉自己这个老同事这句话也算是五行歧视。
　　不过听到他们话的陈始看看他们，“等等，你们难道没有看今年的教官通知吗？”
　　见到两张懵逼的糙汉脸时，他才扶额说道：
　　“老方没看也就算了，老郑你急着要来做今年这个不讨喜的教官的时候，我还感觉奇怪来着，原来是你也没看通知啊。”
　　他简单说道：
　　“今年按照上面的意思，四个主教官负责哪个班将会是抽签决定。”
　　郑大强傻眼了，“不是，这怎么就抽签了，像我这种正面强攻的御兽师怎么去教那些跑步都大喘气的辅助系？”
　　陈始无慈悲地说道，“因为上面的意思是说，上了前线真到了紧急的时候，哪里还分辅助和强攻的御兽师，现在要从娃娃抓起，必须发展全方位人才……总之这话的意思就是，强攻系的最起码要懂急救，辅助系的也要把体能和逃跑技巧练好，别到时候成了活靶子。”
　　他指了指桌上没被打开的几份红头文件。
　　“你们之前不是抽过签了吗？”
　　郑大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当时抽了个4，还不知道是啥意思，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方尽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问道：“说起来，四个班应该还有一个倒霉蛋，是谁？”
　　陈始将文件翻开来，一直翻到某一个教官的资料页面。
　　“这位，戴安娜。”
　　资料上附着照片，上面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士，她的眼眸漆黑，卷曲的长发却是耀眼的金色，这说明她并非一个在本土长大的华国人，而是一位明显的混血儿。
　　郑大强和两位同僚对视了一眼，像是嗅到了今年不同山雨欲来的气息。
　　在异兽管理这一块，华国向来很保守，面对混血御兽师的态度更是明面上亲切，可在实际管理上边缘化这一部分人群，可是现在上层竟然让这样一个身份说来多少有些敏感的人作为教官前来培训新生的信号，实在是叫人有些玩味。
　　郑大强嘟囔，“今年真是奇了怪了。”
　　***
　　不过教官们之间的讨论，新生们不知道也暂时无法理解他们话语间的含义。
　　对于杜青碧而言，现在是把随身简单的行李搬到自己抽到的宿舍里去。
　　她虽然把之前抽到的那张纸条给了沈忆声，不过再抽一张，竟然还是巧合过头的B栋401。
　　感觉就和命中注定似的。
　　更巧合的是，当杜青碧推开宿舍的大门时，竟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之前她和林深山一起去车站送方瑗后，又去市博的时候遇到的小姑娘竟然也和她在一个宿舍里。
　　对方显然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和她一个宿舍，有些紧张又欣喜地连忙从下铺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杜青碧想了想，“我记得你叫柳尺素，鱼传尺素的尺素。”
　　短发圆脸的小姑娘弯起眼睛，然后小声应了一下。
　　“嗯……其实我之前考试也和你一个考场……”
　　杜青碧：“是吗？但是我当时好像没有见到你。”
　　柳尺素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面对的考官也是你遇到的那位……”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他太强了，我直接被灵力压到晕过去了……”
　　她旁边的另一个舍友亲切地挽住她的胳膊，然后像是早就猜到了结局，无可奈何地说道：
　　“毕竟我们只是辅助系的嘛，打不过强攻系的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我们以后又不是专门上战场前线的，我就想回家去专科医院当个医生，又不用风吹日晒的受罪，还有很高的工资，那不是爽翻了？”
　　她笑嘻嘻地摇摇柳尺素的手，像是在寻求认同感。
　　这的确是大部分辅助系御兽师普遍的想法，但是柳尺素感觉这样有些消极，此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比较好，只好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反而是单独睡在上铺，那个叫做苏合的女生此时开口说道：
　　“不知道你是契约异兽是不是[硕鼠]？”
　　那个叫孟烟的女生一愣，像是忽地反应过来她是在嘲讽自己尸餐素位。
　　她猛地站起来，向她说道：“你自己想去前线奉献青春，干什么拉上其他不想去的人免费做苦工？！”
　　柳尺素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左右看看，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样的氛围。
　　眼看火药味渐浓，杜青碧出言打断。
　　“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分好床位了？”
　　这句话明显是没话找话说，剩下唯一的空床位就是苏合的下铺。
　　等了几秒看没人回答，柳尺素只好硬着头皮和杜青碧说道：
　　“是的……”
　　左手边上铺的苏合没搭话，看上去丝毫不打算借着这个台阶缓和关系。
　　她尖锐的态度，就和她的美貌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孟烟拉住柳尺素的手，冷哼一声后对她说道：“我们先去食堂吧！”
　　很明显是不太想和苏合继续呆在一起。
　　然后她又看向杜青碧，“你也一起去吗？”
　　柳尺素被拉得站起来，无措地看看杜青碧。
　　后者微笑着摇头，“我先收拾一下东西，你们先去吧。”
　　等到她们两个相约出门，杜青碧才开始往自己的床位、衣柜和书桌上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只有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收拾完毕，在此期间她几乎感觉不到身后还有个人在呼吸，直到她转过身去，和直勾勾盯住她的乌发美人打了个照面。
　　杜青碧脸不红心不跳，“请问有什么事吗？”
　　苏合撑起手臂，现在是正大光明地看她，她这个人的姿态和容貌，让她哪怕就是躺在这里，都像是能够入画的美丽。
　　“我有一个疑问。”
　　“你问。”
　　“你的契约异兽是什么？”
　　一般来说，在御兽的世界里很少有人这样直接询问，因为这某种意义上是有些冒犯的。
　　在市博那件事发生之后，宋平特意把她和林深山拉过去做了叮嘱，说是暂时不要向外界透露她的契约异兽是龙这件事。
　　所以此时她自然是说，“是[黑蛇]，那个时候……哦，你已经进宿舍了。”
　　“不，我在阳台上看见了。”苏合的视线还落在她的身上，“但是我觉得那不是‘蛇’。”
　　好敏锐的直觉。
　　但杜青碧脸上丝毫没有异样，面对这个质疑，她的回答很简单。
　　“那你觉得是什么？”
　　苏合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想要把自己的疑惑汇集成一个答案。
　　然而答案像藏在迷雾之中那样扑朔迷离，看不真切。
　　最后她重新仰面倒下，然后说道：“不，我暂时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我自己的错觉。”
　　杜青碧甩了一下衣服，把最后一件外套折好放进衣柜里，内心和今天入学的所有新生一样发出一致的感慨。
　　——我们这一届好像都是奇怪的人啊。


第46章 46 一更
　　◎争分夺秒，是你们要学的第一堂课◎
　　“叮——！”
　　一声清脆且足够刺耳的打铃声在半夜三点半, 所有新生睡意正浓的时候突兀地响起。
　　那仿佛尖锐指甲刮挠玻璃的声音几乎能把人的整个头皮都掀开，无论怎么捂住耳朵，也能感受到一股化作电钻锥子的狂躁在往脑壳里钻。
　　原本杜青碧还在梦里尝试着接下那一斧头,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心口突突一跳，难得被玉蟾抓住机会直接踹回月宫之下了。
　　饕餮抬头看看化作梦境天边一道流星的杜青碧, 以及紧随其后冲回人世的苍龙, 语气里或多或少就带上了些许担忧。
　　“怎么回事？”
　　月兔和玉蟾也从月亮上探出头来问, “是不是人世那边出现什么大事了？”
　　见老友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混沌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
　　“其实近些年来，人界与山海界之间的壁垒逐渐变得薄弱, 你若是想去，强行冲破缝隙也不是不行。”
　　饕餮吃草的动作一顿, “算了，我的真身本体要是过去的话, 会导致多大的黑渊形成, 我想都不敢想，你可莫要把我和那些没脑子只想着吃吃吃的蠢货相提并论。”
　　“炎黄当年说你有去‘寻天机’的天赋，我原本是不信的。”混沌慢悠悠说了一句，然后又接上一句，“不过现在看看，他们或许说的没错。”
　　“如果终有一日洪水再度滔天，你说, 这山海诸兽还会与凡人并肩吗？”
　　“嗯……你觉得呢？”
　　“你为什么用疑问句反问我的疑问句？”
　　“你好好做你的梦去算了，不到事不得已, 我保证谁也不会吵醒你。”
　　***
　　杜青碧直接从床上滚下来了, 坚实的地搁硌得她清醒过来的时候, 她看见上铺那个叫做苏合的高挑美人已经先一步打开阳台往声援的方向看去，紧接着她动作飞快地换下睡衣，穿上下午刚领的统一训练服。
　　杜青碧探头出去一看，发现操场上灯火通明，隐隐有几个人影伫立在那里。
　　她也二话不说开始换衣服。
　　剩下的柳尺素有些茫然地看看她们，声音微弱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苏合懒得回话。
　　杜青碧说道：“有红色应急灯光闪烁，应该是紧急集合。”
　　这还是她和林深山去巡逻时学到的，当然在进入宿舍楼的时候，一楼大厅非常显目的位置上也有提到这一部分的说明讲解。
　　听到这话，柳尺素也赶紧从床上下来换衣服。
　　眼看自己上铺还没动静，个头矮矮的小姑娘还是拉了一下孟烟的被子。
　　“孟烟……紧急集合了，我们最好赶紧去操场。”
　　孟烟用被子蒙住头，寄希望于这样就能把那刺耳嘈杂的警报声隔绝在外。
　　“烦死了……大半夜的，还是入学第一天晚上，这些老师是不是有病啊？！”
　　她语气里满是这个本应在熟睡时间点被吵醒的不爽。
　　但是柳尺素看看其他两位舍友动作快速的姿态，有些着急，“孟烟，我们要快点了！”
　　“万一只是一个恶作剧呢！那我们大半夜也要陪他们折腾？！”
　　孟烟猛地掀开被子，语气不爽地说道。
　　苏合将自己几乎快到膝盖的乌黑长发扎成方便行动的高马尾，然后饰以一根赭红色的发簪别住。
　　听到孟烟那句话，她忍不住嗤笑一声，“算了吧，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柳尺素张张嘴，感觉宿舍里的气氛一时间又冷了下来。
　　在苏合直接打开窗户，从四楼的阳台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杜青碧也转过头来对她们两人认真说道：
　　“你们最好动作也快一点。”
　　她的灵力网络扫过去，发现站在操场上的那几位灵力阈值反应都不低，最有可能的果然还是教官半夜突然袭击式的检查。
　　而且这个套路……怎么看都好像她之前那个世界里看的小说……感觉去晚的同学，将会迎来魔鬼式的惩罚训练。
　　将她大概的推测简单给两位舍友提了一嘴，杜青碧也选择直接从阳台上出发。
　　她的动作与苏合那样翩跹古雅的姿态不同，脚踩住金属栏杆边缘用力，只听吱呀一声，坚实的栏杆瞬间往后凹出一块瘪塘的时候，杜青碧整个人就已经如出膛的子弹、离弦的长箭，往操场的方向冲去。
　　秋旻跟在她的身边，借助一天中最浓郁的夜色和她并肩而行。
　　从最短的空中直线距离过去的时候，杜青碧往下一瞥，就能看见只有少部分的新生第一时间就离开宿舍往亮着强光灯的操场而去，更多的学生是站在阳台上，还睡眼惺忪、或是意识懵懵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很大动静的操场那里看去。
　　杜青碧双脚站在操场上的时候，前后时间只花了五分钟，而比她更之前站在这里的，除了她的舍友苏合以外，只剩下林深山、温忆声，还有一位并不熟悉冷着脸的高个子新生。
　　林深山对她先扬起手，然后是站在他旁边的温忆声也从肩膀旁边探出头来，嬉皮笑脸地和她打招呼：“哟！小杜同志来得也好快，你们宿舍也是来两个人啊。”
　　苏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杜青碧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无果后，又移开了视线。
　　杜青碧摸了摸鼻子，感觉这舍友似乎不是那么好相处。
　　她自然而然地选择站在熟人林深山旁边，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因为他们几人来得最早，所以理所当然成了第一排，也是唯一一排的新生。
　　在他们面前，也是刺目灯光的下方站着四个中年教官，三男一女。
　　其中有一位尤其眼熟，脸上那副神情还很欣慰。
　　方尽瞅瞅他那表情，觉得肉麻，“又不是你家闺女，你这么荣辱与共干什么？”
　　郑大强看着一个暑假过去，个头又长高不少的小姑娘在朝他打招呼，回应了一声后，和老友嘀咕。
　　“你懂什么！她第一个过招的人可是我！我！”说话间，他的语气有些唏嘘，“想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姑娘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你看现在她不也是第一批就过来的人！警觉性果然是高！天生的好苗子！哎……就是可惜……”
　　方尽无情损他，“就是可惜你抽签抽到丁班，辅助系治愈系专用班，人家怎么看都是甲班的苗。”
　　郑大强哀怨地看向站在最前面掐着秒表，在记名册上挨个写什么的金发女性。
　　“该不会抽签……”
　　“咳。”另一位教官陈始咳嗽了一声，没让他口无遮拦地继续说下去，“抽签是在獬豸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老郑你自己手气不好，就别怪别人。”
　　郑大强也知道有些话不应该继续说下去，自然是闭嘴不谈。
　　而前方那位有着比东方人面孔更立体，又比西方人面容更柔和的女性低头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几位学生，然后在他们几人的名字前面都打上了五角星的标志。
　　又过了一两分钟，那几乎快把耳膜都刺穿的警报声终于停下，转而开始用语音播报让所有新生在操场集合。
　　也就是在这时，有一个发色极为显眼的人走进来。
　　杜青碧看着站在他们这一排最旁边，也就是她另一边的男生，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有些失常。
　　之前和她在宿舍楼门口打了一架的男生，此时已经顶着一头草绿色的短发。
　　琢磨了半天，她开始直接开口问道：“绿色？”
　　对方表情自信：“绿色！”
　　林深山：“所以为什么是绿色？”
　　对方说道：“为了表示对你实力强大的敬意！”
　　杜青碧：“……”
　　她暗搓搓拉过林深山：“是不是对他刺激太大了？”
　　林深山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道：“他是我和温忆声的舍友，叫计轻舟，前半夜一直没见到他，问了才知道……”
　　“才知道？”
　　“他在染头发……”
　　杜青碧：“……”
　　这都什么怪人啊！
　　柳尺素拉着孟烟来操场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在看见杜青碧背脊笔直的身影时，她小声对孟烟说道：
　　“我们去那里吧。”
　　孟烟还困得几乎神志不清，自然是她说在哪里就去哪里。
　　柳尺素挤到杜青碧后面第二排同一列的位置，此时莫名感觉心情平静下来，似乎还带着一种当初在市博展厅里才有的安心感。
　　通知集合的广播大概循环播放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停下，而站在他们面前的金发女性教官放下手中的秒表，对他们语气温和地说道：
　　“接下来我们就不等其他人了。”
　　“每一个进入这所学校的人，都应该有自觉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险境。”
　　“这里不是为了镀金，而是为了把你们炼成真金。”
　　她的华国语言说得非常流利，听起来完全没有外国人的感觉。
　　看见最后一批等到广播都结束，才姗姗来迟的新生们，她语气不变，还是如此温柔地说道：
　　“既然现在人已经来全了，那么就先来我们新生训练的第一个项目，长跑十公里需要在半个小时内完成。”
　　“我先喊到名字的人请在我的左手边出列，后喊到名字的在右手边出列。”
　　其他教官没有发话，默认以她的指令为准。
　　首先被喊到名字的是刚才迟到的那些新生。
　　金发的教官笑容不变地看向他们。
　　“作为惩罚，你们需要多加两公里长跑。”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这位外貌看起来好像心理咨询师一样温和的女性，又看向中间大部分没有被叫到名字的人群。
　　“你们只需要跑标准十公里就好。”
　　对比刚才的十二公里，好像还挺仁慈的，可柳尺素的心还是提到嗓子眼，她是最不擅长这种耐力长跑的。
　　最后她看向右手边，也是人数最少的一部分新生。
　　杜青碧站在人群里看她。
　　她说道：“你们的反应最灵敏，警惕性也是最高的，所以……”
　　不跑了？
　　有人心里腾起这种希冀的时候，就听见教官说道。
　　“所以你们跑十五公里。”
　　怎么比迟到的跑得还多？！


第47章 47 二更
　　◎不安常理出牌◎
　　听到这位金发教官看似和颜悦色, 实际上毫不客气地安排，不少新生的第一反应都是心生反感。
　　“大半夜把人喊起来进行耐力长跑，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她不是我们华国人吧, 我感觉她恐怕真是时差和我们不一样。”
　　“真的受不了，怎么找外国人当我们教官啊，感觉她实力境界都不怎么样啊。”
　　郑大强虽然之前埋怨过, 怎么自己没抽到可以先选新生的甲班, 可听到这些话, 还是忍不住自己那暴脾气。
　　此时站在这里的所有教官的实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他看过戴安娜的资料，可以说她的实战与理论都是一等一的强, 绝对不是这群带着有色眼镜的新兵们诽谤的说法。
　　甚至他可以说是非常赞同用这种方式去锻炼新兵们的警惕性和耐力，山海界里的夜晚要远比在学校里的夜晚危险和致命, 夜行捕食的异兽是那里的王者，稍有不慎, 人类就有可能变成它们的盘中几。
　　“一群小兔崽子嚷嚷什么呢！你们知不知道等上了前线, 忽略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吞噬血肉的异兽可以把你们的战友，乃至你们自己当成储备粮来恢复自己的体力，你们以为人类除了自己和搭档以外，在那里能依靠什么？！现代化的兵器？”
　　他的语气听起来带着兵器特有的金属气息，和很难消散的血腥味道。
　　“那些玩意儿连裂缝都过不个，更何况你们自己也知道，绝大部分异兽在炼化橫骨之后身体自带的强度, 就足够把一辆重型坦克都碾得粉碎。”
　　郑教官这三大五粗的长相就足够震慑一群新生的了，加上他现在发话的语气里都是烧得正旺的怒火, 自然没有新生胆敢在这时再发言挑衅。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看向那位叫做戴安娜的金发教官的眼神里, 满是不服气的桀骜与不驯。
　　戴安娜回头对郑大强笑了笑, 然后转身看向这群新生们。
　　“刚才郑教官说的话，就是今晚我们利用紧急集合当做给大家上的第一堂课的意义。”
　　“现在的你们或许还没有实感，但是说不定在不久后的将来，你们可能就会清楚地认识到争分夺秒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听她这么说，人群里有男生发出不屑的嘟囔。
　　“切……还会用四字成语呢，把你能得，估计也就会说表面的漂亮话。”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架不住此时夜晚的操场上太安静，所以显得格外明显。
　　眼看郑大强就要火冒三丈地“开炮”，和他相熟的两人还没来得几拉住他，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戴安娜拉住对方。
　　这位看起来才三十多岁的女子笑笑，然后主动向那位新生和颜悦色地说道：
　　“对比其他教官，我的确是初次接触教学这方面，会被质疑实力不足也是难免的。”
　　“不过华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叫‘实战见真章’，我给这位同学一个机会让你测试我的实力如何？”
　　她微笑，主动加上自我限制条件。
　　“我现在已经是B+级，也就是化器期的顶峰，但是我不使用异兽的力量，你可以随意使用；只要你能让我的双脚从原地挪开一步，我就当场辞去教官之职，并向所有人道歉说明是我自己实力不够，配不上这样重要的教书育人的位置。”
　　现场的氛围在一片死寂中，又渲染上些许过浓的火药味。
　　站在她后方的陈始教官心中忍不住一惊，想不到这位表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教官性格竟然也如此刚烈。
　　杜青碧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哺乳类动物咀嚼植物茎秆的声音，毕竟她在头顶那轮明月上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声音，不得不说，至今那棵结满如同碎金一样桂花的树没有被月兔啃秃噜皮了，也是一件感觉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你不愿意出来的话，那我就默认你是不战而败了。”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打自己的脸，下一秒，杜青碧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男生忽地腾空而起。
　　他看起来简直是来势汹汹，却也不是完全空把式地放大话。
　　但是戴安娜教官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她只做了一个动作，那就是伸手，新生们甚至连灵力波动都没有感受得到，就看见那只看起来并不是很宽厚的手掌就抓住了那名新生的拳头，下一秒她就将他整个人在空中扔了出去。
　　那名男生面露难堪之色，飞出去的时候在操场跑道上倒退数米，然后怒吼一声再度加速，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瞬间出现一把长达一米多的古式斩/马刀，长刀在地面上划过锋利细长的印记，最后跟随主人一起腾空跃起斩向对手。
　　戴安娜点点头，“已经是化器期了，那最起码也有C+的实力了，不错。”
　　她像是点评课后作业一样，干脆站在原地，拿这位男生的进攻姿势以及思路进行点评。
　　“下盘力道不错，但是进攻的形态太单一，虽然你也在接触到化器期不久，不过估计是疏忽于对你搭档异兽的学习了。”
　　面对斩/马刀颇具气势的进攻，她还能表现得相当轻松。
　　那男生涨红了脸，感觉对方明明是站在原地，连一只脚都没有挪一下，可他的攻击怎么也无法落到实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拿他当反面教学素材一样，当众拆解他的错误动作，并时不时进行一些标准示范讲解。
　　打到十分钟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简直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在场的大部分新生们哪里还有最初那种轻视的态度，现在眼里可谓都盛满了佩服和敬重。
　　杜青碧更是为了能看清教官的示范动作，以及那个男生手中的武器，整个人恨不得挤到更前面的位置观察学习。
　　戴安娜看着眼前的景象，再回想起她在英吉利时遇到的那群眼高于顶的青年们，感觉她与父亲决裂关系，重新回到母亲的故国，或许是她做过最勇敢，也是最正确的事情。
　　讲解的话语一顿，她说道：
　　“谢谢这位同学配合我的教学，不过今晚的主题暂时还不到这一步。”
　　她手上用力，这一回灵气的波荡要比之前几次强太多，哪怕那个男生连忙收回所有的灵力用于防御，也被直接震飞，以一个倒栽葱的方式堪堪停在了沙坑里面。
　　戴安娜拍拍手，微笑着对其他新生说道：
　　“如你们所见，如果觉得我有能力担任你们的教官的话，现在就开始动起来吧，毕竟睡眠时间是有限的，跑完后你们才能回宿舍，明天早上六点我们将准时开始第二天的训练课程。”
　　现场顿时哀嚎连绵，加上今晚月色恰好，在一轮圆月的映照下，活像这个操场上聚集的都是即将变身的狼人似的。
　　不过已经见识过戴安娜教官的实力，在场几乎没有其他人提出异议。
　　连她身后其他三位教官也暗暗点头，认为果然人不可貌相。
　　戴安娜的视线着重扫过右手边数量最少，却要跑得最多的“尖子生”们，她拿出秒表。
　　“对了，刚才没有说明。”
　　“如果时间超时的话，明天的耐力长跑训练是要距离的。”
　　“在跑步期间允许你们使用灵力，但是不允许使用搭档能力，或是让搭档载人跑步前进。”
　　最后一句话把无数辅助系新生的心伤得够透，已经有人脸色苍白地举起手问道：
　　“等等教官！万一我们晕倒怎么办？”
　　戴安娜笑道：“我们专门请了医师过来，只要你们还剩一口气，他们一定会很负责任地把你们救活，再继续训练的。”
　　魔鬼啊……披着天使外貌的魔鬼！！！
　　这一刻，在场的新生们心声都得到了统一。
　　还有人不死心地问。
　　“教官我们是女生！女生难道不应该少跑两圈吗？”
　　“是啊是啊……高中体育课考试还比男生少一点呢……”
　　“十公里啊……我真的能死在跑道上。”
　　“教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戴安娜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然后开口：
　　“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现场安静下来。
　　“你们觉得，现在站在这里的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说道：
　　“随便说你们的想法都可以。”
　　“只要是你们真实的想法。”
　　“学生……”
　　“御兽师！”
　　“呃，新兵？”
　　“以后祖国的栋梁！”
　　“前面那个兄弟你怎么这么根正苗红的……要我说，还是祖国的花朵呢！”
　　“这个年纪花儿都快谢了好吧，我觉得应该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
　　戴安娜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回答，看着这些年轻人有着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时，忍不住微笑。
　　她又问道：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吗？”
　　新生们面面相觑，似乎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可一时间又无人敢将那句话直接说出来。
　　唯有杜青碧主动扬声回答：
　　“因为那些身份不分男女，不分性别，不管是学生也好，御兽师也好，或者是刚刚来到这里接受训练的新兵，还是今后要做一番事业的栋梁，在达成目标的道路上，困难不会因为我们的性别就会自动降低难度。”
　　她顿了顿。
　　“它也许还会更加苛刻地对待我们。”
　　戴安娜说道：“没错，所以我现在要用更加苛刻的条件去训练你们，让你们今后有能力直面那些困难。”
　　“而在御兽的世界里，灵力抹平了性别、体格和体能上诸多类似不公平的差异，所有自认为无法完成任务的人，只不过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极限逼出来。”
　　“我和其他三位教官的任务是，探索你们的极限，然后……”
　　她将手往上一扬，像是即将飞向天边无法触及的月亮。
　　“将你们的极限往更极限的地方延伸！”


第48章 48
　　◎魔鬼训练◎
　　“动起来, 动起来，动起来！”
　　“这才跑了几圈！灵力呢！啊？！不用灵力，你们简直比普通人不如！”
　　“灵力！灵力！灵力！储备的灵力用光了, 你们难道不会吸纳新的灵力吗？！一个进水的阀门不够，不会开其他阀门吗！吃的饭都没用在脑子上是吧！”
　　对比戴安娜教官和风细雨般的态度，其他三位体格与声音一样粗犷的男教官态度简直就是狂风暴雨。
　　众多新生心里苦不堪言, 哪怕知道戴安娜教官是个披着天使外皮的魔鬼, 但是一时间还是觉得能被她指导真好啊。
　　原本前面五公里有灵力作为基础打底, 还不会感觉很累, 但是后面五公里才是真正实力见分晓的时候。
　　五公里长跑后，灵力像是被逐渐泼完的水, 开始露出干涸的底部，阈值不够好的新生这时是全凭与异兽契约后变强的身体素质强撑继续往前跑。
　　立在操场旁的钟表投影, 滴滴答答转个不停，活像到点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 时刻提醒着这群深夜长跑的新生们, 距离最后的时间期限还有多久。
　　等到最后两公里的时候，天赋阈值的差距以更直观显目的方式呈现出来。
　　灵力足够的新生还能健步如飞地往前跑；摸索到打开吸纳灵力阀门窍门的新生，也能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继续咬牙坚持；而灵力阈值本来就低，还摸索不到窍门的人，已经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偌大操场的跑道旁。
　　戴安娜教官说到做到，只要有人倒下, 就立马请校医将其带走治疗，不过她还在花名册上标注了一下, 然后对所有人说道：“放心, 今天缺的, 明天还是会补上的。”
　　魔鬼……魔鬼！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新生们在心中嘶吼道。
　　大部分新生为了不让自己明天继续加练，是咬牙逼着自己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了可谓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十公里耐力长跑。
　　五十多个人在冲过终点的时候，就要一屁股坐下，但是又被郑大强几位教官踹着屁股起来去做活动。
　　距离半个小时的规定，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需要跑十二公里的几个人里已经有几位被校医抬走了，剩下的也是跑得脸色苍白。
　　而最后一批被戴安娜喊出列的人群明显还留有余力，所有人在经过七歪八倒的新生们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随着灵力吸纳而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戴安娜的笔尖在记名册上敲了两下，然后对他们说道：
　　“最后三名明天加练。”
　　霎时间平稳的呼吸全都一乱。
　　温忆声原本还在跑，现在干脆直接在教官面前停下了。
　　郑大强凶神恶煞地瞪他，“你又不是晕了，给我滚回去继续跑！”
　　温忆声和他头顶上那只鹦鹉一样嬉皮笑脸地说道：“教官啊——你看我还能跑得过那群超级——御兽师吗？”
　　总觉得他是想说超级赛O人那种梗。
　　但实际上就像他自己说的，在新规定之下，他的灵力阈值支持不了他继续进行爆发式的长跑，而他刚才就已经观察过了，自己很不幸就是这一批里垫底的人。
　　如果必定是倒数三人之一，那他干脆就不用在今晚继续浪费体力，干脆等明天加练的时候再摸索打开灵力阀门的方式。
　　戴安娜看看他，然后记录了几行字。
　　“作为一个辅助系的御兽师，你今晚的表现已经算是出乎我的意料。”
　　温忆声说道：“毕竟如果要做一个前线医生，不能打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能跑，要不然自己都没命了，还谈什么救不救人。”
　　坐在一旁草地上气喘吁吁的柳尺素看向他，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既然教官默认可以以现在放弃，换明天加练的方式，跑道上陆陆续续也有实在撑不下去的新生选择离开，又过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那里只剩下十几位疾驰的“尖子生”们。
　　在“最后三人要明天加练”的鞭策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一公里内开始加速，没有异兽的帮助，所有人纯粹是靠灵力和体能在冲刺。
　　这方面杜青碧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如果是其他人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需要不断消耗叫做灵力的汽油才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速度状态中，那杜青碧更像是火箭，利用截断式爆发冲刺，不断推进式地向前。
　　不过严格算起来，她灵力的消耗简直是小得惊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经脉中吸纳灵力的阀门，之前已经打开了好几个；更是因为在梦中登月的过程中，她已经愈发熟练地将灵力压缩起来，方便日常释放使用。
　　所以最后一公里，她简直像是一道流星忽地冲过所有原本跑在她前面的人。
　　林深山看见她的背影，调整了一下呼吸，以她为锚点开始发力冲刺。
　　明明他看上去余力已经不多，如果有人能够以透视的方式观察他身体经脉中灵力的走向，大概会发现他的灵力一直处于一个不多但非常稳定的进出平衡状态。
　　隐去了身形，趴在跑道旁草地上的吊睛白额虎打了个哈欠，然后“嗯？”了一声，清晰感觉到了体内有什么禁制松动了下来。
　　“还真是他的起爆剂啊……”
　　它甩着尾巴嘟囔着，感觉他的御主指不定再过不久，就能冲破第三道实力境界的禁制。
　　不过实际上林深山的加速混在人群中并不是很显目，他只是稳定地、不断地持续发力，等到其他人抬头一看的时候，才发现前面只剩下三个人的背影。
　　顶着一头显目草绿色短发的少年人眯起眼睛看前面几位。
　　“嗯嗯嗯，都是很强的人啊，怪物一定是用来形容他们的。”
　　在他旁边跑得气喘吁吁的另一个学生宁可岔气，也忍不住吐槽：
　　“我看你好像还有余力，怎么不冲刺试试？”
　　计轻舟笑眯眯地回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可以做我的捧哏。”
　　您老是天冀那边的人吗？！
　　对方气得给他比了个中指，感觉他实在是太不靠谱。
　　计轻舟丝毫不气，还能哼着小曲打量前面三人，“你说谁是第一名？我觉得是杜青碧。”
　　“虽然她很牛，但是现在领跑的是还是那个叫苏合的女生啊——我去！打起来了！我压苏合！”
　　“要不要来预测一下今晚第一二三的排名？”
　　“来来来！输的人明天去食堂打饭。”他和计轻舟是一个宿舍的，“我压第一名是苏合，第二名杜青碧，第三名嘛……就是林深山。”
　　计轻舟啧啧两声，“太年轻了，要我压的话应该是杜青碧第一名，林深山第二名，我第三名。”
　　他的舍友：？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前方的杜青碧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最领头的位置，不过想要冲过最后的终点线显然不是那么容易。
　　时至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跑在第一梯队的人基本上都不用担心超时这个问题，也不需要考虑自己是不是倒数后三位这件事，这些天之骄子们或多或少比的是，想要拿到第一名这样的心思与想法。
　　苏合双手压住前面那个快得像光一样女生肩膀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她像一只几乎没有重量的蝴蝶，翩跹着从杜青碧面前翻了过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杜青碧感觉自己以平稳流速在经脉中的灵力忽地一滞，然后她敏锐地发现自己一部分灵力被偷走了。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奇怪，但异常写实。
　　苏合只是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灵力就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被抽丝剥茧一样地抽离，随后借助这样的方式，苏合进一步加速，以一种极为轻盈的方式往终点的方向而去。
　　杜青碧对她那种对灵力掌握方式很感兴趣，而能最直观了解这种方式的办法，当然就是交手试试。
　　如果温忆声现在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大概会亲切地称呼她为“战斗脑袋”。
　　不过此时对于被她追逐的人来说，丝毫没有这样可以称得上是可爱或者诙谐的感受，直观能感受到的估计只有“恐怖”这一种情绪。
　　她找到一个对手的时候，就像一头强大又不知疲倦的猛兽，在她靠近你之前几能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威胁感和紧迫感。
　　苏合微微侧首看向她，心中有些惊讶。
　　她可以确保自己刚才已经从她的灵力流离取走了一部分的力量，可是她此刻竟然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还能以极快的速度追上来。
　　不过最后一圈距离终点也不过百米不到的距离，她此时只要稳住这个速度，就能以第一的名次先冲过终点。
　　“苏合！”她的耳旁传来激动的声音，是她搭档的声音。
　　与此同几，她只感觉自己速度猛地一停，周身灵力化作一股吸力，拉扯着她往后去。
　　她在宿舍四楼的阳台上见过杜青碧用这一招，当时以为只要灵力足够，冲破这层束缚也不是很难，然而等到她真正遇上这招的时候，才知道那些新生为什么对上了完全是毫无还手之力。
　　面对一条小溪流，只需要用一块巨石就能堵住它；可如果面对一条大江，那石头在对比之下实在是小得可怜。


第49章 49
　　◎冤家路窄◎
　　苏合不慌不忙, 她哪怕是距离终点一步之遥的时候被拉回去，脸上神情也丝毫没有崩溃或者不甘。
　　就在她与杜青碧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伸出手。
　　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碰到对方的肩膀, 像是蝴蝶亲吻落花一样温柔。
　　只不过这如梦似幻的吻可不是甜蜜的赠礼，而是带着危险的毒药。
　　这次杜青碧清晰感知到了对方是如何将她的灵力流打乱的。
　　与她之前利用灵力种子打断的方式不同，苏合的手触碰到她的灵力时, 就像撵住一件毛衣中的一根线, 在拉长的过程中, 自然将整个毛衣都全数瓦解；同时因为有一根线还留在她的手上, 所以她可以源源不断地利用对手的灵力反哺自己的灵力储备。
　　遇上这样的对手，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很难缠。
　　可惜, 她遇上的是杜青碧。
　　对于杜青碧而言，她的灵力储备一开始是像溪流, 不过后来她发现这样不太适用自己随时需要爆发冲刺的需要，于是她在溪流旁边建起了水库, 平时没事的时候, 就将水库囤满，在备战时候再拿出来用；后来溪流变成了小河，她存储灵力的水库也随之升级成更大型号的，甚至还能在饕餮和混沌他们的指点下，把更多的灵力压缩成更小的“水立方”，随时拿出来解压使用。
　　所以苏合纵使将她一个储备源的运行打乱，她这边还有好几个储备源随时可以更换使用。
　　仅仅几秒的时间, 苏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神情一凝, 拧身一翻, 手中灵力拉扯成丝, 紧紧捆住对方的手脚。
　　“感觉你像是没吃饭。”杜青碧猛地反手扣住苏合的肩膀，准备漂亮地给她一个过肩摔。
　　“不吃饭，也一样可以给你看看厉害。”
　　苏合说话呛得和她表面直观给人的清冷感似乎不像。
　　她的身体猛地一缩，原本杜青碧十拿九稳能扣住她的手恰好从她肩头擦过。
　　这不是意外或是失误，而是对方忽地变矮了几厘米，就这短短差距，让她避开接下来的攻击；随后只听咔哒咔哒几声，她像一位仪态优美的舞蹈演员活动几下自己的身体，就重新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高。
　　“……还有这种战斗方式？”
　　苏合露出挑衅的微笑：“怎么就没有呢？”
　　她的战斗和本人一样优雅，动作虽然不紧不慢，但是自有一种节奏蕴含其中。
　　杜青碧动了动，“周围有线。”
　　苏合看着她，没想到她连这一点也看出来了。
　　那些无形的丝线是她在和自己搭档契约后领悟的灵力使用，但同龄的御兽师中除了她以外，几乎没有人能感受到这样隐匿的存在。
　　“你出不来。”苏合说道。
　　杜青碧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那些纤细到用灵力网络也很难察觉的丝线其实相当坚固，这让她在思索这位舍友的契约异兽该不会是蜘蛛一类的生物。
　　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出来。
　　她的灵力阈值几乎是这一批新生中最高的，而除了惯用的灵力以外，她还有剩余的灵力储备量可以使用。
　　在苏合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往终点前进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苏合诧异地回头。
　　有人的灵力盔甲竟然这么厚的吗！？这个人的灵力阈值到底有多高？！
　　不过这个疑惑尚未来得及得到答案，新的震惊已经跟着冲破束缚的杜青碧一起来到她的面前。
　　在苏合的视野里，灵力的丝线逐根逐根被绷断，化作万千闪烁白色光带消失不见。
　　她仿佛看见万千星辰从地面逆行飞上了天空，变成了比白昼更加耀眼的光海照亮她眼前所有的景象，短发的那个少女像最夺目的太阳，从空中坠落来到她的面前。
　　炙热的、刺眼的、令人无法转移视线的。
　　强大的、危险的、令人心生莫大恐惧的。
　　在戴安娜和其他三位教官，以及其他所有在场新生都注视着的视线中，杜青碧擒住苏合肩膀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宣告这场比试最后的胜负。
　　苏合仰面躺倒在跑道上，感觉到自己下铺的这位舍友还真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一摔感觉能把她后背骨架都摔散了。
　　对此杜青碧表示——“拜托，手下留情才是最有可能导致后患无穷的好吗！”
　　苏合沉默几秒，提醒她：“你要落到最后了。”
　　在她们刚才缠斗的时候，不少人已经趁机跑到了前面。
　　目前稳稳领头的是林深山，距离最后终点真的是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杜青碧看看她，然后一把将她拉起来。
　　“走了。”
　　苏合意外，“你想带着我一起过去？你来不及的。”
　　“等回去让我摸摸你的脸。”
　　“……你想干什么？”
　　“让我看看经过今天晚上，你的脸是不是肿的厉害。”
　　“……”
　　杜青碧说上面那些话的时候也没闲着，这是苏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像风一样飞翔。
　　灵力将大部分迎面吹来的风拂开，苏合抬起头的时候，几乎感觉视野余光里的景色都变成了朦胧的白。
　　前方所有的人都在加速以寄以希望抓住最后的冲刺机会冲过终点，只要不是最后倒数三名，其他都好说。
　　“你要怎么过去？”苏合看着扛着自己，活像扛着压寨夫人回去的杜青碧。
　　如果是她的话，多半会用灵力丝线在他们那群人脚下面不改色地打死结。
　　按照她刚才和杜青碧交手的情况来看，她可能是用灵力强行冲开人群，但实际上杜青碧给她的回答选择竟然是——
　　“跳过去。”
　　“……”她今晚好像已经不用再惊讶了，因为她现在感觉杜青碧本人就是一个惊讶。
　　屈膝、腾跃、起跳！
　　即使还扛着一个人，杜青碧也轻轻松松地跃起，如同一颗闪烁的流星飞过所有人的头顶。
　　不过她现在这样醒目简直是个活靶子。
　　苏合这样想着，她体内剩余的灵力聚集，形成将两人包裹起来的防御之茧；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她已经把两人当成统一战线，需要互相帮助的战友关系了。
　　无数拖住她们脚步的攻击从下方而来。
　　苏合这次谨慎判断了一下攻势的强弱，这次考虑因素多一点，她觉得还是不至于把她和杜青碧从空中轰下来。
　　但是挡住那些攻击的不是杜青碧加速的反应，也不是苏合提早做好的防御准备，而是跑在人群最前面的林深山回身一道灵力的横扫，浑厚霸道的灵力像是燎原的火焰猝不及防地横扫一片的人。
　　唯有一个人忽地扬起手，灵力如山挡住那炙热的火，接着后面探出一头绿油油的头发。
　　“哎哟，猜到了这手，但是没想到杜青碧同学还带着一个一起到终点，看样子明天还是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吧。”
　　***
　　戴安娜看了看自己记了不少标注的记名册，随后满意地笑了一下，这才将笔记本合上。
　　一旁的郑大强已经磨磨蹭蹭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回去。
　　在两个老友的目光下，他想了想，还是腆着脸凑到这位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小的教官旁边，旁敲侧击地开始打听。
　　“小戴……”
　　其他两个教官目光微妙地看着他，觉得他说的这个称呼实在是很不东不西的。
　　“你不是甲班的教官吗？有率先挑人的权利，那……你心里有没有人选呢？”
　　戴安娜抬起头来看他，然后露出沉静的微笑。
　　“的确是选的差不多了。”
　　她大方地把记名册递过去。
　　“我标红线的就是想选的。”
　　郑大强连忙接过那个本子翻阅起来，就连原本有些矜持的其他两位老师也纷纷凑过来，在郑大强嫌弃的目光下好奇看着哪些人被标注红线了。
　　不过实际上，教官们心中也都有一把秤，经过昨天白天在宿舍门口的那一遭，以及今晚紧急突袭式的深夜拉力跑步，基本上就把新生们的底探了个清楚，自然多少也猜得出他们实力强弱区分。
　　郑大强翻开第一页，就看见杜青碧、林深山等人的名字被标着红线，旁边还写着“可重点培养”几个字的时候，心就凉透了。
　　见老郑简直像没了心思继续往下，其他两位教官干脆整个把整个记名册从他手上搬过来，然后接着看。
　　看了会儿，陈始教官咦了一声，抬头问戴安娜：“戴教官，我看有几位还不错的苗子，你都不要吗？”
　　戴安娜微笑，“有一些看上去没有发光的石头，经过打磨后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最主要的是我其实也没有这个信心保证自己是否能教好所有的学生，还需要向几位多多学习，共同进步。”
　　瞧瞧这话！八面玲珑，密不透风！还听得人心中很是熨帖！
　　“说起来，本届就说要进行训练方式的改革……特意抽签分组，是不是多少也有这个意思？”陈始试探。
　　戴安娜沉默片刻，“其实培训方案资料备了好几份，不过都是贺博士亲自操刀，只不过哪个效果更好却不得知，上面的意思多少有让我们进行选择性实验的感觉在。”
　　方尽其实并不满意这种做法。
　　“我还看到里面有一套西式的理论……那玩意儿真能适用于我们东方的御兽师？！”


第50章 50 一更
　　◎化器的准备◎
　　“我真是服了, 我们宿舍里的这两位真的还在生理人类的范围内吗？”
　　孟烟坐在食堂餐桌面前的时候，感觉自己全身酸痛。
　　她毫不意外地被分到了丁班，这算是基础相对来说最差的一个班。
　　坐在她旁边的柳尺素默默拿起筷子, 然后酸痛的肌肉已经拿不稳两根长条竹棍。
　　原本柳尺素以为自己偏向治疗的异兽能力，不可能被分到向来三大队预备役云集的甲班，但偏偏戴安娜教官点名的时候就有她的名字, 这让她有些意外的同时还有些意外的惊喜；只是当她下意识看向站在前方和苏合说话的杜青碧时, 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也在甲班, 很正常, 她看到的往往是站在她前面的人，等到她超过那个人的时候, 她又会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现在的她和那时的心情很像，但欣喜很快就被现实的差距抹去。
　　纵使这一年的优生和差生尽可能被打散在四个班, 但是甲班的整体水准还是更高一些，更直观的体现就是每天的训练量比其他班更多更强。
　　他们这一届的训练明显和之前他们听过的前辈们口中的训练方式不同, 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直接抽干了体内的灵力, 再以高强度训练强硬打开他们经脉中吸纳灵力的第二、第三道阀门。
　　这才一周，孟烟看到柳尺素已经自己去、或是被送到医务室的次数已经超过六次了。
　　“你这么惨的日子还要半年啊……”孟烟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很可怜她。
　　半年年中考核，然后依照得分重新划分学生的所属班级。
　　柳尺素勉强抬起手舀了口饭就往自己送，即便是心理上累得不想吃，但还是强迫自己从中获得营养和体力的补充。
　　“孟烟……”她原本想说什么，不过在对方疑惑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又摇摇头, 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烟一脸“我知道你现在很苦，但是谁让戴安娜教官偏偏就选了你”的懂你表情, 然后她拍拍她的肩膀, “加油啊小柳！”
　　柳尺素看看坐在前面不远处桌子旁边埋头吃饭的杜青碧, 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加油啊柳尺素……如果能在年中考核有进步的话，是不是还有机会……
　　而埋头干饭的杜青碧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虽然这才七天，但是管你脑袋灵不灵光的学生们，都能用接受训练后的疲惫身体，直接明确地感受到一天训练强度有多大。
　　杜青碧一边吃饭，一边打量这个环境看起来很是不错的食堂。
　　虽然中央第九大学的威名算是在御兽这一行的加持下远扬在外，可实际上整个学校里的常驻师生不多，从他们来到学校里来基本上没见到高年级的师兄师姐，而且奇特的是，这里除了食堂和医务室、以及训练场建得特别好以外，不管是宿舍还是教学楼都很随便，甚至带着一丝敷衍。
　　她看着不远处累到抓着筷子，嘴里吃了一半饭，就倚在桌面睡着的同届同学，然后再看自己眼前已经所剩无几的饭菜，最后转到旁边还留着不少食物的苏合碗里。
　　后者大方地直接把碗里没动过的饭菜全部给她，然后从她托盘上拿走那份没拆的玉米汁。
　　杜青碧啊了一声，中央九大的食堂真的很好吃，不管是饭菜还是饮品几乎都没有踩雷的地方，虽然她不反感饭菜换饮品这交易，但是前几天的菜单里没有玉米汁，她还没尝过。
　　不过苏合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插了吸管就开喝。
　　她这个人可能真的像某些人暗地里所说的，是什么蝴蝶类型异兽的契约者，比起吃食物，她更喜欢甜味明显的饮品，而且仅仅吃那些东西就抗住了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也属于是一位奇人。
　　杜青碧只能化悲愤于食欲狠狠干饭了。
　　当温忆声颤颤巍巍端着餐盘路过她们这一桌的时候，看见杜青碧面前堆满的双人份盘子，忍不住惊讶。
　　“小心消化不良哦。”
　　此时短发的少女正在去打第三份午饭的路上，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吐槽。
　　林深山说道：“锻炼之后，会觉得饿是很正常的。”
　　但是食堂提供的饭菜一人量本来就很多了，就算再怎么饿也不至于是这样吧！
　　似乎是看出了发小脸上的疑惑，林深山又解释了一句，“她在高中那会儿就吃的比较多，所以不用担心她的胃。”
　　温忆声迈着艰难的步伐羡慕对方的好胃口，“那她肯定是强攻系的，你们这群人身体底子就是好啊。”
　　他的契约异兽翠羽鹦鹉的能力是标准的木系辅助类，救死扶伤在行，可这种体力运动全是靠他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力在支撑，没看到就算是在甲班，像他这样的辅助系御兽师都算好的了，还有不少新生都晕过好几次，甚至在医务室校医那里都混成了熟人面孔。
　　现在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不过现在随便把他们新生中的一个拉出去参加什么体育比赛，哪怕是体能原本最不行的辅助系新生们，估计都能跑出比世界纪录更快的速度。
　　不过今天下午的训练好歹能歇口气，终于不用在训练场玩命似的进行体能训练。
　　今天下午是难得的理论课，主题是《新时代御兽学习理论基础改革》。
　　听这个名字就感觉是个相当宏大的命题，甚至是让人觉得宏大到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有种相当遥远的不真实感。
　　于是在戴安娜教官拿着讲义资料，走进这好听的点是极简风教学楼，说难听点是水泥地懒得装修风味的教室的时候，还有累得慌的学生丝毫没有危机感地呼呼大睡。
　　戴安娜温柔地挨个挨个叫醒他们，然后在他们迷茫的眼神中，为他们擦掉留下来的口水印，表示他们晚上要加练。
　　一时间整个教室沉寂得像走进停尸房。
　　“好了，其实刚才那句话不在我们今晚原定的计划计划范围内。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戴安娜说道：“我的意思是，刚才只是吓唬你们的年轻人们。”
　　有人又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那是不是晚上不用加练了？”
　　“没错。”戴安娜把讲义发下去，然后拍拍手对他们说道：“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清醒一下，接下来我们讲的东西会很重要，关系到大家今后在B级，也就是化器期时候的选择。”
　　有人疑惑，“但是戴安娜教官，我们现在才C级，如果到B级的话，怎么着也要一年的时间吧。”
　　“是。”戴安娜对这一点并不否认，“但是华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叫未雨绸缪。”
　　她介绍道：
　　“大家或多或少应该知道化器期的重要，与异兽定下契约后，人类自然就获得了一部分五行的力量，同时能够清晰感受并掌握领灵力的使用；而实力达到化器期的时候，才算是真正与异兽并肩作战的开始，那个时候你的搭档会变成实体的武器，武装我们相对脆弱的身体和不够锋利的爪牙。”
　　“不过异兽化形的形态是由双方共同构想塑造完成的，你想要保护自己，而异兽想要进攻敌人，那也是有可能出现锋利的盾；或是一根手杖这种看似奇怪，但实际上符合两者需求的武器形态的。”
　　下面的学生笑起来。
　　“不过身为教官，我们依旧希望你们能从现在就好好开始考虑自己需要的武器是什么样的，然后再与你们的搭档商议，今后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武器为自己和搭档扬长避短。”
　　“所以，今天要告诉大家的是——”
　　她像是欲扬先抑一样拉长声音说道：
　　“学校的兵器库现在向大家开放，在决定自己的选择之前，大家可以去那里亲自上手尝试一下各种冷兵器的使用感觉。”
　　瞬间整个教室都沸腾了！
　　试问谁不会对那些被历史时光锤炼过的冷兵器感到心动呢！
　　就算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学生，也会好奇那些非传统意义上的武器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郑大强站在教室的后门看这群学生欢呼的热闹劲，然后忍不住嘟囔：“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我还以为这几天训练把他们都累趴了。”
　　方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们当时听说化器期的时候，不是也兴奋了好长时间？结果后来才知道，想要跨入这一步的门槛就高到吓人，结果上面还要求我们改革的这一届必须做到百分百化器期？”
　　“但这一届的苗子的确好，甚至比现在是白虎队队长季凯歌的那一届还要强上几分。”陈始说道：“现在已经有几人是达到了化器期，像林家那个小儿子，还有叫苏合的女生；不过，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杜青碧那孩子的化器期会是什么样子，这几天看下来她简直是个全能，不管是最基础的近战格斗，还是武器的使用，上手得都很快。”
　　郑大强说道：“干脆和我一样用锤好了，我能实际上手教一教。”
　　方尽损他，“是个御兽师都知道，最好的老师永远是自己的搭档。”
　　郑大强来气，“嘿！你又不是正面强攻系的，你倒是会和我犟！”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蛇类的异兽其实都很擅长潜伏，我倒是觉得她的兵器有可能就是什么侧面埋伏进攻型的。”
　　作者有话说：
　　努力做到一周五天是双更，还有两天单更
　　（疯狂囤稿中.jpg）


第51章 51 二更
　　◎御兽的另一种理解◎
　　戴安娜绝对是个理论课的好老师, 看上去枯燥无聊，又异常宏大的课题，在她的讲解下也逐渐变得生动有趣, 又落到了实处去。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讲解，时不时还在原本只是为了装样子带来的笔记本上记录一些重点要点，或是自己的心得体会。
　　杜青碧听到化器期这件事的时候, 自然想起了月宫之上那位神女一样人物手里使用的巨斧, 听闻她是想要效仿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 所以月兔化作武器时才会变成那白玉一样的斧；不知道有朝一日, 她能不能在混沌的梦里见到那位最初的“人”。
　　缩起龙角的苍龙秋旻盘在她的手腕上，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腕内侧。
　　杜青碧回过神来, 摸摸它的小脑袋，心里自我反省了一下, 人家两个异兽这才亮出来一个她就没能扛得住，现在竟然还想挑战更高难度的等级, 实在是步子迈得太大。
　　不过嫦娥的确也提到过, 化器期武器想要什么样的，最好提早考虑。
　　或许等她再去尝试其他冷兵器的时候，想到一些头绪出来。
　　“各位现在看向我们手里讲义的最后一个部分。”
　　全场哗啦啦地翻着讲义。
　　戴安娜停顿了一秒，然后看向所有人。
　　“各位，接下来我要介绍的内容并不一定完全准确。”
　　“御兽从古至今一直在发展，曾经认为是正确的真理，日后也许有一天也会被认为是错误的；我希望今天我所讲的内容, 会成为你们今后道路的指引和参考，而不是绝对的教条或是规则。”
　　“最后一部分的内容, 我们介绍西方御兽的简单历史和御兽流派特点。”
　　下面的学生们互相对视了几眼, 然后看向教官。
　　有人举手提问, “可是教官，现在主流的说法不是说东西方御兽的流派并不兼容吗？而且……呃……”
　　他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像是不太好直接讲下面的话。
　　反而是戴安娜并不觉得冒犯地为他接下去。
　　“而且西式御兽流派，让人有一种与教团人员御兽特点非常相似的感觉是吗？”
　　除了杜青碧以外的学生们齐刷刷点头，脸上或多或少都上了些许厌恶的神色，唯有杜青碧之前不是之前不是这个世界上，脸上还保持着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坐在她右边的苏合眼神一瞟，看见她仿佛好奇心旺盛的样子，心中思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从进入学校到现在训练任务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一种孜孜不倦探索的动力的。
　　不过看她在好奇之余，还有茫然的样子。
　　她又想了想，或许开口解释一下会比较好。
　　就在她准备简单说一下教团那群混/蛋非法御兽师常用流派的特点时，只听坐在杜青碧左边的林深山开口低声说道：
　　“教团的非法御兽师们习惯‘沉溺于兽/性’的战斗方式，是指他们在战斗的时候，把身体的主动权主要交给异兽操控，速度、力量、反应能力，甚至是对灵力使用的效率都会在异兽天赋下大幅提高，不过弊端是，很容易陷入狂化嗜血的混乱之中。”
　　他举例，“我们之前在市博展厅里遇到的那些教团非法御兽师就是这样。”
　　苏合：“……”有一种被抢话的感觉。
　　杜青碧恍然大悟，然后她看向苏合。
　　“嗯？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苏合：“没。”
　　然后她忽然又说道：
　　“补充一下，正规御兽师流派的特点。”
　　“我们与异兽签订契约后战斗的时候，往往是‘驾御兽/性’，这也是‘御兽’这个称呼的由来，控制从搭档异兽那里得到的力量，以自我意识战斗才是正道。”
　　她语气淡淡。
　　林深山的视线越过杜青碧，与苏合的撞在一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像是无声较劲了几秒，然后又佯装无事地同时移开。
　　不过夹在两人中间的杜青碧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点小小的暗潮汹涌，她的全部注意还集中在刚才那几句话上，以及教官的讲解上。
　　“你们说的的确有道理。”戴安娜不否认他们之间的相似性，但接下来的话强调它们之间除了相似，也有很明显的不同，“但是西式御兽流派的人数同样不少。”
　　她顿了顿，“在近现代的时候更是给东方带来莫大的冲击。”
　　“如果那些御兽师都是像教团那样的分子，那么也不可能给世界带来如此之大的影响。”
　　“不过西式的御兽师……当然他们更习惯将自己称之为教廷执事。”戴安娜介绍，“在他们的理念中认为，异兽是传说中的神明从天上宫殿派到人间来的使者，而能够与这些使者签订契约的人是神明的转世，在提升自己能力的过程中，也是逐步恢复神性的过程。”
　　发现很多人脸上还有些懵，于是戴安娜笑笑，继续说道：
　　“在东方的理念是不是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觉得和异兽签订了契约，就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不过在西式的理念里的确是这样的。”
　　“这也就导致了双方战斗风格的截然不同，在西式，异兽的地位天然比人类高上一阶，在战斗中，自然也是兽/性大于人性在发挥主导作用。”
　　“那么这就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出现了……”
　　“为什么他们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彻底变成一头只想茹毛饮血的野兽？”
　　杜青碧已经完全沉浸在这讲解的知识中，于是下意识紧跟着提出这个问题。
　　戴安娜看向她，“没错，这就是西式御兽流派的最大特点——”
　　“放任了兽/性，但是脱胎于兽/性。”
　　“教廷是有严格规定一系列的教条，执事们严格恪守那些真善美的理念，然后在战斗中的兽/性里保持了本身的人性。”
　　“不过我这么说好像就显得太空洞了，如果有机会我会给大家带一些录像看看。”
　　戴安娜说道：
　　“实战的话……估计会放在学期末考核那会儿，给大家一个机会去和他们切磋试试。”
　　众人傻眼。
　　“等等！戴安娜教官，你是说，我们期末要和西方那些御兽师打一架啊？！”
　　“我去——！以前好像期末考都不是这样的吧！”
　　现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戴安娜扬起手里的资料，“毕竟今年贺博士改革了理论，我们实践也需要跟上；就像当年引入ABCD等级实力划分制度，有一些东西我们需要和外部接触，才能不断推陈出新。”
　　她笑笑，“不过提醒你们，要是打输了，丢脸的可就不只是你们；所以接下来这学期的训练难度，是只高不低。”
　　虽然她现在这么说，可刚才宣布的消息真的太劲爆了，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们现在哪里还会喊苦，只恨不得现在各个都是绝顶高手，然后扬我国威。
　　“要是我三十多年前上学的时候听到这话，我恐怕都不敢想自己会被暴揍成什么样子。”
　　方尽看着一群年轻人，忍不住如此感慨。
　　那时华国在世界上势微，哪里有机会搞什么中外切磋，就算有，以当时的实力水准而言，在单对单的擂台赛上也的确没什么实力可言，导致他们那一代人都是下意识认为自己绝对比不上西方那些御兽师。
　　然而现在时代变了，年轻人的自信早就从他们的反应中看出来。
　　这是一群勇往直前的年轻猛兽，雄鹰要把自己的孩子推下悬崖，猛虎也会把自己的幼崽丢进猎手与猎物角逐的战场，他们要把这群孩子的自信磨练成与之相配的实力，这才配得上他们教官的身份和责任。
　　杜青碧听得也是热血激荡。
　　下课后，她一左一右拉住苏合和林深山的手，眼睛闪闪发亮，语气跃跃欲试。
　　“我去！我去！这么厉害的吗？！那咱们今晚约不？！”
　　苏合看看自己的手，暂时没往外面抽，“约什么？”
　　林深山说道：“还用说吗？”
　　反正对于他而言，是不用说。
　　“去训练场啊！晚上不是可以自由组队训练吗？异兽也是可以一起对战的！”杜青碧语气激动，“今晚开放兵器场，还能用兵器对战！”
　　训练场可以挑战机器，也可以互相约好后，真人对练。
　　感觉今晚医务室可能会人数爆满，不知道能不能先去提前预约床位。
　　杜青碧一边这么想，一边左右看看两人，“正好我想试试各种兵器，看看化器期……”
　　“林深山、苏合。”
　　戴安娜教官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
　　“晚上到教官办公室一趟，有些事要对你们两个说。”
　　林深山：“……”
　　苏合：“去不成了。”
　　杜青碧：“啊……怎么这样？”
　　那她找谁做搭子去啊？
　　杜青碧的眼神从整个教室环绕一圈。
　　先是坐在附近没走的温忆声，对方和她对视一眼，人还没什么反应，他肩头的翠羽鹦鹉先炸毛了。
　　“完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我晚上要吃花生做最后一顿！”
　　温忆声连忙捂住要聋的耳朵，然后熟练地一把捏住它的嘴。
　　“你看看人家看你了吗？再怎么说，也不会找辅助系的对练好吧！”
　　杜青碧的视线已经移到一边去了
　　开学一周，其实互相之间亲近的小团体已经逐渐形成。
　　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在宿舍楼门前的表现太过震惊，加上身边经常往来的苏合、林深山都不是一个广泛交际的人，于是连带大家对她的态度也是，隐隐莫名的尊敬中带着一丝疏远。
　　找了半天，杜青碧终于确定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那边正拉着舍友肩膀打赌，等等谁最晚回宿舍的人就请客吃宵夜的计轻舟感觉背后一寒，不过还没来得及细究其中原因的时候，只听见原本丝毫不答应这次赌局的舍友火速开口。
　　“行！我赌了，我肯定先回宿舍！”
　　计轻舟一顿，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另一个人的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计轻舟同学，晚上你是不是有空？要去训练场切磋一下吗？”
　　计轻舟：“啊——真是不凑巧，我正好要去……”
　　他舍友立马说道：“对！他很有空！他正好有空，真是的，你来的太巧啦！他刚说，今天晚上闲得很，想找点乐子来着！”


第52章 52 一更
　　◎兽/性◎
　　计轻舟现在站在训练场上的时候, 思索自己刚才大意了，竟然没有提前在医务室预定一个床位，但是如果校医看他受伤很可怜的话, 大概不会让他直接睡走廊地板吧……大概？
　　今天的训练场明显不太够用，不过他们幸运抢到了最后一个空房间。
　　在计轻舟看她那副兴奋中带着跃跃欲试的模样时，问了一句“今天是不是撒开手打”, 并获得肯定的答案后, 他干脆去借了一堆的冷兵器, 反正武器训练室没有规定一次只能借有限量的兵器。
　　这导致后来的学生看着空空如也的兵器架, 目瞪口呆地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写着“怎么第一天就什么兵器也不剩？”的疑惑。
　　经过其他人的提醒, 加上现在反正也没有空下来的训练室，不少人就跑到杜青碧和计轻舟切磋的训练室围观。
　　那里的透明玻璃窗面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导致后续还有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继续挤进来凑热闹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啥啥啥啥？发生啥了？”
　　“我和你说，我们这一届的两大天才今天切磋了！”
　　如果杜青碧平时交友更广泛一点, 大概就知道这一届新生里有个私下暗地里的称呼, 叫做第九十九届天才五人组，不仅计轻舟在这五个人中，她也有幸就是其中一个，虽然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称呼。
　　“录像呢！有没有录像？！”
　　“卧槽训练之前，所有电子设备就上交了，哪儿来的手机录像？”
　　围观群众之间发出几声非常遗憾的叹息声。
　　有人说道：“今晚是不是五大天才都来了？但是到底谁比较强呢……我感觉”
　　“咳……”
　　“你戳我干什么……呃，原来陈舫你在啊……”
　　陈舫明显是听到了他刚才那句话, 脸色有些难看。
　　他在进入九大之前就测出来有相当不错的灵力阈值，在招生考试的时候成绩也相当优秀, 在入学的那天, 他来得晚了些, 所以也没见到众人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杜青碧豪战多人的场景。
　　现在他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内的两人。
　　刚才他找了一位同班同学切磋了一把，简直就是对于他来说的压倒性胜利；他倒是要看看，这两人正儿八经互相切磋又是什么水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他以后的对手。
　　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好得惊人，外面的吵吵闹闹是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里面的两人。
　　计轻舟站在她对面，“那先攻的机会让给我喽？”
　　他的手指搭在自己脖子间的黑色项圈上，然后咔嗒一声，杜青碧觉得那项圈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点。
　　她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先攻？”
　　她又不是专门后发制人的风格。
　　“因为是你要找我切磋的。”计轻舟语速飞快，“某种意义上我是陪练，还不收钱，你也要谢谢我才是。”
　　于是杜青碧想了想，“那过两天食堂有蜂蜜柠檬水，我专门去给你带一杯。”
　　食堂吃喝卖的都不贵，学校每个月也会给学生的饭卡上专门打一笔钱，他们基本上的吃喝几乎都不要花钱；但是因为这蜂蜜柠檬水真的太好喝了，每次卖的数量也很有限，所以通常是有钱也买不到。
　　“也行。”
　　“行”字的声音才刚落下，计轻舟的身形就已经像鬼魅一样闪到了她的面前。
　　这次切磋不像当时在宿舍楼门前，满地随意交错摆放的冷兵器，意味着这场切磋将会延伸出相当之多的战斗方式。
　　一头嫩绿色短发的少年反手抽出地上插着的长剑，手臂挥动，一剑砍向她的颈部。
　　学校提供的都是未开刃的兵器，可这些刀剑都是绝对还原真实的重量和体积，对方用剑的动作相当熟练，力量在灵力的加持下更是大到夸张。
　　但杜青碧不慌，她顺势抄起手边的环首刀，直接迎击。
　　只当铛的一声巨响，灵力和灵力的对撞立刻将两把武器先碾得粉碎，随后灵力化作一阵飓风，以他们两人为中心，将脚边一圈的武器像狂风过境的麦田一样往外压倒一圈。
　　隔着玻璃的人群发出无声的惊呼。
　　不过那对峙的两人，谁也没有后退一步。
　　杜青碧察觉到些许不一样，“你经脉中打开了新的灵力阀门。”
　　计轻舟一挑眉，“那可不是，如果不赶紧加把劲，那不是被戴教官折腾死，就是在切磋的时候被折腾死。”
　　对方说得轻轻松松，好像打开阀门就像吃饭噎着时，喝口水就能顺下去那么简单。
　　“话说，你当时才入学的时候，阀门不就打开好几个了？有什么技巧不？”
　　计轻舟随口反问，其实也没想杜青碧会回答，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也不藏私。
　　“你把自己扔到灵力流非常充沛的地方，然后别让神魂离体太久就行。”杜青碧一本正经地说道：“效率特高。”
　　计轻舟沉默了。
　　他从小是在九大附校上的学，于是接触到的御兽类知识也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他想，她说的这方法效率能不高吗？然而先不说，灵力充沛的地方有多难找，那种地方一般都是有助于境界实力的提升的，往往都是国家掌握的、不对外开放的重地；况且，在汹涌澎湃的灵力流里想要保证神魂不离体，或是尽快回到体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的灵力像铺天盖地的海啸，只要被冲走，想要再找到自己的身体简直比登天还难，回头往往是实力没提高多少，可人已经先变成植物人了。
　　只是听听杜青碧那认真的语气，感觉对方完全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这时候他倒是希望自己的灵兽以后可以取得像“獬豸”那样独特的兽名，然后分辨一下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哇……你家到底是什么背景，还能去灵力流里感受一下？”计轻舟忍不住嘟囔。
　　实际上，杜青碧当时那个情况已经算是在灵力流里洗澡了。
　　多打通几处灵力阀门的计轻舟难缠程度，几乎是之前的双倍有余。
　　虽然之前在课上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此时杜青碧正式和对方交手，才发现他几乎是全武器都能自由切换使用的冷兵器天才。
　　长剑、弯刀、巨斧、弓弩，甚至是飞镖之类的暗器，都能脱手自如地使用。
　　对方即战即退，似乎是知道她的拳头破坏力极大，很少在双方武器都碎裂后，继续用肉身躯壳互相接触战斗。
　　当计轻舟再一次利用灵力后退的时候，杜青碧一声喝道“别想跑！”，她伸手一抓，四周数量庞大的灵力瞬间牵引着形成一只无形的巨掌捏住又要转移战场的计轻舟，并将他往自己眼前拉动。
　　长/枪带着破空呼啸的声音刺出，这一击上面附着相当霸道的灵力，如果避不开，大概就会像串串香的食材那样被钉在枪尖上。
　　外面围观的群众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这样的切磋危险程度可以说是相当危险，双方都是不留余力，尽可能模拟互相敌对的情况，这一击如果成了，不死也是要重伤的！
　　但是计轻舟这一次丝毫没有要避的意思，他甚至像是等着主动被灵力拉过去一样，还在被移动的过程中留意伸手拉过一把长刀，准备和杜青碧的长/枪对着干。
　　“一寸长一寸强！他这长刀就算再长，能有长/枪长？！”有人着急。
　　“不……”陈舫眼里闪过惊讶，“计轻舟有后手。”
　　什么后手？
　　所有人齐齐把头又转过去，看里面的战况。
　　这时有人反应过来。
　　“后面！杜青碧的后面！”
　　视线往杜青碧脑后的方向上移，那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只[金丝灵猴]的身影。
　　它的动作迅速，利爪弯起往其后颈处斩去。
　　御兽师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看似是一个人作战，实际上都是在进行着双打！
　　异兽的爪牙锋利，这一击要是落在实处，同样也是非死即伤的后果！
　　可惜这一击声东击西没有成功！
　　金丝灵猴的利爪斩击落在了极硬的黑色鳞片上！
　　喀拉喀拉喀拉——
　　闭合的鳞片和尖锐的利爪之间甚至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缩起龙角的苍龙和[黑蛇]极为相似，也能以假乱真地冒充一下其他异兽。
　　这点攻击对于御兽师来说很致命，可对于已经化龙成功的异兽来说，就和挠痒痒一样不值一提。
　　真名为秋旻的苍龙尾巴一抽，犹如长鞭一样逼开金丝灵猴，后者动作灵敏，借助计轻舟甩出的回形镖，闪身拉开距离。
　　接下来是令人目不暇接的闪电游击战，和不动如山的防守战。
　　虽然杜青碧和契约异兽的五行属木，但生生不息的灵力特点，仍旧给她带来了极高的灵力防御盔甲。
　　随着攻防战的时间越长，杜青碧看向计轻舟的时候，就发现他深棕色的双目越发有了像兽类特有的竖瞳感，同时他的动作速度、力道和反应越发强。
　　异兽和人类的灵力波动逐渐契合了。
　　训练室门后的人已经惊呆了。
　　“我怎么感觉计轻舟比当时刚开学的时候实力还要强？！”
　　“是不是掉进澡堂里偶遇了老爷爷，觉醒了传说中隐藏的血脉之力……给我也来一份吧……”
　　“离谱啊！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他两不本来就是天才吗？！”
　　“等等——！那我们再过两个月不到的考核放假指标，不就有谱了吗！你们过来听我说，我们不如这样哈……”


第53章 53 二更
　　◎武器，或为攻敌，或为护己◎
　　再一次, 双方的兵器轰撞在一起。
　　不过这次还没有来得及实体相互撞击，这些精铁制作的未开刃实物就先一步被灵力彻底击碎成漫天的粉末。
　　屋内此时已经像下了一场以精铁为原料的大雪，铁锈味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他们头顶落下, 将剩下为数不多的兵器都淹没了半截。
　　原本看似是两个人的战斗，此时已经是两队对垒。
　　杜青碧瞳孔紧缩，往前扑杀, 她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清楚地认识到, 什么武器也不如她的拳头来得好使, 此时她不需要担心背后或是身侧的袭杀, 因为她的搭档会替她完成观察和防御的任务。
　　而计轻舟是个相当理智和清醒的人。
　　以正面力量角力，他远远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他与自己的搭档异兽虽然是五行属土, 可在思维与动作上丝毫没有半点笨重的感觉，战斗的风格也很多变难料。
　　抵抗着这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 他的双脚在这铁屑堆积而成的雪地上被迫往后犁出两道深深的直线印记，好在他们成为御兽师后, 这样的锋利的铁屑基本上不会再轻易伤害到他们, 所以还能直接扬起来当做挡眼的道具使用。
　　抄起手边一根长棍往下一压，金属的长棍穿透训练室的地板直直地竖在原地，计轻舟双手一握，整个人像杂耍演员一样倒立在空中躲过杜青碧的一招直线攻击；然后双脚一蹬，将长棍从地上拔起，反手打在她的后背。
　　但是那灵力盔甲太厚，根本无法击破带来有效的伤害！
　　计轻舟暗想, 这又能抗又能打的对手果然才是最难缠的。
　　在九大附属学校里不是没遇过被誉为天才的对手，可也没有哪一个像眼前这个人这样难以寻找弱点击破。
　　但对于杜青碧而言, 对方同样不好对付。
　　借助土属性缩地成寸的神力, 计轻舟躲避攻击的速度相当之快, 上一秒在很远的地方，下一秒可能就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她的灵力储备和阀门都够多，可能中途战到一半，灵力就会用光无以为继。
　　更让她觉得难缠的是，对方和那只契约灵兽的威胁。
　　它们分明是两个个体，可在行动起来的时候像是融为一体的某个怪物，拥有着四只眼睛，八只手脚。
　　按理说，人类本身永远做不到像异兽那样强悍，所以才需要化器后的武器和工具来保护自己；可现在计轻舟就是像是已经化身成了另一只金丝灵猴，动作敏捷得简直不像一个人类。
　　双方动作默契，带来的战斗力加成那就是双倍不止。
　　但一条龙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打倒？
　　对灵力的调控，苍龙的力量是金丝灵猴的三倍到四倍不止，再花里胡哨的技巧在过于强大纯粹力量面前都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捅就破。
　　如海一样的灵力扑面而来，灵猴的身形一滞的同时，秋旻就已经整个将它缠住。
　　它对于自己的身躯可以随意控制大小，以一条普通蛇的体积大小将对方死死勒住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杜青碧那边已经借机紧紧抓住了那根铁棍。
　　双目对望。
　　深棕色的竖瞳里倒映的是黑色的圆瞳。
　　然后杜青碧笑道：“我好像找到一点窍门了。”
　　计轻舟打了个哆嗦。
　　“御兽师的本体是相对脆弱的。”其实从正式开始切磋，到目前为止，其实花费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在这样快节奏的攻防战里，杜青碧还是迅速理清了一个关键，“你和你的搭档反复骚/扰我，而不是对付看起来就很难处理的黑蛇，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她肯定地说道：“击败你这个人，这切磋的胜负就定下来了。”
　　计轻舟咧开嘴笑，“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真的能击得败我吗？”
　　“光靠我的确比较麻烦。”
　　因为计轻舟擅长躲避攻击，哪怕是漫天压下的灵力，这家伙都能找到夹缝空隙闪避伤害，而且这种方式太浪费自己的灵力，她要做的是一击必杀，尽快拿下胜利。
　　杜青碧说：“所以我要借助一些外力。”
　　什么外力？
　　下一秒，秋旻的身体上浮现出淡淡的荧光，然后身躯逐渐消散溶于光点，往杜青碧的手上飘去。
　　计轻舟人傻了，外面围观的群众人也傻了。
　　随即所有人都恨不得此时就把脸穿过玻璃窗伸到里面去看个究竟。
　　“啊？啊？！啊——？？？！！！开学一周就要突破化器期了？！什么妖孽啊？！”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什么武器？！化器成功了没？！”
　　“我靠我靠我靠——要生了！要生了！”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惊呼声中，杜青碧手上的白光闪了又闪，然后……没了下文。
　　计轻舟的心卡在嗓子眼上是不得上也不得下，难受得他恨不得冲上前质问一下为什么你还能卡到一半不继续化器的？！
　　“你——”
　　但是话没说完，脸上就传来一阵破防的大力。
　　疼痛瞬间唤醒理智，压过狂躁的兽/性，计轻舟浑浊的竖瞳重新变成清晰的圆瞳，但是脸上尚且来不及做出诧异的反馈表情，他整个人已经像甩麻花一样在空中转起来，然后迎着漫天飞起的银白铁屑，好似被剥掉糖纸的可怜糖果直接飞了出去，最后在墙上撞出轰隆一声巨响。
　　杜青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手中还未来得及完全从朦胧白光变成具体形态的武器，然后眨眨眼，自己也惊讶地说道：“武器这么好使的吗？”
　　土系异兽的防御是最高的，之前她挥出的拳头是很难一击就击穿对方的灵力盔甲，但是想要抓住身形狡猾的计轻舟持续给予有效伤害又是很难的事情，所以她想着，如果能够一击就造成有效伤害，那就是最完美的时候，秋旻给予她战斗上的需求，于是诞生了拥有这样功能的武器雏形。
　　金丝灵猴不客气地指着自家御主笑得咯吱咯吱响，然后在发现杜青碧像是想起还有一个它的时候，转头看它的时候忽地不笑了。
　　“你怎么不笑了？”其实杜青碧感觉它笑起来毛茸茸的还挺可爱的。
　　金丝灵猴可怜巴巴地看她：“……我生性不爱笑。”
　　说着见她又拎着拳头往计轻舟那里走去的时候，它急起来，一个箭步窜上去拉住她的衣角。
　　“好汉饶命！大王饶命！他已经快咽气了——”
　　计轻舟配合着直接双眼一闭，双腿一蹬，任由他的搭档开始即兴发挥表演。
　　金丝灵猴开始抹眼泪，“我们这是上没老下没小，活得没人关心没人爱，他如果死了，我还要替他收尸，我年纪轻轻还想化心成功呢，您大人有大量，别把他干没了，到时候我还要再找个御主，这多麻烦。”
　　计轻舟眼睛一睁，活像诈/尸，“拜托，我还没死呢。”
　　杜青碧松开拳头，“啊？我没想干嘛啊，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不说认输或者晕过去的话，训练室的门没办法开啊。”
　　计轻舟：“……原来是这样啊。”
　　金丝灵猴：“大胆！还不速速对大王喊认输！”
　　杜青碧蹲下来，想了想对计轻舟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好像还挺适合用棍的。”
　　很皮，也很猴。
　　***
　　训练室的大门一开，外面像是丧尸围城一样呼啦啦涌进不少人。
　　曾经因为觉得自己被称呼为五大天才之一的陈舫没急着进去找胜者再挑战一番，他相信如果他开口，那名少女绝对不会拒绝，可是他自打目睹了刚才的那场切磋后，就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他现在的实力去挑战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增笑料而已。
　　“嘿嘿，这你知道你自己的上限也就是别人的下限了吧，好好努力吧少年，努力总是会给你带来一些回报的。”
　　陈舫听着搭档的声音，然后像自言自语一样嘟囔，“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要去单独练习。”
　　等等……计轻舟把所有的兵器都借走了，现在它们的“尸骨”都被扬了，他拿什么练？！
　　不过涌入训练室里的激动人群暂时还没想到这点“小麻烦”。
　　为首的一个男生忽地冲到杜青碧面前，面露激动，伸手就握住她的手，然后语气激动崇拜地说道：
　　“杜姐！你这是化器了吗？！你的实力评级岂不是有史以来最快突破B级的新人御兽师吗！但是为啥你手上这白光还没有完全转化成武器？”
　　杜青碧险些被这热情吓到。
　　“我想大概是我只是考虑到武器的作用，但是我的搭档还没有完全想好到底是用什么形态。”
　　那位男生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这毕竟是大事嘛，不过我们原本还以为是长鞭之类的武器，毕竟杜姐你的契约异兽是蛇类吧，这类武器本身比较贴合它们原本的特性；不过所谓人不可貌相，异兽化器也是这样，有的时候也会化器成完全意想不到的武器模样就是了。”
　　人群跟着整齐划一地嗯嗯点头。
　　接着他咳嗽了一声，像是做了个余热后该说正题了。
　　“杜姐想早点化器成功吗？”
　　杜青碧听到那个恍若社会大姐头的称呼时，就感觉神情开始恍惚了，现在忽然提到这个问题，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如实说道：“当然想。”她在梦里还有人要挑战的，不到化器期估计很难有一战的实力。
　　对方嘿嘿一笑，“我们也想你能早点化器，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杜姐！我们来做您的陪练吧！”
　　杜青碧：“……你们？”
　　“我们可以一起上。”对方胸有成竹，“虽然不才，但是我们一起上大概还是可以给杜姐您练练手的，如果您成功突破化器期，两个月后和教官考核争取放假的时候……嘿嘿，就要靠您了。”
　　杜青碧：？到底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6 00:00:00~2023-12-1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莲苹果 20瓶；微笑、我是腿毛它姐、三明吾爱、路过 10瓶；桃子2003 3瓶；云、白茶御日常生活、微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54 一更
　　◎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料◎
　　“把你们两个喊过来, 主要是因为你们两位都已经是化器期了。”
　　戴安娜教官看看林深山，以及另一边的苏合。
　　“你们基础其实都打得很好，贺博士亲自盯着这一届的新生是不是适应改革后的教育模式, 你们两个目前的情况可能不太适用大部队的节奏，所以问问你们要不要尝试一下，贺博士亲自写的单独教育计划？”
　　戴安娜将自己办公桌上的两份讲义递过去。
　　“贺博士身体情况不佳, 无法亲自到学校现场进行教学指导, 不过这份计划书写得非常详细, 你们可以先拿回去看看。”
　　林深山接过那本计划书粗略翻阅一遍。
　　然后抬头问道：“计划书里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尝试引入兽/性思维？”
　　苏合皱起眉，“我不觉得把思维交给那种残暴嗜血的野性, 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反馈。”
　　“所以我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参加。”戴安娜语气温和地说道：“这次单独教育的方案是贺博士规划的一次改革实验，理论上如果实验教育成功, 你们的实战能力水平可以提高三到四倍不止，甚至可以是B级的实力测定, 就能在实战中发挥出B+乃至A级的真实水平。”
　　看见两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同时抬头看她的模样，戴安娜笑道：
　　“这一点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但是，也如你们所见。”
　　“这个方案哪怕将兽/性思维引入的方式进行改良，还是会难免留下一些弊端。”
　　“兽类天生嗜血，如果有高度失控的可能就必须带上‘拘束带’，否则一旦暴走，就和那些教团的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 戴安娜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起另外的事。
　　“对了, 林深山, 你兄长有寄来东西给你。”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中央九校都是封闭式管理训练, 平时连电子设备都是要没收的，寄进来的东西也需要进行严格检查；哪怕是林深空少将也一样，不过他的确也没寄什么奇怪的，只送他弟弟两瓶母亲自己专门做好的酱菜而已，检查人员按照办公流程尝了一小口，当即表示好好吃，他能配着狂喝三大碗粥。
　　林深山接过东西，道谢过后问道：“我父亲……”
　　戴安娜摇头，“林上将近来很忙，听闻又去了山海界一趟巩固结界，处理兽潮问题，另外最近境外势力也是虎视眈眈，国内时常有世界末日之类的言论冒头扰乱人心，的确是忙得焦头烂额。”
　　也就是说，和以前一样很少过问他的情况。
　　林深山不意外地点点头，说道：“如果能转达的话……”
　　他想了想，说道：“请他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如果能够带到，一定会帮你转达的。”戴安娜语气客气地说道。
　　随后她看向站在另一边一直没有发话，权当自己是透明背景的苏合。
　　按理说苏合，其实应该不叫“苏合”，而是叫“谢合”，虽然相当狗血，但是苏合的确是拿的豪门真假千金的人生剧本。
　　现在戴安娜从抽屉里抽出第二张信，那是从珅海市寄过来的。
　　珅海市的谢家是个知名的大家族，其中有相当多的子弟从商，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不过苏合看见那看起来就很是低调高端的信封时，就面无表情地将视线又移走了。
　　这位年轻人除了在面对自己那位舍友的时候，才会表露出一些不一样的神态外，对待其他人的时候，往往都是不愿搭理或是并不合群的倨傲。
　　当然，天才自有她倨傲的资本，戴安娜不反感她的倨傲，可是她期待对方现在和将来都有足够的实力支撑起她的自尊。
　　“不管如何，信还是要给你的，这是流程问题。”戴安娜教官说道，“当然，你拿到信后如何处理，又是属于你自己私人的选择。”
　　既然教官这么说了，苏合也不客气，直接接过那封信就撕了，然后将它的尸骨扔进办公室的垃圾桶。
　　刚进办公室不明所以的方尽教官看看垃圾桶里彻底变成废纸的信函，然后疑惑问道：“不用写信回复家人吗？”
　　苏合语气很是冷淡：“我的家人只有苏海全一个人，他年迈也不识字，在珅海市捡垃圾为生，但是含辛茹苦地养大了我；谢家和我半点关系没有，他家是富还是贵，是穷还是败，我也懒得管，没事总给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寄信，我有权认为这是对我的骚/扰，如果教官你看到还有类似的来信，请帮我直接拦下处理，不用再给我看这种东西。”
　　这话听得不了解前情的方尽教官是目瞪口呆，以为是看到了什么青少年与家庭决裂的现场。
　　有权限看过自己班级上每一位学生大致家庭背景的戴安娜略一思索，对她点点头。
　　“好，那如果我再见到，就帮你先拦下这些书信；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再来办公室找我拿这些东西。”
　　“我不可能要这些。”苏合态度冷硬地回道，她乌黑发间的簪子上某种动物像是活过来一样躁动地扇动了一下翅膀：“过去没有必要，那现在和将来也应该用不上这些。”
　　戴安娜看着她，然后笑笑，“也许有朝一日，你可能真的会用上，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
　　从朱鹭市医院被薅过来当校医的平时平医生，瞪着一双死鱼眼看坐在她面前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学生。
　　“我不是说过，你外伤骨折最起码要三天之后才能去剧烈运动吗？”
　　“你这才过了一天就去训练场？而且不是说训练场的兵器还没送到呢，你急着去干嘛的？去撞墙？”
　　她一边熟练地给对方换药，一边看见对方张开又缺了好几颗牙，说话漏风的嘴说个不停。
　　“平医生这不一样！我那舍友和杜姐对战了以后，说是灵力阀门又有要冲开的迹象——他快到C+级了，再努力努力岂不是也到B级化器期了！我不能输啊！”
　　平时翻了个白眼，“有干劲是好事，但是别太头铁，注意一下劳逸结合。”
　　对方咧开缺了牙的嘴，在那儿乐呵呵地傻笑。
　　“没事没事，反正我是御兽师，恢复起来很快的。”
　　平时摇摇头，又叮嘱了他两句，就让他回去自己休息去。
　　这种算不上严重的伤势就搁这儿占用医务室最近很是紧张的床位了，最近也不知道这届新生各个都在抽什么风，除了日常训练倒下的那一批以外，原本身体素质更好的强攻系学生，这几天也是常常来光顾她的医务室，除了集中训练和深夜时间以外，几乎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瘸着腿、断着胳膊来找她帮忙治疗。
　　当初他们院长还忽悠她，来平京中央九校当校医可悠闲了，一年的时间里除了治疗跌打损伤之外，都没什么其他大事要处理的，而且还有很多奖金和补贴拿，工作经历看上去还非常好看和丰富。
　　现在等她真来了这里当校医，才发现这一届情况根本就不像他们院长忽悠人时所说的。
　　什么悠闲，什么轻松，什么好差事，全部都在第一天过去后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幻影。
　　这群学生看上去是外伤很多，不过这些外伤里还有不少是异兽的力量造成的，这样的伤口绝对不能当成简单的外伤来处理，否则一样带有慢性毒素的力量，会将人类的身体彻底腐蚀，最后造成哪怕是御兽师也无法抗住的毁灭性伤害。
　　这一届学生的异兽更是各有千秋，不少都是她曾经在临床上很少见过的。
　　为了给这群小兔崽子们处理伤口，她已经把重新翻出来的急诊异兽伤口处理教科书给翻烂了，最后还买了本最新版本的《异兽外伤处理方法》，从现在开始就认真学习，当场实践，估计一年之后她去考高级职称，这笔试和实操考试的成绩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平时回头看了眼桌上镜子里明显带着黑眼圈的自己，再看看已经在诊疗桌上累得动都不想动的搭档[金龟]，整个人也散发着一种上班过度劳累的怨念感。
　　不行！再这么压榨她，她真的感觉要过劳死了！
　　为了自己和搭档异兽的身心健康着想，平时毅然决然地与四位教官就工作难度和压力上提出抗议。
　　“最近你们操练学生是不是太狠了点，怎么恨不得是每个人身上都是带伤……还有带毒的！”
　　“医务室就配了我这一个校医，我平均下来天天要处理二三十个带伤的，这还不给我加工资！”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朱鹭市去！”
　　几位教官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多少都猜出了这其中的原因。
　　毕竟那么多人最近都逮住那几个人互相切磋锻炼的劲头实在很大，而杜青碧那孩子之前把所有冷兵器都碾得粉碎这件事，是让所有教官有喜有忧，喜的是真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年轻御兽师，以后华国的未来有奔头了；愁的是，怎么和上面打报告解释申请一批新的、数量不少的兵器实体模型。
　　最后还是戴安娜上前一步，微笑着开口说道：
　　“那我有一个提议，或许可以为平医生你排忧解难。”
　　“让我们的辅助治疗系的新生到医务室帮忙？这样既缓解了平医生你的辛苦，还让他们这群未来的医护们提前感受一下实操的感觉。”
　　其他教官们移开视线，感觉戴安娜教官现在简直在说“赢了，你们双方都赢麻了”以忽悠对方。


第55章 55 二更
　　◎问心化器◎
　　除去日常课上的训练外, 其实教官们是给了学生相当充足的自由活动和训练时间，毕竟基础的体能训练教官们可以进行指点，可逐渐涉及到化器期的实战时, 将教学的主导权还给作为第一搭档的异兽们，反而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这一届学生们见面问好的第一句话，不是“今天天气真不错”, 或者是“你吃了没”, 而是“你找到她什么弱点没有？”, 搞得全校氛围紧张兮兮的, 活像他们在拍什么地下特工电视剧剧情一样。
　　不过对于杜青碧来说，这都不叫事, 她的日常就是上课、训练、揍人、晚上在梦里被暴揍的循环。
　　杜青碧心想，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到可怕, 同样量度的体能训练在开学第一周的时候还把所有新生们虐得体无完肤、嗷嗷直叫，一个月后, 现在就连体力最差的治疗辅助系的学生都能面不改色地规定时间内完成耐力长跑。
　　但如果一定要说日常生活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 那也许是她们宿舍的氛围终于从如坠冰点缓和成了不咸不淡。
　　孟烟还是和柳尺素两人时不时走在一起，杜青碧和苏合偶尔会搭伙去训练室切磋。
　　虽然大家训练的着重点并不相同，可无一例外每个人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都是一脸疲惫，洗漱完毕后，基本上是头沾到枕头就会直接昏迷式入睡，自然是想吵架都没地方吵去。
　　眼下杜青碧也是这样，她今天约了林深山去训练室单对单切磋。
　　毫不夸张的说, 现在这一届的学生中，能单对单和她打得有来有回的, 目前只有林深山、苏合和计轻舟三人；不过后面两人, 一个向来不喜欢像她那样直接动手, 觉得这种战斗方式未免粗俗；另一个可能是直接被她揍得有点狠，只要远远见到她，就会脚下抹油直接逃跑。
　　林深山倒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她开口，必定是会奉陪。
　　只是……和同一个人对练得太多，那也是会腻的啊！
　　听到这话的时候，和杜青碧两个舍友一样带着浓浓黑眼圈的温忆声恰好从他们身边经过，然后他忍不住吐槽。
　　“老林你已经没有吸引力，看见没有，这就叫家花不如野花香。”
　　“但是老杜，你要是天天出去干架，简直是在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杜青碧疑惑，“为什么是增加你们的工作量？”
　　温忆声看看她，“你现在是不是还一次都没去过医务室？”
　　杜青碧点头。
　　她身体素质好得不行，以前还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现在到了大学，不仅营养跟上了，每天的锻炼也让她的个头重新拔高了不少，现在的她和高中时候的她，精气神上看上去简直像是两个人。
　　加上她在切磋对练中向来是赢多输少，就算有受伤的地方，充沛的灵力让她自己恢复两天，也就和没事人一样，压根就不用专门跑比较远的学校医务室一趟。
　　温忆声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说道：“太好了，希望老杜你永远也不要来医务室，因为那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威名。”
　　只要她和上述那三个人以外一人切磋，医务室当天伤患就会暴增，他们的工作量也会暴增。
　　这几天为了给那群不安分，似乎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强攻系学生们疗伤，他已经快把自己搭档的尾羽都快薅光了，没看见这两天新长出来的羽毛还是短短的一茬？
　　温忆声肩头的翠羽鹦鹉原本还在见缝插针地打瞌睡，等听到老杜这两个字的时候，和条件反射一样忽地仰起头来，眼睛都不睁地高声喊道：“我恨她！”
　　然后头一歪，又睡着了。
　　杜青碧把这事在梦里讲给已经熟练见面先给她一斧子，然后再开打的嫦娥，以及月兔、玉蟾、饕餮、混沌几只异兽说的时候，还有点苦恼。
　　“这也不是我想让他们受伤的，其实我挺克制自己的。”
　　一开始她的确做不到力道和灵力收放自如，不过在因为那些精铁兵器模型都变成漫天粉末，被以计轻舟领头的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开始在操场上玩现场版“打铁花”的时候，她也被郑大强教官一起拎过去挨骂一顿。
　　表示他们这一届绝对是他见到最不省心的，经费还没批下来，就在那里玩这样危险的游戏。
　　计轻舟非要说，御兽师要是连打铁花都不会，那就实力太拉了，没看他舍友这个治疗辅助系的都敢光手上阵；还说什么，等以后他们毕业了，学校觉得他们上前线实在起反作用，失业后他们就组团打铁花去巡演。
　　实在是把郑教官气得够呛，当场罚了他们一周不允许用训练室。
　　这简直比罚她去负重训练还要难受，当晚杜青碧就约了计轻舟在操场沙坑里打了一架，把对方打得嗷嗷直叫，甚至宿舍楼那边有开灯大骂，她第二天一定要送发/情/叫/春的野猫一个豪华绝育套餐。
　　嫦娥一边面不改色地抡起那仿佛玉石材质的巨斧，一边和她说道：
　　“如果你只会放出灵力，却无法控制灵力流出的大小，或是无法停下它的流出，那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因为我们上阵需要力量，可离开战场还是一个平凡的、需要继续生活的人。”
　　巨斧横扫而过。
　　杜青碧连忙弯腰，半秒后，她身后一棵足有三层楼高的桂花树拦腰处出现一个光滑的断面，然后倾倒而下。
　　她说道：“我现在已经能尽可能地把力道控制得更小一点，可是做不到完全停下……话说完全停下不就是普通人了吗？”
　　“是这样。”
　　“但停下，并不意味着你体内就没有灵力的储备。”
　　“弱小的战士，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从周边重新汲取灵力来战斗。”
　　“强大的战士，会提前在体内存储灵力。”
　　“这一点，你已经提前做到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不断尝试拧紧阀门，不让灵力流出；这样你的对手可能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然后失去对你的警惕，从而获得非常好的进攻机会。”
　　巨斧直接腾空而出，好似一座巨山当头压下。
　　杜青碧急急避让，灵力在脚下化作驱动带着她迅速后撤，以一种不算优雅，但的确有效的方式与死亡的危险擦肩而过。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听见秋旻的声音——
　　“背后！”
　　那柄巨斧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快速飞来。
　　哐当哐当之间，她直接擦着月宫那些看起来格外剔透美丽的砖瓦被整个砸飞出去。
　　如果此时有什么考古学家，或是建筑设计师之类的人在这里，或许会因为看到这些结合了人类精巧构思，却丝毫不损自然美感的建筑被这样大肆破坏而感到心肌梗塞。
　　还好这里的一切等到第二天又会全部自然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所以她们打起架来的时候，谁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手下留情。
　　杜青碧擦了擦嘴角冒出来的血，语气里终于有了些欣喜。
　　“你用的力道变大了！”
　　即便隔了很远，嫦娥柔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从月宫那头传了过来。
　　“因为你的确变强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实力和态度。”她说道：“我看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即将达到化器，心中似乎也对自己适合的武器有了构想，为何至今还迟疑不决？”
　　杜青碧脚下一蹬，重新回到他们面前。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捏紧拳头，灵力如龙咆哮而出，将月宫那犹如水晶一样的地面整先掀了个底朝天。
　　但嫦娥笑道：“真是痴儿！”
　　“谁能预卜先知就知道自己当下做的选择，对于后世而言就是最好不过的？又或许它只是一时的最优解，等过几年后，又有更好的选择摆在你的面前。”
　　“人从古至今能做的，不过是在此时尽可能选择一个最好的选择，随后坚持这个选择走下去，有的时候不穷尽我们那有限的寿命，恐怕也看不到当初的选择，最后的结果是否会尽如人意。”
　　玉斧沉重，但玉兔的笑声俏皮又嚣张。
　　“她这就叫痴人自扰，八字还没一撇呢！”
　　饕餮听到它说这话心里就很是不乐意，“没文采的兔子，应该说她是八字只差一撇了！”
　　也就是在这时，杜青碧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位旧居月宫的神女所言。
　　她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不后悔吗……那我好像明白了！”
　　“就像当时我跟着秋旻去登龙门一样！”
　　有淡淡的龙吟声在少女身边响起，像是在应和她本人心境的变化。
　　莹白色的光汇聚在她的手上，最后从半液态的状态彻底凝固成实体。
　　一直漫不经心目睹着她们之间对战的玉蟾猛地睁开眼，甚至下意识像还未炼化橫骨时那样从喉咙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咕——”的惊叫。
　　“这么快就化器了？！”
　　不不不——
　　混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听起来语气还有些感慨。
　　“赤子之心的确难寻。”
　　“她当初帮助那小龙登上龙门的时候，就是以纯粹无暇之意，先过化心……或者说是化龙门槛，随后再像水到渠成一样炼化橫骨、突破化器。”
　　饕餮也不忙着啃冰激凌味的树皮了，它现在简直是荣辱与共。
　　“那可不是！我当初就发现这孩子很有潜力的好吧！”
　　嫦娥饶有兴趣地对眼前这个来自未来千百年后的年轻人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她握紧手中的武器，又嘱咐自己的搭档。
　　“小心些。”
　　玉兔面对这样的警示从不托大，它说道：“放心，就算本大爷死了好长时间了，但是战斗又没有退步！”


第56章 56 一更
　　◎装，大家都在装◎
　　“来了！”
　　杜青碧简直像是人比声音先到, 等到这两个字追上她的身影时，她的拳头已经落到了对手的腹部。
　　她的动作晚了。
　　嫦娥脑海里瞬间闪现出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她感觉自己刚才甚至像是看见了羿拉弓射出的金色之箭出现。
　　但是应该打不穿她的灵力盔甲！
　　当她脑海里自然出现这二个概念的时候, 月兔不复之前嚣张的语调显得格外沉稳有力。
　　“撤退！”
　　她在战斗中对自己的两位搭档有绝对的信任感，哪怕看上去上一秒局面还是看似她占据着优势，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身格杀对方的好机会。
　　然后, 她就看见自己刚才所站地方的平稳灵力, 竟然像被击碎的墙壁一样彻底碎裂成不复最初模样的狼藉。
　　嫦娥诧异, “你把灵力击碎了？！”
　　灵力是个很难琢磨的东西, 御兽师更喜欢将其比作是像水一样的动力源，将其吸纳的时候都是像流水一样行云流水地使其进入自己的体内, 可是杜青碧现在竟然能把其变成这样的形态甚至是“击碎”了它，让位处那块地带的御兽师就像突然失去动力源一样骤然减慢速度, 甚至是没有多余的动力去支撑自己去发动攻击，这可是很恐怖的事情。
　　不过就像她之前说的, 强大的御兽师都会在自己体内储存必备的灵力, 所以她刚才才能在搭档的提示下迅速后退。
　　她顿了顿，“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不是没有人擅长影响灵力，可那大多是利用如水的灵力掀起惊涛骇浪，或是冻结成冰，但几乎没有人能将灵气整个击碎的。
　　杜青碧说道：
　　“其实这是我听老师提起来的时候想到的点子。”
　　“西式的御兽师……啊，虽然他们自称为是什么教廷执事，书里说他们在利用灵力的时候, 是把它们当成燃料，也就是说他们在体内静脉里常备一些灵力, 但是不擅长, 或者说没有系统学习过持续吸收灵力。”
　　“虽然像我们那样源源不断地吸取灵力, 更具有持久性，但是像刚才那样的话，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摸着下巴思索：
　　“我可以结合两者的优点，互相取长补短，然后发展出更有效的攻击手段。”
　　“固化的灵力除了可以像刚才那样使用以外，我还可以将它重新化作像水一样的存在。”
　　她挥挥手，原本灵力中空的地带迅速被重新恢复成流水一样形态的无形灵力填满。
　　“不过远处的灵力也是会往这边流的，只是一般而言速度会很慢，来不及很快就填满。”
　　嫦娥愣神了一会儿。
　　“他者的想法……”
　　在她的印象里，在滔天的洪水从天幕的裂缝里汹涌而出的时候，世界的西方或许只是一片汪洋大海。
　　不过……
　　“取长补短，的确是个进步的好方法。”
　　她抬起眼。
　　“另外你的武器。”
　　所有异兽的视线都落在她的拳头上，在她的指节处黑色的指虎折射出浅淡的光线。
　　这个武器比起其他人的直剑弯弓、长/枪短刀，或者是更加稀奇少见的东西，实在是简约、以及不起眼到极致了；可也就是这样的武器，做出了刚才惊人的一幕，将如水的灵力击碎了。
　　“我原本想的是能够一击击碎别人的防御，不过似乎加入了秋旻自己的理解。”
　　杜青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拳，感觉自己非常满意新获得武器。
　　她甚至不需要更多适应就能自如使用，好像它天生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同时化器成功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经脉中停滞已久的灵力阀门又被打开了两扇，这让她对灵力的控制更加自如，刚才那一拳砸碎固化的灵力范围已经达到足够将一整个后花园的面积。
　　空中传来轻轻的龙吟声，像是很高兴自己的脑回路非常完美地与杜青碧的契合在一起。
　　嫦娥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就该使出一半的力了。”
　　她的手腕看起来不足以支撑如此巨大的玉斧，可她不仅拿得动，更是能以此为战。
　　“境界到了化器期，也算是能够踏足诸天战场的小卒，勉强可以称得上具有自保的资本。”
　　杜青碧感觉到从玉斧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更加狂躁，那只兔子带上血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劈碎她！”
　　她清晰地看见嫦娥的双眸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是像月兔一样鲜红的竖瞳，这和计轻舟之前的模样很像，可是实力不像他那样只是有限的增幅。
　　玉斧泛起刺眼的红色，直到现在她发现对方五行属火，于是流水一样的灵力在对方挥斧的时候，简直就像变成了火上浇的汽油，猛地炸出无形却足有有力的威胁。
　　杜青碧不避，因为避让除了让对方更快地完成一次击杀以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她脚下一蹬，直接冲向对方。
　　近身战才是她的强项！
　　青红交错的玉斧与纯黑的指虎撞在一起。
　　异兽化成的武器坚硬异常，更何况苍龙虽然说是刚跨过化器期的门槛，可实际上它在最初就已经到达了化心期的异兽才能调动灵力的境界实力，它与其御主缺乏的不过是对战斗技巧和经验的积累。
　　杜青碧的出拳非常质朴，但是相当有效，一击不成就来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就挥拳第三次。
　　她就像在春风吹拂下绵延不息的植物，死去的部分会化作成长的养料，让其他的种子更快更茁壮地生长起来。
　　这是双方第一次在梦境中战得有来有回，其震动的声响甚至让其他残魂的目光也投注过来。
　　“哦？又是炎黄的子孙？”
　　“新的战士？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敢和这女人交手，倒也是有些胆量的，不过她不是还没有死？”
　　“竟是活人神魂？”
　　饕餮无奈地看看四周聚过来看八卦的残魂们，此时她们两人还在月宫上战个痛快，来不及顾上那些围观的残魂，但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全都是上古时期在诸天战场喊得上名号的人物，放在后世也都是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们。
　　“你们猜来猜去，甚至说可能是混沌那家伙的契约者，为什么不说是我的？！”
　　它很不满。
　　“你的？”
　　“人家都和一条小龙签订契约了，我倒是觉得她和混沌契约，都不一定和你这个只想着吃的家伙契约。”
　　饕餮喷出鼻息，“我哪里只想着吃了！”
　　“你以前假装自己柔弱无力，去各个部落蹭吃蹭喝的事情，该不会以为我们都忘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和兽化的嫦娥打成这样的小姑娘了，她看起来还没有兽化的力量影响。”
　　“也不是谁都能兽化的好吧？但是嫦娥和我们一样到底只是残魂，力量早就大大削弱了，目前这里实力最强的应该是刑天那疯子——快跑！真来了！”
　　“我就说怎么半天不见他来看热闹，原来是准备直接上啊！”
　　饕餮也傻了，赶紧对混沌喊道：“快快快快！快把人送出去！”
　　混沌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她们两个现在灵力缠斗得很厉害，暂时分不开。”
　　“你想让刑天把她们两个一起劈死吗？！那家伙打架的时候，是完全不顾自己和他人死活的好吧！”
　　“我能不知道吗……但是……”
　　玉蟾说道：“主人，刑天大人要来了。”
　　嫦娥遗憾地看向杜青碧：“看样子，要回头再和你对战了。”
　　杜青碧：“等等——！”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整个人就已经被一条薄纱一样的披帛给甩了出去。
　　看见那条披帛上的纹路，她忽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可以同时操控两只异兽所化武器，难怪刚才她的说法也是，今天可以用上一半的力。
　　等到杜青碧刚刚被甩出混沌的梦境，另一个人猛地从空中砸落到刚才她们两人战斗的地方。
　　地面上琉璃色的砖块崩裂出夸张的裂缝，本来这片庭院就已经是被灵力摧残得惨不忍睹，此时突然又来一位，更是显得像是被狗刨过似的凄惨。
　　但嫦娥面不改色，手中拎着玉斧，臂间挽着披帛，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刑天……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对手，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定下规定，不可朝这里的人挥刀。”
　　对方说道：“我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灵气！”
　　“你闻错了。”
　　如果不是她手上拎着与柔美美人外表不符的巨斧，如果不是月宫这地上、屋上都留着明显战斗过的痕迹，如果不是对方那敷衍的表情都是如此明显，说不定他还乐意不过脑子相信一下她的话。
　　他在这儿逮着误入此地的异兽砍了千万年了，一身武艺都快生了锈，现在想要找个对手切磋一下有什么不对的！有什么不对的！
　　他怒吼：“你信不信我把你们都砍了！把这月宫都一起砸穿了！”
　　他说的砸穿了，绝对是物理意义上的砸穿。
　　月宫的背面就是日殿，金乌残魂居于彼处。
　　巨斧与巨盾同时出现在他的手上，睚眦隐隐露出它的利齿，扬起和它主人一样海蓝色的竖瞳紧盯眼前的女人。
　　披帛飘动，玉斧高举。
　　嫦娥面若寒霜：“你敢试试！”
　　日殿里有她深爱之人，当初她敢为了他吞下不死灵药，以化器不到的身份直接跃进化心期的实力，他去当个救天下人的英雄，她就当一个拯救他的英雄。
　　往昔她敢举斧劈向兽潮，现在她一样敢杀在她面前狂吠的每一个人。
　　“……你们等等啊！”混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们打起来，梦境就要碎了！”
　　“再说……其实这里也没有人来是吧！你们说是吧！”
　　知道刑天这人开始打架就收不住手脚，所以一旁没走的其他残魂们纷纷睁眼说瞎话地赞同。
　　“没错没错！我跟你说，刑天老哥，这里碎了，纯粹是因为饕餮那小羊蹄子痒，磨蹄子去的。”
　　饕餮：？
　　“那屋瓦碎了，是因为嫦娥老妹想要换个建筑风格，但是饕餮心急，帮她先敲碎了。”
　　饕餮：？？？
　　“至于你看到的其他情况……呃，我怀疑是饕餮梦游不小心踢碎的，哎哟，还好没把金桂给啃了。”
　　饕餮：有病吧？？？它现在就已经在混沌的梦里了，还能再梦游？！
　　刑天吼道：“无所谓！你们不告诉我，我自会有朝一日找到此人！”
　　看着对方飞走的魁梧背影，其他残魂感慨道：
　　“我就说神农缝头的手艺不是很好，头都掉了，果然想不到自己只是一缕残魂，根本就飞不出梦境嘛。”
　　“……你应该庆幸他头掉了，要不然他能追着你砍一年。”
　　“为什么是一年？”
　　“因为[年]出来的时候，他去砍年了，等旧年死了，他再来砍你。”
　　“……我觉得后来的人们有句话说的好啊。”
　　“什么？”
　　“我说，无语了兄弟。”


第57章 57 二更
　　◎月光不藏私◎
　　杜青碧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感受那直接砸穿床板的刺激感。
　　她像是被人从月球上直接踹下来一样，咚的一声发出巨响后掉在地上。
　　吓得隔壁床上铺的孟烟还来不及擦掉嘴角的口水，先一步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喊：“敌袭——！”
　　苏合警觉地翻身坐起来。
　　然后柳尺素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是不是不小心翻身掉下来了？”
　　毕竟杜青碧现在是在床下。
　　不过苏合的声音幽幽从上铺传来，“谁家不小心翻身掉下来的时候，还能把不锈钢的床板砸个洞来？”
　　柳尺素感觉自己也没话说了, 因为她想象不出来谁睡觉能把宿舍那么硬的床板砸出一个人形的窟窿出来。
　　孟烟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什么？什么？不是敌袭吗？我们要不要起床救人？”
　　苏合看了她一眼, 再看了平躺在冰凉地板上还有闲情逸致把手交叉放在腹部, 模仿一种似乎很优雅躺尸动作的杜青碧，难得语气里带了些哄小孩语气地对孟烟说道：“行了, 没你事了，去睡吧。”
　　听到这话, 孟烟像是放心了，也咚的一声又倒回了自己的床上, 一秒都没有耽搁地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
　　但苏合没有继续睡觉, 她动作轻巧无声地撑着上铺护栏的边缘，像一只会飞的冷色蝴蝶轻飘飘地落在杜青碧的面前，然后像要为她送一束上坟的花一样靠近了问她：
　　“你躺在这儿干什么？”
　　杜青碧回答，“反正现在床也不能睡了，所以我就地躺在这里看月亮思考人生。”
　　“这儿能看得到月亮？”
　　“你站着或者坐着都看不见，但是你躺下就能看见了。”
　　于是苏合干脆也在她旁边躺下，然后发现从这个角度果然能微微仰头就看见一轮圆月挂在自己的头顶, 好似银盘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灰蒙蒙的大地。
　　“真能看见啊……”
　　“是啊。”
　　柳尺素看看她们，小声问了句, “我也可以一起看吗？”
　　杜青碧没起身, 直接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的空位。
　　“月光不藏私。”
　　“欢迎。”
　　于是柳尺素也跟着一起躺下了。
　　换个角度看月亮, 感觉这和平时晚上或是印象里看到的月球照片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柳尺素心想，今晚的月亮与月亮似乎更具有人情味一点。
　　“月亮会有什么呢……”
　　“有晶莹剔透的月宫，有永远也砍不断的金桂，可香了……还有一只嚣张的兔子，和很会见风使舵的蟾蜍……对了，还有一位很强很强的绝世美人，平时没事就在那儿砍树，或者去月宫背面看看。”
　　柳尺素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看着月亮的时候，将自己心里所想的一些幼稚的疑问说了出来，但更没想到的是，杜青碧还很详细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你怎么对月亮上这么熟悉？说得你好像去过一样。”
　　苏合躺得比杜青碧还要姿态优雅，换上一袭哥特式长裙，再涂上鲜血一样红色的口红，就能直接素颜扮演吓哭小孩的棺材吸血鬼或是吃人女巫。
　　“你怎么知道我没过去？”
　　“你今晚说话很嚣张。”
　　“呃，那可能是和一只兔子学的。”
　　苏合支起半边身子，用手肘撑住上半身的重量，以一个标准美人侧卧的姿势在看她。
　　“所以呢，异兽化形的武器也是在月亮上得到的？”
　　她的手搭在杜青碧的手上，好像亲密无间的好友，又好像多少带了些交锋的审视。
　　“化器啊……我什么时候……哎？！”柳尺素猛地坐起来，然后也看向她的手，然后终于发现此时她的双拳上带着一对看起来并不显眼的指虎，“化器了吗？！真的吗？！哇——！”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语气里全是钦佩和羡慕。
　　“我可以摸摸看吗？”
　　她很期待地看向她。
　　杜青碧干脆双手一摊，各自给她们一人摸一边的手。
　　“其实我只是突然之间就像开窍了一样，然后就化器成功了。”
　　柳尺素好奇地看着那造型简约但也自带一种优雅暴/力美学的武器，有些想不到那条黑色长龙最后化器的模样竟然是一个和它体型完全不符的指虎。
　　她之前在展厅里是见到那条龙的，不过后来宋平也专门找她叮嘱过这件事不要对外声张，其他普通人更是利用异兽的力量被封锁了记忆，不会记得原来朱鹭市博物馆的第二展厅里出现的异兽竟然真的是一条只会出现在传说故事里的龙。
　　“但是我猜它的力量肯定很强吧。”
　　因为它的兽形态就是那么强大、威武又有一种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秘感；加上杜十旬当时如果定海神针一样的表现，让她几乎对她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像是听到她在夸奖自己，秋旻的声音哼哼唧唧地传来，它的外形哪怕变得再怎么威猛，不知道为什么本质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撒娇。
　　柳尺素轻轻笑了笑，又像抚摸什么小动物一样，轻轻碰了一下黑色的指冀。
　　苏合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氛围。
　　她放开拉着杜青碧的武器一直在观察的手，然后说道：“有空来练练。”
　　杜青碧眼睛一亮，立马转头看她，“拿出你的真本事。”
　　杜青碧，一款难得一见的战斗脑袋。
　　苏合心里这样想，但是嘴上说道：
　　“当然。”
　　柳尺素不插话了。
　　因为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领域，论起单独的实战能力，她最多只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想要杀敌实在很难。
　　但是，听到她们说起一些战斗技巧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有些羡慕。
　　不过杜青碧向来是把水端得比较平的，和一个说完话，她总是会和另一个再说说话，直到三人都睡着的时候，竟然都感觉今晚是个不错的畅谈之夜。
　　第二天集合训练起床时间到的时候，结果难的是宿舍里向来最晚起床的孟烟先睁开眼。
　　当她听见宿舍里静悄悄的一片时，下意识以为是她睡过头了，其他人已经先去了操场，想到又要被教官加练，她脸都开始发白。
　　直到她猛地一回头，看见墙壁上的挂钟上还是六点刚出点头的时候，就知道时间尚且安全，不过这个时间点另外三人平时都已经起床了才是，为什么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孟烟撇头往下面一看。
　　我去——！
　　这三个人怎么像拧麻花一样睡在地上？！
　　就算现在天气还不是非常冷，但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她们这姿势还充满了一种你我她三人互相纠葛的奇妙纠缠感。
　　孟烟表情恍惚地盯着她们看了会儿，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她们游戏中的一环，还是不要打扰她们比较好。
　　直到她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连续差点踩空了两脚，最后看见原本杜青碧的不锈钢床板上竟然直接有个人形洞的时候，实在是绷不住了，然后最后一脚还是踩空了，最后摔在了抱着杜青碧睡得很熟的柳尺素旁边。
　　今天难不成是她起床的方式不对？！
　　结果最后四人起床洗漱后飞奔到操场上的时候，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导致杜青碧在完成基础训练后，一直冷着脸和谁都没继续搭话。
　　苏合更是低气压得很明显，没有打理好自己的形象，尤其是那头长发没有好好梳理，以至于让她在对别人下手切磋时的狠厉程度更是上升几倍之余。
　　就连柳尺素也一直是垂头丧气地不说话，让每一个来医务室试图找她换药的学生都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她这样性格柔软的人是不是被哪个不长眼也不学好的给欺负了。
　　唯有孟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直白地告诉其他人——
　　“女生的心思你们不要猜。”
　　毕竟她也不可能主动说出来什么，大家最后睡得像麻花这样的比喻。
　　直到吃完午饭，杜青碧才感觉自己极其渴望美食的大脑逐渐缓过神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对面的桌上围绕着以林深山为首的一群人在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杜青碧：“……”
　　杜青碧：“其实我没发生什么大事，干什么你们都用这种表情在看我？”
　　其他人：“呼……”
　　“终于能喘气了，憋死我了。”
　　“又没说不说话，就不能呼吸。”
　　“主要是你们不是都没呼吸吗？”
　　“我以为你们是在比赛……”
　　杜青碧：太怪了，这都是什么怪人？
　　在看见杜青碧恢复正常之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始说道：
　　“杜姐，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新的方法想要和您一起切磋试试？您下午有空不？”
　　隔壁正在吃饭的治愈系御兽师们忽然竖起耳朵。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杜青碧会用一种意外的手段，把现在这群看着非常具有雄心壮志的强攻系同学们集体送到医务室来加重他们的工作量。
　　杜青碧嘿嘿一笑，“好啊。”
　　他们也嘿嘿一笑，心想杜姐擅长单对单的对战，对多人围攻的时候往往是胜少败多，那她绝对想不到他们集合众多人力已经想了几天几夜，终于想出一个很有胜利把握的多人围攻战方式。
　　杜青碧也心想，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突破化器，正经来算，自己现在应该是B级御兽师，和曾经C级的她，在实力对比上可以说是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
　　双方互相笑得灿烂，都对下午的自由切磋充满了别样的期待，唯有继续需要去医务室帮忙的辅助系学生露出苦瓜味的表情，决定出了食堂就开始奔走相告，以便其他人能提前做好晚上迎来一大波伤者的心理预备。


第58章 58 一更
　　◎杜氏大魔王◎
　　“医生！医生！你轻点！哎哟——轻点轻点轻点——”
　　听到对方的哀嚎, 穿着分配下来的白大褂活像穿着加班工作服的同届治愈系的学生下手包扎时候的手劲又大了三分。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眼见对方又是一声惨叫，他才满意地松手，然后隔着医用口罩瓮声瓮气地质问道：“前几天我和你说, 最近伤口不能大幅运动，现在为什么又崩裂了，难道你没什么头绪？而且不仅是崩裂, 伤口里还浸了[月光水母]的毒素？！咋不把你能耐死？！”
　　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学生嘿嘿一笑, “那什么, 医生你是不知道啊, 我们之前商量对策的时候，想着杜姐异兽五行属木, 估计不太擅长水战，加上我们这一届还有好几位异兽都是水属, 很适合把整体环境都变成有毒状态，不过我们提前用了祛毒丸, 所以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呃……”
　　对方冷冷笑了, “是吗？那你们是怎么中毒的？哦对了，是谁做的这半吊子祛毒丸？”
　　他最后几乎是咆哮出声。
　　“要是真上了战场，这种东西给战士们吃，你是想害死他们？！”
　　“如果不是柳尺素今天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月光水母的毒素在他们体内只要累积超过半天的时间，你们知道可能引发什么样严重的后果吗！加上今天平老师还不在学校，这做祛毒丸的是不是教□□来的卧底？！”
　　眼看平时说话最温和的温忆声此刻是大发雷霆, 整个医务室都安静下来。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入学之前，那些对异兽很是懵懂的新人御兽师, 在训练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直观感受过异兽的实力到底有多大, 哪怕是再看似弱小的一只异兽, 只要给它一个合适的机会，它一样能给人类造成无比巨大的伤害。
　　今天中午那会儿，还好柳尺素听到他们在商量用什么什么毒的时候，提到多人中毒的可能。
　　月光水母的毒素是延迟性发作的。
　　如果中毒，一开始几乎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但最迟半天以后，毒素就足够累积到足以杀死一只实力达到B+的异兽和御兽师；他们要是没有准备的话，手忙脚乱之间很容易导致来不及处理这样特殊的伤势，最后可能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医务室中央的地方，医护就是绝对的权威。
　　不管你在战场上如何驰骋，在这里也要夹起尾听专业人士的有效建议。
　　所以每个强攻系的学生都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有一个人咬咬牙，猛地站起来。
　　“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对不起各位兄弟姐妹！”他涨红着脸道歉。
　　因为这次战术是他想出来的点子。
　　紧随其后站出来的是一位瘦瘦小小的男生，也是辅助系的学生，不过平日里总是喜欢单独抱着大头书坐在角落里，似乎显得太过不显眼也不合群，但此时也紧张到小腿肚和声音同频发颤地出来一起道歉。
　　“对、对不起！实验还没有完全成功，我、我就把东西给了他们！我！我会去和教官说……然后领罚的……！”
　　其他人看看他们，再看看冷着脸站在他们面前的温忆声。
　　有人于心不忍地劝道：“算了算了，你看这我们不是也没有碰上什么大的损伤吗……他们两个也不是故意的。”
　　温忆声皱起眉，显然并不认识这种观点，但先说话的却是柳尺素。
　　“家有家法，国有国规。”看上去个头不高，脸蛋圆圆的没有攻击性的小姑娘咬字清晰地说道：“任何一个决定做出来，自己都应该想好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人也应该为了自己造成的后果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温忆声点头，显然是和柳尺素一样的想法。
　　眼看周围其他人还想为他们求情，两个年轻人立马说道：
　　“就像温医生和柳医生说的那样，我们的责任自己承担。”
　　其中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生犹豫了一下，又小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再多加实验，如果你们还需要解毒剂或者其他一些解除负面状态的药剂的话……”
　　眼看大家瞅过来的眼神来都带着一种“该不会又中毒”的忧虑，他连忙着急地举手发誓。
　　“我一定确保质量和药效！”
　　四周静悄悄地还藏着很少人类平时用肉眼很难瞧见的异兽们。
　　它们也在用异兽的语言悄悄说着话。
　　“凡人们的‘责任’……”
　　“这是‘宽容’吗？”
　　“是‘羞愧’。”
　　“我的御主他很‘自责’。”
　　“这就是凡人的心啊……”
　　柳尺素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足以消除绝大部分毒素的万能解毒剂，齐任，你很厉害。”
　　温忆声也咳嗽一声，缓和了一下语气。
　　“没错，论起解毒这方面，可能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你研究得透彻，今后如果给你的万能解毒剂申请专利成功，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其他战斗系的学生也说道：
　　“别忘了我们牺牲做出的贡献啊！”
　　“这么说，难道不是为了打到杜氏大魔王，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的启发吗？”
　　“呃，话还真是这样没错。”
　　“但为什么我们吃了祛毒丸的人都有轻微中毒的症状，但是她完全没有？”
　　“……”
　　“……”
　　“也许这就是大魔王的实力吧……竟恐怖如斯。”
　　***
　　“陈始，你之前写的那份报告借我抄一下。”
　　方尽这个做教官已经快疯了，第九十九届的学生是一点也不安生，三天两头就会出现一些需要让他往上面打报告的意外情况，对比这次集体中毒事件，杜青碧过来打报告说她的床睡塌了这件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陈始随手抽出一份最上面的报告递给他，反正他也写了不少，随便哪个都差不多，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这几份我都是照着戴教官的抄的，建议你稍微再改改一些前因后果，要不然上面绝对会打回来要求重写。”
　　方尽咬牙切齿，恨不得在砸鼠标键盘的时候，是敲在那群叫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们的脑门上。
　　“可恶啊！我宁可陪着那群小崽子去参加月度考核，我都不想写这玩意儿了。”
　　方尽悔不当初，自己竟然没有再和郑大强多争几次，以逃避这写字数冗长报告的折磨。
　　戴安娜正在联络预备这个学期末进行的东西御兽师的切磋，闻言笑笑。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那两名学生也主动来认了错，平医生出差回来后更是每个人都体检了一遍才放心，按照规章流程该惩的惩，该奖的奖，她倒是觉得这一届的学生心性都很好，今后想必都是可塑之才。
　　“要我说，恐怕这群小兔崽子们还会给我们折腾一大堆的破事出来。”方尽哀嚎，“我倒是希望老郑能赶紧赢下来，就别把他们放出去了，到时候又出什么乱子。”
　　陈始说道：“这里可是首都平京。”
　　就算是教团的人都不敢在这里放肆的，平时巡查的严密程度更是远超众人的想象。
　　“不过，要我说，我也是希望别放假，他们自己还不一定有事，但是指不定会祸祸其他人。”
　　方尽表示赞同。
　　结果话音刚落，教官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轰的一声从外打开。
　　三人一起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郑大强两边脸肿得和馒头似地走进办公室，三人齐齐一惊，毕竟他是五行属土的御兽师，在战斗中最擅长防御，脸上肿成这样，绝对是说明他的灵力盔甲被彻底击破后又受伤了。
　　不过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怎么也散不去的喜气洋洋，活像自己走在学校操场上捡到万把块钱一样。
　　方尽：“……老郑，你这脸怎么回事？”
　　郑大强从自己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然后还呸地吐出一口血，然后把纸团裹吧裹吧扔到垃圾桶里去。
　　“刚才月度考试的时候被打的！”
　　被打怎么还这么高兴？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有学生已经能破开郑大强的防御了，是谁？
　　其实这个问题在三人心中晃了一群，就已经有了答案。
　　方尽又问：“又是杜青碧？”
　　“怎么就不是杜青碧呢！”虽然一边脸肿着，但是丝毫不影响郑大强滔滔不绝的炫耀，“你是不知道！”
　　“我能不知道什么？”方尽问道。
　　陈始自己办公桌抽屉下面拖出一个小医疗箱，拿起碘伏和无菌纱布往他脸上糊。
　　郑大强抓紧时间说道：“她已经突破化器了！”
　　陈始沾着碘伏的棉棒直接戳进了郑大强的一个鼻孔里。
　　“老郑！！！”
　　听到对方的怒吼，他才赶紧把刚才因为过于震惊，所以手抖导致的错误挽救回来。
　　这才距离开学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已经突破化器期，而且直接破开老赵的防御了？！
　　“没事，我还有棉棒。”
　　是这个问题吗？！
　　不过这不是这次的重点。
　　郑大强又顶着纱布，看向脸上同样露出震惊表情的戴安娜。
　　“戴教官，你是不知道，月度考核我输了。”
　　方尽心想，输了有什么奇怪的，毕竟都被人揍过脸了；他勉强自己把自己的合不拢的下巴给抬起来，再合上，然后听见郑大强接着说道。
　　“所以我想时间充裕，如果有想要向我挑战的学生，就随便来。”
　　“你们知道那群小兔崽子说什么吗？”
　　“他们说，能不能一起上。”
　　“我说行，然后他们竟然还专门搞了套暗号……对！怎么看都是计轻舟那小子的鬼点子！”
　　他指着自己肿起来的右脸说道：“他们的杰作！”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忽然想到一个更令人震惊的可能。
　　哪怕是多人围攻，如果实力不够的话，都不可能破开的郑大强的防御。
　　想通这一点的戴安娜和陈始忽地同时站起来。
　　“还有人快突破到化器期了？！”
　　“还有几个？！”
　　他们又同时语气激动地开口问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届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每个人都像是开着汽车往前飞奔的进步，不是天才就是妖孽！
　　要知道，哪怕是被誉为最擅长开发御兽师潜能的教廷，也从未出现过如此大规模进步神速的年轻人们！


第59章 59 二更
　　◎既是天才少年们，也是问题儿童们◎
　　结果还是放假了。
　　毕竟教官们说话算话, 只要能在月度考核中击破郑大强教官的灵力盔甲防御，那就说好要放假三天的。
　　在教官两边脸蛋都肿得和馒头似的时候，下面还有人大着胆子喊：
　　“说好放三天, 就一分一秒也不能少啊，教官！”
　　听得郑大强是一阵恶寒。
　　不过恰逢中秋国庆，加上不少人甚至眼巴巴地瞅着这次机会能回去见家人朋友一面, 以及教官们为了说明阶段性教学成果, 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综合考虑还是给他们放满了三天的假期。
　　瞬间整个操场都雀跃欢呼起来, 甚至还有人直接抱住自己身旁的搭档异兽就开始亲，亲得因为口水沾毛, 所以被对方毫不客气一爪子拍到地上的情况出现。
　　几位教官看着这些问题儿童，还是挨个挨个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 这才在今天训练后宣布放假三天。
　　离得近的学生们当然是考虑放假回家，离得比较远的都相约去平京一些知名景点看看。
　　和杜青碧比较熟悉的人知道她老家算是在南方的朱鹭市, 就三天的时间不太可能赶回去, 于是热情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杜青碧摇摇头，选择婉拒了他们。
　　虽然不是不想去，不过她更想趁着这次放假去看看方瑗；要不然她当时也不会爆发出现有全力去给郑教官“雷霆一击”了。
　　送走了遗憾的同学们，杜青碧又看见迎面走来的林深山和温忆声两人。
　　后者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和前者正在吐槽，“你知道我们最近治疗系过的什么苦/逼日子吗？啊——？”
　　最后那声啊，啊得很是带有波浪线的起伏感。
　　他肩头那只羽毛变秃不少的翠羽鹦鹉也跟着像模像样地“啊——？！”了一声，接着再像打快板似地说道：
　　“不是三千一堂课的治疗系御兽师补习班上不起, 而是哪怕到半夜十二点也要爬起来处理急救外伤的九大医务室更有性价比，欢迎每一位学子报考这里！”
　　林深山：“……”
　　他揉了揉耳朵, 眼里明显带着嫌弃。
　　不过等见到杜青碧, 这一人一鸟就火速闭嘴, 主要是这人随时都会因为过吵，上手捏住他们的嘴，如果杜青碧不在，只有她身边那条小黑蛇在的话，那就更简单粗暴了，会一人一鸟各给一尾巴，强迫他们以昏迷的方式闭嘴。
　　不过临走之前，温忆声还不忘招呼他们两个。
　　“反正老杜同志也不回朱鹭吧，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他和林深山都是本土平京人，而且两家还住的非常近。
　　杜青碧摆摆手，“我有一个妹妹在平京上学，我正好准备去见见她。”
　　于是温忆声转头看林深山，但是看到他也不打算迈步与他一起回去的时候，他狐疑地眯起眼，然后回退几步打量站在一起的这两个人。
　　翠羽鹦鹉扑闪着翅膀，打着他宿主的头。
　　“有猫腻！有猫腻！”
　　他一巴掌捏住它的嘴，然后对着他们呵呵一笑。
　　“那玩得开心哈！老林以前也是很会玩的酷哥，你和你妹妹跟着他跑绝对不会无聊！”
　　说完他就跑了。
　　杜青碧看向林深山，他也看向她。
　　半晌之后他说道：“不用管他。”
　　杜青碧说道：“有道理。”
　　***
　　其实杜青碧心里有预期，中央九大附属学校距离平京市区会很遥远，但也没想到是先拿到驾照的林深山一路开车到海边的渡轮码头去接方瑗。
　　迎着海风，杜青碧眯起眼，利用御兽师被加强过的视力才能看清遥远的海面上的确有一处小岛，九大附校就是建立在那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与世隔绝的岛上，如果不是特别允许，这些年幼的、还未完全稳定自己心智的御兽师们是不允许私自出岛，以防异兽暴走伤人伤己。
　　原本杜青碧还在担心这次难得的放假见不见得到她，不过那孩子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没有问题。
　　等到十点十五那班的渡轮刚到港口，杜青碧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呼啦一下从上面跳下来，吓得正在上面和别人说话的渡轮工作人员连续卧/槽了三声，以为有谁想不开要跳海自尽。
　　不过这点高度对一名御兽师来说，根本就不叫高度。
　　方瑗落进杜青碧张开双臂的怀抱里时，好像没有下坠的速度一样轻盈，然后狠狠抱了一下她。
　　“姐姐！”
　　再到旁边去抱一下林深山。
　　“林哥哥好！”
　　两人带着这有些激动过头的孩子与吓得不轻的工作人员道歉，又对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解释。
　　“其实这孩子从小练武术的……昂，身体柔韧度好得很，长大的孩子行不行？那还是不行的吧，最好不要自己尝试，万一闪着腰怎么办？”
　　“哈哈，嗯嗯嗯，我们知道，回去一定好好和她科普一下安全知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方瑗悄悄低下头，有些暗恼自己刚才一时激动忘了先用幻术蒙蔽一下周围人的感知，等等被拍下来，她回学校的时候估计又要写检讨了。
　　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的方瑗明显很兴奋，在林深山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好奇地摸摸这儿，再摸摸那儿，然后难得放开了腼腆问他们的近况。
　　杜青碧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耐心回答她，然后也问她进入学校后感觉怎么样。
　　不过看这孩子逐渐放开的神情，也能看得出她在学校里的生活其实适应得还算不错。
　　有林深山这位本地人带路，他们干脆去尝试一些特色小吃和难得一见的平价美食，比如杜青碧在来平京之前就心心念念的鸡汤小馄饨，排了老长的队，果然不负它的盛名，吃进嘴里的时候感觉是绝对的美味。
　　杜青碧对此给出了她生命中给美食的最高赞美评价——
　　“和我们学校食堂一样好吃！”
　　听得方瑗是双眼发亮，“那我以后也考中央九大吧！”
　　林深山坐在她们对面忍不住露出和暑假那时一模一样的笑容，如果温忆声在这里，估计会表情很夸张地惊讶一句“老林你这么笑，完全不符合你以前的酷哥人设好吧”这样的话。
　　反正是在放假时间，教官们把学生的电子设备都还给他们，杜青碧也不打算回学校宿舍住，干脆和方瑗住在民宿里，这三天准备好好在附近玩，至于林深山就更简单了，他晚上回家白天还能开车带着她们到处转转，当然徒步也完全不是问题，不过飞檐走壁的时候比在朱鹭市更容易被天干地支的小队发现，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冒这个险比较好。
　　吃完饭，三个人干脆去民宿附近最大的商场逛逛。
　　林深山倒是完全没有没有不耐烦的感觉，他在前不久难得与身为上将的父亲通了一次话，不过就结果而言，双人是没有做到相谈甚欢，所以比起回家，他现在反而是更乐意与她们呆在一起。
　　作为导游，林深山跟在好奇张望的她们身边介绍。
　　“这边的兴国商场虽然名字听起来很古老，实际上翻新过很多次了，所以里面的设施都很全。”
　　“但钱氏集团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闹出过不少令人感觉很是不齿的丑闻，所以近年来盈利也不是很好。”
　　杜青碧问，“我还以为你不太关心这个。”
　　林深山说道，“温忆声喜欢了解这个。”
　　如果他不是检查出来有御兽天赋，估计早就继承家里董事长的位置了。
　　兴国商场的地理位置相当好，人流量自然也多，加上临近双节，年轻人的身影更是比比皆是。
　　林深山显然不是只逛奢侈品的小少爷，领着她们熟门熟路进来的时候就说“第二层有个家手工店很有意思”。
　　结果三人一进那家店的门，就看见了熟悉的几人。
　　对面几位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杜姐，林哥！你们也来这里逛逛啊！”
　　“哎哟还有一个小妹妹？”
　　“没有其他人一起来……哎哟你踩我干什么？！哦哦……哦哦！我知道了！”
　　但杜青碧的目光只落在最后面那个一头绿色头发的人身上。
　　“计轻舟同学……”
　　对方一僵，捏着鼻子假装自己不是叫计轻舟。
　　“同学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位。”
　　“等你把头发换个颜色，再和我说这种蹩脚的借口。”杜青碧说道：“之前想出来的暗号已经全校流传了是吧……你们到底把我叫什么了？”
　　她之前走在学校里随时都能听见几个固定古怪的词汇或者发声，然后就有专门的战术展开，虽然实力境界已经到化器了，但还有好几次倒是真的让她输了切磋。
　　本来就是针对你这个实力恐怖的大魔王的，所以称呼也很直白就是“魔王”，告诉你的话还怎么玩？
　　计轻舟没敢转身，只敢背对着她，不看她脸色地呵呵一笑，假装自己对眼前的木雕非常感兴趣。
　　话到这里，杜青碧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忽地转过头去看林深山，“这么说你也知道？”
　　林深山立马说道：“我被他们专门拜托不要告诉你，所以也没有参与。”
　　这么说苏合知道，还故意参与的。
　　其他几个同届学生，立马距离他们远远的，生怕怒火继续蔓延。
　　他们互相推着背，开始往门口窜。
　　“哎呀你们先聊，我们去上个厕所啊，回头学校见。”
　　说完，几个人就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徒留计轻舟和林深山站在一起面对之前猝不及防之下被围攻的杜青碧的不爽。
　　方瑗好奇地看看他们几位，然后小声提醒：
　　“不可以吵架哦！”
　　计轻舟看看这孩子，真是救星啊，感觉好像暂时不用在外面挨揍了。
　　他嘿嘿一笑，“没有没有，你姐姐是好人，她绝对不会打同学的。”
　　杜青碧：“对，我们只是回头去切磋一下。”
　　计轻舟：……看样子要先预定医务室的床位了。
　　他开始强制转移话题。
　　“对了，不如我们去看看……”
　　忽地，他们所有人动作一顿。
　　一股厚重的灵压笼罩了整个商场，带着明显的血腥和压力，让每一个身处这里的御兽师都本能感受到了不适。
　　缠绕在杜青碧手腕上的黑色苍龙抬起头，看向头上的位置。
　　“有什么……”
　　在楼上的位置，某间VIP贵宾房内早已被鲜血彻底染红。
　　一位穿着白袍的男人看着房间内的电子显示屏，等着那边中年男人彻底吐完了，这才拿捏着慢悠悠的腔调说道：
　　“你能搭上杨先生那条线，结果胆量也只有这么点吗？”
　　他脚边的豺狼撕咬着那彻底死去的尸体，哪怕吃了三四个人，那双绿油油的竖瞳中还是充斥着丝毫没有满足的饥饿与贪婪。
　　那男人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只感觉胃里又要开始泛酸水。
　　他捂住嘴，勉强说道：“如果不是杨先生说，你进行‘圣礼’还算靠谱，你以为我会请你？！”
　　他大喘气了几声，然后赶紧移开视线，让自己不要和那一幕的场景有视线上的直接接触。
　　“总之……你赶紧办好，我好不容易把你说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还要把那些人的视线调走，要不然哪里能找到这么多年轻人聚集的地方……你还说对学校下手，你不知道那群小队里的人对学校医院这种地方看得有多紧，要是真敢动手，别说是想长生了，我现在已经被砍头了还差不多！”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的那张体检报告，求生的渴望还是压过了人性的良知。
　　“反正我去国外的东西都备好了……实在不成我就去那边找教廷……！”
　　白袍的男人看看他，有些倨傲地微微抬头。
　　“阵法已经成型了一大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我们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中央九大学校九十九届的学生资料？”
　　“放心，我已经发过去了。”
　　“你们倒是嘴一撇就想要那些资料，你以为中央九大是这么简单就能进去的吗？”
　　“所以才需要钱先生你的合作帮助。”白袍男人满意地笑道：“既然尾款已结，那就请钱先生放心，很快你心心念念的长生就快到你身边了。”
　　不过等到电话一搁下，这白袍男人的神情就变得冷淡下来，同时明显的不屑出现在他打量着那电子屏幕的反光倒影上。
　　不过是区区一个短生的凡人，教廷又怎么可能随意赐福于他？
　　“柴荆。”
　　白袍的中年男子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恭敬。
　　面对那位穿着红袍的人，他微微低头，行礼后说道：
　　“大人。”
　　对方说道：“灭世的洪水即将到来，这是你能登上‘方舟’的船票，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这名叫名柴荆的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出现了莫大的狂喜和虔诚的卑微。
　　“我明白！今日必定完成使命！”


第60章 60 一更
　　◎发挥作用的暗号◎
　　不对劲。
　　四人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了。
　　不过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很强烈, 只是他们还未找到源头。
　　手工店的老板盯着他们三个学生、一个孩子的组合看了很久。
　　在他看来，这么大年纪的人进到他的店里就必须盯紧了，他甚至在刚才还抽空看了眼监控是不是在正常有效地运行, 以防万一回头他们要是碰倒了什么，他就要逮住他们要赔偿。
　　不过和他提心吊胆想的不一样，这几个人在不知道为什么集体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就全员面色难看地放下东西, 疾步往外走。
　　老板：该不会是他们把东西弄坏了……？！
　　他连忙跑到自己制作的手工瓷器旁边看看, 发现上面没有任何裂纹或者损伤后, 这才疑惑地抬头看向店门口的那几个人。
　　这么着急，难不成是去厕所？
　　实际上, 此刻他们正以方瑗的力量为中心搜寻着令他们感到不对劲的力量源头。
　　方瑗闭着眼，感觉自己的灵力网络展开, 她的灵魂像一只飞舞的蝴蝶无视商场的墙壁和钢筋水泥的构架，在偌大的空间里自由飞行。
　　对比杜青碧像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灵力网络, 她的灵力网络更擅长隐匿和侦查。
　　片刻后, 她表情难看地睁开眼。
　　“楼上有很多实力强大的非法御兽师……”
　　通过吞噬人类血肉快速增强实力的御兽师灵力波动往往非常狂躁，尤其是刚服用完“药”更是明显，区分他们和普通御兽并不困难。
　　然后方瑗又看看楼下。
　　“其他地方也有。”
　　“差不多有百人。”
　　听到这话，其他人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聚集了这么多非法御兽师的情况，很难不让杜青碧和林深山联想到之前在朱鹭市市博的那个危险情况。
　　“教团的疯子？”计轻舟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可能。
　　“可能是这样。”林深山说道，“不过平京对他们的打击力度非常大，一般都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不过话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他想到近来自己父亲有事领队前往山海界寻找失散许久的白虎队, 王老还在南方的珅海市，朱雀队常年镇守山海边关, 平京现在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十数年难得一见的防御薄弱状态中。
　　如果教团的疯子们真的不顾一切去偷袭平京其他地方, 那很有可能造成平京小队四处奔波忙于去其他地方救火, 从而忽略这一处的异样。
　　可能是出于某种特定的考虑，有的时候教团那群头脑奇葩的疯子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只是为了向西方的教廷投诚，表现出自己的“虔诚信仰”，所以举起屠刀朝向自己的同胞，并毫不犹豫地砍下。
　　“不管怎么样，先去联系教官他们。”杜青碧看了眼手机，然后说道，“让教官联络其他有能力的人尽快到商场进行危险排查。”
　　可周围灯光忽地一灭，然后轰隆隆铁门落下的声音立马打乱了他们原定计划。
　　虽然黑暗会让普通人的视线受阻，不过对于御兽师来说，并不是非常影响他们的行动。
　　四个人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疑惑声中直扑落下钢铁门帘的窗户边缘，计轻舟尝试动手直接打破那铁质门帘，但是灵力碰撞之下竟像泥牛入海把他的灵力全部吸收。
　　林深山看见一般只有晚上敬业时间结束后才会降下的门帘，语气凝重地说道：“是阵法，有人是预备而来，提早在这些门上面绘制了阵法。”
　　杜青碧又看了眼手机，上面已经显示信号全部消失，无论是网络还是紧急电话都无法拨打，对于现代人而言相当重要的移动终端，现在和一块可以照明的微型板砖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在周围因为不明情况而引起的惊慌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杜青碧果然下达指令。
　　“去广播室！”
　　她刚才看了眼聊天群，除去回家或是去景点的同学，有不少人都选择来这座不算太远又很有名的大商场里逛逛，也就是说现在在这里的还有很多他们的同学。
　　广播室里的工作人员此时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此时商场全面断电绝对会引起相当之多的恐慌，不过电话那头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她打电话过去也一时半会儿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和明确的恢复时间，于是只得先用苍白无力的话语试图安抚人心。
　　“请各位朋友不要惊慌，我们已及时对电路进行检查，很快就会恢复……你们干什么？！”
　　忽然看见三个年轻人和一个小孩子闯进广播室，工作人员慌乱了一瞬间，不过尚且来不及做反应，计轻舟就已经一把擒住她，然后用手捂住她的嘴，暂时不让她继续说话。
　　“抱歉，借用一下姐姐你这边的广播用一下。”
　　计轻舟笑眯眯地说道，不过在对方看来活像是来抢/劫的土匪。
　　反正播音设备都是调试好的，现在正好便宜了杜青碧拿起手来就能用，然后广播里就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听起来活像身处动物园时，无数奇怪的动物在这时叫起来。
　　“哇……大王果然都知道了。”
　　黑暗中有声音传来。
　　然后是计轻舟说话，“我就说后来怎么还被反套路了……果然是被对方掌握了我们的加密通话啊！”
　　林深山：“还有其他人在商场里，只要能听见杜青碧的广播，应该都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方瑗：“虽然不知道姐姐刚才在广播里说了什么，但是我们是不是好像有办法了？”
　　那个声音又说：“那可不是，大王一向聪明过人，如果不是当初契约太早，我就选你姐姐那样的御主了。”
　　计轻舟：“啧，可惜你没戏了。”
　　在广播室里工作的那位工作人员，借着昏暗的光看看莫名闯进来的四个人，再听到第五个无形的声音在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撑住，直接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杜青碧用计轻舟发明的那套稀奇古怪的语言说了一通，大概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
　　“各位我是杜青碧，情况危急，请所有中央九校学子请于五楼玻璃观战台集合，并尽可能将自己所在楼层的其他人一起带来突破重围离开这里。”
　　“请擅长制作幻象的同学假装人群汇聚在一楼集中制作动静和混乱。”
　　“路上有危险，请务必小心！”
　　“各位，小心行事，武运昌隆！”
　　这套发音奇怪的暗号，现在竟然派上大用场，毕竟敌人绝对想不到这暗号是在一周前为了针对某人发明出来的。
　　“出去之后必定会遇到危险。”杜青碧提醒所有人。
　　毕竟他们刚才正大光明用了广播，只要敌人不傻，必定会来广播室堵截他们。
　　广播室的门被打开，似乎是看外面静悄悄的一片，里面的年轻人似乎没有戒心地走出门来。
　　杀机乍现。
　　黑暗中一把刀忽地捅过来。
　　但是没有刺伤人体的实感，灰袍的持刀者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虚影，广播室里有一个人擅长制造幻觉！
　　蝶翼轻轻挥动，下一秒他的头已经被带着黑色指虎的一拳打爆。
　　杜青碧挥了挥手，确认了对方的实力。
　　“化器期还没有到。”
　　刚才方瑗展开灵力网络的时候，百余人中感受最多的就是这种实力的非法御兽师，毕竟敌人很有可能只是想对普通人下手，没想到这里还有一群未来栋梁的预备役。
　　计轻舟扛着晕过去的广播工作人员，看了眼那无头的尸体，确认杜青碧脖子上没有和他以及那个叫方瑗的小姑娘一样带着黑圈。
　　这家伙在战斗时表露出的冷血和专注，有时甚至会让他也感觉后背发凉。
　　借着灵力网络的探寻一路谨慎地往前走，路上的尸体就逐渐变多起来，大部分都是穿着工作服的员工。
　　林深山半蹲下来逐一探查了他们的鼻息和脉搏，最后无一例外都是神情沉重地摇头。
　　一击毙命，都是了无生息了。
　　所有人沉默下来。
　　杜青碧的手攥紧，她抬起头看向前方，和所有人无声地招招手，示意他们小心前进到大厅集合。
　　此时一楼大厅那里人声鼎沸，无数人挤在那里试图从最大的正门那里出去。
　　灰袍的人群大部分神情狂热。
　　“嘻……真是一群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下场。”
　　“我们这是奉行神的旨意，为了净化这人世间而行动，不要说得好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得了吧，在这里的有几个是真的信那种神的，可不可笑？”
　　“这倒是，我就是纯粹想吃口热乎的人肉……饿死我了，妈/的平京地方这么大，管的倒是很严，也不知道下顿饱的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
　　“话说广播室那边怎么回事？”
　　“可能是有人想要用广播和外面呼救，但是丙寅队来不及赶过来，那群凡人又有什么能耐冲破法阵？那边已经有几个人过去了，倒霉蛋可就吃不到这边这么多人喽。”
　　“嘻嘻嘻嘻……还都是年轻的……开饭喽！”
　　数道灰色的身影从二楼或是三楼的位置一跃而下，带着像是饥饿了无数天的野兽终于看到毫无反抗之力的羊群，此时终于能饱餐一顿的激动和凶恶。
　　“不对……怎么味道不对？”
　　“妈/的我们被骗了！假的！这人群也是假的！”
　　也就是在这时，一头猛虎从天而降，两只锋利的前爪扣住实力境界不足化器的敌人时，甚至能直接将其从中间撕裂。
　　鲜血的气息刺激到猛虎的血性，让它咆哮出声，一时间距离它过近的敌人只感觉耳膜轰鸣，头脑剧痛，以至于流下血液来。
　　紧接着另一条黑色的巨蛇，从暗处游出，所经之处几乎无视那些实力微弱的御兽师攻击，然后将粗壮的尾巴狠狠击打在门帘上。
　　哐当一声巨响，那门上繁杂的纹路竟然真的像黯淡几分。
　　“不好！不能让它把阵法破开！”
　　几个实力强大的御兽师面上一变，来不及顾上虚假的人群，先要联手把那条巨蛇干掉！
　　而躲在暗处制作幻觉的几个九大学生听到那声音反而是面上一喜，认出了那两只威风凛凛的异兽是杜青碧和林深山的搭档。
　　“杜姐和林哥都在！”


第61章 61 二更
　　◎主心骨◎
　　突然陷入黑暗封闭的环境中,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下意识陷入一种恐慌的情绪之中，但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可以更快地恢复镇定，再加上有下意识觉得很熟悉或是信服之人的声音以强势的口吻从广播里传来的时候, 几乎所有在这里的中央九校第九十九届的学生都选择不约而同地遵守广播里那个人的说法。
　　等到他们都来到五楼玻璃展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乌央乌央挤满了人。
　　不少普通的游客是因为几位学生们说，这里可以离开商场才跟着来到这里, 只是等来到这里看到五楼玻璃展台外也没看到救援队的时候, 脸就掉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不是说这里有救援的吗？救援呢？耍我们玩吗？！”
　　“就是！一般要离开商场都是从一楼走, 你还要我们上五楼, 难不成是要我们跳下去？！”
　　“你这小年轻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能不能别拿我们的命开玩笑！”
　　新来的人群闹哄哄起来, 说的话更是让学生们的心情有些不爽起来。
　　虽然他们暂时还不清楚杜青碧之前那番话的意思，不过在学校里对杜姐的认识, 也能让他们清楚地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做出害他们的事情的，反而是此时人群说的话, 让他们心中充满了一种一腔好意都喂狗的愤懑感。
　　眼看有学生就要和那些脾气不好的普通游客吵起来, 一位原本站在那足以吓破任何恐高人群透明玻璃栈道上的少女转过头来。
　　现场氛围顿时一静，即便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但周围似乎还是隐隐出现了倒吸一口凉气的明显深呼吸。
　　以前觉得苏合总是在无意炫耀自己美貌的孟烟现在终于松了口气，她原本只是想拉着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舍友柳尺素一起出来逛逛街，但是没想到就遇上了这样倒霉的事情；此时见那些人只要见到她的模样就能安静下来，乖乖配合的样子，孟烟难得嘟囔了一句“好吧, 我承认我之前说她除了很好看之外可能一无是处是我眼瞎”。
　　柳尺素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手，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人群。
　　她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随后与苏合的视线对上, 后者点点头。
　　于是柳尺素又深吸一口气, 默默和自己说——
　　“没事的，柳尺素，之前都让那么多人晕过去了，还怕这些人不晕？”
　　苏合的手一直没离开自己所站的玻璃窗面前，不过为了方便和身后的人群讲话，她还是把半个身子转了过来。
　　“你们……”她像是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直接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学生，“是不是最后一批了？”
　　把所有能找到的人都从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那位学生看见她的眼神一时间还很紧张，只见他下意识行了个军礼，然后用力回答：
　　“是的，苏姐！”
　　苏合无语：“你们这称呼是不是都是看的什么老式拜把子电影里的？”
　　“哎？但是苏姐您老家不就很流行这种吗？”
　　“现在也不会流行这种说法了，除了像我爷爷那么大年纪的，也没什么人再看那种老掉牙的电影。”
　　苏合与他闲扯了几句，然后看向很明显能看得出紧张的柳尺素。
　　后者站在沉默低着头的人群之前，然后对剩下有些不满的人说道：
　　“那、那个——各位请往我这里看！”
　　就在他们集体抬头的时候，被忽视的头顶上方突兀地落下淅淅沥沥的水珠，不少人被惊了一跳，以为是这破商场的救火装置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但断电后过于昏暗的状况中也看不清头顶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次抱怨还没来得及脱口，人群就变得沉默和温驯起来。
　　不少其他九大的学生哪怕已经看过这一幕，还是会觉得很令人震惊。
　　“话说小柳同志如果把这一招对我们用的话，我们是不是早就在战斗中死翘翘了？”
　　“能不能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柳尺素听见他们的话，然后脸上犹豫的味道更浓郁了几分。
　　她现在没好意思和他们说，之前在医疗室里的时候，他们总是说由柳医生来进行伤势的处理几乎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是因为她同样不着痕迹地用了这种没什么副作用的“麻/醉/剂”，那些无色无味的小小水珠，如果不是她主动说，或是由对这方面很擅长的人仔细观察的话，几乎不会被很快发现。
　　被麻/痹的身体当然不会察觉到伤口的痛苦，同理在这时候更适合被擅长幻觉操控类的御兽师“趁虚而入”，让这些原本难以控制、喋喋不休的人群安静下来。
　　这也是她在医务室里处理伤患时自己掌握的新的有用的小技巧，也难怪教官们总是和他们强调，有的时候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真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化器的武器也是同理。
　　由于柳尺素控制了“麻/醉/剂”的剂量，所以在场身为御兽师的学生们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此时一楼大厅已经爆发出全面开战的声响，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杜青碧和林深山，还有其他几位制造幻觉的学生们为他们争取到逃生的机会。
　　他们原本也清楚为什么要在五楼集合，直到看见玻璃展台那里的阵法纹路要相对黯淡不少，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就反应过来这里可能就是最适合离开商场的突破点。
　　苏合虽然只是站在窗户前看上去什么也没干，实际上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抽丝剥茧一样找到阵法的某些薄弱点。
　　她腾出一只手，指着玻璃窗的某处说道：“这里！”
　　早早把这一楼某家店面门前原本来是用于装饰一根巨大树干给搬过来的陈舫说道：“闪开！”
　　灵力汹涌，愣是让这棵树干飞出了像导/弹的力道和气势。
　　但是这样夸张的力量撞在玻璃上，也仅仅是弹起些许的金色的波纹，但很快又彻底消失不见。
　　陈舫站在苏合旁边倒吸一口凉气，这次当然不是因为那惊人的美貌。
　　苏合语气发冷，“继续！”
　　这声音把其他惊呆的人一起吓醒，现在不是在感慨这阵法真他/娘硬的时候了！
　　不仅仅是陈舫，所有强攻系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能找到合适工具的就用工具，没有工具的就让自己的搭档异兽出来帮忙，都不行的就干脆自己上，用教官们曾经教过的一些破门格斗技巧来轮番攻击苏合指出的那几个阵法薄弱点。
　　随后是治疗辅助系的学生回过神来，他们不像强攻系善于正面进攻，于是干脆通过侧面的灵力解析来减轻苏合的工作量。
　　几分钟后，大家发现这其中最擅长从大面积灵力流中找到薄弱点的竟然是孟烟。
　　和苏合是动手将整个灵力流进行拆分和吸收的形式不同，孟烟是为了偷懒而找到最需要找到的点，并进行直接的灵力干预。
　　苏合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也不是除了医疗实践成绩以外一无是处。”
　　孟烟心里暗骂一声，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听见自己之前吐槽她的那句话了。
　　“行行行，也多亏了你能把阵法上面的攻击性部分解除，我才能找到灵力流里需要的那个点。”
　　孟烟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又给其他人进一步缩小更精准的薄弱点范围。
　　一次、两次、三次，阵法的金光虽然越来越薄弱，但迟迟无法攻破。
　　下面战斗的声音越发激烈，似乎已经有敌人发现了五楼的异样。
　　苏合看了眼身后，入学以后第一次拍拍孟烟的肩膀，“交给你了。”
　　孟烟翻了个白眼，“你别肉麻了。”
　　话虽然不客气，可是她还是接过苏合刚才所站的位置，继续维持搜索破解阵法的重任。
　　时间不等人，明明已经找到了弱点，但没有取得实效才是最难受的，陈舫手上拎着的金属树干都已经撞烂了，还是没办法打破那看似薄薄一层玻璃的时候，他几乎是怒吼一声。
　　“刻石！助我一臂之力！”
　　灰色的犀牛在他背后仰起头，“心如磐石不动，志若鸿鹄高飞！”
　　它发出浑厚的笑声。
　　“脱下天才之名，反而让你更进一步！”
　　“陈舫，你想好了吗！”
　　不仅仅是陈舫，周围其他有些学生的灵力也开始激荡起来。
　　柳尺素抬起头看向四周，眼眸微微睁大。
　　“这是……”
　　她的搭档说道：“要迈入化器期了。”
　　危险激发了潜能，像是明白此时再不搏杀，就没有机会一样，四周荧光亮起，好似地上萤火也汇聚成了堪比日月的光芒。
　　一次、两次、三次——
　　在商场之外的人看来，就好像一颗发光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又好像是什么封闭的茧里有新生的生命在挣扎着冲破这最后一层束缚。
　　“再来一次！”
　　商场里学生们的声音汇聚成汹涌的洪流，有人为他们拦下了最大的危险，所以他们现在更应该抓紧撤退的时间。
　　“再来一次！！！”
　　轰——在几名新迈入化器期的学生的带领下，连带其他所有人的灵力撞在白着脸的孟烟指着的地方。
　　阵法的金光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再来一次——！！！”
　　最后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声音发颤，腥气从喉头间上涌。
　　金光终于彻底碎裂！
　　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的“洞口”被学生们从内部强行打开，外面前来救援的普通人们惊讶地看着五楼玻璃窗那里有细碎的残渣落下，围观群众连忙开始喊无法打开正门的援救人员们。
　　“开了！开了！有一群孩子从里面打开了！”
　　“快救人！！！”
　　“没到化器期的人快带着其他普通人撤退！”
　　陈舫回头就去支援苏合和楼下的人，还有其他人想要跟上去，但是被柳尺素一把拉住。
　　“实力不够去那里也是送死！先把人运下去！”
　　可孟烟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
　　“什么时候到化器期的？”
　　有人用异兽的能力造了一个从五楼连接到地面的冰滑梯，于是孟烟干脆把人直接放在滑梯上，让他们直接溜下去。
　　柳尺素回头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次放假之前……”
　　孟烟说道：“你又不用担心我刺激到我，而且……你要是有自保能力就去吧，我感觉你要是不去，以后说不定要后悔终生，这里有我还有其他人。”
　　柳尺素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谢谢！”
　　她这次不再犹豫，飞奔着就往楼下的位置赶去。


第62章 62 一更
　　◎人祸◎
　　失去照明的救生楼梯里一片昏暗, 不过只要周围的环境里还有任一点光亮，以御兽师的目力或是感知能力都能做到自由行动而不受影响。
　　此时一根乌木簪如同飞翔的鸟类快速穿梭在这片寂静的空间，它的速度极快, 而且连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不会发出，它每次划破天际的时候，都像死神的镰刀割下敌人的一条性命。
　　黑暗中的连化器期都未达到的敌人如麦浪一样迅速倒下, 而收割他们生命的少女脸上丝毫没有不忍的怜悯神色。
　　她的长靴踏过血泊, 继续往一楼奔去。
　　女性柔和但又带着些神经质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响起。
　　“你还是要去？”
　　“其实这件事你也可以当做是没有看见, 明明最初报名来这里只不过是想要躲避谢家那些烦人, 又没有办法直接杀掉的家伙们吧，从九大毕业后去小队也好, 去前线也罢，其实我们都有自保的方法不是吗？”
　　“那你现在还要这样拼命干什么？我们呆在这里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就算发现了也有借口解释，不是吗？”
　　“你也不是那种会热血上头的人, 何必要继续这样的事情？”
　　“谁给你的资格来质问我？”
　　苏合的语气发冷。
　　“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她生起气来的时候, 说话不仅不留情面，还和太妹一样不讲道理。
　　“而且你自己这么说，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想去？”
　　对方咯咯笑个不停，放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颇有一种活见鬼的惊悚感。
　　“我很想去啊，我就是很想去，想要见到太阳在我眼前燃烧, 想要看见太阳把我一起烧成灰烬，如果今天世界也会彻底被碾碎, 那我也想看着太阳一起死去。”
　　黑暗之中从她发鬓旁飞出的武器重新回到异兽的形态。
　　[朱蛾]张开满是鳞粉的翅膀, 飞舞起来的时候那些鳞粉就自燃成了花火, 短暂照亮了这片昏暗的空间，双翅上繁复的花纹好似睁开双眸的眼瞳紧盯着苏合的双眼。
　　“干脆我们改名叫夸父算了，还能逐日。”
　　苏合一口气跑到一楼铁门旁，外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珠宝城，再往外就是杜青碧他们所在的主战场那里。
　　朱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不错，好呀，我是没有意见，如果真的要去追[金乌]，想必我们只要肯花功夫就能追上吧……我想要的……那是那种一辈子也许也追上，但是一辈子也不会坠落的太阳！”
　　“别搁那儿跟我发癫！”
　　苏合没有看那只好像自己都在燃烧的火红色飞蛾，可听她的语气并非真正打心底认为它那句话是错的。
　　又或许能够和异兽签订契约的御兽师，总是和自己的搭档有性情上面或多或少的相似，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得明显，有些却藏得很深。
　　朱蛾也不在意她的语气，它像喝醉了酒的花蝴蝶一样说道：
　　“有人追上下来了，哦……可能也是看见了自己的太阳。”
　　苏合抬起头，看见自己舍友的跑得红扑扑的圆脸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柳尺素顺顺气，小声问道：“我也能一起吗？”
　　苏合一抬眉，看见对方立马噤声的样子，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教训自己搭档时的表情太过狰狞导致的。
　　“如果不行的话，我——”
　　“走。”
　　“啊？”
　　“啊什么，走了柳尺素。”苏合说道：“门后有危险，医生优先保护好自己。”
　　柳尺素捏紧满是冷汗的手心，低声接上苏合的话。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可能治疗伤者。”
　　***
　　“废/物东西！”柴荆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监控显示器上的情况，然后一脚将恭敬匍匐在他面前的一名穿着灰白色长袍的男子踹飞出去，“这就是你和我保证的‘手到擒来’？”
　　后者哪怕是像皮球一样滚出去撞在墙上，再恭恭敬敬地滚回来也没有任何怨言。
　　灰白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牙齿打着颤，试图为自己辩解。
　　“柴荆首主教，我们之前检查商场的时候，的的确确可以确认里面几乎没有其他化器期的御兽师！”
　　柴荆指着屏幕上那几个持刀拿剑，从五楼一跃而下的年轻人们，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那你是想告诉我，他们都是在刚才突然就突破了化器期的门槛吗？！”他咆哮道：“各个都是像红衣神子那样的天才？！”
　　灰白衣袍的男子连忙低下头，身体颤抖着不敢回话。
　　但也不仅仅是他，就连穿着白袍的柴荆本人在因怒气上头说出那句话后，都自觉不妥，下意识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嘴里虔诚地祷告一句“神啊，请宽恕我刚才在愤怒之下的不当言辞”，接着他睁开眼，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易当途，你去带人将那几个年轻人直接就地解决，不能影响今天我们的大计。”柴荆此刻像是冷静下来，他面色阴沉地看着五楼的那个大洞，“人数少了，只能靠质量弥补，我去把阵法重新合上！”
　　“现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喝道：“像你这样别说是想在大洪水来临之前拿到方舟的船票！恐怕过不了多久，自己身上这件好不容易洗尽些许铅华的长袍都要脱下！”
　　易当途连忙说道：“感谢神与主首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做到！”
　　***
　　那一条黑蛇与一只猛虎到底从何而来已经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将它们快速解决掉。
　　“这绝对是已经有B级的实力，不……如果是那条蛇的话可能A级也是有的。”
　　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之后说道。
　　蹲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黑袍男子不满地说道：“你在开玩笑？A级已经是化心期的实力，甚至是取得兽名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吗？填湖造地对于那样实力等级的异兽而言，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别是在国外进修，把脑子修到秀逗了。”
　　那人着急：“我骗你干什么！那条蛇肯定非同寻常！它的眼里有一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许是清醒……是很冷酷的清醒！那种眼神我除了去朝拜的时候，在神使的眼中看过以外，几乎没有在任何执事或者除红衣主教以外的神使眼中看到过！”
　　“异兽就异兽呗，还和外国人一样整什么神使的称呼，你也太夸张了。”对方显然不以为然，说话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打蛇要打七寸，但也得是会打蛇的来！”
　　和那群化器期还没有到的非法御兽师不同，刚才说话的这名男子已经迈入化器期多年的时间，论其实力境界比刚才跪倒在主首教面前的上阶负责人易当途的实力还要强。
　　不过在教团里并不是完全以实力论地位高低，有时综合考量了向心力或是计谋能力后，有的人地位反而比纯粹只会战斗的人地位更高。
　　他怒吼一声，从二楼的暗处一跃而下，一柄巨大的流星锤出现在他的手上，重重往下方蜿蜒在商场一楼的黑蛇身上砸去。
　　“疯了！”
　　刚才分析一通的人立马追到受到腾飞重力后弯曲的栏杆旁边，面色紧张苍白地探头往下看。
　　他以前年幼的时候就经常听父母说外国是给予了御兽师多么的尊重，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在国外花了大价钱“进修”，但也只是培育了出些许后天的“神力感知”，用华国的话来说，就是老大不小了才能勉强感知点灵力，虽然连与异兽契约的最低标准都够不上，但就是这些许的灵力让他在观察异兽的时候非常敏锐，强大弱小往往是一看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此时在他的视线里，刚才与他说话的男子动作看起来虽然来势汹汹，可灵力光亮微弱，像是随时会被一楼那汹涌的黑雾吞没。
　　果然那流星锤砸落在蛇尾之前，黑色的鳞片犹如什么精密的设备，在一瞬间全数疯狂翻转闭合。
　　铿锵声接连响起的瞬间，预想之中能一击将对方砸成烂泥的场景并未出现，同时对方尾巴一抽，竟是身体迅速缩小，然后从早就因为战斗乱成一团的柜台缝隙中一闪而过。
　　同时身后腥风起，那男子当即遵照自己的战斗经验往前一扑，堪堪避过那只外貌颇似传闻中白虎的猛兽利爪。
　　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响起，坚实的瓷砖地面上立马留下几道深深的爪印。
　　虎爪撞上流星锤，那黑袍的男子心中一沉。
　　“两个最起码都是化器期，直接绞杀！”
　　黑蛇将自己藏得太好，那就先杀那头老虎！
　　此时留下的也多是化器期的人，除去被学生纠缠的那几个，剩下瞬间藏身的几人纷纷从暗处扑杀而出，从侧翼、后背击杀那头猛虎的薄弱之处。
　　“小心！”陈舫着急，但是一着急就有破绽。
　　眼前的对手不是训练室里的同学，也不是学校里的教官，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手下留情，一刀毫不犹豫刺出。
　　陈舫连滚带爬地避开，还是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清楚知道杜青碧和林深山两人已经都是化器期的实力，那为什么只留两只异兽单独在此作战？
　　不过比起担心它们，陈舫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从它们的眼里看到了对他们这群刚踏进化器期的毛头小子们的担心。
　　“收神敛气！”陈舫的搭档喝道：“抬头看！别给它们拖后腿！”
　　陈舫一抬头，只见黑色的鳞片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近乎有四五层楼高的位置，那条平时缠绕在杜青碧手上温驯可爱还经常会卖萌的小蛇，在等比例放大数倍后，变成了一条随时会择人而食的猛兽。
　　它张开萃满毒液的牙齿，只需要一口就能把大部分弱小的异兽全数吞吃入腹。
　　腥风与血雨共舞在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封闭空间中。
　　刚才那个劝说同行者的黑袍男子用手捂住自己想要惊叫的嘴，瑟瑟发抖地躲在二楼某一处昏暗隐蔽的角落里。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那黑色的长蛇，或许并不是“蛇”，那是“龙”！
　　是黑龙！
　　他曾经在朝圣之地的圣路易维斯大教堂里看过，在万人虔诚叩拜的神坛后看过，在尊敬的金袍主教身后看过。
　　那墙上，神明与作为神使来到世间的动物们相对而坐，天光昭昭落下余晖庇护在洪水中受苦受难的世人，而在滔天巨浪中兴风作浪，啃咬着世界之树的黑龙尼德霍格，有着和那只生物一样的冰冷的眼眸。


第63章 63 二更
　　◎金环水蛭◎
　　如果有人被蛇这样的生物咬过的话, 大概是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咬合力不是非常强，可如果是放在异兽的身上这一点完全不成立，蛇类异兽早在山海界里的生死淘汰中发展出同时具备蛇和蟒的两种优势, 不仅具有强大的缠绕力道，同时也可以利用灵力缩小自己的身体，以拟态方式偷袭咬住对手, 随后用毒液在极短时间内使对方失去战斗能力或是生命。
　　而在眼前这条黑蛇的身上, 恐怖的不合理之处被实力进一步放大。
　　人类、异兽, 在它眼中都好像是长了腿会跑的食物, 它低下头将那些实力不够者吞下的时候，有着非人者猎食时特有的冷酷。
　　这让每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生物, 都会下意识地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今天平京市大部分暗藏的主力都已经被调去堵截丙寅队，所以留在这里的教团信徒实力并不是很高, 自然也就被学生们捡了漏，要不然只凭这几个刚刚跨过化器期的学生哪里能有来有回地战这么长时间。
　　失去了游人, 显得空阔寂寥的空间里时不时还响起古怪的动物鸣叫声, 脑子没毛病的人多听几次自然能想到这是暗号接头的声音，可是这他/妈/的完全不是之前教团曾经叮嘱过的任何一种华国官方御兽师们常用的暗号口诀，所以每次这声音一响，教团的信徒们反应必定会慢上一拍，最后反而是被一群越战越是得心应手的学生们压着打。
　　大部分的杂鱼已经被两只本身实力强大的异兽解决，落下的重物、砸落的吊灯之下其实都有尸首，诡异的是血液都消失一空, 没有一星半点流出来，甚至原本有一些非法御兽师没有在那些学生的手下严重受伤致死, 但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生物从他们流血不止的伤口中将生物赖以生存的那些血液全部吸得一干二净, 直到那活生生的人或异兽彻底变成了人干, 才心满意足地去寻找下一个受伤的猎物。
　　只不过肾上腺素在激励人的同时，容易让人忽视周围一些细微的变化，而没有真实见过血腥一面的心理，又让陈舫这样的学生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些异样。
　　直到有黑袍的男人被陈舫抡起自己新鲜出世不久，但用起来非常顺手的攻城木将周身的敌人横扫一片，然后口中发出咻咻的声音。
　　和他一起下来帮忙的几个学生立马接应剩下几个早就吓得神魂无措的普通人，听到咻咻的调子转为猫叫的时候，他们三人扛起五个，头也不回地往刚才出声的紧急楼梯那里跑。
　　陈舫说是留下断后，他们原本是怎么也不肯同意的，但是现在还有五个普通人，其中甚至有三个孩子留在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
　　陈舫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几人，原本也想学着英雄电影里那样单独断后的主人公那样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再说两句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又富有哲理的话，可惜略一牵动脸上的肌肉，就因为那大小的伤口疼得恨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穿着黑袍的几人看看他，也没说什么，直接上来就是为了杀他而行动。
　　“小子！小心了！”
　　听到自己搭档的声音，陈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流星巨锤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砸来的时候，显得尤为吓人，不过那根两端镶嵌着金属的攻城木足够坚硬，硬是抬着流星锤往上一格，陈舫双脚哐当一声往下一压，在把地面生生踩出两个的深坑的基础上，抗住了流星锤这一击。
　　“低头！”
　　陈舫果断低头，攻城木往身前一横，挡住另外两人从地面匍匐而来的攻击。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从侧面袭来，一道虎尾如鞭一样直接把那两人给抽飞了出去；像是觉得不够保险，那条攀在墙壁上游走的巨大黑蛇直接从天而降碾在那两个人的身上。
　　只听两道闷哼，连挣扎的声响都没有发出多少，陈舫就看见那两个人的手就这样软绵绵地垂落下去，看上去应该是没气了。
　　哪怕都是化器期，可杜青碧和林深山在化器期的实力似乎也远远超过了他，现在恐怕用B级去衡量他们都显得有些低估，陈舫心想，说不定他们已经有B+，甚至有望在今年就冲击A级的化心期了。
　　不过，就这短暂的分神时间，危机已经从身后来袭。
　　“后面！”
　　陈舫立马回头。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尖锐的锥子已经逼到他的眼前，还有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要从他的脑门中心穿过，他能做的只有左移或者右移自己的头，以废掉自己一只眼睛为代价，换来自己的一条性命。
　　陈舫咬咬牙，选择左移，失去一只眼睛总比以后丧命要好！
　　“——！”
　　一点鲜红忽地在偷袭者的眉心显现。
　　然后是惊恐、绝望、死亡化作浑浊的雾在对方眼底弥漫，咚的一声，这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随着御主的死亡，化器的尖锥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攻势，转而现出原型，想要转身立马逃走。
　　不过这位后来者显然不打算放过它，就像它与其御主也不想放过唾手可及的猎物一样。
　　随着一首悠扬的小调，一缕红光拖着艳丽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在商场一楼的大厅中迅速穿行。
　　它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给所有还没咽气的敌人全部补上“人生的最后一刀”，送他们今早上路，与这个世界说再见，希望来世好好做个人，或者干脆就别投胎转世祸害人间了。
　　陈舫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不远处消防楼梯里有人从里面开门的声音，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那里传来。
　　他紧绷精神，随时准备把自己手里的武器给扔出去。
　　但来者不是那些穿黑袍的人，而是一名看起来有些瘦削的高挑少女。
　　她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哪怕是看见这一地的死尸，雪白的脸上都不会有什么波澜起伏的神情。
　　可就是这样的表情，反而让陈舫提起来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苏合……刚才那是你的……”他想了想，“武器？”
　　悠扬的小调在他面前停下，苏合抬手接住刚才那样飞得相当之快的武器，这时陈舫才看清，那样东西竟然是平时苏合簪在发间的乌木簪。
　　他张大嘴，又勉强合上，听到自己的搭档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该不会以为看起来很漂亮的东西其实就很好欺负吧，我劝你早点看开，在山海界里往往是越漂亮越鲜艳的东西，才是越危险的东西。”
　　陈舫假装听不见自己搭档的吐槽，转而看向苏合的动作。
　　只见她手一扬，就有漫天细碎的鳞粉落下，然后将那些视野可及范围内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怎么了？”他直觉上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苏合回道：“死这么多人，但是血腥味不重，多半是有什么猫腻。”
　　她看了眼那边追到楼上去的黑蛇与白额虎，直接对陈舫说道：“那几个人去楼梯那边与柳尺素汇合，护卫的工作交给你。”
　　陈舫是除了他们几人，目前实力最强的。
　　虽说现在棘手的已经被他们处理得差不多，但保险起见，还是再留下一个保护那些在异兽和非法御兽师面前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比较好。
　　既然如此陈舫也立马往回和柳尺素他们汇合，路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说刚才苏合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杜青碧在紧急事件发生的时候，说话也会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感觉，因为足够果断，也足够有力，所以令人自然有了一种信服感和安全感。
　　不过……
　　他在心中默念着，希望他们都能好好地回到学校。
　　到了楼梯三步并两步往上几层，就看见刚才几人都站在一个硕大的淡蓝色水泡之中。
　　陈舫面上一喜，看到柳尺素的时候更是感觉自己找到了组织。
　　以前总有人说医护人员都是安心的象征，他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现在看到她，他不得不说这句话完全是心理写实的感慨。
　　不过还没等他投入安全的港湾，里面的人见到他来的时候就大惊失色地连连摆手，好像在拒绝他的继续靠近。
　　满身是伤的陈舫顿时心里委屈，他站在原地，看见柳尺素先是面容严肃地从水泡里探出半个身体，然后对他说道：“陈舫，你先不忙直接进来。”
　　她伸手花费灵力又多制造了几个水泡。
　　“你进去第一个，然后挨个跳过来。”
　　见他脸上疑惑更浓，柳尺素解释道：“你身上带了[金环水蛭]的卵以及幼蛭，直接进来的话，会导致里面所有人一起需要重新消毒检查一遍。”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提前给他打心理预防针。
　　“对了，等等进去的时候，看见外面有什么，你先不要太吃惊……总之你先进第一个水泡里去。”
　　但就算她已经这么说了，等陈舫进入水泡里，回头一看墙壁还是感觉头皮一阵爆炸式的发麻。
　　隔着灵力的水泡，世界在他眼前像是揭了一层表皮，露出内里狰狞的真相。
　　就在他刚才丝毫没有发觉异样的时候，商场内部的每一寸墙壁地面上都爬满了数也数不清的水蛭，那些水蛭以肉眼根本就看不见，哪怕是灵力网络也几乎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
　　可它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潜伏在这里，然后在看到失血的猎物时就会蜂拥而上，陈舫心想难怪他刚才越是战斗越是感觉自己手足冰凉，无法使上力气，追根究底是因为那些[金环水蛭]已经爬到他身上，贪婪地吸取着血液。
　　现在进入这特殊的水泡中后，才逐渐从人体表面的伤口处抽搐着脱离。
　　陈舫的表情已经快彻底扭曲了，他问道：
　　“该不会……？！操！杜姐他们几个还在上面啊！”
　　他的表情慌乱担心起来。
　　柳尺素不再犹豫，她用一个稍小的水泡包裹住自己，然后从大部队里脱离。
　　“陈舫，你等等直接用灵力驱使水泡从五楼那里下去！暂时不要让其他人上来，如果有必要……直接拿灵力封锁这里！”
　　“外面的伤者身上可能也带着金环水蛭的还未诞生的卵，你快通知其他治愈系的学生帮忙清除！时间如果过长，它们又会变成新的幼体，到时候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去帮杜青碧他们！”
　　说完她和他确认了方向就往楼上跑。
　　作者有话说：
　　昨天我们这边下雪了！
　　出去兴致勃勃地玩雪，然后玩到第二天感冒狂喝热水……
　　每一个更南方的朋友听到下雪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能不能在雪上写名字。
　　这是什么我的更南方朋友在下雪后共同的浪漫吗.jpg


第64章 64 一更
　　◎我决定封你们一人一个影帝影后头衔◎
　　越是往上, [金环水蛭]的数量就越少，靠在墙角倒下的尸体早已经变成没有血色的人干。
　　杜青碧看了眼自己被衣服藏起来的手臂，觉得还是能清晰感知到有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水蛭紧紧吸附在灵力盔甲的表面, 正试图强行钻破防御往里去。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受和恶心，所以杜青碧干脆直接用灵力种子防御在外围，来一条水蛭, 她就把种子怼上去, 在水蛭吸血前, 先把它吸干。
　　林深山灵力五行属金, 用起来更方便，犹如锋利的小刀, 三下两除二就能把那些无形却烦人的水蛭全部切碎弹开。
　　只不过那玩意儿数量众多，不过多久又会黏上来, 实在是烦得要命。
　　一楼那边制造的动静已经逐渐消失，杜青碧竖起耳朵的时候, 能听见那里先传来类似鸟雀清脆的鸣叫声, 然后是三长一短重复两次的猫叫声，说明是作战已经成功，陈舫他们已经带着伤者先行撤退。
　　不过很快就传来另外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意思是有同伴跟上，很快再传来一声，前后两者声线不同，听起来是苏合与柳尺素；紧接着是另一道口哨声, 尾音带了个弯，好似一个小钩子一样抓耳, 是计轻舟说自己负责暗中断后。
　　此时方瑗已经出了商场, 帮助一起安置其他的伤员和普通群众, 身边看得见的或是看不见的同伴都很可靠，所以杜青碧反而觉得安心起来。
　　“其实我有个想法。”杜青碧气息平稳，神情自若，好像她真的打算提出一个什么非常靠谱的建议一样。
　　林深山不用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出她的想法。
　　“一口气冲上去的话，剩下的人……”
　　杜青碧回头，“你觉得他们追不上吗？”
　　林深山：“这倒不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找到了一些共鸣，虽然这个环境不是不能忍受，但说实在的也不是很想就此习惯。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速，干脆三步并两步地往上冲。
　　商场在经过多年改造后有十层，下面五层主要是开放给普通游客，上面五层更多做奢侈品一类的高档生意。
　　等他们来到第六层的时候，周围的水蛭就明显少了很多，不过两人还未停下步伐，选择继续往上冲，一直来到第九层门前终于看见了一个穿着灰白色衣袍的人影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
　　“你、你们……”易当途刚才已经透过监控屏幕看过他们。
　　虽然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脸上还带着学生的稚嫩感，可刚才下手的时候明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甚至觉得九大是不是真像主教他们所言，把学生们对动手的恐惧心都一并用什么特殊的手术摘除了。
　　然而对比他们为了自身利益，选择对无辜群众动手的决心来看，学生的“冷酷无情”可能才更像是小打小闹。
　　易当途看看身后沉默站着的黑袍男人，心中像是稍微有了些底气，要不然他早就选择转身逃跑了。
　　他只是一个渴望长生的有钱人，教团也是有些真本事的，要不然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不可能外貌上来看还是四十多，可他体内没有灵力，无法与异兽进行契约，进一步延长自己的寿命。
　　所以他在教团里的位置从黑袍到灰袍就是极限，按理说不可能继续往上再晋升。
　　不过近年来，上面和境外好像都有什么打算，正不断笼络华国境内年青有为的御兽师们，作为“介绍人”的话，双方都能拿到不错的报酬。
　　于是这次他当然也是先以劝降为主。
　　“你们两位……是叫林深山和杜青碧吧。”
　　他有见过那份资料，自然认得几个在校成绩优异的学生。
　　这位看上去矮矮胖胖，挺着自己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
　　“你们知道世界末日大洪水即将来临的预言吗？”
　　“当然，他们不可能亲口告诉你们这件事的真相，他们只会用拙劣类似的理由和借口一遍又一遍地搪塞，避免让你们这些本应该是受到神明恩赐的孩子们接触到本属于自己的权利。”
　　他双臂一挥，滑稽地模仿了一下杜青碧记忆中神爱世人的那个姿势，此时如果有朦胧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倒也能称得上有几分慈爱。
　　“孩子们！我可怜的孩子们！不要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而战，洪水来临之前的家畜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我们能做的是造好流浪的方舟，带上被神选中的一切，前往遥远但是美好的新世界！那时，人人都有无尽的寿命，人人都有幸福的未来！”
　　他慷慨激昂的演讲几乎快把自己感动了，连眼眶都有些微微的湿润。
　　天知道他为了追求长生到底尝试了多少方法，原本成为御兽师是上上之选，奈何他体内的灵力阈值压根不够契约；到最后他转投教团……或者说是教团背后的教廷，才勉强接触到那一缕细如蛛丝的希望与可能。
　　但是几秒后，他发现受感动的可能只有自己，站在楼梯下方抬起头看他的两名年轻人脸上几乎挂满了“搁这儿开大会还没开完吗？”的不耐烦感。
　　等到易当途终于停下激情的演讲时，杜青碧恰好打了个哈欠，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见他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脸上，她丝毫没有羞愧感地朝他笑笑。
　　“说完了吗？对了，我感觉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我个人的建议是，和我们走一趟比较好，以后不用考虑吃住问题，国家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只不过是吃牢饭。
　　她心里补充一句。
　　易当途暴怒：“你们当真愚笨！神降下天光庇护信仰祂的人，今后大洪水来临的时候，我们唯有依靠那份庇护才能活下去！你们能被神使选中，本来就是神的恩赐，现在竟然还质疑我吗？！”
　　杜青碧：“你上学有上过思政课吗？没有的话，建议你从小学必修科目开始学起。”
　　风动。
　　下一秒杜青碧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处。
　　原本站在易当途身后高大黑袍男子往前一步，直接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向前方某处伸出自己宽厚如山的手掌。
　　对冲的波纹化作无形的灵力震荡在四周，身为普通人的易当途看不见此时四周的灵力犹如凭空在水中扔进一颗炸/弹，此时正荡起波涛汹涌的巨浪。
　　他只能感觉此时的呼吸都是困难的，慢了好几拍后才感知到危险竟然距离自己如此接近……或者说，眼前这两个原本看起来并不具有压迫感的年轻人，才是危险符号的真正代言人。
　　“科尔顿！”在慌乱之际，他连忙喊出那似乎足有两米高男人的名字，“他们既然不懂神的荣光是多么宝贵，那就直接杀了他们！”
　　这位从教廷而来的帮手实力评定有B+级，距离踏上神道也不过一步之遥，用华国惯常的标准来形容，应该是已经是再迈一步就能到化心期，要不是柴荆那混蛋把这样的靠山借给他，那打死易当途也不可能单独出来面对两个突破化器期的B级御兽师。
　　劲风呼啸而过，将那人的黑色兜帽掀到脑后，露出极具视觉效果冲击性的光头，以及头皮表面反复的黑色羽翼刺青图案，对方的双眸是瞧着有些诡异的琥珀色竖瞳，那眼里比起人类会有的感情波动，更多是兽类狩猎的本能在悄然苏醒。
　　他的面容有着不似华国人的柔和线条，深色的皮肤和远超人群平均值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像是黑色石雕的沉默巨人。
　　灵力从拳风开始鼓动激荡，然后撞上山石一样坚硬的手掌。
　　杜青碧不退，径直往前继续强压力量。
　　但在视线的死角处，黑色的指虎悄无声息地覆盖住她的指节，让她的拳头更加锐不可当，下一秒直接将对方的一整条右臂都轰成了漫天碎裂的血雨残渣。
　　异兽一旦突破化器期，就能和御兽师达成心神合一，只要在一定范围内，可以自由从任何地方化作武器回到御主的身边，所以也有不少心思深沉的御兽师依靠这一特性来做战术策划。
　　眼看这样强大的靠山都吃瘪，易当途感到那温热的血红液体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下意识抽了口凉气，却又狼狈地被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呛得咳嗽起来。
　　杜青碧看着地面上掉落的手臂正在迅速枯萎的样子，再看这位叫做科尔顿的外国男性脸上并不意外的默然。
　　“你知道这里有金环水蛭？”
　　对方不答，像是沉默的人偶，或是固执的守卫。
　　反而是易当途听了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不、不可能！那玩意儿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那我身上岂不是……”
　　杜青碧看了他一眼。
　　那位巨人却在此刻转身，将易当途直接往上一抛。
　　后者吓得面无人色，惨叫连连。
　　但科尔顿还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黑袍背后再伸两条与常人别无两样的手臂去拦林深山锋利的长剑。
　　吊睛白额虎所化的七星镂空长剑极为锋利，但对方甚至没有拿出灵力护体的盔甲，直接用两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手臂去接。
　　但是这次那手臂极为坚固，甚至像金属一样和长剑发出轻微磕碰的摩擦声后，才被斩断落地。
　　看了眼自己逐渐被吸干血液，枯萎成朽木一样的手臂，科尔顿用剩下的那只左手拎着易当途的灰白色的后衣领放在地上。
　　然后用沉闷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实力了……”
　　他先是看向杜青碧：“你若是能够看清神的荣光，女神墨利埃无往不利的长矛将会指引你前往胜利的彼岸。”
　　“而你。”科尔顿看向：“……空悬已久阿瑞斯神道或许就是为你而生。”
　　杜青碧：“过分了啊，怎么看都是阿瑞斯这种传说中的战争之神听起来更有逼/格。”
　　林深山：“我没兴趣。”
　　杜青碧：“我有兴趣。”
　　林深山：“那回头再打一架。”
　　杜青碧：“先把眼前这个干掉！”


第65章 65 二更
　　◎反被教育◎
　　虽然被杜青碧和林深山连断三条手臂, 但是对于科尔顿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非常难以忍受或者是接受的事情。
　　他在看向自己断肢时的眼神，和看路边被人随便丢弃的垃圾差不多。
　　那是一种觉得有些乱丢垃圾的不文明, 但不是生物受伤时应当会有的本能反应。
　　几秒的时间内，科尔顿断掉的右臂就以一种古怪的方式重新生长出来。
　　手臂需要的骨骼如同节节拔高的植物快速生长，随后肌肉如同可以随意捏造的橡皮泥迅速覆盖其上, 最后是人类的肉色皮肤将外皮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易当途惊恐地叫喊着从空中坠落到地面上的时候, 对方的手臂就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五行属木？”林深山推测。
　　在这个世界的御兽体系理念中, 五行没有相生相克的说法, 强势的火焰能够烧干清水，同样汹涌的激流也能够将树木连根拔起；不过属性往往意味着能够更快推测出, 对方更擅长的领域在哪个方面。
　　林深山只是从他相当快速的复生特点中推测，对方是不是还有更多和木系灵力有关的特异能力。
　　“小心行事。”杜青碧回道。
　　虽然她话这么说, 可动作丝毫不像是要小心行事的样子。
　　她的战斗风格如果要究其根源，恐怕要回溯到最初在太虚梦境里初见饕餮的那次。
　　汹涌磅礴的灵力如九天瀑布一样当头打下, 那种感觉好像天河倒流, 只要看过一次更很难忘记那种置身于灵力流下即将被彻底压垮的恐惧感。
　　由此的影响就是，她后来对战的时候也偏向大开大合的风格，颇有古时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对气势。
　　对方的实力隐隐还在她和林深山之上，不过一直需要护着那个叫做易当途的中年男人才无法完全放开手脚。
　　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个好现象，不管是人类还是兽类的搏杀中，有束手束脚的东西存在往往就会落于下风。
　　逃生楼梯里的空间并不足够大，在易当途连滚带爬要往九楼往内部商城的逃生门里去时, 林深山的靴子直接踩死在门上，一边紧压着铁门不让他有开门逃跑的机会, 一边长剑横于胸前直接往前扫去, 像是要用这一剑直接将对方砍成两半对开。
　　杜青碧则双脚踩在不锈钢楼梯扶手上, 双拳紧握朝对方头部轰出。
　　再怎么能重新复生，任何生物在失去头的时候就算不死，估计也很难保持清醒，毕竟她的确是看过实例的，上一个那么疯疯癫癫的是叫刑天。
　　两人在大学之前那段“巡逻”的日子里就发展出了相当的默契，此时左右夹击同时出手，更是逼得这大块头腹背受敌。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坐以待毙。
　　他踩在地上的双脚猛地一跺，竟然将整个楼梯直接踏空，整个人往下一跃，来到八楼的位置。
　　将八楼的消防大门踹开，然后把双腿发软，哪里还有半分宣教时模样的易当途往里面一扔，科尔顿说道：
　　“你去十楼吧。”
　　他的华国语言说得不是那么标准，不过好不容易得到可以避难指令的易当途哪里还管得了这久多，撒开腿就往反方向的另一道消防楼梯那里跑。
　　他多半已经想到金环水蛭就是从电梯井那里放出来的，虽然此时那种繁殖能力极强的生物已经遍布这栋商场，可是心理上他还是觉得走楼梯更好一点，况且这个时候还坐电梯，万一被困上不得上下不得下，那不是死得更惨？
　　去十楼！赶紧去十楼！到了十楼，他就算是安全了！毕竟柴荆那个男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有科尔顿那个大块头在后面拦着，他应该不会死了吧！
　　看着易当途狼狈离开的肥胖背影，科尔顿在自己的心口以左手点出一个三角形的标志。
　　这是教廷信仰的简写符号。
　　“神会记得羔羊的付出与牺牲，来生的伊甸园中亦有你的位置。”
　　他低声祷告。
　　头顶尘埃扬起，科尔顿耳朵一动，就警觉地跳开。
　　佯攻！
　　他立马回身反踢，脚尖勾着一张重量不轻的实木双人大床就往左右方砸去。
　　轰隆一声，价值和质量按理说都成正比的床板直接四分五裂，杜青碧的身影在灵力爆发的加持下只在视网膜里留下一道光，逼近，出拳。
　　指虎将人类双拳爆发的力量再度增加一倍不止，这次科尔顿躲闪不及的小腿被砸烂半条，可是他也没看一下，选择借助后推力的同时，将自己的左腿直接血淋淋地扯下，并以极短的时间重新生长出一条新的来使用。
　　难缠。
　　杜青碧心里想。
　　她的攻击不是没有效果，但是对方复生的速度太快，导致她来不及直接给予其有力的致命一击。
　　“你如果手上拿的是长矛，现在应该就能将我杀死。”科尔顿以口音变扭的华国语言对她说道：“那才是最适合你的武器。”
　　“啊是吗，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武器多一点。”
　　杜青碧面不改色，脸上也不显露任何懊恼之类的神情。
　　她在战斗中是个极端冷静派，必要的时候可以和对方互放垃圾话，但是丝毫不影响她是在心底已经制定好如何坑杀对方的打算。
　　反而是她手上黑色指虎里的情绪强烈了一点，杜青碧感受了一下，似乎是秋旻那家伙对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很是不满，在它耳朵里听来，那无疑是在贬低它的能力和实力。
　　杜青碧的手轻轻拂过指虎的表面，然后看向科尔顿。
　　“你看着不像是教团的那些疯子。”
　　她之前在朱鹭市的时候不是没有碰见过那样狂热的教团成员分子，对于他们而言，信仰不值一提，大多只是为了“药物”才为教团卖命，可眼前这个人气息虽然已经不像人类，可是神智还很清晰，丝毫没有那种“走火入魔”的混乱感。
　　“所以，你在这里又是干什么？真情实意来宣教？”
　　科尔顿沉默了会儿说道：“和我们走吧，未来的新世界需要你和刚才的少年。”
　　杜青碧转了一下手腕，像是体育课之前要好好做热身运动一样。
　　“你知道刚才那个少年去哪儿了吗？”
　　“……”科尔顿说道：“他去了顶楼，但是他一个人做不了什么，很快他就会明白真相，他会明白我们的话是正确的。”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
　　“你执迷不悔地捂住双眼，将会让你错失神的恩赐。”
　　“嗯嗯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杜青碧朝对方勾勾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神其实也是不存在的，有的不过是你脑海里的臆想。”
　　看见对方眼里出现的怒气，杜青碧笑笑。
　　“我个人是不相信所谓的神，如果上天……哦，你们可能更愿意称之为神，愿意去莫名其妙垂怜某个人类的话，那我多半是觉得是别有所图。”
　　“华国有句话说得好，叫‘时间因果是个圆’，种下了因，所以有果。”
　　“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好像先有了一个果，然后反推告诉我，你现在拥有的成就，是因为当初有个神关注了你，垂怜了你，赐福了你。”
　　“开什么玩笑，那人在这过程中付出的那么多的艰辛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全都被那个虚无缥缈的神抢走了功劳吗？”
　　“不得侮辱神明！”科尔顿怒吼。
　　发怒的巨人破坏力大得惊人，但更令人觉得恐怖的是他的前胸后背上都伸出了无数条手臂。
　　赤/裸/的上半身上爬着类似蜈蚣的伤痕，随着他双眸里琥珀色的光芒大盛，他手中更是出现无数刀剑斧头一类的武器。
　　“今日，我要以布里阿瑞俄斯之名，将不敬神者斩杀于此！”
　　布里阿瑞俄斯，是传说中的百臂巨人，现在单看外表，科尔顿果真有几分类似。
　　但杜青碧还是觉得这份再生的神力是与他神魂已经半融合的异兽带来的。
　　[巨人蜈蚣]的虚影从生长出百条手臂的巨人背后的影子中探出，它身上数百条关节对足一起移动的时候带着令人独特的韵律，如果盯久了，甚至让人觉得自己的思绪也一起沉到了那仿佛夕阳晚霞一样美丽的橙红色中。
　　这一次双方的交手明显要比之前要激烈太多。
　　商场八楼是高档家具城，此时早已在冷兵器的暴/力战斗中沦为满是残渣废屑的垃圾场。
　　和货真价实的西方御兽师的战斗，让杜青碧燃起莫大的兴趣。
　　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与秋旻的相互融合。
　　咚——咚——咚——咚——
　　平稳的、激动的，好像在期待什么蜕变即将到来的。
　　躺在混沌梦境中的饕餮像是感应到什么，睁开双眼，看向纯白到空无一物的天空。
　　“下一次，好像可以试试了。”它有些期待，“总不能每次都是小蛇可以去吃那么多好吃的吧。”
　　它在这儿吃不同口味的草已经吃腻了。
　　杜青碧连续出拳，越打灵力越是强悍，最后指虎简直像是敲打在钢铁上，发出接连不断的清脆响声。
　　她这次没有针对敌人复苏能力过强的本体下手，而是直接向对方手中那近乎百种的武器发起攻击。
　　苍龙化器后最大的特点是破防能力极强，除非五行专修土属性，能够多抗她几下揍，否则其他武器或是灵力盔甲不出几下就会有破损的情况出现。
　　手中武器被破，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本身的实力好像也逐渐下降一个档次。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科尔顿脸上的表情已经快扭曲了。
　　杜青碧数了数他手上剩下的武器数量，还要一半不到。
　　“有同样一些东西，在不同的观念下的解释是不同的。”
　　“在华国，如果能达到化形武器的实力阶段，多少都是和异兽心意相通，你呢？你真的有和自己的搭档心意相通？”


第66章 66
　　◎偷袭虽然不讲武德，但是十分有效◎
　　“神使怎么可能与凡人心意相通！它们是指引我们, 救赎我们的存在！”
　　杜青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你没有感觉吗？你不过是用秘法强行接纳了一部分异兽的力量，使得自己变成了一种似人非人的‘怪物’。”
　　她这人很少和别人讲道理，可如果她和别人讲起道理, 其他人往往会觉得她说得尤其有道理。
　　“如果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力量，那为什么仅凭我击破这些异兽衍化的武器，你的实力就会下降这么多？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奇怪？”
　　科尔顿感觉自己身体内作为动力源头的神力还在逐步流逝, 百足的神使似乎焦急地想要对他说什么, 可他现在心神不定, 竟然什么声音也无法听见。
　　唯有站在他对面的少女声音清晰, 如果尖锥强行往他脑海里挖去。
　　“你如果不信，自己回顾自己的内心, 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杜青碧说得全部都是课本上化心期的理论知识重点。
　　感谢学校还需要进行笔试考试，让她记住这些深奥知识点的时候, 现在竟然还能忽悠到一位内心迷茫的“国际友人”。
　　但实际上她一刻也没有歇着，对方神情无措的时候, 她已经接连又破坏了好几个手上的武器。
　　那些武器要破坏起来不难, 可是在挥动的时候，如果稍有不注意，还是会很麻烦地陷入前后受敌的危险中去。
　　所以秉持着趁他病，要他命的不讲武德宗旨，杜青碧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百臂巨人愤怒至极，如果此时他眼里的情绪也能化作实体，估计足以将整座商场都一起点燃。
　　对方实力不弱, 但是杜青碧仔细对比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拿一直摁着她暴揍的嫦娥来说, 他大概只能比得上四分之一个, 即便无法将他彻底击败, 她也能确信自己足以在对方手下成功逃脱。
　　要不然她不会主动对林深山表示留下，特意找一个“切磋对手”。
　　而再往上，他们都能感觉到反而是顶楼那个御兽师的实力不算太强，保不齐是个头脑派，反而更容易直接控制并稳定现在混乱的局面。
　　眼看对方已经在她的言语之下好像快要失去理智，巨人却强行闭合了一下的双目，口中喃喃自语。
　　【神啊请宽恕我的罪，我盲目自大，宣扬您的荣光，却忘记您悉心的叮嘱。】
　　【您说，世间上荣耀之冠冕，皆以荆棘编织而成……世人不信您的付出，不信您以死亡化作照亮诸多神道的光……但我们相信……并永远相信……】
　　【我应当耐心，应当守则。】
　　他睁开眼，哪怕此时自己的双目还是令人觉得倍感诡异的琥珀色竖瞳，可他脸上的神情已经重新恢复成最初见面时的平和。
　　【神啊，请保佑您的信徒。】
　　科尔顿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子，然后从里面倒出一枚纯白如雪的药丸直接吞下。
　　杜青碧一直看着他，直到看见一个似乎随时都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竟然还能用这种方式变成那个看起来好像能重新融入社会人群中的人。
　　刚才对方说的外文话她并没有完全听得懂，不过看他的动作和神情，似乎是在进行什么祷告。
　　似乎是发现她竟然没有趁此机会干脆了结他，对方似乎还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们华国的御兽师都是粗鲁暴/力的人……但看来也有极少数一部分不是，但是你刚才展现的力量……”他像是犹豫了一下，“你是在和地狱的魔鬼做交易，毁灭性的力量今后同样会毁灭你自己。”
　　杜青碧难得感觉自己快被气笑了。
　　她不喜地皱起眉，“希望你的态度能尊重他人一些，况且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教团今天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恐/怖/袭/击差不多，你以为你自己用什么神谕之类的话，就能将自己摘出去？”
　　科尔顿看了眼灰白的天花板。
　　“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灭世的大洪水本身就是为了筛选神选之人必备的荆棘，无法挨过荆棘的鞭挞，必定身怀无法洗净的罪孽。”他说道，“而身为布里阿瑞俄斯的神选者，我只需要遵守自己该做的就好。”
　　杜青碧活动了一下手腕，像是挽留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样露出微笑。
　　她很少会用这么端庄又虚假的表情面对其他人，如果有的话，一般也是在训练场遇到计轻舟的时候。
　　她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你完全对可能害死无数无辜之人的这件事完全不心怀愧疚，甚至还准备用那样拙劣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的罪行……我今天不管外面还有多少教团的分子，亦或者不是教团的分子，我都要把你这所谓的神选者揍一顿。”
　　科尔顿露出怜悯的表情。
　　“以你刚才的力量是不可能阻挡我的离——”
　　这句话来不及说完，对方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对这样速度的惊恐，让身形高大的巨人下意识瞳孔一缩，身后数条手臂及武器同时往面前劈来。
　　眼前这名少女的眼眸亮得惊人，让科尔顿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尚且没有接触到伟大的教皇陛下，以及亲眼看见神光时的一段诡异经历。
　　那天他像以往一样被父亲的拳头狠揍了一顿，然后摇摇晃晃走出家门抬头看天的时候，看见天空中挂着一轮黑色的太阳。
　　可是……太阳怎么会是黑色的？
　　他惊恐万分，可视线怎么也无法移开。
　　他死死地抬头盯着，一直看到那属于太阳的位置就好像缺少了什么的小孔，让他窥见刚才那黑色的竟是某种庞大生物的鳞片，而此时它似乎发现地面上有什么渺小的东西在看着自己，于是它也看向他——
　　杜青碧拳头以极快的速度上扬，巨人的手臂和武器来不及接近她的后背，就已经整个人被狠狠击飞出去。
　　原本是分隔各家商铺的墙壁被瞬间砸破，杜青碧追上去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体各处薄弱的关节招呼。
　　她的实力比刚才最起码上浮了两个档，保守估计她甚至已经迈入了化心期才会有的A级水准。
　　但如果科尔顿更了解华国的御兽历史，大概会清楚地知道对方的灵力阈值早早就到了恐怖的A级，在最初灵魂穿越的时候，杜青碧就帮助秋旻越过龙门，化龙属于特殊的化心，和一般的御兽师不同，她是先迈过最难的关卡，然后水到渠成的突破剩余的障碍。
　　科尔顿惨叫一声，感觉到那黑色的指虎在砸在自己身体上的时候，就像人们用来打开核桃外壳的专门工具，稍稍用力就足以破开所有的防御。
　　紧接着他的头被人狠狠拎起来，再砸进墙壁。
　　石材的粉末扬起，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这点小伤对于御兽师来说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但那份屈辱感足以让所有拥有自尊的人感觉发狂。
　　科尔顿怒吼着用身后的手臂死死拽住了眼前黑发黑眸的少女，她头发的颜色、她眼神里的冷漠，不知道为什么都会让他联想到很久以前见过的恐怖生物。
　　可是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他忽地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他好像变成了食物链下游的生物，见到上游猎食者的第一反应应当是逃跑才对，为什么会想着不自量力地反抗和挑战？
　　这个人拥有的力量或许已经达到了红衣主教的级别，她像一条巨蟒，不踏进其攻击范围也罢，一旦进入她的领地，就会被死死咬住，最后被整个吞下，成为她胃里新的养分。
　　【蠢货！你想死吗？！这小女孩神力虽然强大，但是实战经验还不丰富！用掉你所有的神力，快跑！】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神使的声音。
　　【暂时解除降神的形态，我来制造机会！】
　　科尔顿的理智暂时从恐惧中回笼。
　　他心中默念着神的威名，感谢祂以神使之口提醒自己脱困的方法。
　　杜青碧微微扬起嘴角，保持着那种过于温和的语气，继续对他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内心在打什么注意，但是如果你还想继续挑战我的底线话……”
　　喀嚓一声，他的手臂又断了两条。
　　但是因为没有扯断，此时也无法完全从对方灵力的威压下起身，他的手臂无法自主完成再生。
　　如果他的实力能再强些，能够从“赫卡同克瑞斯”的神道踏上成为“波塞冬”的神道时，说不定就有与眼前这个一战的实力。
　　【就是现在！】
　　科尔顿将自己体内全数的神力储备耗光，干脆利落地放弃杜青碧手上还扯着的两条胳膊，往前方的墙壁上疯狂撞去。
　　那里有华国某位大人物专门准备的阵法，但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单独施加了可以离开的术法。
　　同时，他背后影子中有数条手臂拧成一团，化作一条身形长而巨大的蜈蚣猛地窜出来向杜青碧脸上咬去。
　　巨人蜈蚣的身形长度足足三米有余，它甚至不需要弹射起步，直接伸出头就能把一个成年男性整个头部都咬下来当零食吃，更别提它嘴里的利齿上还满是剧毒，只要被碰到一点都会当场毒发身亡。
　　可惜它碰上的对手是百毒不侵的苍龙。
　　黑色的鳞片紧缩翻转，好似某种会活动的金属将巨人蜈蚣的利齿整个崩断，随后一双深蓝色的竖瞳在黑暗中悄然睁开。
　　冷血的猎食者看向对方，然后猛地扑杀过去。
　　而杜青碧已经站在阵法面前等着他。
　　逃生的希望已经近在眼前，但被人残忍地打断。
　　科尔顿在昏暗中看见黑色的鳞片，看见与那天一样在天上小孔里看到的蓝色竖瞳。
　　他哆嗦着重复自己曾经妄图想要用自我催眠的“神选论”忘记的噩梦。
　　“……你不是梣树的女神……你是会毁掉世界的那只恶龙……！”
　　杜青碧微笑，“废话说完了就准备挨揍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明天只有一更
　　感冒没好利索，总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大家也要注意防寒（
　　感谢在2023-12-13 00:00:00~2023-12-2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陌 60瓶；九夜 28瓶；然圻 20瓶；总有太太想拿我泡椒凤 13瓶；lorna 10瓶；骨荒晨、我是腿毛它姐 5瓶；风雪夜归、毒舌、茉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67
　　◎最终目的◎
　　易当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上爬。
　　养尊处优的他虽然看上去还算是面色红润, 还有这一副四十多岁中年人的皮囊，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内里的健康早就被多年沉迷其中的酒色彻底蛀空。
　　几年前他在医院里被诊断出癌症的检查结果后，就想尽方法想要继续延长自己的寿命。
　　是, 他是有儿女，甚至是孙子辈的孩子；可是将家业传给他们，哪里有自己握在手上的时候风光？况且有句老话说得好, 人走茶凉, 现在他上手掌着权的时候, 别人恭恭敬敬称呼他为“易总”, 即使他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年轻，可照样不是有大把的年轻男女恭维着往他身上贴？要是他彻底将权力下放, 恐怕不用三天的时间，就无人再对曾经风光无限的“易总”继续捧着说话。
　　他见过那些和他同龄的人, 即便再怎么注意保养，花了大价钱在医疗上, 那又有什么用, 到头来大部分不还是死在插满管子的病床上？！
　　不！他绝对不要过那种日子！不能像御兽师那样长久地活着，那就冒险试试国外那套说法。
　　别说是信什么教廷的神，哪怕是信地狱里来的魔鬼，只要能让他继续像以前那样活着，那他都会毫无尊严地继续跪下，弯下自己毫无骨气的脊梁，低头做那种可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事。
　　科尔顿那里绝对已经打起来了, 他要是继续留在那里估计只是死路一条。
　　跑得气喘吁吁的易当途好不容易挺着自己堆满脂肪的啤酒肚到顶楼的时候，他眼睛一亮, 也顾不得那十楼的紧急逃生门那里是否还有金环水蛭这件事, 连忙就要伸手去够门把手。
　　同时他心中已经打好腹稿, 如何扩大自己的功劳，又如何将刚才发生的所有问题都推给那个叫科尔顿的外国人。
　　如果杜青碧在这里，多半会直接给出一个狗咬狗的评价，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易当途连滚带爬地推开铁门，连里面的情况都没来得及看清，张口就语气急促地喊道：
　　“柴主首，不好了！那群没/娘/养的小兔崽子们竟然敢……”
　　“哐当——！”
　　他忽然不说话了。
　　豆大的冷汗从脸上滑落，然后是更多的冷汗将后背的衣物都打湿。
　　之前仗着自己是C+级御兽师就能在他这样的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的人，此时已经被一个年轻人直接掐着脖子丢到了他旁边的墙上。
　　看见后者怨毒的眼神和吐出在胸口的血迹，易当途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果然选择痛哭流涕地跪下来和这两个看上去还没有自己儿子大的年轻学生求饶。
　　“我不想这么做的，是他们逼我！这些邪/教团体胁迫了我的家人！”
　　明明是自己极度渴求着年轻永生，不过此时他为了活命，自然是什么都能说。
　　柴荆吐出一口血，然后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以为你们能做得了什么？我们的准备已经一切就绪了。”
　　原本背对着他们在找什么的高马尾少女回过头来，看了眼还穿着那身骚/包白袍的柴荆，美艳的脸上露出些许明显的冷嘲。
　　“嗯……希望你的准备能快一点，要不然你可就倒霉了。”
　　站在她旁边的苏合举起自己刚才找到的东西。
　　是一本记名册。
　　“这一届中央第九大学所有学生的信息，这种东西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你能拿的到的，学校里还有你们的同伙潜伏？”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们的实力，甚至不会有多少人认为他们的实力竟然已经强到如此程度。
　　这一届的新生天才很多，可比天才更加妖孽的怪物不知道为什么更多。
　　“或者说是进行了交易。”
　　“一开始你们的目的像是针对这座商场里的普通人，后来普通人从五楼离开，你反而没有急着阻拦。”
　　林深山语气沉稳，看上去丝毫不像是刚才动手把人扔出去的那种暴/力分子。
　　他看向柴荆。
　　“你也不是实力非常强大的御兽师，所以才会一直藏身在这里操控大局，用一种特殊的烟雾让受到‘药物’影响的手下教众杀害了商场里的其他员工后，再自相残杀。”
　　“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金环水蛭更加强大而已吗……不，你还有其他什么企图。”
　　他肯定地推测。
　　苏合啪地一声将记录了所有学生详细信息的文件夹合上。
　　“金环水蛭这种异兽本身是又多又恶心，但是对于御兽师而言，只要不是被埋在一堆里面，倒也不是非常难清理；它们主要是对普通人的威胁系数更大。”
　　她分析道：
　　“如果攻不破御兽师的灵力盔甲防御，那就只能徒劳地靠吸收周围的灵力为生。”
　　“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柴荆看了眼旁边早早扯了自己灰白色的披风，假装自己投诚的易当途，然后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大洪水即将到来，等到那时再筛选合适的神选者就来不及了，现在只不过是一次提前预演。”
　　“而且你们以为自己逃得掉吗？很快那位大人就会来将你们……”
　　“‘将你们’什么？”
　　杜青碧的声音传来。
　　所有的视线自然落在她的手上。
　　简直像是去逛街后，还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悠闲人，杜青碧将手里的人形生物扔到顶楼VIP包间的中心。
　　秋旻则缩小后绕在她的脖子上，用柔软下来的蓝色竖瞳看着除了易当途和柴荆以外的人。
　　杜青碧若无其事地解释一番。
　　“试验了一下我最新的战斗小技巧，突然把灵力凝固击碎，果然很适合对付像他这样的西式御兽师。”
　　看见那位特意请来的大人物如今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这里，柴荆也开始感觉后背有冷汗渗出。
　　他自傲的资本此刻已经被击碎得差不多，这让他下意识感到了许久没有尝到的惶恐。
　　为什么要在这里布置大量的金环水蛭，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在教团中看似地位不低，但一样只是属于教廷棋盘上极小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对自己说，没事，他还有杀手锏没有用……现在让易当途那个废/物死，就有机会把这些号称是九大天才的几个学生杀了，到时候这也是对新生代断层式的一次大打击，他一样能在教团里晋升，到那时说不定他就有机会接触到神道……将自己的实力境界再往上拔高一层。
　　想到这里，柴荆的眼里出现一丝狠色。
　　他的契约异兽五行属土，只要用全部的灵力保护住自己，应该可以从这场大爆炸中活下来。
　　他张开嘴，想要隐秘地说出那段提前准备好的咒术，到那时易当途那鼓起来的啤酒肚里的灵气炸/弹就会一口气直接引爆，那是足以将这片商场和周围一片商业区都一起夷为平地的力量。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根金属长棍直接抽到他的脸上。
　　这一棍明显不是普通的棍子，而是化器而成的武器，所以抽上去的时候显得格外用力，直接把柴荆像打高尔夫球一样抽了出去，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晕头转向的柴荆还是朝着苏合那边飞去的。
　　这让抱着文件夹的柳尺素反而先开始紧张起来。
　　苏合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她乌色发鬓间的朱蛾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站在不远处和林深山一起看监控视频的杜青碧从周围的灵力流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那是重要人证，烧了可就没了。”
　　苏合脸上的嫌弃更重了。
　　于是她连手都没伸出来，直接操控着自己的灵力又把柴荆抽了回去。
　　拿着金属长棍的人又一次抽了回去，嘴里还不忘说着，“要是他等等再念咒怎么办？”
　　苏合面无表情地把人再抽回去，最后给了一个建议，“这样吧，小舟子，你给抽烂他的嘴。”
　　易当途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
　　虽然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可是看见曾经风光无限的柴首教都是这样一副惨样，这让他觉得去吃一辈子的牢饭都是好的。
　　两人在易当途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打了会儿“高尔夫”，直到柴荆彻底昏迷后才停下手。
　　这时柳尺素注意到屏幕上的情况，语气有些欣喜地说道：
　　“救援来了！”
　　对着外面的人摄像头提示他们，周围已经有公安人员紧急疏散了其他未进入商场的围观群众，其他本来从商场里救出去的人还因为异兽[青鳞鱼]的力量昏昏欲睡，不过这样也方便了一些治愈系的御兽师检查他们身上是不是还携带着金环水蛭的卵或是幼虫。
　　等等应该就有专门的人员负责集中销毁这栋建筑物里的金环水蛭。
　　一切好像都在按最好的预想解决，这过程中有人受伤死亡，但是身为学生他们已经把事态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可是，哪里不太对劲……？
　　杜青碧又一次环绕四周，然后她听见秋旻疑惑的声音。
　　“灵溪流动的方向改变了……”
　　像是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杜青碧猛地感知到了是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眼下的灵力流向太像她之前在朱鹭市市博里感受过的那种感觉，庞大的、无法控制的暴力灵力流即将到来，一次性新增涌入的灵力会导致两界的不平衡，最后形成的是恐怖的黑渊！
　　而体内能够储存的大量灵力的金环水蛭，就是最佳“引爆”装置！
　　前面所有的危险都是烟雾弹，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为了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制造绝对的混乱才做出这样大费周章的准备。
　　此时留在商场里的只有他们几个，可是遍布商场各处的水蛭已经开始撑不住吸收过量的灵力，逐渐在悄然改变的阵法影响下扭曲成一个又一个的未成形的小黑渊。
　　杜青碧当机立断转头对所有人简短解释了两句。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人证物证撤退离开！”
　　她看见了地下车库的地面上趴着最大的那只水蛭，最庞大的灵力就往那里流淌，毫无疑问最大的黑渊裂口也是会从那里成形。
　　“我们堵不住这里的黑渊了！”
　　而就在距离商场不远处的高楼上，穿着红袍的少年人像每一个喜欢刷手机的年轻人一样愉悦地盯着屏幕。
　　只不过他的手机上不是短视频或是连续剧，而是分屏的两个监控视频。
　　一个是正对着杜青碧他们所在的监控室，另一个是对着地下室，因为灵力混乱可以逐渐在肉眼视野范围中显形的金环水蛭。
　　他轻轻哼着歌，像是觉得眼前的两个场景很是有趣。
　　“被发现我们的最终目的了……总有一天灭世的大洪水会来临，到那时无助绝望会更多吗，你们的国家又能保护你们多长时间？不如早点告诉所有人这样的残酷会更好吧……”
　　“哦……对了，我还为你们准备了小礼物。”
　　他的手指放大了一下地下室的监控画面，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还在除了他专门设置的监控摄像头以外的死角里，徒劳地用他专门准备的石块填着那些逐渐成形的小黑渊。
　　刚上小学的哥哥抱着石块对妹妹严肃地说道：“那个哥哥说的没错，我们要赶紧把这些小洞堵住，要不然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坏东西要跑出来了！”
　　年纪更小的妹妹看到数量如此之多的“黑洞”有些害怕。
　　“可是哥哥……我们是不是堵不完的……”
　　“我们可是要拯救世界的！别怕！到时候妈妈肯定就不会对我们考不及格这件事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的眼睛也是一亮，然后重重点头。
　　“嗯！”
　　红袍的少年人笑笑，打了个响指，然后商场外面最大的屏幕开始同步播放刚才出现在他手机上的两个画面。
　　“让我看看你们要怎么做？”


第68章 68 一更
　　◎英雄不论年少◎
　　“兴国商场那边怎么回事？又有邪/教的人在里面闹事？”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 父母的交谈声隐隐约约传到他的耳中，不过温忆声的视线还黏在手机上，不亦乐乎地玩个不停。
　　原本在学校里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 玩不到手机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碰到电子设备，怎么着也要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好好和它们小别胜新婚地温存一下。
　　但是等他的听觉捕捉到“兴国商场”这四个字的时候, 目光和思绪就已经不在这一盘游戏上。
　　站在他肩头, 原本在当个指挥家指挥他打游戏的翠羽鹦鹉说道：“完蛋, 你的好基友今天说是要带着杜姐她们去那里。”
　　温忆声来不及再管游戏的情势, 抓起手机就直奔客厅，一把夺过自家老爸手里的遥控器, 把节目又从金融理财节目转回了刚才的新闻直播报道上面。
　　温父在人前是个相当成功的实干经济家，不过在家里相当宠溺自己妻儿, 看到自己儿子这么着急火忙地调台，倒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反而问道：“忆声, 你以前不是很少看新闻吗？怎么了，该不会这位主持人是你喜欢的类型？”
　　从厨房里端着水果走出来的温母更是对儿子的要求有求必应的人。
　　她笑着招呼他，“正好喊你吃水果呢，知道你回来特意买的新鲜荔枝。”
　　身为一个成功的富二代，温忆声本人并不是不学无术的那种人。
　　相反，他和林深山简直是平京这一届富二代里的两朵奇葩，不仅学习成绩好, 还双双考进中央九大，看得别人家的父母个个都眼红羡慕。
　　温忆声对新闻信息的浓缩提炼, 偏好看简洁干练的信息汇总, 所以很少逐条去看详细报道, 除非他对这条新闻很感兴趣，或者主持是他喜欢的那一挂，才会为了看主持多看两眼新闻。
　　温忆声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屏幕，游戏里队友已经直接开麦朝这个动也不动开始挂机的队友狂喷，但温忆声也只是把手机游戏一关，开始紧急给通讯录里的几个人打电话。
　　“喂……对，看新闻了吗……他们几个也在，对……你再给其他人也说一下……”
　　“我是温忆声，假不假你自己看新闻！”
　　“教官好，休假期间打扰了……您已经快到现场了？对，好的，我很快就过去……”
　　温母回头看向电视，又看向自己儿子。
　　以温家的实力了解一些更深的东西不算太困难，可越是了解越是让她心惊胆战，所以当初她其实不是很想自己孩子去掺和进什么御兽的世界。
　　这个世界远远不像外表那样风光，所有看上去的高回报往往都伴随高风险，御兽同样如此，每年死在非法御兽师手里的人就不在少数，更何况中央九大毕业的学生往往都需要去前线轮转最起码三年，在那里的死伤率也是相当高。
　　在寻常人视野里或许只是被新闻主持人提到几秒的“广大御兽师驻扎山海界前线，为我们带来良好的后方安全发展环境”这句话里，可能就是无数御兽师用自己的死亡拦住了会造成更多普通人死亡的兽潮危险。
　　她见过拍下兽潮模糊景象照片。
　　数以万计的异兽如同洪水冲过来的时候，寻常人类的军队在它们的铁蹄面前简直像是纸糊的玩具，不到几秒的时间就会被异兽的各种神力碾碎，但是那些异兽不会简单放过活着或是死去的人，在它们看来这些都是非常适合补充能量和提升实力的猎物。
　　每一个在兽潮前线死去的御兽师，几乎都很难找到一副完整的尸体，更多的人只能留下一道衣冠冢给自己的家人好友留作缅怀。
　　她看着自己儿子语气严肃急促地和谁打着电话，又匆匆往外走的背影，连果盘也来不及放下就去拽儿子的手。
　　“忆声！你就别去了！”
　　她说话的腔调里几乎快要带上一个母亲不愿失去自己孩子的哭音。
　　她和他父亲都商量好了，如果拒绝不了国家的入伍要求，那等儿子一毕业，就动用关系把他调回安全的平京当个专科医生也是好的。
　　反正他是治愈系啊！治愈系是可以打申请，不用专门去前线的！
　　“咱们又不是像林家，不用那么出头也没关系的！”
　　温忆声看看自己母亲脸上的担忧，然后语气温和地说道：“妈妈，这不是出头不出头的事情。”
　　“而是，我……还有林深山他们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他似乎比入学之前又成熟了很多，眼里的光比从前更盛几分。
　　“这是责任。”
　　温父已经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于是搂住自己妻子的肩膀，宽慰地拍拍她，然后对儿子说：
　　“去吧。”
　　“但是保护别人的时候，也保护好自己。”
　　想了想，他又难得没有反对儿子骑后院那辆他平时总觉得过分招摇和拉风的车。
　　“骑摩托过去吧，反正你有驾照……还不堵车。”
　　温忆声笑了，“谢了爸！”
　　他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钥匙，三步并两步去拿后院的摩托车。
　　翠羽鹦鹉重新显形，立在这辆拉风摩托的后视镜金属杆上说道：“你要去看乐子吗？”
　　“你是计轻舟吗？”温忆声反问，“但是我猜，就算是计轻舟，现在也不是在看乐子。”
　　翠羽鹦鹉：“哎呀，你们凡人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帅的，我也想认真一下了。”
　　认真的也不仅仅是他们，在温忆声开着摩托抄小路去兴国商场的时候，原本已经准备离京回家的学生都开始中途下站返程，或是直接拍着出租车司机的后椅背说临时改目的地去兴国商场。
　　等到温忆声紧赶慢赶到商场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巨大的蓝色水球裹着几个人从五楼一跃而下。
　　在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中，水球破裂成细碎的水花，露出满身是伤的陈舫和其他几个学生，在周围的医疗人员准备上前的时候，温忆声高声喝止：“停！先别忙靠近！”
　　陈舫四处张望一番，看见温忆声就和看见柳尺素一样安心。
　　温柳两位医生是他们这一届水平最高的两人，所以哪怕教官是一起来的，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下意识跟着温忆声走。
　　郑大强是一边觉得欣慰，一边觉得寂寞。
　　这一届的学生们成长很快，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温忆声此时没有出声，明白教官处理这件事的经验肯定要比他更丰富。
　　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郑大强语气果断地开始下达指令。
　　“刚才温忆声说的不对劲，你们可能也有人发现了。”
　　“治愈系御兽师先进行治疗，温忆声你领头负责将那些幼虫和卵全部拔除。”
　　就在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的时候，头顶的大屏幕开始莫名播放两个监控画面，周围的人群纷纷抬头，还有一位母亲在看见自己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更是直接晕了过去，惊得人群更是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眼看孩子的双亲已经要冲回商场的时候，郑大强大声说道——
　　“各位！”
　　“我们是御兽师，遇到这些事情，我们理应先上。”
　　“也请你们把专业领域交给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解决。”
　　周围的武/警也好，远远围观的群众也好，都下意识地放缓呼吸看着这些还有些年轻和稚嫩，却都带上伤口的坚毅脸庞，周围安静下来。
　　“里面还有危险！”郑大强说道：“我们现在无法有效联络里面剩余的人，所以只能由我们从外部进入解决黑渊成形的问题。”
　　教官看向他的学生们。
　　“但是你们现在也不过是学生，是一群尚未经历过前线战场的年轻人！我的确没有资格去下达强迫你们战斗的命令，现在……我只是以癸酉队小队的一名成员身份，询问你们是否有人愿意同我一起入内阻止情况继续恶化！”
　　武/警们看看那些年轻的脸庞，还是不忍这些看起来本应该还在享受校园生活的年轻人，现在就要去面对生死未料的危险。
　　虽然他们的实力不够，但是如果可以，就让他们先上。
　　但是哒的一声，是这些赶到场的年轻人们同时整齐划一迈出一步后的声音。
　　他们每个人都挺直了脊梁站在教官的面前，用行动告诉他，也告诉其他所有人，他们尚且年轻，但是已经有了决心去从前辈们的手中逐渐担负起这份沉重的责任。
　　郑大强看看他们，眼眶有点湿润，他在这一刻算是明白自己那位老朋友何富贵为什么每次被学生们气个半死，但又不退休的原因。
　　不过他外表一向粗犷硬朗，除了与他契约的搭档外，几乎没有人发现这点隐藏很深的感触。
　　他说道：“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很自豪！”
　　“不过，这次任务危险，哪怕你们都有去帮忙的心，我也不想你们平白送死！”
　　“达到化器期的御兽师出列！”
　　郑大强原本以为只有三五人，没想到此时往前迈出一步的竟然有十几人。
　　他想，他真是赚翻了，这一届的学生真的是天才遍地走，能作为这一届的教官以后绝对是他老年吹牛回忆的高光时刻。
　　“你们和我一起进去，其他人在外听……”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和温忆声对上，“听温忆声临时指挥！”
　　“是！”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答道。
　　前方危险重重，可是没有一个人要临阵退缩。
　　他们要做保护身后之人的第一道关卡，第一道城池，第一道壁垒，这是每一名学生在学校里学到的一件事，是他们身怀多大的能力，今后也有多大的责任。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商场顶楼监控室里的几人在不知道地下室还有两个孩子的前提下，也做出了类似的选择。
　　哪怕是冒着风险，也要把地下室的隐患解决。
　　“诸位——敬礼！”
　　先是武/警们的抬手，然后是外围群众们的抬头，所有人都给即将进入商场的教官与学生们，还有屏幕上的几人送上敬意和尊重。
　　不论其他，他们都是英雄。


第69章 69 二更
　　◎对峙◎
　　黑渊的威力其实所有九大的学生都体会过, 因为现九大地址就是绕着平京市最大的一道黑渊建立的。
　　这道黑渊已经存在几十年，可至今从未变小过，无数人曾经试图填满它, 不过后来贺吾游博士亲自穿着“太空服”来看过后，表示说，不可能填满的, 因为它连接着人界和山海界, 只不过里面灵力流相当躁乱, 寻常异兽或是御兽师进去, 就会被灵力流直接撕成碎片。
　　后来教官们为了让学生直观体验到那种感觉，每一届都有把学生特意拉到封印黑渊的阵法边缘感受灵力“薅头发”的“传统项目”。
　　隔着据说是玄武、朱雀、白虎三位队长每逢五年就要加固一次的阵法, 学生们也能感受到如刀割一样的灵力蛊风从那漆黑不见底的黑渊中袭来，似乎随时能把每个人都切成零散的碎片。
　　那时他们就被告知, 黑渊其实相当于一个危险的两界通道，过大的灵压流动压垮了两界的平衡, 最后形成这个不管是人类还是异兽都很难踏足和生存的危险地带。
　　但如果黑渊有一天会扩大, 那就是九大先挡在最前面，给平京数百万的人口留下撤退反应的余地。
　　***
　　柳尺素将捆起来的重要人证物证从顶楼用灵力水泡包裹着扔下去后，就跟上杜青碧他们的步伐往负一楼赶去。
　　御兽师全力奔跑的速度很快，不过等他们到负一楼的时候，小型黑渊的数量还是在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逐渐形成。
　　杜青碧勾住柳尺素的后衣领往后一拉，让她避开一道从脚下而来的狂暴灵力流。
　　站在负一楼的门口，他们就能感觉到这里的灵力流动极为暴躁且毫无规律可言, 对于需要持续从周围汲取灵力的御兽师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现象；当然对于习惯储存灵力的人来说也是背水一战, 一旦体内的储存灵力耗尽, 他们极有可能会变成身体素质更好一点的普通人, 狂暴的灵力流足以将他们几人彻底撕成碎片。
　　杜青碧尝试用灵力网络扫描里面的情况，但这样暴动的灵力流将他人的灵力阻拦在外，不凭亲眼所见，恐怕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等我。”
　　林深山拽住她的手，“我去。”
　　她把他的手按下去，“你又打不过我，我要是三分钟后没消息传出来，直接回头找教官他们喊其他人来，别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全都往里面冲。”
　　里面的情况比在外面的他们设想得还要复杂和危险，杜青碧往里走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声响。
　　“哥哥我们还要填多长时间？”
　　听起来像是个小女孩抱怨的声音。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用石子把它填满的话，妈妈也不会生我们气了，而且我们还能做一件帮助大家的大好事，对不对？”
　　“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累啦！”
　　“那你歇一歇，我继续往里面堆石子。”
　　杜青碧皱起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两个孩子，还好他们选择到地下室看看情况，否则这两个孩子可能就会丧命于此！
　　***
　　那两个孩子，此时一个正认真地把眼前几乎快堆到天花板的石子填到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之中，另一个则好奇地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某个黑洞中似乎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小女孩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过紧接着又是另一只五彩斑斓的鸟类扑了过去。
　　她连忙喊自己的哥哥：“哥哥！哥哥！那里有蛇！好大一条蛇！”
　　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回头：“哪里有蛇？你不要被它咬到！”
　　但是他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有蛇，还以为是对方看错了，于是又把她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
　　“你是不是把影子看成蛇了，这里是商场应该不会有蛇才对。”
　　但小女孩的瞳孔微微紧缩，声线因为拔高而有些刺耳。
　　“哥哥，后面！”
　　那里真的有一条形似竹叶青的巨蛇猛地从黑渊缝隙中窜出来，准备将眼前两只勉强能塞塞牙缝的凡人吞下肚子。
　　不过它的算盘还没来得及打响，自己就先成了他者的食物。
　　一只鸟顺着灵力流的缝隙探出来，咬住了青蛇的尾巴。
　　一拖一拽，修长的颈脖一抬，就优雅地完成一次为了饱腹生存的猎杀。
　　它看了看眼前两个孩子，鸟喙张开，口吐人言。
　　“你们两个是凡人的幼崽？为什么会在山海界？”
　　年长一些的哥哥下意识护着妹妹，手里紧张地握着石块，妄图用这个防身。
　　这只鸟看上去颇像一只白额雁，不过身为异兽，它的名字是[眀斑鸟]，其食谱要远比人界的大雁要广得多。山海界的异兽大多如此，几乎是什么都吃的过分杂食类生物。
　　这只眀斑鸟看看他们，暂时没有把凡人的幼崽列为自己的食谱之一。
　　“这里很接近青叶蛇王的老巢，我都不敢直接面对那条大蛇，你们再不走的话，小心被它生吃了。”
　　“咦……还有金环水蛭，但是这玩意儿不好吃，还不如吃蛇。”
　　小男孩虽然很是恐惧，但还坚持和它说话。
　　“这里不是山海界！”
　　他平时看新闻比较多，所以隐隐约约知道那应该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这里是商场！兴国商场！”
　　对方可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商场，它仔细嗅了嗅四周的灵力流，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怎么到人界来了？！”
　　“你们凡人从以前开始，就打鸟打得厉害，要不是近来山海界异动频发，我都懒得接近你们。”
　　眀斑鸟张开翅膀，想要另外寻一个黑渊缝隙穿回去。
　　可是接连找了几个，都被从山海界而来的其他异兽堵住，双方打个照面，不少异兽都龇牙说道：
　　“一只小小的眀斑鸟先来到这里，竟然不把那两个看起来就很是滋补灵力的凡人吃了？”
　　“果真是愚笨的小鸟儿。”
　　眀斑鸟翻了个白眼，“别废话，让我回去，而且凡人有什么好吃的，真的搞不懂你们的口味，说起来你们看见我的一颗夜明珠了吗，那玩意儿我老喜欢……”
　　“你说的是这个？”
　　眀斑鸟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短发的少女手上拿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在看它，然后对方反手就把这颗夜明珠塞到那小男孩的手中。
　　“现在它是你的了，你愿不愿意和那只漂亮的鸟玩？”杜青碧回头看他，“姐姐还有其他几个人需要打扫一下这里……你们的速度不快，那些‘洞’就交给我们填吧。”
　　后者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重重点头，看向它：“我们去上面吧！”
　　眀斑鸟惨叫一声，“把东西还我！”
　　但是小男孩把也夜明珠往自己衣服里塞，然后就被它叼着后衣领飞到天上，惊呼了片刻后，和杜青碧对上视线。
　　按照刚才那个姐姐教的，他把那颗珍贵的夜明珠拿出来，假装快要拿不稳一样，大声说道：“哎呀如果我掉下去的话，夜明珠肯定就会一起摔碎了吧，好可惜——”
　　很棒读，但是立竿见影地有效果。
　　“如果能带着我妹妹一起到楼上的话，这个好看的珠子就会回到它原本的主人那里啦。”
　　于是眀斑鸟扑过去，双脚勾住小女孩的衣服往上一拉，就往楼上飞去。
　　其他目瞪口呆的异兽回过神来的时候，怒吼：“追！他/妈/的竟然一只鸟独占两个凡人！”
　　但是就在这句话音落下的时候，说这句话的异兽已经被捏爆了头。
　　四周忽地安静下来，它们僵硬地看着那名短发少女漫不经心甩甩手的样子。
　　“还有谁要去追吗？”
　　那只异兽的实力不弱，可眼前这个人似乎更强，这让本能遵循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兽群短暂安静了下来。
　　兽潮需要一个强大的头领，煽/动狂热的气氛才能成型，而此时这个凡人突然的出手让大部分异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先被死亡的警告定住了脚步。
　　不过总有心存侥幸，或是不信邪的家伙存在，在一片寂静之中，另一只速度极快的虫类异兽忽地往门口扑去。
　　再一次，众兽听见了什么被捏爆的声音。
　　门口弥漫的血雾意味着这个人类果然是说到做到，去追的家伙都死得相当凄惨。
　　杜青碧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储量，大概还能再解决四个像刚才那样实力境界的异兽。
　　但此时这里的异兽数量还在不断增多，仅凭她和外面几个人是拦不住的，一旦有异兽吃了血食，场面就很容易控制不住，到时候就会形成极为恐怖的兽潮。
　　兽潮加黑渊，或许还有教团信徒都夹在一起，很有可能导致更危险的情况出现。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杀鸡儆猴，先震慑住眼前这批野兽。
　　不过这同样不是什么长远之计，因为她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时候，这群异兽同样也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从那条体型最大的金环水蛭充满灵力的残骸中脱胎的某个的存在。
　　双方僵持的时候，率先扑杀出来的是一根常人难以发现的乌木簪。
　　可是面对异兽的感知，它的隐藏还显得不够隐蔽，一只盘桓在负一楼天花板上的人脸蜘蛛腹部吐出蛛丝，将其拦下。
　　“一群蠢货！有其他凡人混进来了！”
　　就在它这么说的时候，乌木簪、金属棍和重剑已经同时攻向最中间不断抽搐的金环水蛭的尸体。
　　刺啦。
　　有一声清晰的撕裂声响起，然后一抹极为显目的翠绿逐渐覆盖金环水蛭半透明的尸体表面。
　　有什么要从里面爬出来了。
　　杜青碧等人的身体一僵，反观那些异兽们眼里已经带上了欣喜。
　　“青蛇！吃了这群嚣张的凡人！”
　　“吃了他们！”
　　“外面还有更多！吃了他们，我们就能防止天河倒流！”
　　杜青碧站在其他人前面的位置，准备迎接第一波强力的冲击。
　　她低声问道：“东西都扔出去了？”
　　柳尺素点点头。
　　然后杜青碧又问：“门关死了？”
　　计轻舟回话：“放心，刚才还顺带在门口安了灵力炸/弹，贴了字条。”
　　苏合：“真亏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得及做这么多事情哈。”
　　计轻舟比了个大拇指，一头绿发竟然在此时也显得神采飞扬的。
　　林深山轻轻笑了一声，知道他们的意思。
　　他们将会是这场战斗的最前线，如果他们全部阵亡，也能将这群暴/动的异兽困在地下室一段时间，门口的灵力炸/弹是为了最后不得已的同归于尽准备的。
　　“其实我有点想吃串串香。”计轻舟说道。
　　杜青碧说道：“太好了，我也想吃，所以你们可别死了啊。”
　　气氛沉默一秒，像是对峙双方无声的默契，然后战斗瞬间爆发！


第70章 70 一更
　　◎野兽的技巧◎
　　没有和人类进行契约的异兽天然可以在躁乱灵力流中穿梭, 反而是与人类契约后的异兽在获得新力量的同时，失去了这种原本天生存在的能力。
　　杜青碧深知在这种情形下，时间拖得越长越对他们不利。
　　她的目标很明确地直奔地上那泛着莹莹绿光, 好似变成翡翠玉雕的金环水蛭身体而去。
　　在它彻底扭曲形成黑渊那样的通道之前击碎它！
　　一条背上布满尖锐倒刺的黑色鳄鱼游荡在钢筋水泥的地面中，随后在她必经之路的道上猛地窜出来，尖锐的牙齿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光要将她的腿一起撕扯下来。
　　不过它张开到极致的嘴还没来得及合拢, 一根金属长棍就猛地捅进去, 击碎了它的牙关, 打碎它的牙, 还硬是让它咽下去后，仍不满意。
　　在鳄鱼的口腔中, 长棍顶端变形，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锋利的弯刀, 使其迅速变成镰刀模样的武器，再紧紧卡死在它的咽喉部, 让它变成了计轻舟手中方便远程投掷的“鳄鱼炮/弹”。
　　而当那远程炮/弹被狠狠扔出去的同时, 林深山已经踩着墙壁，单手将重剑拎起砸向兽群之中。
　　在外面目睹这一幕的观众看来，这飞檐走壁简直比特效还要特效，但更魔幻的是，当灵力彭拜汹涌的时候，林深山挥出的这一剑犹如古时故事中劈开云端的一剑。
　　沉寂片刻，紧接着他身后那些异兽的身体中间裂开一条血色的横线, 一秒后，血如雨下, 竟是一剑将大半异兽全数斩杀。
　　剩下的异兽被恐惧催促着转身就跑, 但是它们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一首清脆悠扬的曲调。
　　乌木簪快得能在空中拖出一条殷红的长尾, 犹如天边坠落的流星应和着曲调的声音穿梭在兽群里，收割那些四处逃窜的小型异兽生命。
　　柳尺素则干脆广而撒雨，那些水滴里带有麻/痹/精神的效果，配合着苏合的乌木簪进行更方便的猎杀。
　　身后有了队友，前方的杜青碧突围起来就相当方便。
　　她一层一层地突破涌来的异兽，指骨上黑色的指虎像是萃满寒光的利齿，狠狠砸在前方已经破碎一半的青绿色水蛭尸体上。
　　但杜青碧脸色一沉，察觉到自己的拳头是砸在某种极为厚实的鳞片上。
　　哪怕那一拳集中力量将鳞片砸碎、砸散、砸落，对方也能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新的鳞片，那是比科尔顿的再生速度还要夸张的神力，摆脱人类御主脆弱身体的限制，属于异兽天生的强大力量能够以更夸张的形式展现出来。
　　一条体型巨大到夸张的[竹叶青蛇]从死去的水蛭尸体中缓缓爬出，它阴暗的绿色竖瞳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类，然后飞速往前方扑杀。
　　地面被开垦出新的深坑，泥土飞扬之际，它的速度却猛地降下来。
　　杜青碧花费更多的精力凝固了它周围那些躁动的灵力，让它的实力和防御猛地下降至少一个层面。
　　机会！
　　不用她说，其他人已经敏锐反应过来，具有进攻能力的三人立马扑上。
　　擒贼先擒王。
　　只要解决这条巨蛇，单独击杀那些不会成群行动的异兽对于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条竹叶青蛇的实力不愧对之前那只眀斑鸟的形容。
　　这是条统领一整个蛇巢的蛇王，哪怕在失去灵力加持的环境中也能迅速缩起自己的身体，以一个保守防御的形态硬抗三人拼尽全力的进攻。
　　铛铛铛铛铛——
　　青绿色的鳞片折断飞起，如同过于锋利的飞镖将头顶那来不及躲闪，又倒霉陷在无灵力环境下的人面蜘蛛直接削成两半。
　　一时间其他异兽压根不敢靠近中心的战场，生怕自己也像那人面蜘蛛一样倒霉，还来不及多吞几个凡人，就先死在这狭小的地下室里。
　　吃痛的蛇王立起自己倒三角的头，口中嘶嘶吐出的蛇信捕捉到细微的危险信号，分叉的舌头猛地卷住暗中袭来的乌木簪，然后上下颌一合，就要将它咬碎！
　　“拂明！”苏合急急伸手。
　　乌木簪变回四散的朱红色飞蛾，留下星星点点的火光从蛇牙的缝隙中脱身。
　　“难缠的家伙。”轻柔但显得有些刻薄的声音从朱蛾那里传来。
　　竹叶青蛇像是听懂了它的话，竖瞳紧缩成针尖状的大小，口中有带着浅淡绿色的雾气溢出。
　　“有毒！”
　　柳尺素侧耳听到自己搭档的提示，给他们每人套了一个灵力做的头盔捂住口鼻。
　　一时间整个封闭的地下室里哀嚎阵阵。
　　异兽与异兽之间在面对猎物的时候，不存在同类情谊；强者永远拥有战况的主导权，在猎杀的时候哪怕误伤其他异兽，它们也不会对此担起责任。
　　无数异兽往地下室的门口扑去，但此时已经不是为了猎杀人类，而是为了从这除了对蛇王自身以外无差别的范围攻击中逃生，可它们往往还没有逃出生天，就已经融化成一滩骨血落地不动。
　　之前将整个地下室用灵力封闭起来，反而是件好事，要不然这毒雾会迅速往上蔓延。
　　不过杜青碧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计轻舟实在是“文采斐然”，不仅将事情的缘由和打算写得简单明了，还相当富有感情，此时外面的教官和学生按照被眀斑鸟衔着飞出来的两个孩子的指示，已经找到地下室的入口。
　　可惜大门被灵力封得死死的，而且孤注一掷埋上了异兽尸首制作的“土/炸/弹”，他们压根不敢直接强攻打开这扇门，生怕误伤里面的几个人。
　　郑大强一拳头狠狠捶在墙壁上，知道他们这是已经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做的最后布置。
　　看见头顶石灰簌簌掉落，眀斑鸟原本想要抱怨的话又咽下了肚子。
　　都过了几百年了，凡人怎么还是这么护崽？
　　它直觉自己现在要是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他们这群凡人指不定就要仗着人多，把它羽毛拔了烤着吃。
　　郑大强回头问其他脸上带了伤心、悲愤神情的人。
　　“监控情况显示里面如何？”他的嗓音很哑，有着化不开的悲伤。
　　一直和外界保持联络的一位学生回道：“他们说里面出现了黑渊，还有竹叶青蛇蛇王，在剧毒的腐蚀下，监控摄像头已经全部损坏，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他说到最后，眼里已经快带上泪水了，想到在学校里和他们几人的切磋，日常训练的点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掉下来。
　　“那群该死的教团疯子！”他带着哭腔怒吼道：“凭什么杜姐林哥就要因为他们死在里面！”
　　一个人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影响其他人，似乎已经想到在里面的大爆炸后可能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其他人在想到那张纸条上写着的话语时，也忍不住开始闷声擦眼泪，此时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教团的那群畜/生生吞活剥了。
　　郑大强稳住悲愤的心情，他是教官，也是这群人里的年长者，他还需要保持着理智。
　　比起单纯的学生们，他知道教团背后可能还牵扯到一些不好搬到明面上说的境外势力，于是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然后努力平复情绪，说道：“这件事等回到学校后，我们教官一定会给你们……也给杜青碧他们一个交代，现在我们不能浪费他们争取到的时间，上上下下快把商场里再搜索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没有出去的幸存者！”
　　“是！”
　　擦干眼泪，每个年轻人的眼底都燃着火光。
　　***
　　而在一门之隔的地下室内，所有人已经将底牌全数亮出，毫无保留地冲向蛇王，这一击必定要将它击杀于此。
　　巨蛇已经从最大的金环水蛭尸体中脱身大半，此时微微抬首就能触碰到地下室高有三米的天花板，巨大的躯壳丝毫不受自己毒雾的影响，同时快速汲取周围□□的灵力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灵力盔甲被击破的下一秒就能像疯涨的青草，迅速重新弥合。
　　不屑炼化橫骨，与凡人交涉的异兽往往保留最大的兽性。
　　在山海界中这样的异兽不在少数，它们信奉从古至今弱肉强食的理念，将自身适应环境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反而比定下契约的异兽更能运动灵力去进行战斗。
　　蛇王吐着信子，身体盘起。
　　其他几个小小的凡人像是飞虫在它眼前晃来晃去，不过他们的攻击压根就攻不破自己的灵力盔甲，它忌惮的是用拳头近身攻来的那个凡人。
　　她的拳头砸在身上会很疼，即便是它的鳞片也撑不住几次攻击，就会破碎。
　　如果毒雾不起作用，那它就决定将他们全部咬死，然后再将外面的凡人也全部当猎物吞下。
　　青蛇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地任由林深山等人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它的视线却一直紧缩在她的身上。
　　杜青碧心中深知，对方同样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将她这个擅长破盾的先击破，再逐个击破其他人就会容易太多。
　　可是人类能够从危机四伏的过去一直活到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的。
　　沉寂对峙的几秒，青蛇动起来的速度远超它庞大躯体给人带来沉重的第一印象。
　　好似一道青色的闪电，一个呼吸的瞬间，它已经挡开所有的攻击，将杜青碧整个人锁住，强大的缠绕力足以在瞬间将生物的骨骼全部挤压成粉末，哪怕杜青碧有灵力盔甲防身，也能听见它一声接连一声的清脆破裂。
　　但是短发的少女也在等这个机会，近距离的接触同样意味着她可以最近距离地进行一次攻击。
　　破绽是百密一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十一点更新w


第71章 71 二更
　　◎掀棺而起◎
　　铛——！
　　所有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青蛇鳞片紧缩, 竟然生生以被剜掉几块血肉为代价，紧密咬合住随之而来的诸多武器。
　　选择和人类定下契约，不过是诸多变强道路的一条, 也是众多异兽在尝试过后，认为成功率更高的一条；但即便没有炼化橫骨，也不意味着那些异兽的心思或是想法不够缜密。
　　青蛇嘶嘶吐着蛇信, 借此机会连破杜青碧最后一层防御的灵力盔甲, 它青绿色的竖瞳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捕杀欲。
　　可惜它的计谋没有来得及得逞, 因为杜青碧拳上黑色指虎骤然消失, 重新化作一条黑色的庞然大物与竹叶青蛇纠缠在一起。
　　秋旻反口咬在对方的七寸死穴上。
　　蛇王吃痛，骤然放松力道, 杜青碧趁机脱身。
　　黑青两条巨蛇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缠斗，地面、墙壁、天花板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开始隐隐出现裂痕。
　　将体型缩小近乎一半的苍龙已经重新显露出它的两只龙角, 即便周身没有灵力的供给，也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压过对方的攻势。
　　苏合听见自己的心跳, 和朱蛾的声音一起高昂地在胸膛中开始歌唱。
　　“苏合！苏合！快看呐！我们当时没有看错！那是龙！天河之中有龙！”
　　她感觉到短暂的缺氧, 像是从来没有距离太阳如此之近，又仿佛重新回到那个几乎变成白昼的夜晚。
　　林深山反手扯着苏合和计轻舟就往旁边撤去，它们两头异兽战斗起来的时候，很容易波及到周遭的人。
　　计轻舟回头看看林深山和柳尺素，“果然不是黑蛇，林哥你们保密措施是不是做的也太好了点？”
　　苏合回过神来，低声说道, “那就是龙吗……”
　　听到计轻舟的“指控”，柳尺素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
　　林深山直白说道：“有保密协议。”
　　计轻舟：“我猜也是。”
　　林深山：“之前的灵力炸/弹还有库存吗？”
　　他的目光看向那边好似两条长蛇的异兽。
　　计轻舟摸摸自己的下巴, “周围素材挺多的, 倒是能再试试看能不能搞个大的出来。”
　　苏合回过神来, “你们想把东西扔进那条蛇的嘴里？”
　　“这么做真的可以吗？”听到这话的柳尺素嘴长大，然后看向林深山，似乎是持反对意见，“林同学的异兽和能力偏向金系，主杀伐，怎么看都不太…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
　　林深山撇清关系，“不是我的主意。”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朝着他们跑来的某人身上。
　　计轻舟：“原来是杜姐的主意，那没事了。”
　　柳尺素：“嗯。”
　　苏合：“有没有搞错，她的主意有的时候才更令人害怕吧。”
　　比如说，在地下室的门那里埋这种“土/炸/弹”，刚才也是杜青碧提出来的。
　　她和计轻舟还真是一个敢做，一个敢埋。
　　林深山：“试试不花钱。”
　　其他人：有道理。
　　杜青碧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软体生物，脱离青蛇的禁锢以后，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惊慌。
　　她喊道：“你的霹雳弹呢？！”
　　计轻舟忙得脚不沾地，甩出两个小球。
　　“经过改良，灵力注入才会爆/炸。”
　　隐世不出的天才计轻舟同志在其他方面或许不擅长，但是在搞破坏这一方面真是无师自通，是个堪比贺博士的天才。
　　杜青碧往秋旻那边伸出手，看似已经被青蛇缠死的苍龙猛地消失不见，这让张大嘴准备咬住对方死穴的蛇王扑了空，同时短发的少女整个腾空跃起，她喊道——
　　“苏合！”
　　苏合反手用乌木簪钉死青蛇张开的上颚。
　　林深山则强行压住青蛇的尾部往下一拉，让对方被迫仰起上半身的身体。
　　将那两枚看起来好似会在古装电视剧里出现的暗器道具反手甩进蛇王的嘴里，杜青碧毫不客气地对准青蛇的下巴就是一拳。
　　“送你的大礼！”
　　借着这冲力，杜青碧立马折身冲着那边几人扑去。
　　“低头！”她吼道。
　　气浪已经从她的背后扑来，但林深山没有缩回堆满冷冻肉类的货架后面，而是竭力伸出手去接她伸长的手。
　　接着是苏合、计轻舟一人拉住他的一条腿，飞速将他们两人拉回来。
　　冲击力将四人全部掀出去，下一秒摔进柔软的水泡之中。
　　用上自己全部灵力的柳尺素苍白着脸说道：“捂住耳朵！”
　　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后，连锁反应的爆破不断响起。
　　刚才扔进青蛇口中被称作霹雳弹的“灵力土/炸/弹”是威力最大的两颗，不过保险起见，计轻舟毫不客气地在四周全部安上能用那些异兽尸首制作成“炸/弹”，一个炸各个炸，一时间哪怕是防御力极强的水球都被炸得摇摇欲坠，几乎快要破灭。
　　整个负一楼更是差不多要直接在硝烟中被夷为平地，从商场里搜查其他受伤者的学生和教官撤退出去纷纷抬起头，脸上已经出现了瞬间的愣怔。
　　想起他们之前在负一楼看到的那张字条，亦或者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遗书的文字，再想起他们曾经与这五人相处的点滴，所有人几乎快要落泪。
　　他们……恐怕已经……
　　哪怕只剩最后一点尸骨，他们也想拼命抢救回来！
　　此时商场里或许已经没有其他活着的幸存者，可学生们还在固执地看着教官。
　　郑大强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的同时也能理解他们的伤心。
　　“走吧，我们等等再下去看看，说不定他们只是受伤了……”
　　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自我安慰，刚才爆炸的情况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哪怕他们距离不近还有灵力护体，都感受到一阵狂风快把商场以外的人都掀翻。
　　再过不久，估计这栋曾经看起来格外华丽气派的高楼大厦就会像是被爆破的老旧建筑那样，从根基部位开始坍塌。
　　在此之前，他们或许还有最后的希望再去靠近负一楼的通道处找找他们……最后的遗物。
　　***
　　【主教阁下。】
　　有人恭敬地向还在看手机的年轻人行礼，刚才地下室的爆炸已经将所有的摄像头都炸毁，不过对于穿着红袍的少年人来说，还能凭借灵力的波动感知到那里面些许的情况。
　　他又盯着商场那里看了会儿，才转身对身后的下属问道：【事情办妥了？】
　　对方点头，【科尔顿的巨人神道已经毁掉，不会让华国的人察觉到我们手段的，此外，下一位神使的候选人已经在前往教廷的路上。】
　　红袍少年说道：【我倒是觉得，华国这群人好像看不上我们的神道。】
　　听见少年这样说，虔诚的信徒脸上明显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明明说这话的人还没有向神告罪，他已经跪下来向着天空摆出祈祷的姿势。
　　说着外文的红袍少年则笑眯眯地看着这发出惊天动地声响的商场，随后说道：
　　【如果这个时候也有美酒的话，一定是一场完美无缺的盛宴。】
　　眼看身后的信徒满脸不赞同，又介于地位高低，无法对他说出什么训斥之言的时候，他又吹了声口哨。
　　【算了，事情搞定也该从华国暂时撤退，再不走的话，估计就很容易被扯进泥潭无法脱身。】
　　【到那时，难免要听赫拉抱怨。】
　　说着他回头又看了眼商场。
　　【记得把资料准备好，送到下一次会议的桌上。】
　　下属似乎有些疑惑。
　　【死人的资料……也需要吗？】
　　红衣少年轻笑了一声。
　　【我倒是觉得他们不会死。】
　　***
　　“咳咳咳……”
　　杜青碧自觉自己最皮糙肉厚，干脆压在所有人最上面，挡着最外围的攻击。
　　她咳嗽了两声，看向自己身下的林深山。
　　后者挥舞了两下眼前的尘埃，然后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
　　在他怀里是满脸沾灰，但还能露出一副含羞带怯表情的计轻舟。
　　“哎呀，我也没什么事……嘶……”
　　林深山直接松手，考虑再把他塞回黑渊的缝隙里去，计轻舟碰到自己身上因为黑渊里那些蛊风割出来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看见从他身后站起来的苏合和柳尺素。
　　“看上去你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计轻舟这个人很少嘴硬，他向来是很从善如流的，“其实我也只剩下精神状态还可以了。”
　　柳尺素抹去脸上的灰尘，小声提醒大家，“我能力的麻/痹/效果是有限的，等到时间到了，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在刚才必死的爆炸中，他们能活下来，还是因为杜青碧能想到全员主动跳进黑渊中这一招。
　　虽然黑渊里一样危险，可是集中所有的力量在防御上，再借助柳尺素的“麻/醉/剂”，坚持几秒的时间就能躲过这由他们主动引爆的灵力炸/弹威力巨大的余波。
　　此时他们五个基本上都是流血不止的恐怖模样，麻/醉/剂效果逐渐从身体中退去后，剧烈的疼痛几乎能把每个人的头都按进昏迷的黑暗中去。
　　不过以防万一，他们还需要踩着砖瓦，去看看那条竹叶青蛇是否已经彻底断气。
　　苏合打了个响指，火红的朱蛾燃起微光，照亮周围已经塌成只有方寸之间的地下室。
　　蛇王大半的身躯已经被压在断裂的钢筋水泥之下，而原本的头颅部位更是被彻底炸成碎片。
　　“赢了……我们赢了！”柳尺素紧紧拽住杜青碧和她一样满是鲜血的衣角，语气激动地重复了一遍。
　　似乎是因为从黑渊里出来的异兽几乎都死完的原因，地下室狂躁的灵力流都平息了不少，于是刚才他们躲藏其中的黑渊也在逐渐缩小，然后重新恢复常态。
　　看样子贺吾游博士的理论竟然是真的，黑渊的形成是因为两界的灵力流不平衡，之前是因为这里的灵力被金环水蛭吸取太多，而形成黑渊，那等到由那些异兽尸体制成的炸/弹一口炸开的时候，自然又把那些空缺的灵力给补上了，所以状态不稳定的黑渊还能缩小，重新消失；但九大本校地下的那个形成的时间太久远，现在基本上不可能再重新合拢。
　　杜青碧拍拍她的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问题是，这条青蛇死掉之后散出来的灵力怎么办？”
　　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苏合转头问道：“你们能吃多少？”
　　她问的是他们五人的搭档异兽。
　　“一点点……”
　　“不多。”
　　“猴子也不可能吃那么多吧！”
　　“三分之一左右……怎么？我是虎没错，可是我比较喜欢直接吃肉。”
　　“……我差不多是一半。”
　　见它们都在看秋旻，杜青碧咳嗽了一声。
　　“我们家秋旻虽然个头大，但是也不意味着很能吃啊！”
　　不过这就有个问题。
　　剩下的灵力他们也很难不保证会不会继续形成新的黑渊雏形。
　　就在几个人商量着，现在去找其他人的异兽能不能再吃一点的时候，柳尺素的神情忽地一变。
　　实力相对弱小的生物总是对危险的来临更敏感一点。
　　她揪住杜青碧衣角的手忽然紧起来。
　　“那条蛇的尾巴动了！”
　　所有人立马戒备起来。
　　在废墟之中，那条死去蛇王葬身的废墟就像柳尺素说的那样动了起来，然后是一个杜青碧熟悉的声音响起。
　　“原本还以为需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到人界来，没想到学着小蛇，找到这团灵力，还会发现这条捷径。”
　　某种极为强大的危险从废墟中踏步而来，压得在场的每一个御兽师和异兽都快喘不过气来。
　　朱蛾已经快挥舞不动自己的双翅，化作即将熄灭的火光匍匐在断壁之上。
　　而吊睛白额虎似乎想到了来者是谁，原本软糯的声线绷得像随时会断开的弦：
　　“饕餮尊者！”
　　对方像是没想到还有认出自己的家伙，“一只小猫？”
　　以它的实力当然可以这么戏弄式地称呼它。
　　吊睛白额虎丝毫不敢放松，它低下头，姿态放得很低地说道：“不知道您为何大驾光临这里？”
　　“我？”暂时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在黑暗中还能听到它的声音，“我只是来找故人，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这里哪有它认识的人？以饕餮生活的年岁来看，那不应该早就被埋进历史的长河中了？！
　　很明显，除了一人一龙以外，没有任何人和异兽相信它的话。
　　看见杜青碧竟然真带着自家搭档往前走了一步，其他人恨不得连手带脚拉住她。
　　“那可不是什么实力简单的家伙！”苏合强调。
　　林深山同样拦住她，对杜青碧摇摇头，意思是对方很强，要比刚才难缠的蛇王还要强大。
　　柳尺素则几乎快被吓到落眼泪了，看见她要往前走，恨不得整个人都拖住她，让她千万别去自寻死路。
　　计轻舟拉住她的时候，还在试图和饕餮打哈哈，“我以前在书上看过‘饕餮’的介绍，据说是很强……也是很古老的异兽，听闻你也是……龙？”


第72章 72 一更
　　◎饕餮：总之，先让我吃两口◎
　　华国土地上一直有龙生九子这种说法, 原本公认的解释，只是比喻古时帝王众多子嗣性格能力各有不同，但后来在贺吾游博士别出心裁的解释角度和举证说明后, 大家发现似乎真的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
　　龙，不是一种固定的异兽。
　　它和其他异兽族群不同，例如都是[眀斑鸟], 自然它们也都长得形如大雁, 头顶与腹部有明显的白色鹅卵石状斑纹。
　　但[龙]只是一个兽名, 而且相当特殊的地方在于, 龙可以同时存在不止一只。
　　与类似[白虎]、[玄武]等荣登山海经之名的异兽不同，它们的名字好似狼群中的头狼, 唯有一只力压其他，才能获得这个承载满身荣光的称呼；“化龙”从不限制个体挑战的数量, 五花八门的异兽只要自己有这个能耐登上龙门，那就可以一直保留“龙”这个名字, 以及名字带来的奇异神力, 直到它们的生命走向死亡的终点。
　　但是登上龙门，也就是被称之为化龙的过程实在是太难，难到千百年来也很少有异兽能迈过这道天堑一样的考验。
　　所以在历史的长河中，龙是极少能被人类观测和记载下来的异兽之一。
　　原本看到杜青碧身边那条黑蛇是龙，就已经足够震惊心灵了，现在听到计轻舟又直言问眼前这只名为饕餮的异兽，是不是也是龙的时候, 其他人的心已经麻了。
　　柳尺素用另一只手拉拉计轻舟的衣袖下摆，声音很轻, 但是又很着急。
　　“万一它吃了我们怎么办？！”
　　就算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总是说龙是多么多么的威严, 又是如何变成人形, 深情爱上女主角的；但是对于真正和异兽朝夕相处的御兽师们都知道，异兽压根就不可能变成人，也不太可能爱上原本及可能列在它们食谱上的人类。
　　任何影视作品对异兽种族的好感都来自于自我想象力的加工，在山海界中不存在天然庇护人类的祥瑞之兽。
　　唯有用实力获得它们的认同，那些异兽才会承认眼前的生物原来也有和它们并肩战斗的实力。
　　不远处碎石震动的幅度更大了起来，饕餮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比凡人好吃的东西更多，如果不是饿到没其他东西吃了，我吃你们这些不够塞牙缝的干什么？”
　　碎石被扫落到一边去，然后是两只羊蹄踏落人世。
　　水雾开始从废墟深处往外弥漫，迅速将这片狭小的区域变成了雾蒙蒙的感觉。
　　金环水蛭的残尸很快就在这看似毫无杀伤力的水雾下被腐蚀得干干净净，连竹叶青蛇王的巨大身躯也很快僵硬，然后脱落下层层的鳞片，最后露出内里柔软的皮肉。
　　残留的巨大灵气涌现，但始终被聚集在这片区域，好似被这朦胧的雾气困住无法离开。
　　除了杜青碧和苍龙以外，所有人和异兽都下意识感觉到头皮发麻。
　　到底是怎样的实力境界，才能如此炉火纯青使用灵力到这种程度？眼前这只异兽即便没有御兽师相辅相成的实力增幅，最起码也会被评定为A+级的恐怖等级。
　　羊蹄哒哒哒往前走了两步，迷雾之中露出一对蓝色的竖瞳。
　　同样是蓝色，苍龙的眼眸是浅淡的天空蓝，而这只喜马拉雅塔尔羊的眼眸是犹如深海的蓝色。
　　于是这让它的双眼看起来如同带着深不见底的幽暗感，好似某种藏于暗处深海峡沟中，打量着人类，又象征着未知恐惧的存在。
　　“我说了，我暂时对凡人没什么兴趣。”
　　黑羊口吐人言。
　　“猎物只取一半的灵力。”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话音落下，在场的异兽们已经扑向了刚才的战利品。
　　哪怕猎物是它们猎杀的，但分配的话语权永远留在强者的手上。
　　现在实力最强的异兽没有打算独占这顿大餐的意思，其他异兽自然不会错过这顿充足的补给，甚至说，假设下一秒它们就要重新针锋相对，那此时多吃一口，也能让它们的状态多恢复一些。
　　犹如鲸吞一般一口气吸走蛇王一半的灵力，黑色的山羊慢条斯理地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加上时不时摇着头，像是在说，真是一群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可怜孩子们。
　　杜青碧看看它，再看看那边一群埋头“干饭”的异兽们，最后回头看看身后如临大敌的队友们。
　　她拍拍几个人，“没事，我去问问它来干什么？”
　　苏合揪住她的手紧了一点，一双显得很是凌厉的丹凤眼狠狠瞅她。
　　“别去找死！”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哪怕是朱蛾吃了这顿，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只从黑渊中走来的异兽。
　　其他人也动作隐晦地朝她摇摇头，似乎是觉得她的交涉不一定能起到效果，说不定还会导致自己受伤乃至丧命。
　　杜青碧哭笑不得，“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它说它认识的故人……”
　　苏合说道，“那估计也早就入土了，指不定是你曾曾曾曾曾曾祖母那一辈的。”
　　杜青碧：“……”
　　按照一般的思路而言，这个说法还挺有道理的。
　　短发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道：“没事，我认识它。”
　　见其他人还是很明显不相信她的话，她只得又强调一遍。
　　“如果有问题，我肯定会拦住它，让你们先走。”
　　旁边的柳尺素已经急得要跳脚了.
　　苏合反正身高比杜青碧要高，直接对着她的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
　　“你个呆/子！”
　　杜青碧：“嘶——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
　　林深山没放开她的手，“那我和你一起去。”
　　饕餮蹲在那里，甩着尾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几人。
　　计轻舟注意着那边的情况，还是对杜青碧说道：“还是让林哥和你一起去吧杜姐，要不然我们放心不下。”
　　最后杜青碧是和林深山一起走到饕餮的面前。
　　她看看身边明显带着戒备的人，再看看这只蹲下来打哈欠的异兽，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语气熟稔，“这可要多亏小蛇了，它之前为了尽快和你见面，找了不少灵力强大的异兽来吃，吃到山海界的黑渊都变多了不少……”
　　“不是……难道山海界有黑渊，人界就没有吗？！”杜青碧语气震惊。
　　“有啊。”饕餮直接承认，“不过这本来就没办法，哪怕小蛇不吃，一样会有不可控的黑渊出现，它吃了，还能把黑渊放到尽可能不影响的地方去。”
　　“凡人拖了几十年，应该早就发现黑渊已经是快堵不住了，这意味着两界靠得越来越近，说不定总有一天，山海界会和人界融合。”
　　它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降低音量。
　　对于它来说，这件事不算什么辛密，倒不如说在山海界里，这已经是广大异兽的共识。
　　“山海界云端天河已经频繁出现倒流的情况，到时候要真变成汪洋大海，除了像混沌那样彻底舍弃肉身躯壳的异兽还能活着，剩下的就只有逃往人界才可能得以继续生存。”饕餮看着他们，“所以这几年异兽才会拼命攻门，或者通过黑渊来到这里。”
　　难怪近几年出现在人界的异兽明显变多，并大多都在积极和人类签订契约。
　　和感知到天灾即将来临前的普通动物一样，异兽们似乎更能敏锐地感知到危险的逼近。
　　丛林法则是刻在每个异兽骨子深处的本能，现在如果不赶快提升实力，当足以灭世的灾难真的来临时，就只有死路一条摆在它们面前。
　　杜青碧追问：“异兽们都知道？”
　　饕餮甩甩尾巴，“大部分都知道吧，之前其实就和你们凡人说过，可惜你们不信，不信的话也没有办法。”
　　它像是想起什么。
　　“对了，西边的人是不是又开始造船了？它们千年前就造过一次，这次又要这样？”
　　林深山眸光深沉，“你能知道西边的情况？”
　　其他人已经彻底听呆了。
　　饕餮龇牙笑道：“小子你身上有一股九幽的味道，还有一股呛人的烛火味……”
　　似乎是发觉对方对自己的御主有什么不满，吊睛白额虎挡在林深山和饕餮中间，露出凶狠的表情，低吼着也表露出敌意。
　　林深山的动作一顿，然后语气尽可能保持平稳地继续问道：“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
　　“你小子还对我有不满？我跟你说，你……嗷！”
　　杜青碧直接选择一巴掌扇在这只黑山羊的后脑勺上。
　　“能不能别把刚才的话说一半就没了，重点是西边是什么情况？我们这次遇到的事情就和他们有关系。”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林深山眼皮一跳，看见那只看上去体积并不是很大的黑色山羊直起身来，原本是羊蹄的两只前爪此刻已经变成了锋利的虎爪。
　　他下意识把杜青碧把身后揽了一下，不过对方要是真的扑过来，这里恐怕没有哪个人或是异兽可以拦下它。
　　但接下来的一幕，才是真的让他们所有人都快震惊到把眼珠子都掉下来。
　　只见他们防备又防备的强大异兽竟然人性化地抬起自己的爪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随后说道：“我又不是经常越过沧海西游，如果你想知道应该问海里那群长着鱼尾巴的鲛人。”
　　不过它的话说明一件事……
　　不仅仅是林深山反应过来，计轻舟也摸着下巴说道：“原来西方御兽师口中的‘伊甸园’，和我们经常说的‘山海界’其实是一个地方。”
　　只不过似乎是有一片汪洋的海隔绝在中间。
　　柳尺素也有些难以置信，“那、那岂不是说……他们所谓的‘神使’那套说辞就是假的了……”
　　都来自一个地方了，怎么可能是神，那他们华国的御兽师岂不是从千百年前就开始弑神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感觉等他们出去的时候，教科书可能就要被重新改写。
　　饕餮强调：“说了这么多的话，我饿了。”
　　几人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不过也许是刚才它说话时没有表露太多的恶意，柳尺素也敢壮着胆子发言说道：
　　“我们、我们没有吃的了……除了……”
　　杜青碧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外表看起来皱巴巴、也丑巴巴的糖，“只有这个。”
　　其他人：这也太简陋了，真的不会激怒对方吗？
　　结果饕餮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剥开糖纸，就把这颗糖吃下去。
　　饕餮：“……”
　　几秒后，气氛似乎凝固了。
　　几人悄悄把自己的搭档唤到身边来，准备随时应对那只强大异兽的暴走。
　　结果当对方抬头的时候，反而是泪流满面的样子。
　　“好好吃……凡人真是不错啊……时代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为了以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你们果然不能死绝呜呜呜……”
　　林深山回头看杜青碧：“你给了什么很好吃的吗……？”
　　杜青碧：“哪有！就是之前月考以后，郑教官发的奖励。”
　　那种香精味有些过浓的奶糖，学生们都在吐槽肯定是批发送的，压根就不好吃，就连杜青碧这种几乎不挑食的人，也没吃几颗，最后一直放在外衣的口袋里被带到了这里。


第73章 73 二更
　　◎“活了！教官！他们都活了！”◎
　　地下那条青蛇蛇王的尸体已经被获胜者们彻底瓜分, 他们甚至连鳞片和白骨之类的东西都没落下，将所有今后可能用得上的，全部塞进自己的衣袋中打算带走。
　　不过……
　　柳尺素小声提出一个非常可能出现的实际情况, “万一我们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东西被教官他们拿走怎么办？”
　　那可就变成所有积蓄一朝变成零了。
　　杜青碧看向那个慢条斯理打了个哈欠的黑色山羊，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容。
　　“那个……文奇。”
　　对方打了个哆嗦, 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不过说完这句, 它自己就已经想到了理由。
　　“果然是混沌那家伙告诉你的吧。”它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着, 然后抬起头，“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在太虚幻境里见过这个凡人的初心本质后, 它少见地对对方还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好脾气，而不是稍稍不爽, 就考虑先把对方先吃了。
　　不过其他没吱声的人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相当魔幻。
　　那样强大的一个异兽, 此时竟然态度如此和蔼？
　　不过等到金丝灵猴手贱, 上去想摸一摸饕餮身后那条像老虎一样的尾巴，被对方翻身就是一爪子猝不及防拍到墙壁上留下一个猴形深坑的时候，众人就知道，估计这份和蔼是对杜青碧和苍龙的特别限定版。
　　换而言之，不是特别重要的正经事，还是不要故意打扰它为好。
　　既然它都这么说了，那杜青碧也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刚才搜刮的所有东西, 往饕餮面前一堆。
　　“帮我们保管一下吧！”
　　饕餮：“……”
　　“你们凡人就不能自己做个什么储存东西的百宝囊出来吗？”
　　它不满地问道。
　　杜青碧：“我们又不是生活在修仙文背景里，哪儿来的空间储物类道具啊！”
　　饕餮：“我听混沌那家伙说自己看的书里不都有吗？”
　　杜青碧：“让它少看点修仙小说啊！对现代科技世界的认知都快扭曲了好吧！”
　　听到吐槽的其他人偷偷瞄他们：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等等这岂不是意味着, 他们抱上一条很粗的大腿？！
　　但是在他们认为对方压根就不会帮这种忙的时候, 只见黑色的山羊竟然真的撅起蹄子, 把杜青碧放在它面前的那堆东西全部踢进了脚下某道白色的光带之中。
　　“行吧，但是回头我要吃你们凡人之前说的火锅，不是混沌那家伙糊弄我的草！”
　　杜青碧：“行，热乎的管够！”
　　于是饕餮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那我就替你们保管一下吧。”
　　计轻舟凑到杜青碧的旁边，忍不住问道：“等等，它到底是把东西放哪儿了？”
　　怎么感觉是凭空消失不见了？
　　杜青碧多半已经猜到了，不过要形容的话，只能说“估计是踢到那谁的梦里去了”。
　　计轻舟：？
　　远在两界缝隙梦境中的混沌，以及一群生活在远古时代的残魂们看着从天而降的那堆尸骨残骸。
　　“这是竹叶青蛇的尸骨和鳞片吧？而且是蛇王的骸骨，东西的品相也很不错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帮他们加工一下？”
　　“我以前可擅长加工这些东西了，试一下！就当过一下手瘾嘛！我的手艺那是绝对的，反正不可能毁了这些原材料。”
　　“来来来，我们来比比谁加工的更好，对了……留点给他们，省得他们到时候自己要干点其他的……”
　　而杜青碧几人完全想不到，那堆原本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异兽尸骨，最终会变成什么样的神奇成品出现在他们眼前。
　　***
　　饕餮隐去身形和气息后跟在他们身边，不主动现身的话，以它的实力几乎不会有人发现周围还存在着这样的异兽。
　　按照它的指引，找到负一楼往上的紧急逃生楼梯后，像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几人就开始辛辛苦苦地挖砖块。
　　不是不想一拳直接轰出一条路，而是如果这么做了，本来就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状态下的地下室废墟会直接坍塌，然后将他们全部直接活埋在里面。
　　“为什么我们还要自己把砖头石块再搬开？”
　　苏合逐渐感觉到痛疼从骨子里泛起，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想着黑渊里的蛊风是真的可以做到刮骨之痛，柳尺素特制的“麻/醉/剂”效果现在渐渐消失，让她每动一下都会觉得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剧痛的折磨。
　　计轻舟那头在黑暗中的绿色头发还显得很是显眼。
　　“这样吧，要不我们躺下来休息一下，反正这里结构还算稳定，一时半会儿塌陷不了。”
　　计轻舟如此建议的时候，已经干脆利落地席地躺下。
　　一个躺，自然是各个躺。
　　最后所有人都并肩躺好，仿佛他们是睡在大通铺里的舍友一样。
　　杜青碧睁着眼看漆黑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个晚上她和苏合，还有柳尺素躺在地上看月光的时候。
　　“现在外面肯定也能看到月亮了吧……”她做出如此感慨。
　　听到她的话，苏合与柳尺素几乎是瞬间也想起那件事。
　　躺在最左边的计轻舟把手枕在自己的脖子下面，然后说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现在是我们五个在一起。”
　　因为其他人的想法和他们可能不会完全契合在一个频道上。
　　至少计轻舟能很清楚地知道，别人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他提意见说，躺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竟然就真的全躺下了。
　　但就是这样非常契合还有些奇葩的观念，让他们相处起来竟然相当愉悦。
　　计轻舟目光落在头顶的黑暗中，像是在看自己也看不清的前途与命运，他问道：
　　“虽然现在距离毕业还很早，但是你们有什么想法不？”
　　柳尺素小声说道：“其实，如果我比较想进天干地支的小队……”
　　说着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杜青碧那里，又以更小的声音补充说道：“如果我的实力足够的话，去守门也是可以的……”
　　计轻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去中央医院之类的地方。”
　　柳尺素在医务室的时候，就展露出对紧急外伤诊治的天赋，去中央医院也完全不会湮没她才华横溢的能力。
　　但柳尺素只是笑笑：“嗯……我其实首选不是那里。”
　　苏合则说道：“我想听听杜青碧你的意见。”
　　林深山也看向她。
　　杜青碧直觉他们好像在等一个很重要的回答。
　　在良久到他们几乎觉得她已经睡着，或是痛到晕过去的时候，短发少女的声音终于响起。
　　“其实我的确有一个想法……”
　　她的想法或许还很稚嫩，甚至说，可以称得上是有些不切实际。
　　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听到的是其他人接连一片的赞同声。
　　“那岂不是我们现在就要行动起来了……”柳尺素说着说着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
　　她实在是又累又困，加上直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提心吊胆的，此刻精神一放松，在熟悉的人群中，整个人就很快陷入了朦胧的睡意中。
　　不仅仅是她，其他人也在相互依偎之间，互相交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
　　“郑教官！挖开了！我们挖开了！”
　　郑大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觉得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毕竟在爆炸后的负一楼楼梯已经算得上是相当脆弱，随时都有可能塌陷的情况，此时竟然真的被这群孩子们挖出了一条不大的通道。
　　“教官！找到他们了！”
　　“他、他们——”
　　郑大强三步并两步跑到楼梯口，看见几个心理防线比较脆弱的孩子已经捂着脸惊呼起来的样子，心就往下沉了一截。
　　透过手电筒的光可以隐约看见倒在楼梯口的几个年轻人。
　　他们明明距离光明如此接近，却倒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他的眼眶也不自觉地红起来，强行压住从心口泛起的酸涩，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现在的嗓子哑得厉害。
　　“来几个人帮我把他们……带回去吧……”
　　他知道这群孩子们为什么不愿意进去。
　　如果找不到人，或许心底还留着一丝他们生死未知的希望，但现在看到他们就倒在这里的时候，最后那丝希望也就一起破灭了。
　　以郑大强打头，其余几个红着眼眶的学生跟着，等他们走进昏暗无光的负一楼里时，才发现杜青碧几人的身上满是鲜血，像是鏖战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支撑着将里面的暴/动的异兽杀死后力竭而亡。
　　如果他们当时能再强一点，是不是就不用留他们几个苦苦支撑那样艰难的战局？如果他们能再快一点找到支援，是不是杜姐林哥他们就能活下来？
　　后悔的情绪在他们心头蔓延，这让一些学生再也克制不了地当场哭泣起来。
　　黑暗中有人问：“你怎么哭了？”
　　“呜呜……我后悔我没能再加把劲训练……如果再强一点，也、也许就能帮上杜姐他们了呜呜呜……”
　　“……没事，回去还能加紧训练。”
　　“这能一样吗呜呜！我加紧训练，他们就能回得来吗？！呜呜呜你还问这话你是不是没有心啊呜呜！”
　　“不是啊……总之你低头看一下……”
　　光线黯淡的环境里，几个满身是血，但睁开了眼睛的人在看他。
　　刚才说话的人看看他们，再看看外面气氛悲伤的教官和同学，几乎是猛地跳起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活了！教官！他们都活了！”
　　“活了！卧槽卧槽卧槽！”
　　他显然已经激动到快语无伦次了，情绪激动到好像随时也能躺下来和他们一样变成“尸体”。
　　“卧槽！他们活了！他们活了！”
　　“我们把他们哭活了！！！”


第74章 74 一更
　　◎傲骨◎
　　“这件事不给学生们, 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人心就要散了！”
　　郑大强对着满墙液晶屏里的人也不落中气。
　　他拍着眼前的会议桌怒吼道：
　　“教团这次在市中心突袭，竟然还有教廷的帮手在, 怎么看两者背后都有瓜葛！你们现在难道要睁眼装瞎子？！”
　　这次参加紧急会议的部分政府要员，听见郑大强直言不讳开始发脾气的时候，脸色或多或少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御兽师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看上去是游离于政治权利中心之外, 可在外敌环伺、兽潮凶猛、还有天灾压头的环境下, 他们的实际的说话权要比表面上的大得多。
　　况且……
　　他们看看和自己一起参加会议的军中将领, 哪怕快被郑大强这位中校指着鼻子开骂了, 大部分竟然也能一声不吭地任由挨骂。
　　军中护犊子的风气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等到郑大强骂到喘口气喝水的空隙，屏幕里一位少将才开口说道：“现在林上将、莫上将都在山海界探索已经沦为废墟的第零号驻扎点, 无法联络他们；王上将目前人在南方执行秘密行动，也无法联络上……郑大强中校, 我能明白你的气愤，但是请你明白, 既然事情牵扯到境外的教廷, 稍有不慎、处理不好的话，就可能变成国际外交事故，万一在这个时候遭受境外势力联合打击，对我们的发展是毁灭性的打击，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在他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赞同地点头。
　　郑大强把一口气喝空的矿泉水瓶一巴掌直接拍扁。
　　“老子听你们放/屁！”
　　他怒吼：
　　“忍忍忍！我们要忍到那帮孙子跳到什么时候？！”
　　“忍气吞声发展这么多年来，不就是为了让年轻一辈的挺直了背去和他们一争高下，但是现在还要忍？！”
　　“哎……郑中校。”有其他人出来劝道：“我们不是不愿意为这群出生入死的孩子们讨个公道, 而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得不先压下分歧, 才能携手迈过末世天灾的难关啊！”
　　听到这话的时候, 郑大强的脸都快皱起来, 他认出来刚才发出反对继续追究声音的，大多都是杨会少将亲信。
　　近几年来杨会已经从小队前线退役，逐渐转向政坛，虽然不知道他背后的资金支援具体来自哪里，但也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联想到这次的事情，他给郑大强的感觉已经是，这人估计快成忘本之人了。
　　似乎是发现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杨会说道：“郑中校，现在几位上将不在，还请你听从上级指令。”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日后一定会给那几位小同志补偿的，请你谅解。”
　　郑大强感觉一口气如鲠在喉，恨不得冲上去先撕了他那张拿军衔等级压人的丑陋嘴脸。
　　如果三位上将在这里，哪里轮的到他这种人发言？
　　眼看这件事似乎就要往盖棺定论的结局方向发展，一直没吭声的另外两位教官也着急起来。
　　他们是亲眼看着这群孩子如何努力救下那么多的群众，又是如何出生入死保护了绝大多数人，可是此刻他们的委屈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伸张，那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方尽这个做教官的，实在是憋不住自己的脾气。
　　“诸位——！”
　　杨会打断他：“方中校，我也猜到你想要说什么，你想指认这件事与西方教廷有关，那你有确切的证据吗？现在那个叫做科尔顿的非法御兽师，体内灵力阀门被破坏，加上他因为‘药物’作用更是神志不清，无法进行询问，在此情况下如果指责教廷，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你难道不清楚？！”
　　方尽哑口无言。
　　“况且——”接下来这句话，杨会似乎意有所指，“这一届九大学生如此详细的资料泄露出去，我们也需要对学校教职工进行问责，首先我就问你们几位教官是否做好了保密工作？尤其是你，戴安娜教官！”
　　他语气凛冽，像是过分伤人的利剑。
　　“你虽然是林上校亲自推荐，今年首次任教进入九大；可是你以前在教廷当过一段时间的执事吧，甚至你亲生父亲还是教廷赫赫有名的白衣主教之一；你十八岁成年后，反而与父亲决裂，执意要回华国发展，这其中的关联……”
　　郑大强他们与这位同僚相处几个月来，每天看着她为学生们操劳操心，现在听见有人在泼脏水，实在是忍不住。
　　“杨会！戴安娜少校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所有人心里也清楚，我倒是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他们之前有仔细询问过杜青碧几人在商场里发生的种种，其中孩子们提到的，在顶楼有人提到“杨先生”有在其中帮忙时，就让他们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怀疑对象。
　　杨会冷笑一声，“你们是准备诽谤一名少将吗？！”
　　眼看气氛已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视频会议里另一个人忽然开口：
　　“其实杨少将，你的调查令的确是前不久刚发下的。”
　　死水一样沉寂的氛围里好像被扔下一颗炸/弹，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贺吾游上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杨会声色厉荏地说道，可惜因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来得及调整好心情，让他面上表情显得有些失控狰狞。
　　看上去年纪比杜青碧他们还小几岁，但已经为华国御兽理论界贡献太多的少年天才笑道：“杨少将你不信吗？那或许等你有空，回头看看自己办公桌上放着的搜查令，那是由风元帅亲自签名授权的。”
　　杨会满脸不可置信，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三分：“不可能！他老人家已经多久没有出——”
　　“清者自清。”
　　一道苍老但强势的声音从屏幕中传来。
　　霎时间，屏幕内外所有人立马起身行礼。
　　“风有望元帅！”
　　整齐划一的行礼，证明这位比新华国成立年纪还要大上一轮的人威望多深。
　　往前轮上十几届的年轻御兽师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风有望纵使已经一把年纪，但实力依旧深不可测，用近代西方研究出来的御兽师等级理论甚至很难去具体形容他的实力。
　　甚至直到现在，华国大部分御兽师心中一直将他放在人类实力最高的巅峰上。
　　那位站着的白发白须老者微微抬起眼皮。
　　“人在做，天在看，别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什么也不知道。”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私吞了，回头也要吐出来的。”
　　他说话的语速平缓，但显得很掷地有声。
　　“戴教官。”
　　戴安娜一愣，然后迅速抬手敬礼，“是！元帅！”
　　她当时上学的时候，有幸与同学一起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御兽师和他的搭档，也正是因为这位老人，她才坚定了继续留在华国这片广袤又包容土地上的心。
　　“你更清楚那些孩子和这件事的经过始末，现在由你负责接手调查。”
　　听到元帅这句话，有人炸开了锅，但是当他们发现更多的人只是在冷眼看着他们的时候，忽地就心里产生了浓浓的惊慌失措。
　　“我觉得为将者，就应该疑人不用，而用人，就应当要做到不疑。”风有望说道：“戴安娜教官，我信任你，希望你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我同样信任那群孩子，所以我希望你把那批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当然，我期待他们也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听到元帅提起“那批东西”的时候，杨会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那是教廷说是给这件事造成影响的“赔礼”，而这批“赔礼”中一样很特殊的东西就是龙骨，上面非常嚣张地用洋文写着“巨龙虽然可怕，可神必会保佑祂的信徒斩杀恶龙”。
　　龙，在华国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特殊了。
　　此时被写上这么一句话再送过来，简直是把巴掌扇到了他们脸上。
　　如果当时他足够硬气，就应当把这东西甩在穿得西装革履的执事脸上，可这龙骨的品质实在太好，好到让他的膝盖和背脊都下意识软到弯了下来，还要陪着笑向对方千恩万谢。
　　杨会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已经快把身上这件军装打湿，他忽地意识到，这几个月来，几位上将不在首都平京这件事，或许不是千载难逢的偶然巧合，而是早就精心谋划布置的灭鼠行动。
　　他的视线乱转，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在其他人嫌恶至极的目光中，与他的党羽一样再也维持不了那表面的虚假庄严模样。
　　可是死到临头，他也绝对不肯乖乖伏诛。
　　“难道你们以为上将之中就没有存在和我一样心思的人吗？！”
　　眼看败局已定，杨会哪里还有半点傲骨和尊严，简直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永生！不灭！那是神才能触碰到的禁忌！风有望你觉得还能活多久？！你就算再强，终有一天也会死！你那老弱病残的身体恐怕撑不到灭世的大洪水来临，就要死了吧！”
　　铿锵——
　　已经有人怒不可遏地唤来自己的搭档，随后化器拔刀。
　　“杨会！你这叛徒也敢这样对元帅这样说话？！”
　　风有望挥挥手，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在此。
　　“我死了，那还有更多的战士在那里。”
　　他的身形看起来已经比前几年佝偻了不少。
　　再怎么强大的人终究也会败给无声无息流淌过的时光，但在彻底倒下前，他觉得自己还能勉强为小辈们遮风挡雨。
　　“危险固然逼近，但天机也蕴藏其中，这一次百年轮回将至，我们如果能比西方更早获得天机，就能重新抓住复兴辉煌的契机。”
　　他看向其他人。
　　“小一辈的也需要成长的机会……玄武、朱雀、白虎各司三扇门，但还有第四扇门，是时候把为其筹备队员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第75章 75 二更
　　◎听我一句劝◎
　　几位教官们参加的会议到底在上层引发了如何的动荡, 学生们是一无所知，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最重要的应该是, 轮番去受伤最严重的杜青碧几人的病房慰问探望。
　　杜青碧因为本来就是孤儿院出身，除了方瑗小朋友每天陪在她身边以外，只有医护人员时不时出没, 所以病房显得很清净。
　　于是一群家住在平京, 或是不住在平京的, 首选都是来她病房唠嗑。
　　在这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 杜青碧清楚从同学们八卦聊天的茶话会里了解了，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把他们几个从地下废墟里挖出来送到首都医院的时候, 平医生急得嘴边都快燎泡，紧急会诊了好几位名医, 总算是把他们安全救回来了，也没留什么后遗症。
　　这几天, 柳尺素的父母特意从朱鹭市坐了飞机哭着来看女儿, 这让他们一群同学压根没敢进柳尺素的病房。
　　苏合那边则来了几个看起来特别像社会精英的人士，说是从珅海市来的，但不是御兽师，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被苏合本人轰了出去，并表示他们要是还敢来，就别怪她用拳头和他们说话。
　　林深山家里只来了他母亲，不过了解他的人也不意外, 毕竟林上将向来很忙，可能又是出任务, 他哥哥林深空估计也一起随行；但林伯母带的咸菜真好吃啊, 他们一群人眼巴巴蹲在林深山的病房门口, 一人就着一碗粥吃咸菜吃得不亦乐乎，可是剩下的半罐咸菜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他们怀疑肯定是被嘴上否认，但实际上觉得他们吃太多的林深山本人给藏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杜青碧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她病房角落的位置。
　　那里堆着不少人送来的水果，此时一个苹果正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东咬一口西咬一口就消失了。
　　咸菜是被谁偷摸吃了，这个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不过她很好奇饕餮这家伙干吃咸菜难道不嫌咸吗？
　　话题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计轻舟的头上。
　　众人表示，他现在就和没事人一样满医院乱窜，前两天护士改了查房时间，这才震惊地发现这位平医生的病人已经离开医院转了一大圈回来，手上还抱着刚买的炭烤栗子，遇见熟悉的人就塞两个到人家手上。
　　杜青碧又瞄了眼床边垃圾桶里快堆成小山的栗子壳，心想难怪这两天饕餮对那小子和颜悦色的。
　　一群人给她和方瑗带了各种零食大礼包，又七嘴八舌聊了会儿，直到有一道显得很是文雅的敲门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是戴安娜教官拎着水果，还有另外什么东西站在门边的时候，纷纷起身行礼。
　　她笑着摆摆手，“好像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
　　“是我们打扰你们了才对。”
　　他们瞄见那包裹上写的异兽管理局几个大字，猜测应该是之前要给杜青碧他们几个的补偿，或者说嘉奖，此时自然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碍事，干脆一窝蜂地往门外涌去。
　　“辛苦你们了。”戴安娜将果篮放在她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杜青碧说道：“没有，其实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身为预备军，在那个时候当然应当挺身而出。
　　几秒后，笼罩在暂时没有说话的两人之间的，似乎只剩下单人间病房里过分的安静。
　　又过几秒，先响起的是戴安娜的道歉。
　　“抱歉。”
　　“其实不应当让你们那么早就遇到这些危险。”
　　“这是我们做教官的失责。”
　　她看着她。
　　“另外……我个人还是要谢谢你。”
　　“之前笔录调查的时候，你的证言为我洗脱了怀疑。”
　　杜青碧说道：“我只是实事求是地把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戴安娜教官的的确确是一个好老师，仅此而已罢了。”
　　这是一颗纯粹通透的赤子之心，和这样的人真心说话时，几乎不用带上什么防备。
　　戴安娜笑笑：“如果其他人也像你一样，估计这件事解决起来就没有那么麻烦。”
　　她棕黑色的双眼有着东方人的神韵，但藏在帽下的面容带着典型的西式立体感，这让她在异管局里，无论处在哪个位置都会备受争议。
　　“戴安娜教官是中外混血吗？”
　　戴安娜点头，“我母亲是华国人，不过她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后来我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甚至有和那里的异兽定下契约……但在我十八岁那年，还是选择断开契约，回到年幼时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
　　“那教官你是前后有过两个契约异兽做搭档？！”
　　戴安娜微笑。
　　“的确是这样……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这段与众不同的经历也带给我很多意想不到的经验和感触。”
　　难怪戴安娜教官对东西两边不同的御兽体系都有很深的见解。
　　杜青碧想了想问道，“那教官，你知道什么是神道吗？”
　　这是之前她和科尔顿交手的时候，对方提到过的名词。
　　戴安娜一愣，似乎没想到她问起这个，她说道：“这个词其实可以对标我们熟知的‘兽名’，十二主神名下各设有不同神道，实力越强越是接近十二主神的位置，如果能被冠以十二主神的名字，那基本上都是S级的御兽师。”
　　“之前和你交手的科尔顿现在被称为是百臂巨人，如果他实力足够强大，那今后说不定也能进阶成为‘波塞冬’，到那时他天然可以掌控大海的力量。”
　　杜青碧点头，心想这似乎原本世界里的希腊神话有关，在这个世界的话……
　　“那不就和化心差不多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他们的实力会更专而精一些。”戴安娜说道：“西方的御兽基本上都是常人很难接触到的领域，如果不按照教廷的守则进行修炼的话，基本上都被称为异教徒。”
　　杜青碧：“等等……那我们华国百花齐放的化心方式，那在他们眼中岂不都是……”
　　戴安娜微笑：“是啊，都是异教徒。”
　　只不过现在国力逐渐强盛，华国的御兽师又将曾经自己先人御兽的古道一脉相传地继承下来，这才被西方勉强承认是，截然不同的御兽体系，而非违抗神明教诲的一群异教徒们。
　　杜青碧看看她的微笑，基本上已经猜出了为什么戴安娜教官坚持要回来的原因。
　　戴安娜说道：“关于之前你们在商场里遇到的，教廷那边给出的解释是……”
　　她顿了顿，“没有解释。”
　　“放弃了科尔顿这颗棋子？”杜青碧挑眉。
　　“没错。”戴安娜继续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说这和教廷没有关系，不过教廷绝大部分执事早就被洗脑，哪怕被当成棋子抛弃也不可能改口。”
　　“他们给的补偿不少，不过有一样东西……”
　　她把箱子打开，取出那根龙骨递给她。
　　杜青碧自认外文水平不高，不过连蒙带猜也能感受到这句话里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
　　戴安娜看着她，“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们会将这东西还给教廷。”
　　杜青碧感觉自己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怒火在燃烧。
　　不过在她说话之间，率先在她耳边单独响起的是饕餮磨牙的声音。
　　“屠龙？他们以为龙是那么好屠的？”
　　缩成小蛇一样体型的苍龙也探出头来，嘤嘤叫唤了两声，像是在说那群人简直是不自量力。
　　饕餮眼里恨不得喷火，不过暂时没有在外人眼前现身。
　　“收下，怎么就不收下？回头做成一把屠龙刀，然后我们就上门去踢馆子！不把这东西做成的刀劈在他们门堂上，我把我饕餮这个名字倒过来写！”
　　“不，我等等就要回去跨过沧海去把它们通通先暴揍一顿！”
　　听到饕餮怒气冲冲的话语，杜青碧反而是冷静下来。
　　她把那根刻了字的龙骨重新放进箱子里，然后端起端庄的笑容。
　　“我们当然要，如果要还的话，回头有空我亲自还给他们。”
　　戴安娜：感觉到了杀气。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戴安娜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现在华国御兽师在国际上声微，想要掀起什么大风浪，还暂时没有这个可能，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拿到物质上的奖励，还有军内荣誉给他们。
　　戴安娜笑笑，接下来的话算是挥散之前话题带来的阴霾。
　　“等你们回去，会有表彰仪式，另外军团会给你们单独发一批奖励。”
　　她眨眨眼，语气轻松。
　　“可都是好东西。”
　　有奖励简直是让人心情愉悦。
　　杜青碧想了想，目光落在自己另一边床头柜上一枝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桂花上，这是饕餮从混沌的梦里带出来的，只要灵力不散，花香就会常在。
　　她拿出那支桂花递给戴安娜。
　　“戴安娜教官，中秋节快乐，这个送给你，祝你今晚能梦到月亮。”
　　和月亮的人与异兽。
　　她心中默念。
　　戴安娜教官的实力境界看上去距离化心期也不过是临门一脚，她心里或许只是有什么没有想通，所以迟迟没有破开那层禁锢。
　　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帮她一把。
　　戴安娜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她很喜欢这种散发着幽香的金色小花。
　　她接过那一枝金桂，微笑着道谢。
　　但是，就在她问回去放在花瓶里要不要注意换水等事项的时候，只听见杜青碧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突然对她说道：
　　“戴安娜教官，如果你梦见月亮上有一只兔子要踢你，请务必小心。”
　　“另外，如果你看见一只蟾蜍突然出现，也请小心不要掉进它的陷阱……”
　　“最后，如果你看到的是一位扛着斧头，穿着披帛的美人儿出现……扛不住的话，就赶紧醒来吧。”
　　戴安娜：？


第76章 76 一更
　　◎超级无敌究极大胃王◎
　　“我怎么感觉这次放假都没什么实感就结束了？”
　　杜青碧拉上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他们几个坐在火锅店里点菜的时候, 忍不住发出如上感慨。
　　但实际上还真是这样没错。
　　好不容易等到放假，结果就在商场遇到这事，紧接着又被压在医院里养伤养了一段时间, 等到他们被医生告知可以少量运动的时候，明天竟然已经到了要重新回学校的时间。
　　苏合说道：“回学校不是挺好的。”
　　她这两天要被谢家人烦死，在对方真的敢再找上门的时候, 她也真的敢拎起那位常常出没在各大金融杂志封面头版上的人往墙上砸, 吓得探望她的同学纷纷去拦, 生怕她把人家砸进自己都没进的重症监护室。
　　“说起来, 今年冬天可能不会放寒假。”计轻舟等着小朋友方瑗选完甜品冰豆花，再把菜单往饕餮面前送。
　　他这人不去做间/谍卧底工作实在是屈才,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打听到冬天过年那会儿的消息。
　　“估计是这次的事情影响太大了。”杜青碧表示理解。
　　苏合则干脆表示对她而言, 不放假还是好事，她在学校里最起码不用面对珅海谢家“无微不至”的联络和关心。
　　林深山说道：“不仅仅是九大, 其他各个御兽专业的大学也说要取消假期。”
　　哪怕这次对方没有打算对他们学生下手, 但既然已经拿到了详细资料，恐怕下次也会找机会再动手。
　　这次事情实在令人不齿。
　　对另一个国家年轻一代下手，很明显是冲着文化和实力的断层为目的去的。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柳尺素在车站送完父母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些凉气。
　　杜青碧挪了挪位置，在自己和苏合之间留下一个椅子给她。
　　柳尺素自然地坐下后，就看见计轻舟把菜单推给她。
　　好像在不知不觉里, 大家就变得熟悉起来。
　　原本大家还说着之前拿到的那些异兽骸骨应该怎么加工使用的时候，柳尺素咦了一声。
　　杜青碧看她：“怎么了？”
　　她把菜单转了个头, “我们会不会点太多了？就算异兽也要一起的话……但这是不是太多了？”
　　苏合：“我们不是有个‘大胃王’吗？”
　　上面所有的菜都被点了两遍, 菜单最后那个“究极大胃王挑战”甚至被人重重用力地打上一个特别大的勾。
　　杜青碧：“不过我们有特别的吃将, 这些吃的只能说嫌少，大概是没有嫌多的份的。”
　　她指着最后那个大胃王挑战。
　　“你看，这位老板是多么善良。”她语气感慨，感觉这家火锅店老板简直像菩萨一样散发着慈祥的神光，“特大碗拉面在十分钟以内吃完一碗就免单200元以内的菜品，十五分钟以内吃完两碗就免单一个月随时来吃任意金额的火锅，二十分钟以内吃完三碗，他甚至说免单一年内任意金额的火锅。”
　　“太好了，我们今天就能免单了。”
　　柳尺素看看菜单，再看看杜青碧，最后看看坐在桌边微微仰起头，神情和姿态好像很矜持的饕餮。
　　“真的没问题吗……？”
　　***
　　火锅店老板把第一碗拉面放到杜青碧面前的时候，问了和柳尺素一样的问题。
　　“不是，小姑娘你真要挑战三碗特大拉面？”
　　“你真的没问题？”
　　他看这姑娘瞧起来也不像那么能吃的样子，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神色。
　　“要是吃撑了胃痛，我们店里可不会赔钱的！”
　　“不是我！”杜青碧大手一挥，“是异兽可以吗？”
　　老板：“可以是可以……但是异兽胃痛，我们更不会赔钱！”
　　也不是没有人妄图用这种方法投机取巧地想要完成挑战，但是面对那三大碗的分量，绝大部分异兽也都吃不下，况且异兽万一真吃坏肚子了，那治疗起来比救人还要麻烦。
　　杜青碧：“放心吧，老板，等等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胃通大海’。”
　　老板狐疑地看看她，见她坚持，还是把那三碗比人脸看起来都大两圈的超大份拉面放在面前的桌上。
　　然后放上一个二十分钟倒计时的电子表。
　　“我们这边可是有全程录像的。”
　　以防万一有人悄悄把拉面倒进垃圾桶里之类的。
　　说这话的时候，火锅店老板的语气显得非常有自信，毕竟他的火锅店生意这么火爆，主要还是特制的辣锅锅底里放了一种专门的植物种子，外形看起来很像花椒，爆炒之后有一种奇异的香辣味，加上本身对人体没什么副作用，所以被他用来当火锅底料。
　　据他观察，大部分异兽都很讨厌这种种子爆炒后的味道，所以也基本杜绝了大胃口的异兽狂炫拉面的可能。
　　现在看见一只黑羊姿势端庄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他甚至还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地觉得有些有趣。
　　他最后一次和那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短发小姑娘强调，“吃不掉可是要付三碗拉面的钱的。”
　　杜青碧说道：“放心，大概只会不够吃。”
　　老板心想，呵呵，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口气，它能吃多少加了那种底料的拉面。
　　不过有异兽的吃播，大部分视频的流量都会很高，老板乐于见到有异兽不自量力挑战，再被这拉面底料的味道熏到拔腿就跑。
　　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活广告。
　　“那么……”他的手按下倒计时二十分钟的按钮，“开始！”
　　饕餮看着眼前第一碗特大号拉面，直接忽视了旁边放着的筷子。
　　对于它而言，直接用灵力将汤汁和面条裹起来往自己嘴里送就可以了。
　　只见它张开嘴，碗里的汤就像水龙卷一样带着一根面条自动送到它的舌尖上。
　　那边的老板还在笑呵呵地跟几个年轻人夸赞自己家面条的特色，“我们家最后放在火锅汤底里的面条绝对是特色的好吃！看上去那一把面实际上是一根，如果你肺活量够大，努力一下还能从头一直嗦到尾……”
　　但是他王婆卖瓜式的自夸显然没有得到包间里其他人的认同，发现这几个小年轻的目光都定格在他的身后，老板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也赶紧回头一看。
　　然后，他就看见第一碗的超大份拉面已经在他刚才没说几句话的时间里空了，而黑羊刚好把那根看上去可以从楼上包厢拉到楼下正堂大门口去也没有断开的最后一段面条嗦进自己嘴巴里。
　　一口气吃完了第一碗的面，它作了句评价。
　　“面条味道挺不错的，当年风希氏做的面条就不是很好吃，还是她的后人更会做饭。”
　　说完又看了眼碗底剩余的汤，灵力一裹，就变成一颗浓缩的水珠进了它好像深不见底的嘴里。
　　杜青碧看看它明明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山羊嘴，心想，这还真是“鹰逃小嘴”。
　　“你不觉得汤底味道太重了点吗……”老板的笑容逐渐消失，但还是不死心地认为它绝对吃不完第二碗。
　　饕餮评价：“是有点，但是我觉得这种味道也挺新奇不错的。”
　　老板：感觉大事不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逐渐习惯了这种吃饭方式，饕餮用一只前爪直接把空掉的第一个碗拨到旁边去，开始姿势优雅地于原地开吃第二碗特大份拉面。
　　它吃东西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声音，甚至连嗦面条时可能会迸出的汤汁都没有。
　　苏合回头看杜青碧：“灵力用在这上面值吗？”
　　因为饕餮用灵力锁住了所有的液体，而它本身五行属水，当然更擅长做这个。
　　杜青碧：“毕竟是吃饭，而且好长时间没吃过这种饭了，它肯定觉得只赚不亏。”
　　火锅店老板已经绕着饕餮蹲着的椅子转了三圈，发现那些拉面真的是被它吃进肚子里，而不是凭空消失或者转移。
　　而此时距离开始倒计时的时间甚至还没有超过三分钟，第二碗超大份拉面也快见底了！
　　老板又绕回了摄像机面前，看见屏幕里看见自己那张震惊到已经显得有些像呆头鹅的脸，心想着，他开了这家快有三四年的火锅店，可能真的要第一次给一位客人免单一整年份额的火锅钱。
　　好吧……这或许也不失为一次宣传的机会，但是……
　　他火速抬起头问那群小年轻。
　　“对了，那只异兽叫什么名字？！”
　　杜青碧：“饕餮。”
　　老板：“你说的‘饕餮’是我印象里的那个吗？”
　　杜青碧：“是的吧，毕竟异兽里没有和这个名字同音的。”
　　老板：“你说的是那个‘饕餮盛宴’的饕餮？还是‘饕餮食客’的饕餮？”
　　杜青碧：“老板，这两个成语里的饕餮是一个饕餮。”
　　老板以头抢桌，悔不当初没有先问这异兽的名字。
　　古人都把这异兽的食量有多大，用无数的四字成语告诉后人了，它来他店里敞开肚子吃，那岂不是能直接把他吃穷了？！
　　老板欲哭无泪地回头看这位年轻的小姑娘，后者也回头看着他，像是在用眼神问他，是不是还觉得这三碗是很有难度的挑战。
　　哪里有难度了？！反正对这位嗦面嗦汤如嗦空气一样的异兽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杜青碧说道：“老板，那免单的奖励……”
　　老板感觉心痛，老板感觉呼吸困难，但是生意人最讲究诚信。
　　他强忍着悲伤，然后听见对方忽然说道“要不您今天把厨房剩余的库存给我们一起上，免了这一单，我们接下来要来就正常付钱吧”。
　　老板立马感觉呼吸顺畅，“好好好好好，以后你们来，给你们打九折会员价哈！”
　　老板：太好了，不用担心一个月后可能会破产的问题了。


第77章 77 二更
　　◎这份成长是为未来准备◎
　　原本去接方瑗的人是两个, 现在去码头送她回小学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五个。
　　计轻舟站在码头上，迎着晚上的海风遥望那好似芝麻大小黑点的海岛，然后感慨道：“你们说以后, 御兽会不会变成人人都会了？”
　　现在在华国，御兽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只不过想要成为御兽师的要求很苛刻；可遇不可求的灵力阈值天赋, 是第一道门槛, 然后是否有异兽愿意和你定下契约, 又是第二道门槛；这两个最基础的要求, 就足以劝退绝大部分的人。
　　“其实按照现在契约者年龄越来越小，数量却一直增多的情况来看, 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深山说道。
　　计轻舟：“到时候在外面小学开始就能学御兽了……嘿，还挺有意思的, 比困在那个破岛上强多了。”
　　杜青碧看看他脖子上的“黑带”。
　　方瑗脖子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拘束带。
　　计轻舟平时给人的印象，说的好听点叫自由, 说的不好听叫轻佻, 在学校里时不时还做出稀奇古怪的事情，倒反而鲜少有人关注他脖子上的黑带。
　　某种意义上，他和方瑗还是校友关系，两人一样是在法定年龄之前就与异兽定下契约，为了防止心智不够成熟的孩子会受到“兽/性”的影响，导致人和异兽的双重暴/动，必须从小就到指定的封闭式学校学习生活；而且如果毕业考核不过关的话, 他们可能一生就只能生活在那种无法回到正常社会的岛屿上，并时刻受到严密的监控管理。
　　事实上, 就算是回来了, 只要脖子上还像计轻舟那样带着被戏称为“黑带”的拘束带, 也会有一些思想老旧的御兽师，会下意识看不起他们，甚至是把他们称之为“没有项圈，就会发疯的疯狗”。
　　不过看计轻舟的样子，似乎也不在意别人是不是给他冠上了疯狗的称呼。
　　***
　　等到他们回学校后，也就是日常逐渐恢复正轨的时候，某天戴安娜教官专门把他们五人喊到某间训练室的门前。
　　金发的教官笑着给他们介绍：“这是给你们的奖励。”
　　杜青碧等五人：？
　　计轻舟摸着下巴打量这间全封闭式的训练室，然后语气不确定地问道：“单独训练室的使用权？”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各个对训练都情有独钟，但是九大的训练室数量是有限的，基本上每天都供不应求，后来学校干脆换成了系统摇号，第二天公布训练室使用权中奖幸运儿名单，所以时不时能看见有人在食堂那种人多的地方嚎，有没有人先借一天号给他用训练室练习一下。
　　“对。”戴安娜说道：“不过也不仅仅如此，里面还做了改装。”
　　她用专门的木牌放在门上，过了三秒后，厚重的隔音金属门自动打开。
　　映入几个年轻人眼帘的是一个摆放着各种器材，看起来和其他体能训练室没有任何区别的房间，不过杜青碧一眼就看见了这房间里还有一扇门。
　　“里面还有一个套间？”她问。
　　戴安娜点头，领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
　　没有着重介绍外面，说明重头戏是在那扇门里。
　　“你们应该会大吃一惊。”
　　戴安娜说话时话音都是扬着的，似乎她本人已经大吃一惊过了，所以很期待看见他们的反应。
　　第二扇金属门打开，感应灯光自动亮起。
　　“教官，这不是和外面是基本上差不多的训练室吗？”
　　计轻舟看她。
　　“秘密在地下？”
　　所有人齐刷刷看着脚下光滑整洁的地面，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倒不是在地下。”
　　戴安娜敲了敲另一个手中拿着的木牌，然后像是念出什么咒语一样字正方圆地说道：
　　“沙漠。”
　　木牌的表面随即亮起“沙漠”两个文字，然后柳尺素感觉自己眼前忽地吹过一阵风，眼睛里有些发痒，似乎有沙子吹了进来。
　　她眨眨眼的功夫，再抬头的时候，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大。
　　“沙、沙漠？！”
　　眼前原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训练室竟然真的变成了黄沙大漠。
　　杜青碧弯下腰，攥起一把黄沙，语气更震惊了，“真的？！”
　　戴安娜看着他们几个年轻人震惊不已的表情，忍不住微笑，“应该说是半真半假。”
　　她示意他们看原本应当是房间最边缘的墙壁位置，肉眼看上去像是广阔无垠的沙漠，可是仔细用灵力网络观察，就会发现这片沙漠还是局限在那宽阔封闭的训练室里。
　　但哪怕是这样，能够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环境下瞬间造出这样的环境也已经是堪称逆天的程度。
　　隐去身形的饕餮在杜青碧耳旁唠叨。
　　“哎哟有点本事，是改良了壶中洞天的阵法吧，仓颉当初是用的[藻龟]的龟壳当阵眼，这里用的是……[吞海鲸]的骨架？难怪可以把阵法扩展到这么大的程度。”
　　“这阵法原本用来培养部落战士上阵杀敌的，就算不用翻过山海，也能尝试在各种地形下锻炼。”
　　“不过对比壶中洞天，这个看起来还挺死板的……你让仓颉来改造一下，应该能再加上不少敌人。”
　　杜青碧一边听着饕餮简单介绍着原理，一边又看了看四周这过于逼真的环境。
　　在戴安娜教官的演示下，他们发现这木质的令牌在亮起不同的文字时，可以改变训练室里的场地模样，从沙漠到深海，从旷野到城市，他们能想到的几乎都能模拟出来，而且里面的东西触碰起来基本上都是有实感的，击打时破碎的手感和现实一模一样，但等到训练结束，重新呼唤令牌就能瞬间将破损的场景恢复如初。
　　这样的功能听得饕餮也是啧啧称奇，表示仓颉本人估计都想不到，后人能把壶中洞天玩出这样的花样来，毕竟在那时，这个阵法只能模拟一两个场景，还做不到像这样随意切换地图。
　　但更杜青碧他们吃惊的是，最后出现的一尊木雕人偶。
　　它看起来和成年男性的体型相差无几，走动的姿势非常自然，简直像是某个活人假扮的木偶人，不过等他们看到它关节处裸/露出的卯榫结构时，就可以确信这是货真价实的“华国风格机器人”。
　　“这个自动人偶被贺博士和墨先生他们称之为‘机封一号’，里面放的是专门的矿石，可以让它行动起来。”
　　戴安娜说道：
　　“论起外壳的强度，和它自动记录并进行改良的战斗技巧，估计可以媲美A级御兽师。”
　　五人“哇”了一声，其中杜青碧的声音尤其大。
　　“那这训练室和木偶真给我们用？！”
　　戴安娜点头，“本来是打算每个学校都推广的，不过现在成本太高，加上之前你们的表现真的很亮眼，于是上面干脆把试验地点放在九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其实你们不用放弃其他福利特意申请，等到一段时间后，这种训练室也会逐渐推广下来的。”
　　杜青碧好奇地上手摸了一下那名为机封一号的木头人偶，听到她的话后说道：
　　“但是教官，如果我们不申请的话，这个木偶应该不会配备吧。”
　　这话的确是这样。
　　戴安娜说道：“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过这木偶的训练强度是相当高……你们还是注意安全。”
　　***
　　话虽然这么说，还没等到第二天，这五个人就难得齐齐现身学校的医务室。
　　平时这个做校医的，看见他们五个满身是伤的样子，忍不住眼皮直跳。
　　其实从开学到现在过了几个月，这一届的学生已经皮实了不少，很多不算特别棘手的外伤都不需要她出手，治愈系的学生就能帮他们处理好。
　　可今天看到一个两个身上都被打得青青紫紫的样子，加上连平时最会保护自己的柳尺素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断，她还是没忍住地问道：
　　“哪位能人把你们打成这样的？”
　　杜青碧把脱臼的一条胳膊先接上去，然后语气沧桑地说道：“它不是人啊！”
　　平医生：？
　　她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冲她齐齐点头。
　　苏合轻轻碰了一下自己肿起来的侧脸，然后说道：“有点意思，但是我感觉它也撑不过一周。”
　　平医生：你们能不能别说的像准备去暗杀一样。
　　不过一周以后，这回送来的不是倒在担架上的五个大活人，而是变得七零八落的木头人偶。
　　平时：“……”
　　平时：“我这儿只医活人，你这都不是人，往我这里送什么？”
　　和林深山一人抬着一边担架的杜青碧说道：“这个不是给平医生你救的……后面那个才是。”
　　平时的视线往后移，然后看见苏合与计轻舟一人抬一边的担架上，还躺着已经昏迷到不省人事的另一个学生。
　　平时：“怎么回事？！”
　　已经做了急救措施的柳尺素小声解释：“今天有人想要去挑战一下机封一号，然后就……”
　　他们同时看看那担架上的人，结果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然后杜青碧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就把机封一号给……拆了……”
　　柳尺素的声音越说越小。
　　平时扶额，终于明白这担架不是为了带着损坏的人偶来找她的，而是路过医务室去教官办公室的。
　　很好，他们几个教官估计又要写报告了。
　　“慢走不送。”平时大手一挥，心想反正也不是自己写报告。
　　***
　　几分钟后。
　　戴安娜看着被杜青碧和林深山两人抬过来的木偶人。
　　她微妙地陷入沉默。
　　“我知道了，我会联络工匠来维修的。”
　　目送着他们两个学生的离开，戴安娜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墨先生，您好。”
　　“戴教官？”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熬夜后刚睡醒，迟钝了好长时间才问好了一句，接着说道：“你们那边的学生是不是觉得机封一号的实力太强了……没有被打成脑震荡卧床不起吧？”
　　戴安娜看了眼放在自己脚边，可怜兮兮“真卧床不起”的木偶，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其实，墨先生，你引以为豪的木偶现在坏了。”
　　“……”
　　“…………”
　　“………………”
　　她又强调了一句：“七天带十三个小时四十三分钟的时候，坏了。”
　　“而且坏得很彻底，是彻底动不起来了。”
　　几秒后，那边响起难以置信的声音。
　　“哈？！我特制的酸枣木人偶，就算过一百年也不会腐朽，还能正面抗住[玉山熊]那魔鬼一样的力量，挡住[剪风燕]极快的穿透速度！怎么可能一周的时间就坏了！你在质疑我的做工实力吗！！！”
　　“你等着我现在就飞到平京！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8章 78 一更
　　◎是时候升级装备了！◎
　　“……墨先生？”
　　戴安娜第二天一大早看见这位顶着两个黑得像国宝一样黑眼圈的年轻人时, 她语气不确定地问道：“您真的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不过，昨天才听到他说要飞平京，今天一大早竟然就看见他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速度, 实在还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据她所知，墨何这位年轻科研家，三天前才刚结束了一场工程量浩大的研发活动。
　　因为在休假期间, 所以她才能联络到对方, 并请他将自己之前完工很久却一直没能派上用场的木偶寄到平京来给学生们当对战练手的道具用。
　　“戴教官, 我去年才从这里毕业, 您叫我小墨也行，这次突然来拜访……如果不是您大早来写保证书, 估计我都进不了学校。”
　　墨何老老实实问好，如果不涉及到他专业方面, 他说话时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很谦逊。
　　御兽师衰老的速度要比普通人慢上很多，现在戴安娜和其他教官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 但实际年龄都半百出头了, 喊他小墨，完全不奇怪。
　　戴安娜说道：“这样倒是显得太不正式了。”
　　墨何：“感觉您已经比一个地道的华国人更像华国人了。”指打太极的腔调。
　　戴安娜笑笑，听他这么说，就不再继续和他客气，而是让他看看地上凄惨倒着的那个木偶。
　　“这就是昨天在电话里提到的……被损坏的情况。”
　　墨何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得意作品。
　　在参加了国家级别对异兽骸骨的再利用项目之余，实际上他还是个相当有钱的少爷，所以常常在休假闲暇之余, 自己尝试着用能在市场上买到的异兽骸骨进行自创式的发明创造。
　　机封一号，就是他之前折腾出来的半成熟实验品。
　　这个木偶的作用实际上是比较鸡肋的, 定位上是陪练使用的自动木偶, 可是它的实力对于已经到前线磨练过的御兽师而言太弱, 对在校的学生而言却显得太强，所以墨何在把机封一号寄过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到过有学生能直接把木偶打成这样。
　　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当做动力源的核心。
　　“直接碎了啊……这到底是用了多大力，才直接打穿了藏在百年酸枣木里的核心，直接把里面的矿石都打碎了……”
　　另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的声音凭空响起。
　　“有人直接把木系的灵力种子一层一层地打进木偶里，强行破开防御的确能达到这样彻底的效果。”
　　“不过这种拳法的运用我只在古籍上看到过，怎么看只有这群小布丁点大的孩子背后，有高人指点才能做到这样吧！”
　　墨何看向自己好像空无一物的身边，“你能感受到这是谁的神魂气息吗？”
　　“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平京这里，也没有潜入过生活在这里的凡人梦境，我怎么可能知道。”从虚空中，一只粉嫩的荷兰小猪连滚带爬地出来，然后用自己的鼻子在木偶上东嗅嗅西嗅嗅，最后说道：“比起让我找，不如问眼前这位来得更快吧？”
　　墨何恍然大悟，看向立在一旁的戴安娜。
　　“戴教官，您看，可以让我和打坏机封一号的几名学生见面一下吗？”
　　见她暂时没说话，墨何想了想，又补充说明。
　　“我没打算让他们赔偿。”
　　虽然机封一号算是他自己的私人发明创造，是借给他们使用的，不过他真的很有钱，不是非常在意从自己私人腰包里掏九牛一毛的钱进行维修。
　　他只是对这群学生的实力很感兴趣，想请他们配合自己对一些曾经以为只能束之高阁，但现在发现可能还有发光发热余地的发明物进行实战实验数据测试。
　　见她还是没说话，墨何又说了一句“我也会看着[梦貘]，不让它随随便便就吃他们的神魂的”。
　　那只粉色的荷兰小猪很不满，“我是那种不检点的异兽吗！我的化心目标可是像混沌尊者！我要的是有德有能者的神魂！而且我也不是随便就吃的，我都是和人家商量好，等死了我才把残魂吃掉存入我的梦境里！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泼脏水！”
　　墨何被吵得用双手直接堵住自己的耳朵。
　　不过戴安娜看看他们，说道：“但很不凑巧。”
　　“这一批学生今天早上刚刚出发去山上拉练，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回来……不如我先带你去看看那个训练室？”
　　墨何放下手，表情有些迟钝的疑惑。
　　“啊？训练室也坏了？”
　　“不会吧，那可是经过贺博士理论改良过的，用的还是吞海鲸的骨架，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坏的。”
　　戴安娜摇头，“不是坏了，据他们说，是经过了改良。”
　　墨何嘟囔：“什么改良，还能比现在总结出来的更好……”
　　***
　　与此同时，大清早就被教官们带到山上去拉练的学生们丝毫没有想到，今后他们在学校里有限学习生活的时间里，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训练强度。
　　教官们把标注了起点和终点的地图发给他们，然后简单说明了一下这次拉练的注意点，就先去终点等着他们。
　　这一届班级与班级之间的隔阂感并不是很强，加上拉练不区分小组，只要求学生们在规定时间从起点到达终点，当然就有跨班组合一起出发。
　　杜青碧他们五个是自然而然聚在一起出发的。
　　虽然山路对于普通人，甚至是特种兵而言都很崎岖难行，但对于御兽师来说，几乎是如履平地。
　　他们要防备的是三位教官在路上阴暗角落里设置的诸多陷阱。
　　不过各个学生也早就不是当年刚入学时的毛头小子们，加上经过商场那件事的磨练，此时拉练进展更像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柳尺素干脆让青鳞鱼吐出一个大大的水泡，自己进入水泡后飘在杜青碧他们上空，一边在高空给他们指路，一边与隐身后，像丝毫没有重量趴在自己水泡上偷懒的饕餮，聊起之前收起来，又加工过给他们看的异兽骸骨。
　　“好厉害啊……这个简直像骨传导耳机。”
　　柳尺素摸了摸挂在自己耳廓上的白色耳骨夹，触摸起来的手感非常轻盈平滑，戴上的时候甚至会自动贴合到他们的耳廓上，以防会因为强风被吹落。
　　这样的东西难以想象竟然是用蛇王的骨头做出来的，更难以想象的是，饕餮告诉他们这样东西是由还呆在混沌梦境中的那些上古残魂们做出来的。
　　结合了一些残魂们听过或是了解的知识，他们捣鼓出了这个看上去或许与现代风格丝毫不像，但功能相差无几，甚至还更优秀的“蓝牙耳机”。
　　用这样东西，只需要注入灵力就可以完美实现不需要开口就能远程通话的目的。
　　“喂喂……你们能听到吗？”
　　柳尺素有些紧张地开口说话。
　　耳麦里很快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能。”
　　“骨头耳麦传音效果还挺好的。”
　　“这玩意儿别人不容易发现，其他东西果然还是暂存在饕餮老哥那里吧，要不然我们不好卖惨，哦不是，是不好解释它们的由来才对。”
　　“说得太有道理了。”杜青碧总结：“话说，那根龙骨怎么说？”
　　饕餮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它的实力境界要比这里所有人都高很多，加上五行属水，天生擅长隐匿和秘密传音，所以可以定点和他们几人说话，而不被其他人发觉。
　　“被他们整个拉过去大改造了，暂时没那么快做好。”
　　说这话的时候，它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令人感觉发冷。
　　“不过你们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他们到底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它阴恻恻地笑着：
　　“估计成品能多剁几个人头。”
　　杜青碧：牛的，她现在就很想看看。
　　可惜暂时没机会，难怪最近在梦里去月宫看热闹的残魂都变少了。
　　趴在水泡上的饕餮就和在晒着太阳看到什么，又觉得手痒想要犯/贱的猫一样挥起自己的虎爪。
　　啪的一声，某样以极快速度飞来的物体被它直接抽了回去。
　　几秒后，远处的山头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尘土纷飞之间仿佛正面接了一颗炮/弹。
　　柳尺素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那个地方好像是教官们在地图上标注的理论终点位置。
　　饕餮打了个哈欠，“看见有东西飞过来，就拍了一下。”
　　它说得不咸不淡，但实际上远方的终点上，被几位教官拉过来帮忙的上一届学生此刻正在跳脚。
　　按照陈始教官的说法，他们只要负责在中途给学弟学妹们制造些“意外”，以锻炼他们的随机反应能力就好。
　　这样轻轻松松的任务完成了就能加学分，何乐而不为？
　　各组前来帮忙的上一届学生使用不同颜色的颜料，往前来拉练的学生身上砸，只要碰上一个就算一个学分。
　　颜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非常非常难洗，按照他们之前那一届拉练时同款的经验来看，只要沾上，最起码三个星期之内都要当一个“有颜色的人”。
　　可是今年这一届的学生简直难缠得过头，而且反应还非常机敏，连治愈系辅助系的学生身上都像长了飞毛腿似的，压根不给他们追上去的机会。
　　现在看见空中飞着一个特别显眼的大水泡，不打下来他们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那很难争取的学分。
　　可惜，那水泡硬得和阿姆斯特朗回旋炮台一样，而且好像还自带防守回击能力，别人身上没沾染料，反而他们身上已经满是金灿灿的黄色，整得他们像是活动的小金人一样。
　　其他路过的毕业生看见他们这一组的惨样，忍不住哈哈直笑。
　　“你们是不是太惨了，去小队一两年了，身手还比不过在校的学弟学妹们？”
　　他们小队憋着气没说话。
　　直到啪一声响起，然后一个短发少女从他们身边经过。
　　“不好意思啊！”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行动上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把金黄的颜料桶贴心地放到他们脚边摆好。
　　队伍最后那个顶着绿色头发的少年看了眼自己手里没处摆的彩色颜料桶，干脆把它一扔，由他身后那个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的金丝灵猴稳稳接住，然后又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这个桶最后精准套在了刚才出言说笑的那位队长头上。
　　现在用金色染料的上一届学生终于敞开了笑。
　　“你们这不比我们更惨！还好意思说我们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十一点！


第79章 79 二更
　　◎告诉我，你们这一届的学生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们……”
　　方尽看看自己去年带的学生, 此时个个都是五颜六色的模样，忍不住眼皮直跳，嘴角频抽。
　　“我教你们的那些技巧呢？！啊？！”
　　“各个都已经在小队或者前线实战磨练了快一年了吧, 就练成这样？！”
　　他挨个挨个在这群同样年轻的小兔崽子们的脑门上敲“栗子”。
　　“你这反侦察技巧还没学弟学妹强！”
　　啪的一声，指头上沾了点红色染料。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以速度见长，还敢和擅长强攻的硬杠？你以为人家年纪比你小, 实力就没你强？”
　　啪的一声, 指头上又沾了点绿色染料。
　　…………
　　…………
　　方尽绕了一圈, 最后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看看你们, 等再过半年，你们别往外说自己也是我学生！”
　　郑大强捧着茶缸, 看戏一样瞅着他们这群五颜六色的小兔崽子们看。
　　自己第一次带的这一届学生实在是太给力，身上基本就没带上颜料的, 乐得他今天晚上吃饭喝酒都能多喝两瓶。
　　被重重点了脑门的学生只得为自己打抱不平。
　　“方教官，你应该说是他们小小年纪, 实力就太妖孽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平凡人, 嘶……等到时候，他们也要为学分的事情愁到秃头。”
　　其中一个摸摸自己的脑门，忍不住嘟囔着说道。
　　方尽耳朵一动，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冷笑一声，“人家要为毕业学分发愁？”
　　“你们知道不久前兴国商场那件事吧？”
　　几名上一届学生点头，不过他们了解得也不是那么多，只知道一个事情的大概。
　　“说是教团那群疯子试图在市中心那里开一道直通黑渊的大口子？甚至有风声说, 貌似教廷也有参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今年真是不太平, 我老家靠着朱鹭市那里, 夏天那会儿也是教团的人发疯, 省博市博不知道为什么接连遭殃，还好文物被首博这里借的差不多了…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呃，虽然这也不是很好就是了。”
　　“听说有好几个年轻的御兽师赶到现场了，我去，谁这么勇，不怕死的吗？”
　　“我们这一届的，还是上一届的？该不会是九四届季凯歌学长他们？！但是白虎队不是说去山海界里……”
　　方尽打断他们。
　　“都不是。”
　　“不是那些富有经验的前辈，也不是那些实力已经达到B级、B+乃至A级的御兽师。”
　　他看着他们这群学生，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第九十九届的在校生们冲进去，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进去疏散救援。”
　　“那时候，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实力等级还没有到化器期的B级，有些甚至连C+也没有达到，但是没有一个人选择在那里丢下更手无寸铁之力的群众离开。”
　　上一届学生们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次营救行动中出力最大的竟然是自己的后辈们。
　　方尽说道：“你们还准备吊儿郎当到什么时候？”
　　他们脸上嬉笑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
　　忽地，所有人集体向不远处的教学楼敬礼，然后是向眼前的教官敬礼。
　　“我们明白！”
　　这回方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我期待你们今后的表现！”
　　“是！”
　　在旁边围观了这一幕的陈始招呼郑大强，然后低声说道：“老方的教学手段还是有的。”
　　郑大强也低声回问：“怎么说？”
　　陈始：“今天被叫来的那几个都是上一届最优秀的几个学生，天之骄子难免心高气傲，这次拉练是想让他们看看学弟学妹们的实力，也是挫挫他们的骄傲，让他们再好好努力。”
　　郑大强恍然大悟：“果然说的，没有直接看起来，来得有冲击力。”
　　就像他们要带着一群新生特意去看看九大地下那个黑渊裂口一样，有时候只有亲眼见到，才会带来不一样的心灵上的震撼。
　　他看看自己那老友转过身来，就立马露出达成目的后喜笑颜开的脸，心想，好家伙，这当个老师还要用上这样的心机了。
　　***
　　过了一段时间后，杜青碧五人找了个适合的机会，将饕餮重新还给他们的那些由兽骨做成的成品试了个遍。
　　试得计轻舟恨不得直接抓着杜青碧问，你家是不是有国家科研部的家属做高科技科研研究？！
　　柳尺素拿到的是一副嵌水晶金圈，虽然这个名字很拗口，不过用现代的名词来说是一副圆形金框眼镜，晶片是透明水晶的，看起来像是一个相当精美的装饰品。
　　不过戴上后，可以清晰看见人体内灵力流动的脉络方向，恰好可以配合青鳞鱼化器后变成的柳叶刀，更快也更精准地给患者进行疗伤，或是手起刀落地干掉对方。
　　虽然计轻舟提出的后面那个发展倾向时，就暂时被柳尺素白着脸给否决了。
　　苏合拿到的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指环，银白色最简单模样，尺寸恰好可以套在左手的食指上。
　　取下来后注入定量的灵力，戒指可以短暂形成一个空间隧道，她细长的乌木簪可以直接穿过那道圆环的空间，以类似空间跳跃的方式，在敌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直接来到对方的后脑勺处，让对方感受一下什么叫作死得悄无声息。
　　而计轻舟拿到的东西，让他乐呵了很长时间。
　　那是个体积不大也不小，正好能当个饰品挂在他的腰间的小葫芦。
　　其作用更是简单粗暴，但是非常有用。
　　当死亡的异兽骸骨被吸进去，这个小葫芦能自己进行再加工，加工出来的成品就是品质上而言，比当时他自己临时琢磨出来的“霹雳弹”威力还要大得多的一种灵力弹药，计轻舟干脆叫它是超级无敌霹雳弹。
　　不过被苏合驳回，觉得实在太土。
　　就干脆被大家投票取名叫雷霆弹。
　　林深山那边拿到的是最大件的贴身盔甲，最主要的材料应该就是那副蛇王的骨架。
　　混沌梦中的这位工匠手艺简直可以称之为神通广大，此人锻造的手法看着很是粗犷，但固若金汤的蛇骨在工匠高温火焰和千百次锤炼中融化再凝固，最终成型凝固成林深山手上的这幅模样。
　　它还保持着蛇最本质的一些特点，烟熏火燎的黑色与皑皑蛇骨的白色，共同组成这种带着简单却精致的魅力。
　　将菱形的骸骨贴到自己的后颈处，它就会像某种重新活过来的动物，咔咔咔咔重新伸展出苍白之中带着些许灰黑的骨架，化作一副简单但是很非常坚固的白骨盔甲覆盖住他的身体各处要害。
　　看得其他人不停啧啧称奇，觉得老林这个盔甲实在是太帅了。
　　而杜青碧拿到的是一颗石头模样的心脏。
　　它不是人们在日常中常常会见到的美化后的红色爱心，而是一颗相当仿真的微缩心脏，只不过它没有血色，也不会跳动。
　　饕餮表示，这石头心脏是由那群工匠里最厉害的一个人，用了多年来搜集到的很多珍贵材料打造出来的。
　　当时它追在那人身后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时候，对方也只是不耐烦地推开它的脸，日复一日地和千万年之前一样守着他的火堆和铁炉，只给它留下一句。
　　“这是最珍贵的东西，有什么用……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现在饕餮把那石头心脏咕噜噜地推到杜青碧的面前，然后说道：
　　“他特意叮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剩下的，只说时候到了，剩下你就都知道了。”
　　杜青碧看看这好像工艺品一样的石头心脏，看见它象牙白的躯壳上，同样烙印着烟熏火燎的黑色印记，猜测这应该是和林深山那件白骨的盔甲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
　　她把这颗不会跳动的心脏放好。
　　饕餮也不藏私，告诉他们，其实还有其他没有用完的材料，不过那些东西拿到学生宿舍里放着也不是很安全，于是还先暂存在混沌的梦境中。
　　东西很好，爱来自五人小队。
　　请饕餮帮忙转告他们的谢意之后，四人抓住杜青碧，就把她压到无人之地就开始逼问，饕餮和这位能如此高效锻造异兽骸骨的工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青碧被摇得头昏眼花，但是面对这个问题，她给出老实回答只有——
　　“听我的，多睡觉，然后说不定就能在梦里遇到这种好事。”
　　***
　　大概又过了不久，几人再度接到戴安娜教官的通知，来到训练室门口集合。
　　前不久想来的时候，都被告知里面正在重新翻修，现在突然听见能再次使用训练室，他们五个精神都是一振。
　　戴安娜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前不久负责训练室整修的墨先生也来了。”
　　杜青碧心里咯噔一下。
　　主要是因为饕餮说，混沌梦境里有位工匠对这训练室的构造非常感兴趣，加上吞海鲸的骨架是非常好的神魂载体，所以有一段时间这里的确被混沌的梦境包裹吞没，然后进行了改造。
　　改造后的训练室不仅可以自由切换地图，还能虚构出曾经上古时期的战场用于模拟战斗，后来杜青碧在梦里还听嫦娥他们说，灵力强度再高一些的话，他们这些残魂其实也可以在那间训练室里短暂现身。
　　怀着忐忑的心情，杜青碧就听见教官忽然开口对他们说道：
　　“虽然我没看出训练室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不过墨先生……”
　　她微妙的停顿，加上微妙的表情，让几个人都有些疑惑和不安。
　　“总之，他最近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最后戴安娜总结道：“太亢奋了。”
　　“不过他的确是个好人，你们小心不要被他吓到。”
　　五人把目光转到门后。
　　门缓缓被打开。
　　率先传出来的就是一阵仿佛来到朝圣巡礼终点的信徒，正高声赞美自己眼前的奇迹。
　　“我去——卧槽——！”
　　“这改造的阵法！这细微的差距！这古朴但是灵活运用的灵力流痕迹！”
　　“这是什么！这难道就是燧人氏古法锻造吗！”
　　“我的相机呢！我的相机呢！我相机内存怎么已经满了？！”
　　“梦梦！帮我去拿一下相机内存吧！”
　　那个像是已经在训练室里呆了几天几夜的人，推了一下身边把整张脸都快埋进训练室地板上的粉色小猪。
　　后者哼哼唧唧坚决不愿意起来。
　　“这、这难道是混沌尊者到访过的梦境痕迹？！”
　　“我要睡觉，我现在就要睡着！说不定还能赶上尊者的步伐！”
　　对方不客气地给它泼凉水。
　　“你和我一样兴奋得几天没睡了，我估计你想赶也赶不上了。”
　　粉色小猪：“闭嘴！”
　　杜青碧几人：“……”
　　他们下意识看向戴安娜教官。
　　后者也看着他们，然后无奈地回答：
　　“从几天前就是这样了，似乎是……杜青碧你的改造很成功。”
　　杜青碧尴尬地笑笑：“不，这也不是我的功劳，这是……”
　　“呃，我的意思是，梦里什么都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00:00:00~2023-12-2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腿毛它姐、三明吾爱 10瓶；桃子2003 5瓶；风雪夜归 3瓶；一打五 2瓶；呃呃呃呃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80 一更
　　◎奇人怪事◎
　　看见几个年轻人都僵在门口没有进去, 戴安娜率先敲了敲其实已经敞开的门，提示里面的两位，现在有人来访。
　　训练室里的一人一兽像听到开饭的小动物一样忽地抬起头来, 然后直奔门边。
　　“来了啊！来来来来——欢迎回来！”
　　看上去打扮随意到有些邋遢的年轻人，被戴安娜教官称为“墨先生”，全名是墨何。
　　看见他们五人的时候, 立马热情地欢迎他们。
　　“请进请进。”他一把抓住走在最前面的杜青碧的手, 上下摇晃了两下之后, 眼睛发亮地盯着她：“你们几位就是改造训练室的科学家们是吗？”
　　对方这个语气太殷勤了, 连杜青碧在内的几个人齐齐感觉自己后背冒出一层的鸡皮疙瘩。
　　杜青碧抖了抖，然后强行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
　　在来的路上, 他们几个就已经商量着统一好解释的说辞。
　　“其实不是我们进行了实际改造。”杜青碧掏出一张看似平平无奇，折叠成四方形豆腐块的A4纸递过去, “我们只是看到了这个，才猜测训练室经过了改良。”
　　墨何将手里纸打开, 他的契约异兽[梦貘]已经快把鼻子埋在纸上。
　　“有混沌的气息！混沌尊者的气息！”
　　它的鼻子对其他东西的气息可能没有那么灵敏, 唯独对传说中已经消亡上千年的异兽混沌的蛛丝马迹，以及部分人的神魂格外敏感。
　　他们低头看向那张纸，纸上只写着四个上古时期才会存在和使用的甲骨文字。
　　墨何因为专业与工作需要，对甲骨文很熟悉，几乎不用多查阅资料，就能认出这四个字来——
　　“好、好、努、力。”
　　他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为什么写这个？
　　然后他忽地感觉这四个字就像一击重锤一样猛地砸向自己的神魂。
　　轰的一声，墨何感觉自己像从九天云霄跳下汪洋大海, 狂风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天水倒转, 让他有片刻的时间分不清自己的灵魂是在上浮还是下坠；吞海鲸的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托住他轻飘飘的魂魄往更遥远的地方飞去。
　　脚下蓝色的大地战火纷飞, 部落与部落前锋最英勇的战士们呼喊着自己的异兽搭档，冲进敌人之中厮杀。
　　越过连天烽火，不周山已断，天盘倾斜，洪水破天而降，一位面容美丽，身姿矫健的女人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的搭档，腾蛇展开羽翼化作耀眼的五色石头，与它的御主一起飞上苍穹，堵住那破损的天幕。
　　他和梦貘冲进磅礴的天河水中，再继续向前，他就只能看到茫茫无边的灰色。
　　天地，亦或者这里根本就没有天地，墨何感觉自己或许只是沉睡了一秒，又或许已经清醒了上万年的时间，直到光撕裂这无边无际的混沌。
　　第一束光将这里分为两半，清气上浮成天，浊气下沉成地，古老的巨人力竭倒下的时候，化作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
　　“墨何！墨何！！！”
　　“墨先生！！！”
　　墨何猛地睁开眼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我刚才——”
　　他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着，思绪像是凝结成石块一样记刻下刚才惊鸿一瞥时看见的诸多过去。
　　那不是神话传说，而是古老历史。
　　喘息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应该是昏过去了，但回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恍惚间才发现也不过经过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而他仿佛已经在那场虚幻中淌过千万年的时光。
　　它的搭档梦貘死死咬住他的衣角，“这是仓颉的字！我们之前看到的是真的！混沌尊者果然还活在这世上，许久之前的那些残魂肯定也活在它的梦里！”
　　墨何又看向那张字条，然后语气急促地对杜青碧他们说道：“这样东西很重要……！也会给华国今后御兽界带来极大的变化，可以将这样东西暂时交给……”
　　他说这话时候，感觉有一种抢人家小辈宝贝的心虚感。
　　这样东西的重要性太大，有了这个就能追踪到混沌的踪迹，这是所有古籍中都鲜少有资料提到的异兽，它到底身处何方谁也不清楚，但如果它存在于世，那曾经很多只被认为是神话传说的人物可能也都是存在的，近现代时期被西方强行掠走的那些御兽断层的资源，或许能够以一种更古老更本源的方式补充回来。
　　这对整个华国御兽世界的影响都不可估量！
　　杜青碧和身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她作为总代表发言。
　　“没事，墨先生，如果国家需要的话，你直接拿走就好。”
　　“这样东西，本来就是掉落在训练室地上的。”
　　明明是她为了应付现在这个情况，特意让饕餮和苍龙去混沌的梦里，请里面那些老老老老到不知道多少辈的前辈们写的，不过对于那些每天闲得无聊的残魂们来说，也是个难得解闷的乐趣，自然愿意帮忙。
　　看到墨何兴高采烈之余，又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当国宝一样收起来的模样，杜青碧想起自己在梦里见到那位史官大笔一挥，应着她“您随手写点什么，我带回去做个证明”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一抽。
　　那时候对方正忙着让混沌尝试在梦境中模拟出所谓臭豆腐的味道，要不是她提醒及时，可能这带出来的纸条上就是沾着辣椒酱味道的字。
　　“回头我多给你们去争取资源！”
　　墨何双眼发光地做出保证。
　　“我还是很擅长这件事的！”
　　杜青碧这次主动握住墨何的手，两人都嘿嘿笑着在那里握手，看得其他人后背莫名发凉。
　　或许有时候还是请老祖宗他们多写点什么，感觉能让后辈们乐呵好长一段时间。
　　况且还能让他们找个理由和借口，假装是游荡在世界不知道哪处角落里的混沌突发奇想，过来帮忙改造的。
　　剩下的不管他们再问什么，五人一律都搬出一问三不知的表情和态度，表示他们只是某天起床后再来用训练室就发现里面一夜之间就变了，至于摄像头，在具有神通的异兽面前，往往都和摆设没什么区别。
　　***
　　时间是在每天艰苦加量加难的训练中不断度过的。
　　从最初相对简单单调的体能训练，到后来更精进的搏斗技巧，再到自由度更高、难度也更大的野外小组对抗式的对战训练。
　　所有学生们的生活围绕教官给他们安排的训练、个人的自主训练，还有食堂等地方转。
　　食堂做饭的阿姨们看着这群每天实际苦得不行，但没有一个真的喊苦的年轻人们，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做饭做得更卖力，更好吃了。
　　时不时去后厨逛一圈偷嘴的饕餮也露出笑意，伙食真好啊，不枉它经常去附近巡逻，拍飞了最起码不下数十个的非法御兽师。
　　这饭，它自认为自己也不算白吃了。
　　等到时间从冬日纷飞的打雪仗攻防战、没有回家但是喜气洋洋的食堂师生包饺子活动，到枝头新柳抽芽泛起绿意后的初夏，他们这群九十九届的学生们终于要迎来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的第一学期测试。
　　这个测试被前辈们戏称为“小毕业测试”。
　　因为各大学校的御兽专业非常特殊，在校培训的时间只有一年，然后所有人就需要按照第一学期测试的结果奔赴不同的地方，跟着那里的前辈进行为期三年的实战练习。
　　教官们对每个班的训练都非常一视同仁，转班不转班，今年这一届的学生们反而不是很在意。
　　所以之前难度不小的期中测试，和这比起来，简直只能被称之为小打小闹。
　　今年暑假的“小毕业”后，聚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考虑自己的未来。
　　是去山海界的前线直面兽潮，还是作为各大城市的天干地支小队成员，去剿灭那些活跃的非法御兽师，亦或者是其他什么相关的岗位。
　　但哪怕是作为实习生，从走出校门的那一刻起，也一样会有生命危险。
　　无论是数量庞大的兽潮，还是那些违法犯罪的非法御兽师，不会因为你还是个刚刚踏出校门的学生就心慈手软，他们只会觉得今天手气不错，竟然还碰上了一个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猎物。
　　下午三点教官们负责的训练结束后，九十九届的全员学生们难得没有直奔训练室去看今天的中奖幸运儿名单。
　　将近百来号人齐刷刷聚集在操场上，讨论着不久以后的将来，以及近在咫尺的第一学期测试。
　　“今年也不知道是什么考试形式。”
　　“之前说是要请外国那些什么执事来，后来我打电话听我爸的口风，像是说外交那边告吹了；但要我说吹了就吹了，谁还稀罕他们不成？就商场那次，我觉得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我要想去跟强者切磋，还能问问杜姐林哥他们有没有空，再说还有墨先生那个自动木偶一号，嘎嘎好用……听说又有新型号出来了？”
　　“人家叫机封一号……现在最新最强的型号都是机封五号了，但是那个除了杜姐他们，恐怕没人打得过，我可不想今天晚上去医务室的时候，被温医生的那只鹦鹉唠叨半天……它以后不会化心成什么超级唠叨的异兽吧？！”
　　“笑死了，人家不就对着你唱了半天的歌吗？”
　　“把你的糗事串烧成即兴演唱歌曲，还唱遍整个学校，你高兴？”
　　“呃，那还是算了吧，要我说咱们还是试着挑战一下三号就顶天了，直接去挑战五号，估计咱们可能都来不及在小毕业考试那天醒的。”
　　“的确是。”
　　“说起来，除了小毕业测试之外，听说还有很多大人物要来学校里开表彰大会？”
　　“是啊，不过那个最起码也要等考试结束以后了，毕竟第一学期结束以后去哪里，除了看成绩以外，也是要看学生的个人意愿的。”
　　“哦……！那我猜到了，这不妥妥是来拐人的吗！”
　　毕竟这一届学生总体质量都非常优秀，尤其是特别优秀的那几个，恐怕早就有人盯上，只想着一毕业就拐进自己队里去。


第81章 81 二更
　　◎心绪◎
　　杜青碧此时正准备揪住木头人偶的颈脖往地下摔, 但对方显然已经在上次战斗中因为这招吃亏过，所以它就像滑头的人工智能敏锐地对这招展开反击，只见脖子里的弹簧猛地一弹, 木偶硬是以普通人类和异兽都无法做到的头身分离方式躲过杜青碧这招。
　　与此同时，她的五指落在木头表面上的时候，就感觉油滑得有些不正常。
　　指尖用力, 但是灵力穿不透, 灵力种子还未来得及种进木偶防御里, 这看上去有些迟钝的木头人身体就忽地矮下一个阶。
　　这一年来, 梦里梦外挨打挨到经验的杜青碧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一记重拳。
　　立马翻身防御, 不过下一秒正面一个出拳，还是被直接轰到了墙上。
　　杜青碧咳嗽了两声, 挥开眼前因为幻象扬起的尘埃。
　　刚才那一击直接将她从训练室这头打到了训练室那头，在幻境里, 她更是接连撞破了三栋写字楼, 两栋居民楼，最后摔在一户人家小卖部的车棚上才停下。
　　看着因为那一击彻底耗完所有能源的机封五号，杜青碧心想，墨先生这倔脾气又上来了，之前四号因为被她发现四肢不够灵活，躲猫猫似地给拆了以后，最近加班加点做出来的五号已经进化成四肢可以自由伸缩的版本了。
　　亲自来训练室看机封五号暴揍杜青碧的墨何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他动笔在纸上记录了点数据, 然后感慨：“熬夜还是有功效的嘛。”
　　苏合在旁边看了眼他那比初次见面还要夸张的黑眼圈。
　　“墨先生，你不觉得你这生活规律很有可能会导致自己猝死吗？”
　　她说话向来很少委婉提醒。
　　据她所知, 这人专门把自己的办公室和维修室就放在这间训练室的旁边, 学生们被教官喊走拉练的时候, 他就在这琢磨被改造过的训练室阵法，晚上没人的时候似乎也直接抱着被子，和他的搭档异兽梦貘就睡在这里。
　　加上现在这个训练室已经对能力更强的一部分学生开放，有一回一个晚上睡不着，摸黑想来挑战一下这特殊训练室的学生进来，看见黑漆漆的训练室里四只闪着粉色光芒的眼睛在看他时，吓得他魂飞魄散，说是里面一定是有鬼。
　　哪怕后来澄清了事实是，墨何和梦貘想在里面感受一下混沌残留的气息，也没办法阻止愈演愈烈的流言变成了，中央九大最里面那间新训练室里有曾经枉死的御兽师鬼魂，十二点以后过去，要是打不过它，你也会被留下成为新的鬼魂。
　　杜青碧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训练的动作微妙停顿了一下，差点没被机封四号直接按到地上摩擦。
　　墨何：“还好，我反正是短时间睡眠者。”
　　睡两三个小时抵得上人家七八个小时的睡眠质量，黑眼圈重不代表他生理上觉得困倦。
　　“对了，小毕业测试的时间定下来了，估计就是一周后。”
　　墨何自己毕业也没多久，所以提起这个重要的测试时，语气显得很是熟稔。
　　“我们当时是小组大逃杀，就在你们之前去拉练的两座山头上，哎哟跑死我这个辅助系的了……”
　　不过看他们这一届的辅助系满山头跑估计都不嫌累，毕竟四位教官对体能训练尤为看重，督促他们打好的基础也很扎实，是非常合格负责的教学态度。
　　“今年听说也是小组对抗赛，但是还不知道要怎么搞。”
　　墨何的信息还是比较有可信度的，小组对抗的话，最主要的当然是找队友。
　　但对于杜青碧来说，队友是谁反而不用操心。
　　她操心的是这次小毕业考试之后，大家未来的打算。
　　之前她也尝试着探探戴安娜教官关于那件事的口风，不过遗憾的是，暂时还没个定论，毕竟那种大事不是一次营救就能决定下来的。
　　对此，她是有耐心，但不是很安心。
　　深夜盯着上铺苏合躺着的深色床板，杜青碧心想，可能再过不久，躺在自己上铺的就不是这个说话不饶人，但有时也是嘴硬心软的人；也不是那个和自己互相称之为舍友的，和生人说话还会脸红的柳尺素，以及总是要和苏合呛声的孟烟了。
　　屋里的电子钟无声地跳过四个0，然后杜青碧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发现是她对床的柳尺素抱着被子，穿着睡衣就下了床，在没有出声惊扰任何人的前提下，她一个人躺在地上仰头看窗外朦胧的月光。
　　然后是她上铺的孟烟，像是也睡不着的样子，起身坐在床上看了看在地上不做声的柳尺素，干脆也下床挤到她旁边，用很小声到不会吵醒熟睡之人的声音说道：
　　“睡不着？”
　　柳尺素嗯了一声，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小声问道：“孟烟，你小毕业后想去哪里？首都医院？”
　　虽然苏合总是说孟烟不思进取，实际上她的医术水准应该算得上是在柳尺素、温忆声后面排第三的，在去年商场那件事中也多亏了她帮忙处理水蛭和伤员，这才避免了有重伤患者被金环水蛭吸食血液过量，导致失血死亡的情况出现；而相较于强攻系的御兽师来说，他们这些难得一见的治愈系御兽师是不用特意上前线的，哪怕前线也很缺人。
　　孟烟说道：“无所谓，我去哪里都可以。”
　　柳尺素：“你之前还说……”
　　“可不是，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我还想着你那时傻乎乎说要去前线，真是脑子短路来着。”孟烟说道：“但是快过一年了，尤其是在商场那件事结束以后，我有的时候做梦总是会梦见，如果那天我没跟你一起去的话，可能我来不及救那些人……那些普通人，那些武/警，还有我们的那些同学。”
　　她说：“我要是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回去的话，以后在新闻上看到什么不幸遇难消息，估计这心病能折磨我到一百来岁到死为止。”
　　御兽师都活得挺长寿的，不是死在前线或是战斗中的话，绝大部分都能像王老那样活很长时间，也难怪有一些起了歪心思的富豪权贵想要通过这条路径，实现长命百岁的愿望，以至于有些和走火入魔一样，尝试搭上国外教廷的线。
　　孟烟第一次尝试这样躺在地上看月光，之前她还觉得当时她们三个像发神经大半夜躺在这里，现在才发现这个角度的月亮原来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漂亮。
　　她微微侧过头问柳尺素，“小柳，你呢？还打算继续和杜姐他们一起？”
　　“但是小毕业后，能分到一个队的机会不大，而且……说实在的，他们的实力可能不是我们治愈系的御兽师能跟上的。”
　　隐身趴在外面阳台上打盹的饕餮，微微睁开海蓝色的竖瞳看向屋内。
　　孟烟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难得把事情讲得这么清楚，这本来一向是苏合的风格，而不是她的。
　　“其实我觉得咱们也不算庸才……算个人才吧。”孟烟翻了个身，侧过来认真看她，“可是杜姐他们是天才，天才和我们这些人才是不一样的，我们拼了命地跑，也跑不过他们的。”
　　她和杜青碧、苏合这些人当舍友当了一年的时间，对此深有感触。
　　当他们还在说体能训练好难的时候，杜青碧已经会和教官说，第二天她想主动试试负重加量的训练；当其他人在说，训练室里的机封一号配合复杂地形，简直可以称为难缠boss的时候，苏合已经能完成单人暗处击杀机封三号。
　　这是天赋上的差距，或许不是仅仅靠经验就能弥补的，更何况他们那四个人没有哪一个是惰怠训练的人。
　　今后，他们一定有大把荣誉加身，可同样也会有无数亮于明面，和藏于暗处的危险主动或被动地找上门来，她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位舍友，或者说更是朋友的小姑娘会被卷入其中，然后受伤甚至是死亡。
　　柳尺素把头埋进自己的被子里，隔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她。
　　直到孟烟又去抬头看月亮，才听到她不是非常清晰的回答。
　　“我还是想去。”
　　想和他们一起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也想和他们一起面对危险，更想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所以从一年前开始，她才会不断加强自己的基础训练，不管多苦多累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她担心的是，自己是不是会成为一个团队的短板，是不是会拉整体的后腿。
　　她有时会想，如果事发突然，她一个人死去或许没什么，可是连累她的搭档与其他人受伤死亡，那她大概魂到地下都是不可能安息的。
　　饕餮的眼皮微微抬起，又落下了。
　　凡人真是有趣啊，和它们相比短暂的人生中思考了这么多的问题，又有如此之多的心绪。
　　它曾经总是无法理解，那些异兽为什么还能在自己的搭档死后，再坚持那么久，现在的它或许明白了一些。
　　因为那些老家伙们在年轻的时候，从它们御主的身上学到的第一件事是，责任。
　　并且在他们死后，仍旧心甘情愿地接过了这个重担，继续默默守望着这个脆弱又坚强的世界。
　　一时间，孟烟没有说话。
　　杜青碧也没有说话。
　　宿舍里好像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杜青碧听见自己上铺发出了微不可闻的翻身声。
　　柳尺素听见了饕餮在她耳边的呼唤——
　　柳尺素，你和你的搭档，要试试登龙门吗？
　　可宿舍里静悄悄的一片，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人人都是倾诉者，但或许只有月光听见了今晚每个人复杂思量的心绪。


第82章 82 一更
　　◎测试的难度上限◎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针对他们了？”
　　郑大强看着眼前第一学期末测试的计划书, 再看看放在旁边的数字牌，忍不住一边摸自己的下巴，一边看动作优雅整理资料的戴安娜和低头休息喝茶的陈始两人。
　　和他们相处多了, 就感觉两人都像是狐狸，反而是和他有时一起摆出一副茫然神情的方尽，丝毫不像有个狐狸异兽做搭档的样子。
　　戴安娜微笑着说道：“怎么会, 倒不如说, 就是因为想要支持那群孩子的梦想, 所以才专门设计了这样的局面。”
　　陈始捧着茶杯点头。
　　方尽忍不住嘟囔：“但是, 我个人觉得这五个面对的难度拔得太高了点，他们还只是大一小毕业, 去当实习生的。”
　　戴安娜微微垂眸，看向资料上的五个年轻人。
　　“如果他们想要走上大半年前和我说的道路, 那今后面对的危险只会远比我们这次设置给他们难得多；连这种程度都克服不了的话，元帅他们估计也不会考虑之前那个提议的。”
　　陈始放下茶杯, 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他们的实力已经完全可以胜任, 只是唯有我们……”
　　他的目光看见领着人敲门进来的墨何，又另外临时加上一句。
　　“和墨先生知道他们的实力，当然是不够的。”
　　杜青碧在甲班，严格意义上戴安娜才是他们的负责教官，不过这一届班级和班级之间的区分不大，每个教官对每个班级的感情都很深。
　　他像感慨一样说道：“天才，当然是需要横空出世的, 就像几年前的某人一样。”
　　跟在墨何身后进来的几人笑嘻嘻地和当时他们的负责教官陈始打招呼。
　　“陈教官好！”
　　“陈教官几年不见，是一点没老哇。”
　　“陈教官, 我们是不是变得酷一点了？嘿嘿。”
　　“陈教官怎么想起来把我们喊回来当帮手了？或者是准备让我们当最终boss？”
　　“我们是什么魔王吗……但其实我回来, 就是很想再吃一次食堂……食堂！我要去吃食堂！”
　　陈始露出笑意, 久违一人给了一个拥抱，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始使唤他们做事。
　　“数字牌收好啊，明天要用的重要道具，对了还有面具和防护服，明天记得都带上，不到最后关头不可以摘了，摘了我就向元帅告状。”
　　“有没有搞错啊教官！你怎么还向元帅告状的啊！”
　　“当年向王老告状，现在向元帅告状！还越级越这么多的吗？！”
　　陈始：“那可不是因为现在王老震不住你们几个兔崽子了。”
　　“行了，去去去，你们去食堂吧，也别浪费你们难得的休假时间。”
　　目送他们五个出去，方尽感慨：“那杜青碧他们几个还真是要面对考核最高上限的难度了。”
　　郑大强：“放/屁，我看这都已经破上限了，这一次要是真成了，他们敢不兑现之前答应的，老/子这就冲到总部去讨个说法。”
　　戴安娜笑道：“风元帅不是那种看见却假装看不见的人。”
　　陈始：“其实我们对那帮孩子有点信心就行了，我感觉到时候，恐怕被吓一跳不太可能会是我们。”
　　***
　　测试的当天是个好天气，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中央九大第九十九届的学生们已经被教官用几辆大巴带到一座废弃的大型工厂附近。
　　看看集中在工厂门前的学生们，然后戴安娜往前走一步，在开始介绍马上开始的考核规则之前，她说道：
　　“今天的第一学期期末考核结果有多重要，或许已经不需要我再进行重复。”
　　“不需要紧张，你们只要和往常一样做好准备就好。”
　　她的语气和以往一样温和，安慰了不少学生紧张的心情。
　　“这次考核的规则很简单。”
　　“在进入这所除了相关人员以外，没有其他人的废弃工厂之前，你们每个人都会获得一个电子数字牌、一副面具和一套防护服。”
　　她扬起左右两只手上不同的东西。
　　先是左手那如同运动手表的道具。
　　“每个人的初始数字牌都是不同的，初始数字越高说明这个人在平时里展现的实力越强。”她展示了一下牌上的数字，分别有20、30和50的分数档位，随后她拿起两个数字牌互相接触了一下，其中一个号码牌被她推到，“失去战斗能力的人持有的数字牌是红色的，分数由击杀者获取。”
　　在她的演示下，20分的数字被累积加上50分，变成了70分。
　　“但是——”
　　她拿着的数字牌又互相碰了一下。
　　“你们可以赠送分数给没有被淘汰的他人。”
　　两个数字牌的分数重新变成了均分后的35。
　　“测试时间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三点结束，范围就在你们身后的废弃工厂内，离开黄线标注的范围就算考核失败。”
　　“到下午三点，以每个人手上的数字牌分数为最终测试的结果排名。”
　　然后戴安娜扬起右手的面具和防护服。
　　这面具看起来颇像经典防毒面具的款式，而防护服也是能完全掩盖穿戴者身形的那种。
　　“面具带上后，是无法发声的，和防护服一样，在考核过程中一旦自己拿下，就会被判定失败。”
　　也就是说全员带上面具和防护服后，基本上只能通过身高和手上的数字牌大致猜测谁是谁。
　　此时104名学生已经全部戴上了面具和防护服，就着这紧张的氛围，颇有一种电影里战前动员的感觉。
　　最后戴安娜说道：
　　“这次测试，我们还专门请来了几位毕业生一起加入战局，他们的打扮和你们一样，不过‘被击杀’后的得分会很高。”
　　“不过他们的目标和你们不太一样。”
　　“你们的目标是排名，但是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她竖起一根手指，微笑。
　　“就是把你们全部‘杀光’。”
　　“如果全员被淘汰。”
　　“恭喜你们，就要留级到第一百届，和学弟学妹们一起再参加毕业考试，同时这个光荣事迹还会被写进校史，以后在每一次新生入学都会被拿出来当反面教材宣传。”
　　看嘴型，似乎是学生要当场哀嚎起来了，不过因为戴上了面具，此时压根发不出任何声音。
　　戴安娜笑笑，看了眼已经快到考试开始的时间。
　　最后她对学生们说道：
　　“注意你们数字牌上的积分和时间，准备开始考试吧。”
　　“祝你们，武运昌隆。”
　　***
　　所有学生集中在校门口的时候，几乎已经分成了平时习惯一起行动的小组，有不少人都是抱着“在里面走散了，压根就分不出谁是谁”的想法，在外面就先抱团。
　　面具和防护服虽然把每个人最显著的外貌特征掩盖下去了，但是行动和战斗上没有丝毫的不便。
　　杜青碧立在废弃工厂的门口，就和身边四人打了个手势。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
　　其手势的含义是进门速度要快，第一波收割之后就撤。
　　从教官宣布的规则来看，注定这场考试是大逃杀的模式，看似是小组团队赛，实际上还是个人赛，考生想要排名往前，不仅需要拿到高额的分数，还必须确保自己能活到最后。
　　而不出意外，分数越高的人，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说可以互相转让分数，但同时规则没有禁止团队中不可以互相攻击，如果背后下黑手，同样可以拿到不低的分数。
　　最后加上教官说的，几位混入其中，会收割其他学生分数的毕业生，也是一个不小的变数。
　　他们初始分数就不低，不赶快潜入工厂，很容易就会被大部队先统一针对。
　　杜青碧几人的视线一碰上，就互相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他们这一年在一起行动的时间很长，长到大部分战略意图不需要言语传达，都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电子时钟的投影一到八点，伴随着一阵特殊刺耳的响声，废弃工厂的大门缓缓在所有学生眼前打开。
　　想到刚才那个方法的不在少数，速度比拼之下，最快一个进门是一道修长的身影。
　　这人快得像是一道风，率先冲进工厂大门前方最大的一处空地上，随后双脚稳稳站住，腰部一扭，手腕翻转一抹，一弯巨型长柄镰刀出现在他的手上，反过来往身后挥出。
　　黑色的气浪放大成月牙形，猝不及防之下先倒下一批实力最弱的。
　　剩下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有自保的手段，一部分瞬间腾空而起，以各种飞行手段避开气浪，还有些脚下一沉，直接潜入土中往工厂内部潜行，还有的人干脆不避，尤其是五行属土的御兽师，他们的灵力盔甲厚到惊人，这点气浪不算什么威胁。
　　虽然看不清面具里是谁，不过看个人标志性异兽化器的武器也能猜出来。
　　在大部分人提防着杜青碧、林深山他们几人时，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钻了这么一个空子，一口气在开局就收割了不少分数。
　　陈舫身边的几人下意识看看他这个做领头羊的。
　　那小子现在分数不低，将他拿下，均分到他们团队的每个人也有不少。
　　但是陈舫环视周围一圈，隐晦地朝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人摇头，然后手背往后一勾，意思是先撤退。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出于之前的团队合作经验，几人没有质疑，而是选择和陈舫一样先行撤到相对隐蔽安全的地方。
　　工厂门边已经开始了第一波战斗，拿着长柄镰刀的少年人左右看看，没见到密切关注的杜青碧几人，猜测他们应该是已经往工厂内部进发，毕竟按照常理而言，他们要是留在这里，绝对立马会成为众人的首选攻击目标。
　　在他们几人中最擅长突袭的是苏大美人，不过她的武器似乎是需要配合什么曲调来进攻的，现在面具戴在脸上，她没办法发声，等于被削弱一大半的攻击力。
　　少年信心满满，只等干掉门口一波，就开始游击战，等到下午三点一到，他只要不死，排名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
　　但是他忽然看见原本准备从面前强攻进入的一批学生诡异地停下自己的动作，随后他们就像被压到的麦浪一样纷纷倒下。
　　他：？啊——？！
　　“——！”
　　有什么从暗处袭来，但他的动作尚且来不及跟上搭档的提醒，甚至跟不上毛骨悚然的直觉，下一秒眉心就感觉重重一痛。
　　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原本藏身的黄雀开始对着前方自满得意捕到蝉的螳螂张开了嘴。
　　苏合手上的数字暴涨，她手一挥，让悄无声息的乌木簪回到自己的手上。
　　她拍拍这小子的脸，然后无声地开口——
　　谁告诉你，我的攻击必须是要声音的。
　　她之前看似绚烂华丽的大场面，是为了给悄无声息之间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制造掩护。


第83章 83 二更
　　◎毕业生们◎
　　——天生的杀手。
　　——她小队其他人呢？
　　——没见到。
　　——可能已经进工厂了。
　　——把她一个人放门口？
　　——说明很有自信。
　　——哪个？
　　——全部。
　　——嚯……同意。
　　监控室里的人打着哑谜。
　　他们同样没有用语言交流, 不过更加心有灵犀。
　　在电子屏幕面前操作一番的某人啪啪啪连拍三下手掌，刚才盯着门口情况的青年回过头来看着他的队员们，无声地提醒：
　　——小心他们。
　　其他人点头, 虽然看不见队长现在的表情，但是他们猜他肯定已经咧嘴笑起来了。
　　这家伙最喜欢找有潜力的新人切磋切磋，倒不是为了打压人家, 纯粹是很喜欢看到对方能成长起来的样子, 如果不是当时化心的意外, 他可能毕业就选择申请留在学校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很快, 废弃工厂的监控室里就再无人影，仿佛从来没有人光顾这个地方一般。
　　而远在中央九大的会议室里, 陈始正将所有今日来此的领导们安排在最大的那间会议室里观看这次测试的直播。
　　王归动作依旧矫健，背着手三步并两步上楼的时候, 一点也不看出来他今年已经是一百出头的高龄。
　　和几个穿上黑色制服，规规矩矩戴着金银铜勋章的小辈打过招呼, 他就准备抬脚迈进这几十年如一日熟悉的简陋会议室里找人。
　　不过还没进去, 宋平就急匆匆拿着小盒子来拦他。
　　“老师！”他尽可能压低音量，提醒对方：“你的勋章没带！”
　　今天除了看这一届学生的第一学期测试以外，还有接下来的颁奖授勋仪式，所以每个人都穿着正装，佩戴自己的获得勋章来此。
　　不过王归每次都觉得这些玩意儿带着硌人，所以能不带就不想带。
　　见对方眼皮一耷，说着“我王某人人老喽, 耳背，听不清你在说什么”的时候, 宋平气不打一处来。
　　您老人家如果真是人老耳背的话, 上一周被人家澡堂子抱怨说年纪太大, 拒绝他一个人进去泡澡的时候，怎么头一偏就听见了，还一定要打投诉举报电话，说这家店涉及黑恶势力，虽然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不过这件事就足以看出他一点也不像人老耳背的样子。
　　王归冷哼了一声，还是把金银铜三种材质的勋章戴好，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另外从一个看起来就很贵重的单独小木盒中拿出了一枚石雕的勋章，然后戴在自己心脏位置处的衣服上。
　　不管是否对他一把年纪还占着这种重要位置有意见的人，在看到那枚石雕勋章的时候，自觉或是不自觉地都移开了目光，顺带闭上了自己议论的嘴。
　　华国御兽徽章珍贵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铜、银、金、石，其中石雕勋章尤为特殊和珍贵，那种天然的五色石头，传闻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五色石边角所制，它的强度和硬度甚至能挡住A+级御兽师的全力一击。
　　目前，在整个华国只有两人拥有这石雕勋章，而其中一个就站在这里。
　　王归扯了扯这件黑色的制服，没像其他人一样规整地把衣扣全部扣上。
　　比起这件笔挺的黑色制服，他还是比较喜欢平时穿的那件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白色唐装。
　　毕竟他从以前开始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就被人叫做过“土匪”过。
　　重新抬脚迈进这会议室里，还没来得及找个位置坐下，王归就听见有人用不小的声音喊道：
　　“哟，来了。”
　　以防对方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王归二话不说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对方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像落满霜雪一样的白，不过看起直播的时候还精神奕奕充满了求知欲，时不时拉着自己旁边那位面容硬朗的中年男子问这是什么。
　　此时看见王归坐下，他抽空抬头打量了一下他，然后不客气地说道：
　　“你就算老了，这不还是一脸匪气？干嘛非要浪费钱买个白色唐装？嘿，年轻时候我们说你，你就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坐在他们身后一排的高级军官们不自在地动了动，如果不是位置已经提前确定好，他们现在就很想远离这可能即将成为“战场”的核心地带。
　　王归表情果然沉下来。
　　人年纪一大，脸上的皱纹沟壑就会变得尤其明显，而放在部分人身上的时候，这种明显又变成了横生的煞气，加上王归还穿着这身肃杀的黑色制服，更像是随时会掏/枪/崩了人家脑瓜子的黑/手/党/教父。
　　可是生气也没办法，坐在他旁边说这话的是风大元帅。
　　他比他年长二十岁，是从末代王朝活到现在的开国将领，现在哪怕已经退休多年，影响依旧深远。
　　“我就和你说，没事早早退休算了，和我一起养养花钓钓鱼，生活岂不快哉？”
　　王归也不装斯文人了，他当年反正也没认过几个大字，干脆暴露了当年混乱年代从军的说法方式。
　　“放/屁！你还养花呢，你那门前花圃里种的全是韭菜！”
　　“韭菜怎么了？韭菜还能吃呢，多好；再说我又不只是种韭菜，我还种了青菜、辣椒，晚上再烫点小酒喝喝，不是美死了？”
　　其他人假装自己是木头人，实际上把耳朵竖得笔直，继续听他们两个老顽童斗嘴。
　　说了会儿，王归顿了顿，又问道：“但是你这身子骨还能继续上？”
　　风有望回道：“我又没有好为人师的乐趣，但是这一批的学生中如果有不错的，我就考虑纳入第四队了。”
　　王归皱起眉，“这可不是儿戏！”
　　“王老，没有人把这一切当儿戏。”
　　气质沉稳的中年男性说话，不过此时没有称他为王上将。
　　王归瞅瞅他，“小林，你真舍得把你自己小儿子放进去？要是真去了，很有可能会死人的。”
　　刚才说话的是林深山的父亲林长城，他顿了顿，说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因为元帅刚才提到的那件事还不是一个命令，只是一个即将在今天测试后向所有年轻御兽师们发出的一个号召。
　　眼见气氛似乎逐渐冷下来，坐在林长城旁边的女性笑笑，将话题扯向参加考试的学生们：
　　“说起来，这次凯歌他们被戴安娜直接请过去当外援了。”
　　王归看看自己左手边空下来的位置。
　　“我就说这小子和其他人不是一周前就回平京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影子。”
　　他看向屏幕，“那这一届的学生可得受苦了，考核想拿高分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长相亲和，颇有些幼教气质的女性温和说道：“我看说不定今年拿高分的不少，您知道这一届学生中有多少实力已经到化器期了？”
　　王归：“按照往年的数据来看，能有六成就谢天谢地了。”
　　闻言，风有望先哈哈笑起来。
　　“我就说他太保守估计了！”
　　他伸出已经已经干枯如树皮的十根手指。
　　“猜猜。”他对王归说道。
　　“十……不……全部都到化器期了？！”当年跟在风有望身边经历过大小无数的战役，此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清楚知道以这人的脾气根本就不会拿这事骗他，但听到这样的比例时，他也忍不住吃惊起来，“这一届的教官本事这么高？！”
　　“也不仅仅是教官有本事。”那位女性说道：“王老推荐的那个学生也是有本事得，我看了一些报告，如果没有她，或许这一届的学生成长得还没有那么快。”
　　这几个月里分身乏术的王归闻言抬头看向屏幕。
　　“她……”
　　他原本想说这孩子好归好，可是契约的异兽叫人放心不下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暂时止住话头。
　　“的确是个有本事做领头羊的。”
　　他最后如此说道。
　　风有望说道：“莫愁，你是准备考虑收几个辅助系进朱雀队？”
　　这位叫做莫愁的女性是镇守山海界的朱雀队副队，队长本人因为巡逻防备无法亲自到场，于是由她这个做副队长的回平京跑一趟。
　　莫愁回道：“也不一定是辅助或者治愈系，强攻系我们也缺……刚才那个叫苏合的学生就很不错，速度快、动作准；陈舫也不错，审时度势得很快，在前线面对兽潮的时候，当机立断很重要。”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屏幕上已经能看见季凯歌几人从监控室出发，分散开来的时候自然而然混进了其他学生的队伍里。
　　他们几个人体格看起来都比较大众，在学生们分散的情况下，很难从外表分辨出区别。
　　尤其是擅长暗杀类型的队员动手时，快得像是一道风，甚至能做到在一个拐弯过后，其他队伍里某个体型相似的人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替代了。
　　“该不会真打算让他们留级一年？”王归问道。
　　说实在的，他完全不觉得季凯歌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这一届学生的实力的确有惊喜，但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对手可是比天干地支小队，实力还要再高一截的白虎小队，他们全队五人的实力都已经突破了化心A级，队长季凯歌和其搭档[白虎]的实力，更是达到A+，他再积攒几年的经验，王归觉得他本人和季凯歌单对单的胜率估计就是四六分了。
　　风有望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在校生和毕业生，脑海里有一瞬想起了很久前他还是小孩子，跟在年长的父兄身后玩所谓的“战场游戏”，他们兄弟几人分成两派，互相在芦苇丛中游击作战。
　　父亲或许认为他们只是一群连石块都扔不准的小屁孩，但没想到反而被他们用一招诱敌深入，反抄围剿打赢了。
　　那天晚上的奖励是父亲笑哈哈地难得煮了一只炖鸡，也是他印象里最好吃的一次炖鸡。
　　他对自己旁边这个小辈说道：“小八，要不要赌一次？”
　　“赌什么？”
　　王归老大不小，但语气不爽，他叫“归”，但总有人把它和“龟”联系起来，说着说着就喊他“王八”了。
　　他们两不在镜头前的时候，都和老顽童差不多。
　　风有望嘿嘿一笑：“我赌这一局是新生们赢到最后。”
　　王归眼里闪过诧异，“我赢了怎么办？”
　　“我请你吃炖鸡。”
　　“……谁要吃……行吧，炖鸡就炖鸡，多加点葱花。”
　　“那你输了，就在回头的仪式上同意第四队成立那事。”
　　王归心里暗骂一声他是老狐狸，他就猜到是这件事。
　　其实第四队的成立他不反感，不过身居高位，有些事情他们原本不想管，现在要是当众表明了，就意味着以后第四队要找“门”的时候，玄武队也要和白虎、朱雀一样积极配合。
　　王归想了想，“行吧，但是如果找到‘门’了，我也要去看看。”
　　风有望心想，那当然是你自己回头找第四队的队长说这事。
　　不过，他表面上还嗯嗯嗯个不停。


第84章 84 一更
　　◎你猜我有没有猜到？◎
　　虽然带着面具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但是教官们显然没有考虑到，有部分人能够以另一种道具传递自己的想法。
　　杜青碧调整了一下自己耳骨上的传音工具，然后问道：
　　“找到人了吗？”
　　计轻舟的声音清晰传来：“有两个混进陈舫他们的队伍里了, 一个在我舍友李梨的队伍里，另外两个暂时没找到踪迹。”
　　苏合：“总共104个考生，工厂这么大, 藏几个不是什么难事。”
　　林深山：“找哪个下手？”
　　在进工厂之前, 杜青碧就让柳尺素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了隐蔽的标志信号, 利用这个方式他们可以迅速用排除法找到那只毕业生小队。
　　现在看来, 比起之前在门口收割一波的苏合得分，实际上目前场上得分最高的就是那只毕业生小队。
　　他们的目标也是那只小队。
　　与其东奔西走地搜集分数, 不如坐等那只小队收集得差不多后再去收割他们一波。
　　不过，这个计划的成功与否, 是建立在，他们能否做到隐晦地成功替换掉那只毕业生小队其他成员的基础上。
　　那只小队的五人配合十分密切, 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看出端倪。
　　而在他们中间最擅长幻化的是柳尺素。
　　计轻舟：“小柳儿, 怎么样？有信心能做到吗？”
　　柳尺素开始觉得手心冒汗，她之前有和青鳞鱼商讨过这个方案是否具有可行性，而对方的回答是——
　　有，不过能力的上限决定了幻象的逼真程度；它的神通不像方瑗的梦中蝶，专攻幻觉幻象这一块，所以有的时候无法营造出那么逼真的感觉。
　　听到这话，杜青碧摸摸自己的下巴。
　　“不是精准制造幻觉也没关系, 我有一招。”
　　***
　　他感觉有些心神不宁的。
　　几度回头，频频看向自己后方。
　　队伍最后的人也疑惑地看向自己空无一人的身后, 然后给他打了个手势, 意思是, 他没有在后面发现其他人。
　　其他人也停下脚步，看向他们有些反常的领头队长。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四人，隔着面具和防护服，他只能从轮廓和站位上大概区分出谁是谁。
　　这一路上，他们配合默契，收割了不少分数，不过至今还没有碰到毕业生他们。
　　抬头看向高空的时钟的投影，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距离测试结束只剩下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他们绝对开始行动起来了；而他们这一队的分数不低，恐怕会成为攻击的目标。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基本上已经把工厂的各部分区域都看了一遍，如果要选择一个易守难攻的地点，那果然就是……
　　跟着他们队里擅长侦察的队员指示，抬头看去。
　　这里是他们之前伏击过两个队伍的露天污水处理厂，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巨大的机器设备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无数钢铁和深坑组成的迷宫。
　　以一个人带头，他们几人小心谨慎地往里面走去。
　　废弃的管道里还能隐约看见一些肮脏的污垢，残留在巨大到能直接把人一口吞进的入口。
　　往管道里多看了几眼，有一种和刚才一样的毛骨悚然从背后爬到他的头上。
　　有点奇怪，但哪里奇怪？
　　“咔哒——”
　　在所有人特意放缓脚步而显得寂静的环境中，有一颗生锈的螺丝钉忽地从高处掉落。
　　他立马警觉起来，打出一个注意周围的手势时，一抹寒光就已经突到他的脸上。
　　那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弯月刀，不属于他认识的队员中持有的任意一个武器。
　　攻击来自身后！
　　但他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反手将自己的武器唤出来，抵住从自己后腰杀到的第二把武器。
　　如果他在几秒前选择抽身避开第一道攻击，那么第二道攻击就会变成堵死他所有撤退后路死角的必杀一击。
　　弯月刀擦着他的灵力盔甲，留下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伪装成普通学生的白虎队队员齐小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据她所知，这一队的队长陈舫与契约异兽五行属土，灵力防御怎么会这么具有进攻性？
　　但常年在前线与兽潮作战的经验，让她迅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反过来陷入了其他人的圈套。
　　——这人不是陈舫！
　　齐小萌立马回头看向自己的队友。
　　“呲啦——”
　　按理说已经废弃很长时间的排水管道，突然释放出大量的水蒸气，热浪夹杂着一些带有异味的雾气迅速将周围笼上一层明显的白雾，白雾之中朦朦胧胧似乎出现了一对碧绿的竖瞳，瞳孔之中莲花盛开，万千世界仿佛被压缩成走马灯，又迅速像卷起来的电影胶卷那里迅速被展开，化作重叠着复眼的巨虫、纠缠的蛇类，最后对她说道——
　　“我来收你的命了。”
　　齐小萌被吓得脸色苍白，她对强大的敌人无所畏惧，可对于神鬼那些东西相当恐惧，从小到大到现在还有看到恐怖片就会直接晕厥的毛病。
　　她反手一抹刀面，灵力附着表面，挥刀之时便破云开雾！
　　一秒的时间，雾气硬是被她的灵力破开。
　　可是也仅仅是这一秒的时间，她面前已经是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她看到的和所做的只是幻梦一场。
　　齐小萌压下自己的慌张，谨慎地看向四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她自认为自己不像他们队长季凯歌和副队任霈那样聪明，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去找他们汇合。
　　她没有把武器收起来，而是在心中低声默念询问：“刚才是幻象吗？”
　　她的搭档回道：“不，只是那个人的速度很快，将他们都带走了，或许回头找人帮忙会更好。”
　　她的灵力属性是火，白虎队里另一个人不在这里辅助她的时候，光靠她的蛮力，想要在这错综复杂的污水处理区里找人估计会闹出很大的动静。
　　齐小萌有些烦恼地挠挠头，还是决定按照自家异兽的话，先去找队长解决这个大麻烦。
　　而在齐小萌转头离开的时候，被囚/禁在不远处管道后面水泡里的洛生已经快把眼睛都瞪出来了。
　　怎么回事？！齐小萌有的时候做事，的确是凭着第一直觉去做，不过身边有熟悉信任的人或异兽劝她，她不可能这么冲动就选择直接回去，最起码也应该再仔细搜寻一下这片区域才对。
　　柳尺素看看已经走远的人，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医人有的时候不仅仅是干预扭转他人的身体状况，他们同样可以通过话语或者文字进行干涉心灵。
　　她刚才给那个人暗中施下了“暗示”，不过暗示是否有效果，是需要看对方的心智是否坚韧，面对的关联话题是否能够诱发心灵暗示的存在。
　　越是坚贞不屈的人，心灵上的空隙就越少。
　　好在他们跟在这两人身后观察的时间够久，所以清楚知道那个女生是个很怕装神弄鬼的人，抓住这点破绽，放大她心中的恐惧，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柳尺素做到了断开她和异兽之间的连接。
　　哪怕只有一秒的时间，但她成功利用了这个机会，扭曲异兽的后半段建议，让它说的“等人来”变成了“回去找人”，然后再配合着她心中的恐惧，这才让对方回头主动离开。
　　这样细微的字词差距很小，回头复盘追究的时候，很多时候甚至会以为只是自己一时的口误，导致了当时做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不过，她这项技能用的还不是很熟练，所以不清楚能不能成功。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外面还有动静的时候，柳尺素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她感觉到背后的视线，隔着防护服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抱歉抱歉，结束后会放你下来的。
　　她转过身来，用行动表示自己刚才动作的确因为紧张，拿着路边捡到的铁锹还多往他头上敲了几下。
　　“你也是辅助系？这手劲还挺大的。”
　　寂静中忽然响起的声音，把柳尺素吓得一哆嗦。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说话的竟然是自己身后的一只[蛮蛮]。
　　规则的确是说带着面具不能说话，可是就像他们打手势，或者用专门的兽骨道具一样，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要比困难多，现在用自己的异兽帮忙传音也是一种可行的方式，只不过之前几次都是见面就开打，让人很容易就忘掉还有这个方法而已。
　　柳尺素犹豫了一下，还是唤来自己的搭档[青鳞鱼]。
　　青鳞鱼的体型看起来要比蛮蛮大很多倍，可同为辅助系的异兽，它还是本能畏惧着这个实力境界比它高的“敌人”。
　　“小柳儿说……她只是负责把你关起来而已。”青鳞鱼摆摆尾巴，把头从柳尺素的背后探出来说道。
　　“不过你们这下黑手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该不会以前是道上的吧？！”
　　即便对方是前来参与救援的毕业生，但也是前辈的身份，柳尺素的回答还显得有些毕恭毕敬的。
　　“不不不不不是的。”她头都快摇出残影来了，“只是下手快准狠了点。”
　　洛生看看她，感觉几分钟前那感觉，简直和被土匪绑架一样。
　　不过……
　　“你觉得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和你唠嗑吗？”
　　洛生借着自家搭档的口突然问道。
　　白虎队员之间的默契不是靠吹的，他们从在学校开始就是一个团体，历经几年的前线实战，经验要比学生们丰富得多，刚才他说那么多的时候，就是在借蛮蛮的力量给队员们传递信号，现在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反包围了这片地带。
　　青鳞鱼不敢和他对视，可柳尺素难得没有转移视线。
　　洛生顿了顿，他脑子不差，从对方现在的表情，已经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现在哪怕还隔着面具，似乎也能看出他几乎快要具现化的震惊。
　　“你们打算各个击破？！”连蛮蛮也叫出声来，“我们队长可是很强的！”
　　虽然杜青碧一直没有自称过是他们团队的队长，可柳尺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
　　我们队长也很强，还不一定是谁打得过谁。
　　与此同时，两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已经在废弃的机床车间相遇。
　　在九大会议室见到这一幕的其他人纷纷低语。
　　“亏杜青碧他们能想出来先直接毁了监控室的配电系统，再出来行动，要不然就很容易被里面的房星辰掌握行踪。”
　　“要我说，在监控室门口的杜青碧和那个叫计轻舟的小伙子声东击西这一招做的不错……那叫计轻舟的，居然还留下来假装自己是白虎队一名队员……柳尺素只是一个辅助系的御兽师，但是制造出来的囚笼却很坚固……”
　　“但是被他们副队任霈发现了，现在任霈与季凯歌汇合，找到单独往回走的齐小萌，三个人也足以碾压他们这群小年轻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人提前先碰上季凯歌了，那胜算不可能高，哪怕他是林上校的儿子，以前是被认为最接近能化心白虎的人……但也太莽撞了。”
　　“战场上这就是在逞个人英雄主义的能了！想要做英雄，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十一点！


第85章 85 二更
　　◎狭路相逢◎
　　季凯歌看着对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人。
　　他和林深山已经有快接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 现在再看他的时候，就感觉他和以前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时候季凯歌的异兽还被戏称是东北胖橘，和现在的同伴们毕业后分散四处, 直到有一天他为了救一个孩子跌入黑渊，他的搭档紧跟一起跃下，随后在诸多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取得白虎的兽名, 一举变成了当时年轻小辈里横空出世的黑马天才。
　　只不过, 这样就让林深山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
　　自从上一任白虎死后, 华国白虎之位已经空悬大几十年,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契约异兽是[吊睛白额虎]的林深山出现，几乎是所有人都把资源向他倾斜, 希望他能早日突破化心期，取得白虎兽名镇守三门之一的白虎门。
　　可是资源倾斜后, 反而是以前从未有人特意注意过的季凯歌先行一步取得白虎兽名。
　　所谓犹如一山不容二虎，唯有一个才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到顶峰。
　　如果继续让林深山走白虎化心的路子, 必定会造成有朝一日两人的对决。
　　不过, 林深山的才能并不差，上面当然不想放弃两个好苗子，明里暗里劝他放弃白虎，另寻其他化心兽名做突破准备。
　　可是将心比心，这么多年来努力的目标，此时一朝就被人告知，已经有人代替你先一步走到了终点, 是个人大概都会觉得茫然无措，心底或许还有些怨怼。
　　季凯歌看着他。
　　作为副队的任霈原本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不过这群年轻人足够聪明。
　　他们能够用长得一样的防护服和面具骗过这一届的学生们, 那学生们其实也能用这个办法骗过他们的眼睛。
　　季凯歌和任霈琢磨了一下他们的战术, 猜出就是为了诱蛇出洞才把他们队伍里两个笨蛋钓在距离这里最远最高的起重机上。
　　按照任霈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自己大意轻敌，就让他们挂在上面给学弟学妹们看看，正好他们自己反省一下”，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该去救还是去救了。
　　按照这间工厂的占地面积，和考试结束的剩余时间来看，等任霈带着其他人赶回来的时候，考核应该就结束了。
　　某种意义上，也是任霈觉得这场战斗，仅凭他自己就能解决。
　　白虎懒洋洋地睁开眼，它的皮毛看起来就像裹住了天上洁白的云，又乘着无形的风来到这世间。
　　从外形上看是人们印象里经典的古画上记录的模样。
　　而林深山的契约异兽吊睛白额虎，在没有化心之前，其实就长得很像白虎，只不过从毛色上来看，吊睛白额虎的皮毛颜色不是纯白，而是米白色。
　　也难免在季凯歌横空出世之前，大部分人都觉得最有可能继承白虎之名的会是林深山这个年轻的小辈。
　　先攻的是林深山！
　　吊睛白额虎咆哮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平时的那种软糯。
　　它化作一道飓风，下一秒虎爪已经往季凯歌的头上呼去。
　　这一巴掌的冲击力足以把一个成年男性坚硬的头骨，像即将腐烂的西瓜一样全部拍碎。
　　白虎脚下不动，自有神通。
　　它张开嘴深吸一口气的时候，仿佛巨型的抽气机在他们身后打开了开关。
　　吊睛白额虎直接被整个拽向身后，坚硬的虎爪在钢铁的地面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林深山抬手，吊睛白额虎瞬间消散为光点，然后化作一把剑身有七处镂空的金属重剑。
　　剑身镂空呈现七星光点模样，此刻已经亮起了三处，第四处的镂空也在隐约闪烁着光芒。
　　成为权限比天干地支小队更高一层的第三队队长季凯歌，在这两年里也了解了一些关于林深山早早化器，但又被以贺博士为首的科学院工作者们封印实力的报告。
　　只是时间往前走的时候，七层封印已经被打开三层，剩下的可能不过多久也会被他自行解开。
　　也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华国或者应该说世界范围内的御兽界又会有什么动荡。
　　白虎化作云，化作风，回到季凯歌手上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把经典的汉剑，轻薄窄长且剑锋更尖锐的长剑像落满霜雪的白，挥舞出去的时候寒霜如同吹散的雾气，迅速把周遭一切老旧的设备上都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白霜。
　　虽然脚下滑得像在滑雪场，不过对于御兽师来说，在冰面上行动不是什么难事，两人的动作甚至比最专业的冰上运动员还要自如。
　　重剑与汉剑的每一次交锋，都像巨大的金属重重砸上冰雪的固体，但在季凯歌的剑下，每一片柔和的雪花此时都是最锋利的暗器。
　　林深山将重剑横在自己面前，拦下大部分飞溅出来的冰雪。
　　霎时间，连相当坚固的防护服都直接被割裂出几个小口，身后庞大的废弃机床，更是被直接切成小块，夹杂在扑面而来的风雪里向他的落脚点砸来。
　　重剑剑身上的第四道光点像是跳动的心脏提供给他继续战斗的能力，但没有化心的实力和已经化心的实力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就逾越的！
　　林深山没有察觉到自己藏在面具中的眼眸已经因为高度的紧张和专注，紧缩成和搭档一样橙黄色的竖瞳。
　　身体的每一处都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这流动告诉他，对手的下一击即将到来，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不，不是没有做好准备，而是本能告诉他，来不及再做防御的准备！
　　对手的汉剑将会从他被迫打开的中路门户，劈向他的前胸，最后以不超过一分钟的速度拿下这场战斗的胜利。
　　铿锵——
　　赶上了！
　　但不是林深山赶上了防御，而是另一个个头比他稍矮，穿着防护服的人挡在他和季凯歌中间。
　　她带着黑色指虎的双手，是以令人震惊的空手接白刃的方式硬生生拦住了那凝结着寒霜的汉剑。
　　白霜不断覆盖她的双手的表面，又迅速被盎然的绿意破坏。
　　季凯歌抽身往后倒退几步。
　　对方拥有木属性的灵力，但强到接下他这样的一击，还能不受伤，估计也是突破了化心期的御兽师。
　　本来他听说这一届的后辈竟然全都在学校的时候就化器成功，已经很吃惊了，不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化心期的惊喜。
　　杜青碧朝林深山做了手势。
　　意思是她来打头阵。
　　季凯歌默默看着林深山竟然点头同意的时候，还有些讶异。
　　在他和平京相关的印象里，总是觉得林深山虽然不怎么乐意废话，实际上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如果他不是对某人心悦诚服的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乖乖让出主攻的位置。
　　他提起自己的汉剑，心中对突然闯进对局的第三人实力评价再往上调一个等级。
　　双方沉默片刻。
　　这次杜青碧脚下一踩，冰雪飞溅之间，拳头已经到了季凯歌鼻子前。
　　当——
　　灵力盔甲的厚实程度甚至连种子都埋不下去！
　　她甚至因为反震力倒退了一步，双臂下意识往后仰去。
　　这是一个中门大开的危险反应。
　　汉剑紧咬追上，直刺她的胸膛，但是没能得逞！
　　苍龙缠住长剑，让他无法顺利收起进攻前扑的姿势，天蓝色的竖瞳里倒影出敌人的身影，然后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往他颈脖处咬去。
　　而在他的背后，林深山携着重剑，以两面夹击的形式要将他留在这里。
　　短短十几秒的交锋，已经让诸多在会议室里看直播的领导们都不自觉攥紧手，或是背后泛起一层白毛冷汗。
　　“这两人还真是配合默契……”
　　其中一名天干地支小队的队长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猛地看向坐在前面的林上将。
　　“林上将……”他低声说道：“您也知道近来平京也缺人啊！日常的巡逻工作都做不完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见他暂时还没什么反应，于是搓搓手嘿嘿一笑。
　　“您考虑让深山来我们队里吗？”
　　“平京福利待遇都不错，还能经常回家呢。”
　　原本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高级军官，反应过来他心里的打算。
　　好啊，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各队的预算是和绞杀异兽的数量挂钩的。
　　这几年城市里小型的黑渊出现得越发频繁，面对收获可能增多的时候，更要面对的是激增的死亡受伤率。
　　能找到一个好苗子加入自己的队伍，那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还有也许能够降低死伤率。
　　于是他也赶紧说道：
　　“林上将，平京虽然大，但可是有三个小队负责这里。”
　　毕竟是首都。
　　“您不考虑一下卫城吗？”
　　卫城紧邻首都平京，往来的高铁只要半个小时不到就能到达。
　　“卫城的发展空间大啊……我看也有很多小姑娘觉得平京的空气质量不如卫城好，我觉得两个人都应该来我们队。”
　　“你别私自给人家小姑娘私自就下定论。”
　　“那你这么带劲地给深山说要去平京？”
　　“拜托你们卫城的小队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去了人家小姑娘肯定都感觉不自在！”
　　“你看看这屏幕上拳拳到肉的肉搏，人家是会感觉不自在的人？”
　　“咳。”
　　身为朱雀副队的莫愁咳嗽了一声，暂时压住身后两人的争执。
　　就在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卫城那位仰起头，毕竟他们队隶属朱雀队。
　　就在他觉得莫副队要给他说情的时候，只听她清清嗓子说道：
　　“我看他们五个都不错，都来我们朱雀队吧。”
　　王归：“不行。”
　　“如果要全都进一个队，那不如进我们玄武队。”
　　风有望恼火：“搞什么，你们和我抢人？”


第86章 86 一更
　　◎交手◎
　　季凯歌以一敌二, 竟然还能完全不落下风。
　　他后脑勺上简直像长了眼睛，不管重剑如何横劈竖刺，他都能做到以最小的幅度避开那极其危险的进攻。
　　手上武器已经被杜青碧缠住, 他二话不说，果断选择松手。
　　汉剑嗡鸣一声，重新恢复成白虎。
　　虎爪抓挠在龙鳞上, 又留下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
　　杜青碧不打算放过这好不容易近身的机会。
　　她像灵敏的猴, 也像柔软的蛇, 还带着狐狸的狡黠和试探。
　　双方此刻手上都没有武器, 凭的是□□的强悍和对近身格斗的技巧。
　　杜青碧双手缠住对方的肩膀，锁住他上半身的反抗能力, 抬起膝盖往其腹部踹去。
　　大多数生物柔软的腹部都是天生的要害之一，攻击这些地方, 往往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这些定律放在御兽师身上的时候, 往往就还要再打上一个不确定的问号。
　　踹是踹了, 然而无法击穿对方的灵力盔甲！
　　季凯歌右腿绊住她的一条腿，将对方倒个头，接着拉住她的腿，像抡起棍子一样把她往地上砸去。
　　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在此刻豁地融化一部分，但这不只是浮于表面地融化，更是将下面一层金属板也融化了！
　　漆黑的地面仿佛一头巨大的异兽在这里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季凯歌的目的也很简单, 他就是要把对方直接“种”进地下去。
　　让对方动弹不得，某种意义上一样可以达成把他们淘汰出局的目的。
　　杜青碧立马反过来, 双手反揪住季凯歌防护服的衣领, 要把两人的位置对调一下。
　　不过季凯歌就像脚底生根一样动都不动。
　　力气不够。
　　杜青碧在战斗时的本能迅速给出反馈结果和原因。
　　可凭她的力气还有不够的时候？
　　除非……
　　她呼出一口气, 从面具的通气口里流出的气息已经化作一阵白色的雾气。
　　这里的环境已经降到零下了。
　　这些寒气在潜移默化之间降低了她的速度，拉长了反应时间。
　　——好了，你先进地里自己玩会儿，有空再来切磋。
　　杜青碧感觉自己是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这个意思。
　　不过，切磋为什么要留到下次，这次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一柄剑身宽大的重剑贴地横向拦在坑洞的上方，杜青碧双手有了一个支撑点，后腿发力，一脚往对方脸上踹。
　　对方被迫松手，她后仰倒地，顺势躺在地面上用了一招龙盘柱。
　　只见她的双腿好似螺旋机器一样旋转一圈，狠狠踢在对方的双腿上。
　　左脚踢左腿，右脚踢右腿。
　　但是她的力道还是不够！
　　对方身形稳住——
　　苍龙仰起头，发出一阵清晰的龙吟，它的身型在这个瞬间拉长了不少。
　　咔嚓咔嚓，原本覆盖住它身体表面的霜雪迅速脱落，好似自然界中的蛇类生物在成长的时候，就会蜕下的皮囊。
　　身型变大后的苍龙再甩起它的尾巴时，就能轻松做到从车间的这一边拦住白虎的同时，还能给杜青碧支持。
　　她刚才做的一切，都不是打算靠自己就将他打倒，而是为了制造一个机会，由力量更强的搭档把握这次时机。
　　季凯歌没想到攻击竟然是从后方来的。
　　他忽地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开地面，身体也就在不受控制地依照惯性往后倒去。
　　机会！
　　杜青碧鲤鱼打挺一样，从已经结冰的地面上跃起，自上而下一击凌空飞蹬，冲着季凯歌的胸膛踩去。
　　季凯歌反应迅速，双手交叉环抱护住胸前。
　　杜青碧脚尖往上一挑，这一看似气势宏大的招式，实际上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借此机会来到对方的身边，顺势锁住对手的颈脖。
　　此刻两人都是呈斜角站着，但杜青碧的角度可以利用锁喉这招确保锁住对方的力量。
　　季凯歌心想，这孩子恐怕不用兵器，也能依靠自身强大的力量，和精通掌握的格斗方式，迅速在弱肉强食的山海界站稳脚步。
　　不，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正是因为她擅长这个，所以她的武器才是最能发挥本身特长的指虎。
　　季凯歌伸手往对方的腋下部位击打。
　　杜青碧攥紧自己的手掌，用拳击打在他的小臂上阻截这次进攻，紧接着她拉开双腿之间的距离，大退两步扰乱对方身体的重心，要将他直接拉倒在地。
　　季凯歌反过来用手掌压在她的手臂上。
　　锁喉这招可以让对手因为感觉到缺氧而手脚逐渐无力，不过季凯歌的实力已经足以做到在短暂缺氧的时候，还能坚持照常行动一段时间。
　　他另一边的手肘向后击，迫使对方缠在自己颈脖上的手臂有所松动，也就是在这个露出缝隙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杜青碧眨了下眼，感觉自己刚才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断层。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的目标上一秒还在她的眼前，可现在已经出现了林深山的背后。
　　林深山侧耳听到风声的不对，当机立断往旁边一滚，险而又险地在最后关键时候避开了擦着他耳边飞过的汉剑。
　　如果对方成功脱身，杜青碧不可能不做提醒，也就是说极大可能性是她刚才没有办法提醒。
　　对方在几年前就跨过化心期这道分水岭的门槛，可从[白虎]那里获得了什么神通，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和杜青碧互相对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看向对面的季凯歌。
　　季凯歌抬头看看天台那边，然后由他的搭档白虎转告道：“只剩下五个人，应该除了你们小队以外都被淘汰了。”
　　接着他微微偏头，像是在倾听什么一样。
　　几秒后，他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已经带上了笑容。
　　“你们果然和我们想的一样啊。”
　　白虎转告：
　　“看上去是单独作战，可实际上当我们取走考核者的分数后，大家其实都是零分。”
　　“越是到最后，分数就越是集中在少部分人的身上，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考试结束。”
　　不错，按照这个逻辑的话，就只能区分出一个第一名，和其他诸多无法用数字积分进行排名的学生，这不符合第一学期末考试的筛选测试能力的原则。
　　“所以，所谓的用积分排名只是一个幌子。”
　　“你可以说这场测试是团体战，也可以说是个人战，因为教官们想要看的是，在复杂环境和人心影响作用下，学生们将会做出什么样不同的选择。”
　　“反正双方都已经猜到了，还把分数全都转移到某一个队员的身上。”
　　“这些都是林深山要说的。”
　　吊睛白额虎不情不愿地当着一个传话筒：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上了。”
　　季凯歌把手中的数字牌亮出来，和杜青碧、林深山两人一样，都是一个极为刺目的数字0。
　　白虎说道：“你们的宝压在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身上了是吗？”
　　“可是你们觉得，她能跑得过三个化心期吗？”
　　苍龙仰起头，看着他们。
　　“杜青碧让我转告你们。”
　　它虽然已经可以自如地说出人类的语言，不像最初炼化橫骨时那样磕磕绊绊，不过，它一般还是不喜欢开口。
　　“杜青碧说，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季凯歌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下一秒，他往后倒退一步。
　　一根乌木簪从废弃工厂破碎的玻璃窗中飞出，恰好钉在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藏于窗后的苏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已经收敛了气息，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哈……原来是四对一。”
　　白虎说道。
　　“不讲武德啊。”
　　苍龙小声反驳：“杜青碧说，这是正义的群殴。”
　　话音落下，季凯歌左后方的玻璃窗应声碎裂，手持铁棍的计轻舟仿佛天降神兵，往季凯歌身后砸去。
　　同时，林深山速度也快得惊人，哪怕拖着一把巨大的重剑，也在一个呼吸的瞬间逼近季凯歌。
　　前有重剑，后有铁棍，可是季凯歌不避不让，他手中汉剑的剑身上笼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往后绕过半圈的时候，就凭空筑起一道足够厚实的冰墙。
　　铁棍砸在冰墙上飞溅出的雪花反过来划伤他的防护服和面具，但计轻舟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他的眼眸紧缩成几乎是竖瞳的模样，带着异兽捕食时自然会流露出的冷酷。
　　铁棍瞬间变形，前方平滑完整的棍顶咔咔两声，伸出一把隐秘但足够锋利的弯刀。
　　弯刀凿开冰壁，季凯歌仍旧不急着直接防御，而是将手中的长剑立在地上。
　　随后灵力潮涌，他各自伸出一只手，在他们两人惊讶的视线中，徒手接住两人的武器。
　　乌木簪从刁钻的角度飞来，直逼季凯歌眉心面门。
　　季凯歌现在的确没有第三只手拦住暗中袭来的乌木簪，可他的搭档白虎与他心神相通，尾巴卷起落下的时候，先扑住那根不仔细瞧就很难发现的暗器，紧接着它咆哮着一转身，钢筋一样的尾巴狠狠抽在杜青碧的后背上，将她逼迫得往后倒退。
　　可下一秒，灵力犹如海啸一样翻涌。
　　霎时间这间废弃车间里所有的机械全数被过于强大的外力碾成了碎片，而被波及到的林深山、计轻舟两人首当其冲，直接被震飞出十几米之外。
　　三人只感觉自己胸口一阵闷痛，一口鲜血根本止不住地上涌。
　　三人倒地，防护服自动检测失去战斗能力。
　　计轻舟下意识想要把手探向自己腰间像装饰一样的葫芦里，不过他的手腕先被林深山拉住，计轻舟看向他，看见林深山动作幅度不大地朝他摇摇头。
　　他们之前就说好了，这次测验是不使用那些杀伤性的兽骨武器
　　一来，是为了防止需要麻烦解释这些东西的由来。
　　二来，或许真的是少年心性，想要看看如果不靠外力，他们到底能坚持到哪一步。
　　更何况，现在按照规则来说，他们的确是输了。
　　季凯歌现在看看唯一还站在这仿佛被飓风摧残过一遍车间里的杜青碧，然后无声地开口。
　　白虎帮忙传话。
　　“还要继续吗？现在只有你还能自由活动，你不去帮你拿着所有积分的那个同伴？”
　　苍龙回道：“杜青碧说你们别想骗过我们！你自己手上才是有着全队所有的积分，难道不是吗？！”
　　白虎看向自己的御主：“我就说你这装得不太像，人家马上就猜出了。”
　　季凯歌耸耸肩，将手腕上数字牌上的薄膜撕去，露出的是一个高到吓人的积分数量。
　　不过他们在路上算了一下人头的得分，杜青碧小队还要高上几分，然而他们竟然没有把宝压在实力最强的几人身上，导致他们一开始判断失误。
　　眼下除非是他们在三分钟之内找到那个带着所有积分的人，否则还是杜青碧他们获胜。
　　之前让副队任霈出去救人，也是想试试能不能调虎离山，不过对方显然足够聪明，将全部的主力都调过来对付他。
　　“这就变成看谁先打倒两队带着积分的‘宝藏人员’了。”
　　季凯歌摸摸自己的下巴，借白虎的嘴说道：
　　“其实你们如果在这里打游击战，或许更适合？”
　　杜青碧的眼神发亮。
　　苍龙说道：“杜青碧问你们，那你们觉得他们不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第87章 87 二更
　　◎第二条龙◎
　　还能有什么原因？
　　宁可放弃最终确定排名的积分, 宁可放弃战术上而言更加保险稳妥的迂回战术。
　　这四个年轻人极力也要过来交手的原因，其实太好猜了，只是会让不少“成年人”怀疑他们的脑回路, 或者目的是否别有用心。
　　就和他们五个还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一样。
　　任何一次能够和高手切磋的机会，都是一次学习的过程。
　　他人的战斗技巧，他人和异兽配合方式, 他人对灵力的使用细节。
　　无一不是可以学习的珍贵素材。
　　所以他也从不吝啬和年轻人的切磋, 尽可能地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提供一些帮助, 这就会让他很开心。
　　白虎副队任霈已经就他难得休假, 没事就去找天干地支小队里其他正式或预备成员切磋这件事，下达了“不准没事就去骚/扰人家”的最后通牒, 毕竟以他这个等级的实力，每次去切磋都会给人家一种“怎么又来随机抽人实战考试？！”的惶恐感。
　　往下不行, 往上就更没意思了。
　　以前王老还会偶尔陪他练两手，可自打他一成为白虎队长后, 每一次都会拒绝他的切磋请求。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听到戴安娜教官的建议时, 第一时间就问其他队员要不要也来参加。
　　季凯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这样优秀的小年轻了，干脆邀请他们全都来白虎队吧！
　　你说一个队的成员最少四个，最多八个？他们队里已经有五个了？
　　那我们成立一个白虎一队和白虎二队不就好了吗？
　　他真是一个机智的小天才！
　　白虎看了自己御主一眼，觉得他这心思还真是单纯。
　　再看看对面那个应当是女孩子的学生，觉得她恐怕也是难得一见的赤子之心。
　　但是不管是什么情况，只要是战斗，它还是要提醒一句。
　　“不要轻敌。”
　　对方很强, 虽然经验不足，但的的确确已经跨过化心的门槛。
　　现在暂时不知道对方取得的兽名是什么, 获得的又是什么样的神通, 但这些毫无疑问会成为接下来战斗中的变数。
　　季凯歌点头, 随后右手虚握，白虎咆哮一声化作一道闪烁着寒意的流光回到他的手中。
　　这次是他先攻！
　　比剑光更快的是扑面而来的寒气。
　　这阵寒气远比之前笼罩住机器的更加寒冷，哪怕杜青碧已经顶上一层厚厚的灵力盔甲，这股寒气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就接下来的行动速度变得迟缓下来。
　　收拢起笑意的季凯歌看起来没有刚才闲谈时流露出的几分如邻家哥哥的亲切，哪怕穿着看起来还有些不伦不类的防护服和面具，可他执剑时的动作和姿态颇有一种古时冷面侠客的感觉。
　　大概就剑冷，但是心更冷。
　　黑色的指虎和银色的汉剑撞在一起。
　　身体有些麻木，不过不是不能应敌。
　　自我估计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加上刚才看到的时间，距离三点结束的时间不到三分钟。
　　柳尺素和她说，她一定会努力撑到最后，她选择相信她，那么在这个时候就要做到自己也答应她的。
　　那就是，和其他人把毕业生中实力最强的那个直到最后也留在这里。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但是能近距离看看强者的战斗方式，还不用担心性命的问题，杜青碧觉得这简直是她赚。
　　铛铛铛铛铛——
　　像是什么打击类乐器的声响，每一次季凯歌的长剑落下去的时候，杜青碧都能精准找到攻击的薄弱点，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长剑最锋利的一面击打到一边去。
　　剑气将杜青碧脚边两侧的地面割得满是剑痕，杜青碧本人却像是身处平静的台风眼里，毫发无伤地挥出自己的下一拳。
　　明明还是一个在校生，可是已经拥有化心的实力。
　　问题是她取得是山海经上的哪一个兽名？
　　季凯歌手腕一转，剑光如花一样绽放。
　　对手能精准看出灵力流动的薄弱点，并通过改变关键点的灵力流，不着痕迹地改变攻击的方向，以此避免或是减小对手灵力造成的伤害和破坏。
　　可那只能是面对小规模的进攻。
　　有句话说得好，叫“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攻击规模变大，她恐怕不可能拦得下那么多。
　　现在看上去他只有一把武器，可实际上在迈入化心期后，他就能利用冰雪塑造出更多的飞剑，并用这些长剑甚至可以在他的心意下自由组成剑阵御敌。
　　蹭蹭蹭几下，地面上霜雪飞起，被灵力重塑成飞剑的模样，再被牵引着飞到半空中。
　　杜青碧目光灼灼，全身心投入这场战斗之中。
　　左拳拦住第一只飞剑，右拳拦住第二只。
　　面对第三只的进攻，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努力是拧身在空中绕过一个弧度，以肩胛骨受伤见血的方式，躲开原本必定让她陷入昏迷的攻击。
　　但她面前还有两把剑。
　　——来！
　　她此刻无法用言语发声，但眼里闪着愈战愈勇的战意。
　　第四把冰雪的长剑，被她揪住手上两把长剑时腾空而起，又死死踩在了脚下。
　　冰雪坍塌，唯有一道黑色的火光还在继续向前。
　　很强的后辈。
　　季凯歌得出一个让他非常高兴的结论。
　　他手握最后一把本体长剑，凝神聚气地看向她。
　　一寸长一寸强。
　　他手里的武器注定，在近身的刹那要比她的拳头来到之际，更快地让对手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但是，季凯歌忽地感觉周围灵力一空。
　　怎么回事？
　　当疑惑浮现的时候，他战斗的本能却还在发挥着持续预警的作用。
　　按照估计的时间，对方在寒气的影响下，还有两秒才能到他面前发动攻击，可杜青碧真正到来的时候，才过了半秒不到。
　　双臂交叉，灵力防御被瞬间击穿一层，对方火力全开，一拳就是一层防御被击破，看起来简直像她在压着季凯歌暴揍一样。
　　不过只有真正身处这场战斗中的两人才能清晰知道对手的难缠和强大。
　　杜青碧刚才一举凝固并打破了这车间里的灵力流，让这里短暂陷入了灵力真空的状态中。
　　在对方忽然变慢的反应，和她忽然加速的反应差中，她往往能打出出其不意的一击来。
　　这一招让坐在会议室里的诸位将领们都惊呼起来。
　　“这孩子对灵力的控制竟然如此精妙？！但是为什么没有形成黑渊？！”
　　在场还有其他人也有相同的疑问。
　　就在众人凑在一场讨论刚才那一击的原理时，有一道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来。
　　一个穿着如同太空服的少年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来。
　　“刚才先去了一趟训练室，果然是让我大开眼界，对了……你们在说什么？”
　　不少人起身行礼，表示对他的尊重。
　　“小贺。”风有望喊他：“你看看这一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刚才的疑惑说给贺吾游听。
　　贺吾游看看屏幕，琢磨了一下，随后说道：
　　“我猜，没有形成黑渊的原因也很简单，只要那片空间里灵力没有减少就可以。”
　　“但是看季队的反应，不像是灵力没有减少啊！”有急性子的人说道。
　　贺吾游动作笨拙地摇头。
　　“不是，如果你们御兽师在现场，估计就会发现里面的灵力没有减少，只是从……”
　　他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个圆球模样。
　　“我们习惯称呼的像水一样的灵力变成了细碎的固体，因为固体不能像流水一样可以直接‘喝下去’，所以反应自然会变慢，我猜你们是亲眼看看，应该就能理解……哦，但是这种情况应该战后不到十分钟就会消失。”
　　“哦哦哦……！”
　　科学家说话果然不一样。
　　“等等那我们怎么亲眼看到这一招？”
　　会议室里又沉寂了几分钟，终于有人先坐不住了。
　　“我先去上个厕所。”
　　又过几分钟，有人站起来。
　　“我去倒杯水。”
　　再过几分钟，有人小声问：“人呢？”
　　“嘘——”
　　十分钟后，坐在第一排和贺吾游谈话的其他几人一回头，就发现会议室里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王归：“……人呢？！”
　　上厕所倒水还要手拉手一起走的吗？
　　听到里面声音的宋平，从外面探头进来。
　　“刚才几位少将、中将都说要去考试场地一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莫愁：“跑得真快啊。”
　　风有望：“要去亲眼看看这种技巧，直说不就行了，还扭扭捏捏找什么上厕所倒水的理由。”
　　宋平心想，这还不是因为说出来就绝对会被您笑话，所以他们宁可憋着。
　　***
　　季凯歌身形暴退数米，越是往车间靠近墙壁的边缘地带那里退去，他越能感知到的灵力流就逐渐趋于正常。
　　那他干脆手臂一挥，剑气亦如锋利的刀，直接在车间厂房的屋顶开了个洞，接着他直接跃上屋顶。
　　寒霜再度在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下，从他的脚边往四周蔓延，如果他想的话，将整个废弃的工厂变成冰雪的世界也不是难题。
　　不过他在战斗中从不托大，既然逃离那种奇怪的限制，他就毫不犹豫持剑往下劈去。
　　头顶的云像是被无形的风搅散，接着又在灵力的作用下缠绕在长剑的剑身之上。
　　剑气汹涌而下，竟隐隐听到汹涌的虎啸，云与风纠缠着露出白虎的模样往下一掌压下。
　　已经不堪重负的厂房框架好似积木玩具一样咯吱咯吱作响后，终于整个垮下。
　　可在废墟之间，清晰的龙吟响起，杜青碧燃烧全部的灵力后挥出的那一拳丝毫不落下风，漆黑的影子抵住白虎的虚影，巨大的灵力流甚至惊扰了远处山林间敏感的动物们。
　　还未开启灵智的动物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愣怔几秒后，撒开腿没命地远离这片区域。
　　季凯歌看见那好似黑蛇一样的幻影头顶还有突起的龙角。
　　“那是……龙？！”
　　白虎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不可思议。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每个人都有片刻的晕眩感。
　　那只汉剑抵在了她的胸口，防护服自动判别这一击直接命中心脏，所以判定死亡。
　　杜青碧倒了下去。
　　“赢了？”白虎问他。
　　季凯歌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不……也不算我们赢。”
　　下一秒，他的面具像是四分五裂一样彻底从面部脱落，按照规则，在考试结束之前拿下面具的，也是犯规，积分自动清零。
　　白虎：“但是我听见了远处也有战斗的声音，我猜小萌他们已经找到那个学生。”
　　距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还有不到十秒。
　　杜青碧仰面倒在地上，但感觉这一酣畅淋漓的一战已经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十秒，只要撑过这十秒，应该就是他们团队的胜利。
　　没了面具的季凯歌干脆坐在她旁边，然后开始和她唠嗑：
　　“找到人，估计就是我们赢了，毕竟你们那一队的小姑娘是辅助系对吧，对上强攻系基本上没什么还手之力的。”
　　苍龙靠着杜青休息的时候，开口替她说道：
　　“杜青碧说，她相信她。”
　　季凯歌：“除非她当场化心……”
　　正说着这句话，他忽地站起来，看向不久前被白虎说爆发战斗的地方。
　　灵力从苍穹之上激荡，太虚幻境被撕开一个口子，露出内里虚幻的神光，这意味着又有一只异兽迈过了化心期的门槛。
　　从那裂缝中隐约可见青色的鳞片，随后是一个和苍龙很是相似，又有些不同的异兽降临于这个世界。
　　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但它的头顶没有龙角，整体看上去更像是一条柔软细长的青色玉质长绳。
　　季凯歌看着天空中的异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第二条……龙？”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三合一万字更新w


第88章 88 三合一
　　◎现在是“导师”争取环节◎
　　龙门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清楚, 也想象不到。
　　犹豫之间，她其实有问过周围其他一些人对龙门的认识。
　　然而后者在诧异之余，只说出了这个世界众人的常识。
　　“龙门, 本来就是只存在于传说故事里的东西吧。”
　　“越过龙门，看上去是个美好的向往传说，可那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柳医生你该不会真要去找这所谓的龙门吧？那不如多看看其他更明确的兽名, 那些已经被清楚记录会遇见什么劫难的化心过程, 反而更有把握。”
　　在有关龙门的书籍记载里, 往往也是仅仅提到寥寥几笔，说它是存在于太虚幻境之中, 犹如海市蜃楼一般飘渺无踪的存在。
　　想要尝试这种俗称“登龙门”，正经名为“化龙”的仪式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不仅需要御兽师与其搭档的实力都已经到达化器顶端, 也就是最起码B+级，还需要有足够坚强的心性, 与恰到好处的运气, 才能成功开启化龙的仪式。
　　也就是说，她想要靠以往公开的纸质文献，恐怕根本就找不到可供参考的范本或经验。
　　当时饕餮正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见她单独坐宿舍里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提出一个建议。
　　“你明明知道杜青碧与小蛇那家伙，成功取得了‘龙’的兽名，直接去问他们, 不是更快更方便？”
　　柳尺素一愣，犹豫了几秒, 才轻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觉得如果我去问了, 她肯定会告诉我, 那些有关龙门的事情，可是她也一定会劝我这件事很危险，不要轻易尝试。”
　　“我、我……其实不算是一个心志很坚定的人，有的时候总是被其他人的意见推着走。”
　　就像她最初对异兽总是抱着一种恐惧，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说着这段经历，将会成为在日后给她带来如何荣光的履历，于是她在他人的话语中顺着最初不想走的道路越走越远。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的话……还是不要先去问她比较好……”
　　因为她现在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她到底只是想要继续和他们在一起，支援着他们，还是放不下御兽师这个身份，也想奋战在前线。
　　闻言，饕餮一边眯着眼睛感受最后的日光洒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
　　“是吗？”
　　“如果你觉得问杜青碧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你问我也是可以的。”
　　最后柳尺素还是没问杜青碧他们，或许按照计轻舟莫名其妙很是广阔的人脉，她也能提前做到一些了解。
　　只是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去问了，但是不幸在化龙的过程中失败，大概会造成他们一块无法轻易化解的心结。
　　所以她单独去问了饕餮。
　　那天傍晚，她和饕餮坐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看远处霞光即将落幕，圆月攀上山顶，为大地洒落清冷的光辉。
　　暖意褪去，寒冷就泛起。
　　“想要化龙的第一步是，你和你的搭档有没有决定好一起跨越难关？”
　　青鳞鱼游在她的身后，鼓起勇气和饕餮对视。
　　“当、当然！我和小柳儿约定好了，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饕餮漫不经心地在阳台瓷砖地面上磨了磨爪子，仿佛还没吃饱一样，盯着青鳞鱼看。
　　“真的吗？”
　　后者的鱼鳞都快像猫炸毛一样翻起来，它躲到自己御主背后，但还是坚持说道：
　　“我、我、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于是饕餮满意地把爪子收回来，像是刚才丝毫没做什么奇怪的动作一样。
　　“我的意思是，别到时候一个想去，一个不想去，那你们估计连龙门的影子都看不见，就先死在太虚幻境的灵力乱流里了。”
　　柳尺素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所有的化心过程都必须在太虚幻境里进行……是吗？”
　　“是啊。”饕餮说：“说到底‘化龙’只是特殊的一种‘化心’，只不过开启的条件更苛刻，想要成功的要求更高，如果失败你失去的会很多，成功了也会给你带来更丰厚的报酬。对了，仔细算起来，你是这批学生中第二个进行化心的人。”
　　听到自己竟然是第二个的时候，柳尺素很惊讶。
　　“青碧是第一个……我是……我竟然是第二个？”
　　她总觉得，这样与天才挂钩的事情，不应当这么简单就和自己挂钩才是。
　　饕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是啊，你是第二个，因为其他人还有迷惘，还有心境上的不纯，所以看不见化心的契机；而你不一样，柳尺素，你在来问我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确定了自己的目标，剩下的，无非是选择通过哪一条道路，到达你想去的终点而已。”
　　“迂回曲折一些，但更安全的路……或者一条崎岖坎坷，可足以让你先飞的路。”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暂无其他人的宿舍里没有开灯，柳尺素偏过头的时候，可以清楚看见身边那只庞大又危险异兽眼眸中的蓝色好像化作了大海，要将她彻底溺死在随波逐流的人生中。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想去。”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试试。”
　　她曾经埋怨着自己怎么就成了御兽师，可自从与青鳞鱼相开始，她明明就不再后悔过。
　　至此之后，她在朱鹭市市博物馆遇到杜青碧和林深山，主动选择留下的时候；主动选择报考中央九大的时候；主动自己增加训练的时候；主动和青鳞鱼商量化龙的时候；主动和饕餮说，要挑战化龙的时候，全部都是她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快跑不动了。
　　柳尺素已经感觉自己的体能快要到极限。
　　但是……如何达到饕餮口中，那种重要抉择的关键时刻？
　　意思是生死极限的时候吗？
　　亦或者只是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
　　但这些问题去问饕餮，对方也只会懒洋洋地给出一个“你自己想”的答案来。
　　她已经带着那几个毕业生在废弃工厂里绕了好几个大圈，感觉自己跑得连肺泡里最后一丝氧气都被压榨出来。
　　在路边被迫躺着当尸体的几位同学都已经看过好几轮了。
　　要不是她提前在这几片区域布置了幻觉，恐怕现在早就被捉住。
　　柳尺素捂着自己手腕上的数字牌，抬头看向头顶的时钟。
　　还有最后三分钟，只要杜青碧他们能拖住最强的那个人，她避免被剩下几个人抓住的话，就是他们的胜利！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往前方跑去。
　　然后有声音忽地从头顶传来。
　　“找到了。”
　　在考试场地里，按理说没有考生能说话，此时和他们同届的学生都已经被打倒，那剩下能说话的只有……
　　柳尺素立马往在预料之外的另一条分岔路口跑去，但是她没跑两步，就发现前方的道路已经被人堵住。
　　她后退一下，看向剩下分叉口，刚才说话的海雕收拢翅膀，落在那人的肩头。
　　最后她看向自己的身后，果不其然也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刚才说话的海雕又一次开口说道：
　　“你的搭档不是擅长强攻突围的，不如你主动认输，还不用遭受战斗时的皮肉之苦。”
　　要乖乖交出来吗？
　　他们三人明明没有说话，可她好像听见了他们无声的催促。
　　如果是以前的柳尺素，或许现在已经在这样的压力下，早早选择沉默地交出手上的东西，可是……
　　柳尺素用力地摇头，水雾朦胧在这片区域之中，然后她的身形逐渐消失在这雾气之中。
　　海雕模样的异兽无奈地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还是需要速战速决。”
　　“不过这孩子似乎不清楚，从滂水中化心的蛊雕双目能够看穿任何迷幻之景。”
　　[蛊雕]的御主在以一种“能不能别再犯中二病”的眼神在看它，于是它顿了顿，说道：
　　“算了，那就让我们将她淘汰出局。”
　　如果没有变故的话，这将会是一场快速且压倒性的胜利。
　　因为是三人对上一人，更何况被包围的那个还只是一个不擅长正面迎敌的辅助治愈系的御兽师。
　　柳尺素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大力从正面击中，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被直接击飞出去。
　　天旋地转之间，后背就感觉到了巨大的疼痛。
　　她似乎是直接撞到了墙上，这接近一年的训练成果，让她撑住了没有直接晕厥，可耳鸣和晕眩同时袭来，让她在恍恍惚惚间看见某人向她走来的时候，嘴里无声说着什么。
　　——不好意思啦小妹妹，但是胜利我们要拿下了。
　　那个人在说话，可在她耳旁响起是饕餮的声音。
　　——“你是想慢慢来，还是想快一点？”
　　她当然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让她快些追上天才们的步伐。
　　更何况，她已经和杜青碧约好了。
　　她答应过她，要守住的。
　　毕业生当中最强的那个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说明杜青碧他们已经成功实现了原定的计划，那成功怎么能到她这里功亏一篑？！
　　柳尺素勉强睁开眼，最后的选择是把自己的手藏在身边，好像这样就能拖延时间到最后一分钟的结束。
　　但是，来不及了……她还是太弱小了。
　　黑暗如冰冷的潮水淹没她的口鼻，让她好像重新回到无能为力，溺水窒息的痛苦里。
　　她无助地在这漆黑的海水中摆动自己的四肢，想要浮出水面。
　　可她既不往下沉，也不往上浮，她被卡在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绝望困境中。
　　饕餮的声音从幽暗的海底传来。
　　“柳尺素，你已经走到选择的岔路，告诉我，你想选择哪一条道路？”
　　海蓝色的竖瞳在窥不见尽头的海底看着她。
　　头顶似乎隐约有光亮浮现，或许那里有更轻松的解脱。
　　可是她转身往下追寻黑色的太阳。
　　她的锚点在更深处的地方，她选择了一个锚点，那就会坚持着往前追逐。
　　下方的气泡不断上涌，像是什么潜藏在深海中的巨兽笑起来的巨大动静。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每个人化心之时，所见之景都是不同的！”
　　“柳尺素，来登上龙门吧！我将会成为你的考官，亦是你的见证人！”
　　海的深处，有黑色的太阳照亮金色的门。
　　她往下、往下、不断往下，跟随着内心的锚点，越过千难万险，直到海的最深处。
　　她浮出了水面。
　　***
　　王归捧着一杯刚倒的热水，低头吹口气的时候，猜测接下来的结局。
　　“杜青碧他们几个小辈挑战季凯歌，能有这样的收获和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可是把宝都压在一个辅助系学生的身上是不是太冒险了？”
　　“而且还一定要去挑战季凯歌……出去躲着他们点，我倒是觉得胜利的可能性更大。”
　　他摇摇头，准备把茶水放凉一点再喝。
　　“风大元帅，你还是准备好炖鸡，我要两只，我们家龟很能吃，你也不是不知道。”
　　不过说了这么多，一向喜欢没事插嘴说两句的风大元帅竟然半点没插嘴，实在让他感觉有点奇怪。
　　干什么呢这是？
　　王归悄悄抬眼，往他们都在目不转睛盯着的方向看去。
　　他就不信，那群小家伙还有什么绝地翻盘的杀招？总不可能再来一个化心期吗？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他也想象不出……
　　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看到直播画面里的那一幕，王归难得感觉自己脑子像是有些不够用。
　　风有望抽了张纸巾放在老战友的面前，语气里开始不由自主带上了些嚣张，和欣赏别人被打脸时的幸灾乐祸。
　　“醒醒醒醒，你要是现在老年痴呆了，我还得接手你玄武队那些烂摊子呢。”
　　“放什么狗屁，我要是老年痴呆，不如让我先自行了断！”
　　王归回过神来，目光还和其他人一样黏在屏幕上，但手快速摸到那张纸巾擦擦自己的嘴角。
　　嘶……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因为看到第二条龙出现的那一幕太震惊，所以热水现在全泼自己手上和衣服上，还好现在那群心急的家伙都跑考试现场去了。
　　风有望无奈地摇摇头，“有些事情你强求不来的，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王归握紧自己的手，冷哼一声：“我看有些人有的时候还没做到尽人事，就已经开始希望听天命了。”
　　他抬起头看着华国自主向世界敞开国门后出现的第二条龙。
　　“风大元帅，我不信任龙。”他说着。
　　坐在他们旁边的莫愁闻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笔，然后看向目前在场人员最年长的两位。
　　大概是经历过近现代那几乎可以称之为黑暗时代的人，都对这种生物以及它背后代表的皇权有着极度的厌恶，以及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恐惧。
　　莫愁下意识看了眼门口。
　　会议室的大门是静音的，出于职业素养，宋平自几分钟他们开始这段话题之前，就已经帮他们把门贴心地重新合好。
　　现在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他们几人。
　　王归说道：“龙，很强是没有错，可是将万众所有的希望与力量都寄托在一个……或者少部分人身上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就是在造神。”
　　此时听到王归这句话，众人忍不住想，的确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似乎他们与西方那些固执想要成为神的偏执疯子们也没什么区别，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解决已经困扰了人们长达数百年的兽潮难题，和总是在各种预言与推测中若隐若现的灭世危机一样。
　　王归看着监控里的画面，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这群龙还能保持着清醒和理智，那还能勉强算得上是万事大吉，但万一他们失控，你知道我们要赔上多少人才能控制局面？”
　　他转过头看向风有望。
　　“风大元帅，你别说你忘了当年的黄龙之乱！”
　　风有望叹了口气，这个瞬间，他似乎又老了十岁。
　　腾蛇看看自己的老搭档，尾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风有望回过神来，“我没忘。”
　　他苍老的手和腾蛇的尾巴，互相扶持在一起。
　　他低声说道：“这件事谁都没忘，可是我们总是要做出改变的。”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老祖宗留下的这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如果天河真的即将倒流，我们又迟迟找不到第四扇青龙门的位置，那就必须要做好其他的准备。”
　　他看向坐在他身边年迈或是年轻的战友们。
　　“龙，可能是大幅提升战力的一个重要途径，也是可能让我们有这个能力在山海界中更往更深处探索一步的重要依靠。”
　　王归忽地站起来，面色阴沉地质问。
　　“那万一他们再度叛变，又该如何是好？！”
　　“再一次重蹈百年之前的覆辙？！”
　　风有望说道：“小八，我问你一句话。”
　　“你现在也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可你滥杀无辜，利用强权做事了吗？”
　　“御兽，你觉得难道只是驾御异兽吗？”
　　王归顿住。
　　此时林长城说道：“我们都能理解王老的顾虑，那不如这样。”
　　“等他们第一学期结束，给他们一次考核的机会，如果他们这群年轻人是值得托付的战友，那不管是龙还是其他什么，我们都应当放心地将后背托付给他们。”
　　“王老，疑人不用，那用人就要做到不疑。”
　　莫愁点头。
　　王归深吸一口气，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行，那让他们来我们玄武队。”
　　“我亲自看着他们。”
　　莫愁：“……”
　　“王老，这您可就不地道了，怎么看都是目前驻扎在山海界兽潮前线的朱雀队更适合考察年轻人的心性吧。”
　　贺吾游隔着自己头上的无菌防护罩摸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出一句。
　　“可是我觉得他们如果来帮助我的研究，肯定也会有很大作用的。”
　　王归和莫愁同时看向他，接着这一老一少同时开口说道：
　　“你洗洗睡吧。”
　　“还是别做梦了。”
　　风有望和林长城互相对视一眼，前者依在椅背上问后者。
　　“小林，你还是准备任深山那小子自由生长？”
　　“是。”后者点头，“不瞒您说，我觉得引起质变的大概就是第一条龙的出现。”
　　他的视线落在被其他学生们欢呼着、簇拥着挤在中间的五个年轻人。
　　“我原本以为那孩子只能在附校的岛屿上度过一生，但是您做了担保，让他能够像普通孩子那样自由成长。”
　　风有望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天性纯白，当时还不分善恶，你们夫妻二人的教导才是最重要的。”
　　林长城：“您说得的确也有道理，不过孩子长大，接下来的道路不可能永远是父母或是他人替他们做出决定，我希望他能安好，但从不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正确的事。”
　　风有望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其他正在争辩杜青碧他们五人应该去哪里的三人都看向他。
　　王归：“风大元帅，你这笑得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羊癫疯了。”
　　风有望摆摆手，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难得大家都在这里，要不要再和我下一个赌注？”
　　“我赌，杜青碧他们五个年轻人一定会接受我的提议。”
　　***
　　在用于当做考场的废弃工厂前。
　　戴安娜神情讶异地看向被撕开一道口子的天空。
　　犹如极光的彩霞缠绕在[青龙]的身边不断下沉，最后轻飘飘地落进商场中。
　　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
　　万物在短暂的时间里重新回到最生机勃发的那刻。
　　死去的枯木重新舒展出自己嫩绿的枝条，布满铁锈的大门恢复成最初崭新的模样。
　　不仅仅是具有生命的东西恢复了生机，甚至连无机质的物体都恢复成最初崭新的模样？
　　距离化心期也不过临门一脚的她，当然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是化心取得兽名后带来的神通之力，但是这样惊人的神力，到底是什么化心成为了山海经上什么样的异兽，才能拥有如此磅礴强大的力量。
　　[黑兔]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是龙！是龙！千百年后又有一只异兽化龙成功！”
　　“龙……”她抬起头，看向那样奇异的生物，它好像压根就无法在现实中找到非常合适的原型，“那就是龙吗？”
　　黑兔用力说道：“接连有龙现世，说明天机也快显露了。”
　　她在年幼的时候，经常听母亲提到来自故国的这些词汇，所以后来她接触起来，也不是很陌生。
　　“天机……真的有那么容易找到吗？”
　　黑兔：“怎么可能！如果那么容易就找到，每一次浩劫来临的时候都不可能死那么多人和异兽了。”
　　戴安娜沉默了一瞬。
　　然后她听见黑兔说道：“那找不到，我们就不去找了吗？”
　　她回过神来，轻笑：“当然不可能。”
　　每一次在她迷惘之际，听到搭档敲醒她的时候，她都会无比庆幸当时自己坚持回到华国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如果只是继续留在虚幻的天堂里，或许压根就见不到外面真正的世界。
　　她缓缓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明。
　　“我曾听我的母亲说过，这世上道路有千万条，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条。”
　　“我们要走的也是自己的那条而已，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回头了。”
　　***
　　考核结束的时候，所有学生们都在讨论最后看见的白虎虚像，和一黑一青两条长龙的幻影。
　　“那到底是不是龙啊？是龙吧……怎么看都是龙吧！”
　　“这话果然还是要问留到最后的杜姐他们啊。”
　　“呃，不过话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身上的伤都消失不见了吗？之前你小子下手可真狠是吧，我感觉我后脑勺上都有了一个大包了！”
　　“哈哈……毕竟是你在考试之前，说不要手下留情的……”
　　“那我这张帅脸万一就被你这么毁了怎么办！”
　　“等等——你们看！我们来的时候周围机器都已经生锈老化到几乎快不能使用的程度了吧，但是为什么现在它们新得像才进的货一样！”
　　“这倒是哎，那是为什么呢？”
　　“我猜肯定是和之前的龙影有关系！”
　　尽可能已经发挥了自己实力的其他学生们，说说笑笑地推开了考试场地那扇看起来崭新的大门。
　　门前站着的是熟悉的五人组，和另外戴着面具、不太熟悉的五人毕业生们。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他们吸引住，正打算闹哄哄地去问他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见十人目光游离，随后身后又出现了一票人。
　　啊？怎么都穿着黑色制服？啊？怎么每个人身上都有带着最起码三枚及以上的勋章？甚至有极少数几位胸前佩戴的还是金质勋章？
　　气氛瞬间静下来。
　　毕竟一众学生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小毕业测试，怎么会让这么多高级将领们都亲临考试现场。
　　不过还没疑惑发酵成惶恐，其中一个胸前带着四枚勋章，有一枚还是金色的中年人就毕恭毕敬地先向戴安娜行了个礼。
　　“戴教官，现在考核结束了，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哦，还有最后那个地方，我们也想去看看。”
　　拿着资料的戴安娜点点头，“当然，毕竟考核已经结束。”
　　正当他们立马准备往工厂里奔去的时候，另一道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等等！”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柳尺素的身上。
　　这让她下意识感觉到紧张，连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尖锐和干涩。
　　杜青碧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一点。
　　柳尺素反复呼吸了两下，然后说道：“呃，那个……那个，大家可能看见最后那道青色的光芒了，是我和搭档不久前突破化心期造成的，然后……现在大家能自由活动、包括建筑物恢复全新的模样，都是我的能力……但这是暂时的！等时效一过，就会——”
　　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的诸多学生就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地倒下去，吓得来不及去问化心情况的几个年长的大人赶紧查看他们的情况。
　　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那些消失的伤痕都重新回到身体上，在猝不及防之下重新接受到巨大的痛苦，昏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与此同时，变得崭新如初的工厂重新变得破败不堪，同时因为刚才各处爆发的小型战斗伤痕累计，不少建筑全部坍塌成了废墟，其中就包括杜青碧等人和季凯歌最后对战的车间，以及柳尺素化龙成功时的露天仓库。
　　温忆声查看了一下昏迷者的情况，从治愈系的角度来分析，问她：
　　“你新获得的能力是暂时让人或者无机质的物体的状态恢复到最好的时候？”
　　“可是……”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眼彻底坍塌成废墟的厂房。
　　“中途受到的伤害还是会累积叠加的，等到你的神通一消失，他们的状态很有可能会是伤上加伤。”
　　柳尺素点点头。
　　“所以……那里面估计是进不去了，已经彻底塌陷了……”
　　她有些胆怯地看看那些目瞪口呆盯着工厂彻底坍塌样子的一群人，然后小心地抓住杜青碧的衣角，一步一步挪到她的身后，不敢伸出头来和他们对视。
　　“啊！！！我的研究！！！”其中一个人欲哭无泪，“我还以为这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研究的新方向啊！！！”
　　“完了，我还没体会到贺博士说的那种感觉啊！”
　　众人看看低下头有些惶恐的柳尺素，怎么着也没办法对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说什么重话。
　　人家只是考试，又没有随意破坏，他们怎么能粗声粗气去质问人家。
　　如此一来，所有人视线一转，就转到毕业生那里。
　　副队任霈打了个哆嗦，立马说话：“哎呀我们任务报告是不是还在车里？不好，那玩意儿可是很重要的，我要赶紧把它收起来。”
　　脑子转得快的立马跟上他的话题。
　　“没错没错，我的也在。”
　　“我也去！”
　　剩下一个季凯歌，和脑子同样没转过弯来的齐小萌。
　　“凯哥，咱们报告不是压根没带过来吗？”齐小萌不确定地问。
　　季凯歌：“我记得的确是没有带……哎哟！”
　　几位老前辈的巴掌已经落在他的后脑勺上。
　　“好啊你小子是不是就仗着自己实力牛/逼，所以尽情折腾是吧！”
　　这几位都是以前被季凯歌厚着脸皮求切磋过的长辈，还都是他最敬佩的，实打实从战场上轮转回来休息的老将，此刻就算被教训得和普通毕业生一样，他也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齐小萌往后撤退半步，想起自己在考核过程中破坏东西的情况，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让他们队长承担全部的火力。
　　但是，要怎么说才能转移火力？
　　她视线一扫，看见站在远处的自家副队给她做了个口型。
　　她无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像灵光一闪一样“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迎着众人的视线，她咳嗽一声，说出副队刚才偷偷告诉她的答案。
　　“各位……你们看，也不是没有机会嘛！毕竟这可是第一学期期末考。”
　　“有没有机会再……哎？”
　　“哎？”
　　“说到机会……的确啊！”
　　虽然前面他们都端着严肃样子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唬人，可一旦暴露了本来的性格，就知道御兽师们大多都不是古板、不知变通的性格，甚至大多的性格都显得各有特色。
　　只见其中一位带着圆框眼镜的人率先冲过来，热情地说道：
　　“同学！这五位同学！来我们研究局吧！伟大的御兽科学发展需要你们！”
　　“你给我先到一边去眼镜仔！你们后勤研究系统的，怎么抢我们前线强攻的人！”另一个人高马大的挤过来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好苗子，当然是到我们前线来历练历练，三年后保不准你们就是天干地支小队的队长和副队长了！我代表辛卯小队欢迎你们的到来！”
　　话音才刚落，后面就有个人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话。
　　同时，一个嬉皮笑脸的青年人凑过来说道：“要来当然是来我们玄武队嘛！我听说，杜青碧小友还和咱们王老以前见过面呢，这不就是缘分嘛！你来我们这儿就是再续前缘！”
　　“唔唔唔唔唔唔——”那壮汉好不容易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来不及喘口气，他连忙开口说道：“你们玄武该不会五个都要吧！开什么玩笑，你们队里空位也没那么多啊！”
　　“几位同学你们考虑一下研究局啊！研——究——局——！”
　　不过喊话的那些干瘦研究员明显是被拱出人群以外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相当遥远。
　　戴安娜无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内部通讯器，然后咳嗽一声，向众人说道：
　　“各位，虽然我们都知道大家的热情，不过现在还有许多学生需要治疗，学校那边还有授勋仪式要准备……”
　　“哎行行行，我来给杜青碧他们几个发勋章！”
　　“哈？！凭什么是你？！怎么看都应该是我吧！”
　　“老小子你非要和我抬杠是吧？！我跟你说，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就看你不爽了，要不是那年主考官是王老，我非要揍你！”
　　“嚯，你牛得很，等等回去就和我去训练室练几招！谁赢了，谁去授勋现场！”
　　“行啊！”
　　“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以为，现场就剩你们两个了……”
　　但实际上，几天后的医务室难得又人满为患。
　　平时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在她医务室里的这群人。
　　但这些人并不是预想中参加考试的学生们，毕竟有着面具和防护服，他们受伤的程度也不会很重。
　　所以，这群人其实是拿下勋章之后，兴致勃勃就冲进最新训练室的那几位天干地支的队长。
　　他们这样的实力境界，倒也不是受了多重的伤，只是此时个个的脸都青一块紫一块，或者肿得像猪头一样。
　　“哎哟我去，这新训练室和我们当时训练的果然不一样！咱们当时还要进口国外的，结果还是他们用到快报废的不知道第几手货，现在这个是真的好，还能切换地图呢！能不能请研究员给我们队里专门设一个？”
　　“你不是前几天还冲着人家说‘滚一边去’。”
　　“你可别瞎说！我没说‘滚’。”
　　“但是不太可能复制吧，那笼罩一整个房间的吞海鲸骨架不是那么好找的。”
　　“我之前听说，这房间能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和杜青碧他们有关。”
　　“他们中间该不会有人的异兽是[锦鲤]吧？”
　　“锦鲤不一定，但是……”
　　“咳咳。”
　　“哎，不谈这个，平医生，你看我脸上这肿明天早上能消得掉吗？我还指望去授勋仪式来着……哎哟，那木头人是真狠啊，第一次没注意，还被它直接一拳头揍脸上了……哈哈！虽然也不仅仅是我一个。”
　　平时拿着消毒棉签的手一抖，差点没戳进对方的鼻孔里。
　　“各位……”
　　“明明知道第二天就是授勋仪式，还每个人不信邪，非要去挑战机封五号！”
　　“要挑战吧，好歹你们也先抓个学生问一下，这一届学校里的学生有谁不知道机封五号和杜青碧他们交手多了，最喜欢打人专打脸啊！”
　　第二天的时候，王归背着手看这群和他相比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后辈们，各个都把黑色制服穿得笔挺，胸前勋章别得整齐，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出现在授勋仪式现场的时候，他挨个挨个戳一下这个人的后腰，那个人的前胸。
　　看见他们终于憋不住地在脸上流露出一丝扭曲的表情后，他冷笑一声。
　　“也不看看现在时代都进步到什么样了？”
　　“行了，我们走吧。”
　　剩下的话王归没有说完，但是他也没有说出不让他们去尝试的话，在他看来，这些中年人实际上和他年轻的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授勋仪式的场地直接用的是中央九大的露天操场。
　　第九十九届的全体师生都已经站在了操场上。
　　而面对着师生的是，搭建好的授勋礼台。
　　穿着规整黑色制服的中年人中，有五名青年人显得格外瞩目。
　　礼台前有学生认出了那五个人的身形，然后逐渐张大嘴。
　　“那、那几个……”
　　“那几个怎么了？白虎小队？哇——真的好年轻。”
　　“不是！”那人着急，“你当时晕了，所以不知道，但是——”
　　他已经激动到说话都快不利索了，只好急匆匆拉住身旁另一名学生。
　　“你看看，你看看，那五个人是不是我们那天考试时候遇到的？！”
　　对方无奈地拍拍他的手，像是顺着他的话回答一样，“没错，的确是。”
　　“你怎么还这么冷静的——杜姐？！”
　　杜青碧点头，“总之，他们真的很强。”
　　“你们真的和白虎队交手了？！”
　　杜青碧又点头。
　　“杜姐你赢了？！”
　　杜青碧想了想，“不，算起来，那是小柳的功劳。”
　　“哇，最后那道青色的霞光果然是柳医生化心时带来的吗？！”
　　话题到这里的时候，授勋仪式就正式开始。
　　杜青碧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中思索着，她的确是没有想到柳尺素也选择了化龙这条道路，事后她单独喊对方谈了这件事。
　　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艰险，才对对方要瞒着自己进行这件事，感觉有些无奈和生气。
　　不过之前宋平和王老的意思是，暂时隐藏自己真正的化心兽名，那柳尺素是不是也要？
　　但是，她们又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呢？
　　但就像是为了扫除她心中对于这件事的犹豫和阴霾一样。
　　有一位头发与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者一步步走上授勋的礼台，腾蛇展开羽翼落在他的身边。
　　老者身上只佩戴一枚石雕的勋章，他身边的异兽也一样。
　　下面的学生中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于是不由自主站直身体，其他不太熟悉他的人，在感受到他周身那种难以用言语道清的气质时，也下意识挺直腰，等着他来说些什么。
　　杜青碧抬起头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位老者像是对她微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第89章 89
　　◎授勋仪式◎
　　“各位年轻的御兽师们, 你们好。”
　　黑色的制服，背后是金丝的简笔山水线条绣纹。
　　这位老人和在场每一名师生，以及军官们的穿着都一样, 可所有人抬头看他的时候，又觉得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笑眯眯地说道：
　　“有些小朋友可能已经认出我来了，不过我还是要做个自我介绍。”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
　　“我叫风有望, 是个比你们年纪大上好几轮的御兽师, 因为活得时间够长, 所以参加过大小很多战役, 并有幸活了下来，今天被喊来参加授勋仪式。”
　　风有望说道：
　　“之前就听闻了你们这些小将们在学校, 以及商场救援的那些事。”
　　“我和其他人都很真诚地感谢所有人的流血、努力和付出。”
　　他温和的语气和感激的眼神，看得台下参与日常训练和商场那件事的全体学生都忍不住眼眶一热。
　　“未来的国之栋梁们, 你们理应拥有一枚彰显光荣的勋章。”
　　在场的其他高级将领们都鼓起掌，将欣慰又期待的目光投到这群年轻人的身上。
　　为了表彰当时第一时间冲在前线抢险的御兽师和异兽们, 当时所有参与救援的人与其搭档都由风元帅亲自颁授铜质勋章。
　　不少学生是同手同脚地走上授勋礼台的, 有些甚至还是由自家异兽狠狠拍了一下后背，才反应过来该轮到自己上台；就连郑大强站在那里的时候，都感觉自己的小腿肚紧张得有些在不着痕迹地发抖。
　　杜青碧看看挂在自己胸前的那枚铜质勋章，以及自己搭档颈脖间的那枚，感觉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这是他们努力的证明，也是一起并肩作战的证明。
　　隐去身形的饕餮甩甩尾巴，心里一时想着不过是一两枚勋章, 以后它也有……话说它什么时候，也开始计较这个了？！
　　它不爽地把尾巴压在自己的爪子下。
　　风有望拍拍杜青碧的肩膀, 说“期待你的未来”后, 又语气轻轻地加上一句：“今天如果要公开你和柳尺素同学搭档的真实身份, 可能要回答一些问题，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把时间往后放一些。”
　　难怪之前戴安娜教官会和她提起这件事。
　　听到这句话，杜青碧下意识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柳尺素。
　　刚才那句话的音量被灵力控制得非常好，所以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杜青碧本人是不到半秒就答应了，她是觉得面对是同伴的人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估计柳尺素也是这个想法。
　　看见她们都点头，风有望说道：“也好，不过也得给那些小家伙们说清楚，化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战的。”
　　授勋的这一百多人胸前勋章，全部由风有望亲手颁发，等到这一流程结束的时候，他暂时没有离开礼台，而是站在原地说道：
　　“接下来请杜青碧、柳尺素、林深山、苏合、计轻舟几位同学与你们的搭档一起上台。”
　　看着那位老人耐心温和的笑容，被喊到名字的五人互相对视一眼，往台上走去。
　　苍龙的鳞片在红色的地毯上悉悉索索留下一些细微痕迹；而青龙则缩小成巴掌大小的异兽，犹如青色的霞光一样游在柳尺素身旁；吊睛白额虎原地伸了个懒腰，直接从台前轻巧有力地跃上去，最后将尾巴盘在林深山的脚边；炽火一样的朱蛾和好奇打量着风有望本人的金丝灵猴，都选择落脚在自己御主的肩头。
　　“感谢你们五位孤军阻止了黑渊裂缝的继续扩大蔓延，假如没有你们，那天将会有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跌落黑渊惨死，还有无数难缠至极的兽潮汹涌而出。”
　　“所以，在此为你们五位颁发银质勋章！”
　　风有望为他们五人与搭档另外再别上一枚精致的银质勋章，勋章上高耸的城墙闪烁着奕奕的辉光。
　　随后是满场如雷的掌声响起。
　　“杜姐！我们的骄傲！”
　　“林哥牛的！”
　　“柳医生，柳医生呜呜呜呜，你高超的医术还有谁不服！”
　　“计轻舟你小子回来要请我们吃饭！”
　　“苏合姐当时太帅了！”
　　等到掌声停歇，风有望看向台下这些眼里带着好奇的其他年轻人们。
　　“最后，让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问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的气质太平和，哪怕他佩戴着和王老一样极为难得一见的石雕勋章，但毕竟不是臭着一张脸和人说话，于是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很快就有人举手提问。
　　“请问，杜姐——我的意思是，杜青碧同学和柳尺素同学身边的异兽是化心成功了吗？”
　　“请问，她们两位的异兽是取得了‘龙’的兽名吗？！”
　　“但兽名不应当只有唯一的吗？一般只能拥有一个獬豸、一个谛听、一个白虎，为什么能有两条龙？”
　　“我的搭档也能化心成为龙吗？！”
　　场面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贺吾游：“我还以为风元帅会事后解释一下，没想到现在就说出来了，不过……那就难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毕竟御兽师某种意义上不算是常规/军/事/化管理的力量，跳脱才是他们的本性，被团团围住问这问那，才是常见情况。”
　　御兽师的个体战斗力差距有的时候是很大的，单独执行任务是常态，就算是小队执行任务，最多也不会超过八人。
　　王归和同样站在不起眼地方的贺吾游吐槽说道：
　　“他就是那种性格，再说，老小老小，我看他现在年纪越大，越喜欢和小一辈的谈天说地的。”
　　贺吾游心想，您老人家好像也很符合老小这个说法。
　　王归看着他们，然后说道：
　　“但是真要解释，肯定还是当事人解释才更清楚。”
　　风有望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等到嘈杂的声音消失后，才笑着说道：
　　“我知道大家心中其实都有很多问题。”
　　“不过……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
　　“大家觉得，你们是怎么看待‘龙’这种生物的？”
　　这个问题反而是把大家都问得一愣，众人思索了片刻，有人回答说：
　　“龙这种生物，就是一种异兽吧……”
　　“我也觉得，它和其他异兽比起来，就是没有办法找到普通动物原型的感觉，或者说是由很多动物的拼凑而成的？”
　　闻言，青龙不自在地躲在柳尺素的身后，苍龙则不满地哼出一道鼻息。
　　这让刚才说这话的那位学生又咳嗽一声，加上一句从心的话，“但是很帅！”
　　听到各种各样答案的风有望并没有立马反驳一些观点，直到讨论声渐渐停止，他才又问道：
　　“我听到了大家的答案，也听到了大家的疑惑。”
　　“不过其中有些疑惑，不是我能解答的。”
　　他看向旁边站在队伍前面两位女孩子。
　　“或许，我们可以从与龙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御兽师口中听到答案。”
　　话说到这里，那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杜青碧与柳尺素两人的搭档就是化心取得了“龙”的兽名，一时间问题又朝着她们涌去。
　　这其中更多人又是经常光顾医务室的，自然是把那些问题问给柳尺素，解释完这个，再解释那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得柳尺素简直是晕头转向。
　　杜青碧把柳尺素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步，然后自己跨到前面，咳嗽一声说道：
　　“刚才柳尺素同学已经解释过了很多基础问题，我就不赘述了。”
　　“但是，各位，任何高回报往往都是伴随高风险的，化心失败可以再战，可是化龙失败，是有可能导致御兽师与异兽的神魂俱灭的。”
　　她表情严肃地强调。
　　“所以，请谨慎选择自己今后的道路。”
　　见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杜青碧松了口气，联想到几天前她去教官办公室无意间看到的关于化龙的资料，猜测估计不久后，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也会专门总结再编纂成新的系统知识进行科普。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风有望这才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流程。”
　　“各位的第一学期期末考已经结束了，再过不久，就是你们长达三年的前线实习期，只有在这段时间展现出足以被承认的实力，大家才能放心地称呼你们为战友，你们也算是正式四年毕业。”
　　“所以，最后的最后，有请我们各位队长、副队来宣讲一下自己队伍的优势，让大家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选择。”
　　听他都说这句话了，作为年纪和辈分都是次长的王归甚至已经做好登台宣讲一下的准备，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风有望咳嗽一声，似乎完全没有下去想法。
　　王归瞪了他一眼，又佯装无事发生地背着手回到贺吾游旁边去坐着。
　　风有望丝毫不觉尴尬地继续说道：
　　“对了，各位。”
　　“众所周知，目前人界与山海界大规模连接的地方共有三扇门，我们为这三扇门分别取名玄武、朱雀、白虎，并长期派有实力不俗的御兽师队伍驻守巡逻，以防兽潮冲破门的关卡。”
　　“现在，我们将成立第四队，其职责主要不是防守兽潮，也不像其他天干地支小队是维护城市平稳，或围剿教团的非法御兽师，而是主动探索山海界或是人界，找寻能够触碰天机的第四扇门。”
　　听到下面有学生质问天机如果真的存在，那灭世的洪灾是不是也真的存在时，风有望点头。
　　“没错。”
　　“其实这就和台风地震之类的天灾一样，我们无法避免它的到来，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精准地预测它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结束它。”
　　结束它？
　　天灾是可以人工结束的吗？
　　杜青碧仔细思索了一下，在自己以前的世界里，虽然末日的传闻总是屡见不鲜，可是天灾从来没有说人工停止的说法。
　　为什么风有望元帅会说人工结束它？
　　作者有话说：
　　可恶，加班到写不完的程度
　　这几天只有一更了各位（应声倒地）
　　预计到周四或周五恢复双更


第90章 90
　　◎天灾◎
　　不仅是杜青碧想到这个问题, 很明显也有其他学生想到了。
　　“可是，元帅！天灾如果能人为结束，那肯定也是人为开启的吧？事先把想要开启的人控制住, 那不就没有后续的事情了吗？”
　　“但是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开启天灾？！”
　　“天灾又到底指什么？洪水？地震？海啸？还是其他？”
　　风有望耐心地说道：
　　“天灾的形式非常多变，在历史的记载中，有过你们上述提到的自然灾害的形式, 也有像西方历史很常见的瘟疫。”
　　“某种意义上, 它不是人为开启的, 但只能人为地关闭, 这一点已经由贺吾游博士他们证明了。”
　　他看向贺吾游。
　　“贺博士，接下来还是交给你来说明比较好。”
　　贺吾游点头, 操控着笨重的无菌服走到礼台上。
　　他的声音从面罩里面清晰地传来。
　　“既然如此，我就按照惯例, 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的天灾预防系统。”
　　在他背后的红色帷幕升起，露出有着图片和文字的显示屏, 那上面的图案看起来有些像天气预报里会出现的各种圈圈条纹, 在各色各样的条纹中，颜色最深最密集的是一种蓝色波浪线条。
　　贺吾游指着那部分线条说道：
　　“我们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研发出的系统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可以相对粗浅地估算出，下一次我们面临的天灾是‘洪水’。”
　　他的手一挥。
　　其他颜色的线条迅速消失，只留下蓝色线条的时候，所有人就可以直观地看出, 这些线条的组成很像是起伏不休的波浪。
　　随后再一挥。
　　将那些线条横向拉长，再在下方配上检测到的时间段, 可以发现距离现在的时间越近, 蓝色波浪的峰值就会一次比一次高, 其波动的幅度也一次比一次大。
　　“距离上一次天灾发生的时间已经是接近百年的时间，那个时候很多科学设备并不完善，无法精准观测到它的规律，但幸运的是，前人留下了足够详细的观测资料，我们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完善了研究，并推测出了规律。”
　　“几乎每一个百年的时间，天灾都会来临一次，但种类并不固定，洪水、瘟疫、乃至战争都有可能出现，而与之伴生的就是兽潮。”
　　“兽潮难道不是一直都有的吗？”
　　有人问道。
　　杜青碧低头思索了几种可能，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了一些猜想。
　　然后她看见逐渐枯萎的花朵旁，忙忙碌碌搬运着食物离开的蚁群，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兽潮……对于异兽来说，只是在逃命？”
　　贺吾游看看她，然后又对所有人说道：
　　“没错，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我们推测出的结论就是这样。”
　　“天灾的源头在太虚幻境，于是开始往往是先波及到山海界，然后再蔓延至人界，为了活命，平时鲜少会群体行动的异兽，都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冲击大门，或是强渡黑渊，来到相对安全的人界。”
　　他的呼吸在玻璃面罩上留下浅浅的白色雾气，然后很快又消散不见。
　　“每一次的天灾，其实都像开关逐渐松动的水龙头，松开的越大，天灾的痕迹就越明显。”
　　“好消息是，找到水龙头，我们就能重新拧紧它。”
　　“坏消息是，第一，这水龙头的位置没有那么好找，而且每次它的位置都会变化，拧紧后也有再松的时候；第二，越靠近天灾祸起的根源地，那里的阻力也就越大，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登天。”
　　“否则刚才风元帅不可能把那支小队的地位，拔到和其他三只成立多年的小队一样高。”
　　“但即便难度如此之高，我们还是要选出一批能人干将，尝试着从山海界找到那扇门。”
　　他将屏幕上的那一系列蓝色的波纹路线放大给所有人。
　　“根据百年前的峰值规律计算，天灾来临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在此之前，如果我们能找到第四扇门，或许就能阻止灭世的继续。”
　　操场上一片安静，或许还有很多人压根就想不到，自己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授勋仪式，没想到，现在竟然还牵扯出这样难以置信的信息量出现。
　　不……
　　再看看周围那些年长者的表情。
　　或许这些大家本来就知道了，只是在今天之前，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过着被保护的幸福生活。
　　难怪，御兽师的死伤率会如此之高。
　　和人斗，和兽斗，或许都有获胜的几率，可是和天斗，能获胜的几率有多高呢？
　　在这片沉寂之中，有一个年轻人没有停止思考，她举起了自己的手，继续提问。
　　“那么，为什么说天机和天灾是绑在一起的？”
　　“找寻天灾的同时，也就窥得天机……该不会是祸福相依的理论？”
　　杜青碧问道。
　　贺吾游点头。
　　“没错。”
　　“难以置信吧，每一次天灾也是对世界势力的大洗牌，每挺过一次天灾，也都会让人类和异兽更强一步。”
　　他想了想，说道：
　　“就像我们刚才展示的这个系统，看上去只是给大家直观看了一些数据，但实际上它背后有无数理论和科技的发展、突破和应用，而这些全部都是因为有天灾的出现，才能够实现。”
　　“而理论上来说，太虚幻境中有着未来百年的下一个时代契机提示……但是很可惜，我不是御兽师。”
　　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才说了很多的人，本身并不是一名御兽师，他只是一个年纪比他们还小，随时都可能因为疾病的折磨撒手人寰的少年人罢了。
　　所有人静默，只能默默挺直了背脊，尊敬地看着他。
　　“我注定是看不到百年后的未来，是不是和我现在大胆做出的假设有符合或是冲突的点的。”
　　“我能做的，是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地发光，而且是把我所有的光全部压榨出来。”
　　贺吾游说道：
　　“所以，我的预测很大胆，我的指导也会比较冒险，但是我觉得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各位。”
　　“虽然刚才是风元帅首先提出了组建第四军团的说法，不过，实际上这个建议是由我向上层说明，并得到了许可的。”
　　他缓缓眨眨眼。
　　“所以，我是第四军团中第一个成员，嗯……这么说，好像也可以算得上是光棍成员，但也是第四军团的总参谋，负责各队的上下沟通问题。”
　　“以上，是我们第四军团的宣传！”
　　他抬起自己的手，即使无菌防护服实在太笨重，他这个敬礼的姿势也显得一丝不苟。
　　很明显，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在私下里已经练习过很多很多次，才能做到这样的完美。
　　等到贺吾游走下礼台的时候，王归瞅瞅他。
　　“辛苦了。”
　　还没成年的小子露出笑容，“不辛苦。”
　　他对着老者眨眨眼睛。
　　王归冷哼一声，“但是，你和他……该不会是约好的吧？”
　　贺吾游视线飘移，忍不住嘿嘿一笑。
　　“那王老您该不会怪我们吧？”
　　“第四军团现在几乎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但是谁当初不是从头开始，我有什么好怪你们的？”王归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在想，我和风大元帅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贺吾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不要太悲观，我都多活了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继续活下去，您为什么不可以呢？”
　　王归摇摇头，“或许活得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限在哪里，风大元帅身体的实际情况可能比我还差，他也许就只剩最后一把火，烧完就彻底没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又何必在这些年里，一直主张把事情公之于众做准备？糊弄着所有人的平稳日子总是要到头的，与其大难临头，才让所有人手忙脚乱地开始做准备，不如现在就去开始。”
　　贺吾游：“或许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契机，去向全体公众说明。”
　　王归感慨：“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
　　贺吾游看着操场上那些其实比他年长的新兵们，“不管告不告诉，或许早就是英雄了。”
　　王归拍拍他的肩。
　　在所有的军团队伍都宣传完毕后，风有望重新走上礼台，说道：
　　“如果各位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也可以直接联系各军团队伍的负责人；没有的话也不着急，好好考虑两天，回头和自己班上的教官说也可以。”
　　贺吾游叹了口气，“哎呀，我刚才虽然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长段，但是恐怕今年要来的人根本没几个，毕竟要啥没啥，第四队的队长也没选，哎……”
　　他本来就戴着头罩，说话声音不大，现在情绪低落，声音就更闷了。
　　他嘟囔：“果然还是要先攒钱。”
　　背着手说话的王归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毕竟这资金资源就和老婆本一样，你招队员就像娶老婆，啥都没有，人家凭啥来，除非有人是冤大头，特别喜欢白手起家——”
　　话没说完，有个人的声音就忽地冲进其他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想加入第四军团！”她想了想，又说道：“或者说，我想成为第四队！”
　　成为位列玄武、朱雀、白虎旁边的第四支队伍。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杜青碧旁边的几人就齐齐也往前一步，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也想加入。”
　　王归：“……”
　　贺吾游轻轻咳嗽一声，继续把他刚才那半句话补全。
　　“您看，是一起白手起家的小伙伴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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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91
　　◎新生代的队伍◎
　　“结果只有咱们几个入选了吗？”
　　计轻舟坐在学校外面烤肉店里的时候, 感慨还好他们还是队友。
　　苏合给方瑗拿来烤好的肉，后者仰起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后小声对她道谢, 苏合揉揉她的头，然后接着计轻舟刚才说的话题，继续说道：
　　“应该说, 估计只有我们入选,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林深山用另一只夹子别住计轻舟又要下去捞最后一块五花肉的夹子。
　　“大概也是为了验证我们的实力, 在进入山海界之前, 一定有其他考验在等着我们。”
　　“我们当时都放下大话说，如果三年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 就让九十九届的学生自由选择毕业后归属队伍。”
　　“那怎么着都要好好努力了！”
　　看见柳尺素尝试着想要去够远处的醋瓶，杜青碧一伸手拿来放在她面前, 同时随口说道：
　　“另外，如果不谈这些的话,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 我们有幸成为和玄武、朱雀、白虎一样的第四小队，那你们觉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没想到这问题说出来，场面反而忽然安静下来，其他人瞅瞅她，似乎表情在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趁着所有人目光不在桌上，吊睛白额虎的舌头一卷，把剩下一整盘生牛肉一口气都舔走, 然后打了声饱嗝。
　　林深山看看它，半个拳头敲在它脑门上, 拿着手机重新下单新的牛肉拼盘。
　　杜青碧：“你们看我干嘛？”
　　计轻舟：“这我们不妨大胆一点嘛, 你看我们队伍里都有两条龙了……”
　　方瑗：“哇！龙！”
　　计轻舟：“对吧！两条龙！一条苍龙一条青龙, 队长也是龙，那名字肯定就是——”
　　杜青碧：“这我知道，青龙队！”
　　其他人：“……”
　　杜青碧说这话时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集齐了啊！”
　　“等等等等！”柳尺素快把头摇出重影来了，“为什么是青龙队啊！怎么看，都应该叫苍龙队吧！”
　　杜青碧：“不对吧，你说左苍龙右白虎，上有朱雀，下有玄武，这顺口吗？”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说：“还挺顺口的啊！”
　　“哪里顺口了？以前从来都‘左青龙右白虎’……”
　　说着说着，杜青碧自己反应过来，在这里龙不是单纯的一个符号，对标到异兽的身上时，是长期空缺也空白的一个形象，所以没有她记忆里那种约定俗成的俗语。
　　但是叫苍龙队，也太别扭了点。
　　杜青碧想了想：“要不咱们还是叫青龙队吧。”
　　柳尺素：“你才是队长！”
　　杜青碧：“小柳可是队伍里唯一的医生，重视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柳尺素：“可、可是……我……”
　　苏合打断她们：“叫青龙苍龙不就是一个名字，哦那这样还能麻/痹大意一下敌人，我们的真实杀招在后面。”
　　计轻舟竖起大拇指：“完美的。”
　　“但是我要提醒一下，考核期没有过的话，也不可能那么快批下第四小队的成立，现在讨论叫什么名字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林深山想了想，说道：“我们五个到时候，说不定还是要被拆散，重新打散进入其他队伍里去。”
　　方瑗有些失落。
　　“那岂不是又要好长时间才能见到哥哥姐姐们……我什么时候才能从附校毕业……”
　　计轻舟失笑：“你还在上小学呢。”
　　“要实在无聊，我给你圈几个地方，你可以回头喊其他朋友一起去挑战一下玩玩看，都是你们的老前辈们闲得无聊改造的奇葩挑战场地。”
　　方瑗雀跃起来，不过捧着简易地图时又蔫了下去。
　　她眼巴巴地看着杜青碧他们。
　　“那、那大家今年能一起过年吗……去年哥哥姐姐们就没能从学校里出来……”
　　这反而是个未知数。
　　毕竟回头任务要把他们派到哪里都不是很清楚，不过看到方瑗充满期待的眼神，杜青碧只好摸摸她的头，和她说道：
　　“如果我们还在平京的话，一定回来一起过年。”
　　方瑗也知道此时强行得到的承诺，也算不上什么承诺，更何况她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太让人为难。
　　于是她眨眨眼，把有些难过的眼泪给压住，然后对杜青碧点点头。
　　“嗯！哥哥姐姐们都要小心！”
　　等到一个星期后，中央九校的宿舍楼里曾经住满的那些房间，又一次因为这一届学生即将奔走东西而变得空旷寂寥下来。
　　温忆声那天左肩背着自己简便的行李，右肩带着那只嘴贱的翠羽鹦鹉特意来向他们五个告别。
　　“我主动请缨去朱雀队锻炼了，三年啊！三年之期你们可别忘了啊，到时候第四军团没建好，没小队要我，我就流落街头当赤脚医生去。”
　　翠羽鹦鹉清清嗓子，模仿丝毫没有礼貌的路霸。
　　“得——！你这当赤脚医生，也给滚回第四军团去当！滚~！”
　　也不知道模仿的是哪个年代的形象，最后滚字还因为情绪激动劈叉得有些厉害，很显然是对这里和这里的人还带着不想分别的不舍。
　　也不仅仅是温忆声这对搭档，还有陈舫他们临行的时候也特意过来拜访。
　　“假如三年后，我们正式毕业，第四军团能成立，那我们这一届大部分人估计都会选择立马过来。”
　　这位初次见面很是桀骜的天才，现在看起来也逐渐变得沉稳起来。
　　他说道：
　　“我们也会努力的，能帮忙一点就是一点。”
　　孟烟第一次来参加训练的时候，哐当哐当背了三四个大行李箱来，里面塞的不少都是护肤用品、衣服之类的，结果到了这里发现一个也用不上，现在要离开的时候，用一个只有之前一半大的箱子就解决了问题。
　　她粗略回想，这训练生涯中最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她都希望自己是在床上，但实际上发现宿舍太“内卷”，卷到她大一竟然也有一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那间医务室里度过的。
　　出发之前，她挨个挨个抱了一下柳尺素和杜青碧，等轮到苏合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
　　柳尺素紧张地看看她们两个。
　　杜青碧说道：“看得出来你们两个互相不对付了。”
　　不过孟烟还是伸出手，苏合微微附身，正打算伸出手的时候，前者忽然说道，“等一下。”
　　只见她往上站一层台阶，再伸出手。
　　“来吧。”
　　苏合：“……你可真是小心眼子。”
　　孟烟：“彼此彼此好吧。”
　　握了手，孟烟拎着行李箱跳下台阶，最后看看她们。
　　“你们可别忘了三年之约啊！大家都等着呢，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了。”
　　直到在校的这一届学生只剩下他们五人的时候，把医务室收拾好的平医生开着车带着他们去了首都医院。
　　坐在驾驶位上的平时面不改色地说道：“坐稳了。”
　　然后愣是把一辆普普通通的面包车开出了在专业赛车道上飙车的既视感，任凭身后堵车的老司机各种按喇叭，她手都不抖一下地踩在各种灰色地带上，极速飙车卡在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到了医院。
　　看见首都医院几个大字时，杜青碧才感觉自己一颗心重新放回自己肚子里。
　　怎么说呢，没想到坐平时医生的车，竟然也有一种堪比对战时绞尽脑汁让自己不要死的刺激感。
　　“平医生你真的不是赛车手吗？”
　　计轻舟坐着的那边没来得及关好窗，现在那头新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已经成了鸡窝头造型。
　　平时呵呵一笑：“这倒不是，只是平京太容易堵车了，但是这种卡在堵车的时候，找到不堵车的办法出行，会让人有一种非常有成就感的感觉。”
　　杜青碧略一思索，心想这和计轻舟踩着边缘学猴子飞檐走壁的心态可能差不多，九大后墙都这一年的时间里被他多踩出几个坑来了。
　　饕餮轻巧地从车顶上跳下来，对比其他人类的惊魂未定，它一路上用水汽包裹着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样子。
　　它悄悄传音给杜青碧。
　　“我要喝路上凡人都在喝的奶茶！”
　　“我还要吃——”
　　杜青碧嘴皮一动，“好好好，但是我们没钱，要不你先回混沌的梦里将就一下吃个草？”
　　饕餮：“……”
　　不过这段对话完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跟着平医生往医院里走，经过层层检查后，再乘坐专门的电梯前往最顶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酷似寻常人家房屋的平层。
　　杜青碧回头看了眼，确定他们此时还站在医院里，而不是莫名其妙就穿越到哪家住宅小区的门口，接着看见平医生非常有礼貌地按下门铃。
　　从门上对讲机里很快就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来了？请进！”
　　门被自动打开，里面是布置简单温馨的客厅，但客厅被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墙隔成两半，这次没有穿无菌防护服的贺吾游就坐在墙那边的客厅中，正笑眯眯地对他们挥手打招呼：
　　“请在那边随意坐，有茶可以喝，张阿姨和李叔叔去洗水果了。”
　　此时看见的场景有些出乎意外，颇有一种到别人家里来做客的错觉。
　　既然邀请者都这么说了，那他们当然也就逐一落座。
　　杜青碧鼻尖微动，确信自己在这样温馨的家庭氛围中，还是嗅到了刚才一路途经医院时才会嗅到的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
　　贺吾游看看他们的表情，说道：“你们没有猜错，现在还在医院里，我的身体也不容许我有出院的时候，所以各个医院是我家也没有错。”
　　他隔着这堵玻璃墙说道：
　　“在大部分和其他人见面的时候，也是需要隔着这层玻璃的。”
　　没有了那层防护服，他看起来比之前授勋仪式时见到的还要瘦弱一些，不过双眼更是明亮。
　　他说道：
　　“这次拜托平医生请你们来见面，是因为马上有任务下达。”
　　“毕竟我也是第四军团的参谋，就由我来告知各位。”


第92章 92 一更
　　◎集合！开始踢馆！◎
　　手边的茶水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一旁放着甜咸口都爱吃的小零食。
　　在他们开始话题之前，一个看上去很是彪悍的中年男子把水果盘放在他们旁边，然后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 最后在厨房那边听起来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声说“来厨房帮忙打扫”的呼唤声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计轻舟的目光和他交错了一瞬间，然后开玩笑地问道：
　　“刚才那位就是李叔吗？看起来是退伍军人。”
　　感觉他要是有什么歪心思的话，那个人刚才就能冲上来, 把他的脖子当场拧断。
　　看他的那种警觉和意识, 甚至让金丝灵猴背后棕色的毛都整个炸到倒立起来, 险些没露出原型, 直接向着对方的脸先下手为强。
　　贺吾游隔着玻璃说道：“没错，李叔的确是退伍军人, 看起来很凶，但是人还是挺好的, 他平时负责我们的伙食，做饭可好吃了。”
　　计轻舟疑惑：“我还以为是另外一个阿姨负责来着。”
　　林深山：“那位阿姨的实力要更厉害, 应该是御兽师。”
　　苏合：“怎么说？”
　　杜青碧说道：“因为刚才那个阿姨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年纪不小了吧, 距离我们也不近，但是吐词非常清晰，连传过来的声音都很有穿透力。”
　　柳尺素也说道：“而且空中还残有灵力的波动，我们几个都没有释放灵力的话，就只剩下厨房里的那位了。”
　　平时忍不住惊讶地看看他们，尤其是杜青碧和柳尺素两人。
　　前者她曾经在朱鹭市治疗过，那个时候的杜青碧还只是一个空有灵力阈值, 却没有异兽搭档的平凡高中生，但是现在她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可以屹立于前线不倒的合格战士。
　　而后者, 算是她在学校医务室亲自教导的关门弟子之一, 吃苦耐劳, 认真负责，以前她总是觉得柳尺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些太懦弱胆小，有时哪怕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也因为恐惧不敢说出来；但现在她似乎也变了很多，周身的怯懦在不知不觉间散去很多，变成了能够自信地去说出答案。
　　听到他们回答的贺吾游也把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
　　他本来年纪才十七，现在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一个没有脱去稚气的孩子。
　　“是这样的。”
　　“哎？！还真是这样啊。”计轻舟非常配合地也开始惊讶，不禁让人怀疑他刚才提出那个问题是否就是想看现在这个场景，“果然什么都是人不可貌相。”
　　贺吾游的态度也很配合，配合得简直叫人觉得他们两个人是在同台飙戏。
　　“那其实啊，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任务就是很需要展现‘人不可貌相’这个要点的。”
　　他开门见山说道：
　　“是这样的。”
　　“大家——”
　　所有人认真听这位年纪轻轻，但已经被誉为天才的少年说道：
　　“去踢馆吧。”
　　除了他以外的全员：“……”
　　三十秒过去了，现场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直到贺吾游又说道：“其实踢馆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啦，我已经把五个地方都圈好了，你们到时候去就可以了，不过不一样的是……”
　　杜青碧重启自己刚才死机的大脑，然后卡在他那句话说完之前打断他。
　　“等等贺博士！”
　　贺吾游看她：“怎么了？”
　　“你说的踢馆到底是什么东西？！”杜青碧感觉自己脑海里一半是不解，但是另一半已经是兴奋，“该不会是我想象的那个踢馆吧？！”
　　贺吾游咳嗽一声，提高音量表示这的确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任务就是需要你们五位在两个月内从北往南开始挑战五个城市的天干地支小队，成功后于珅海市集合，那个时候将会发布给各位下一步的任务，如果所有任务全部成功的话，就算考核成功，你们将以预备役第四小队的名义开始正式活动。”
　　林深山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看向他，语气沉稳地问道：“除了刚才说的条件，是不是还有其他没有说的？”
　　他只要听到涉及对自己人不利条件的时候，说话就会变得很不客气。
　　不过贺吾游也不恼，“的确是我还没有说完，除了刚才说的两个月成功挑战五个城市的天干地支小队以外，还有两个重要条件。”
　　他隔着玻璃，给那边的全员竖起两根手指。
　　“一，你们出发前需要进行伪装，无法使用自己本来的身份，所有的身份证件我们会提供专门虚假的证明，所以你们如果真的踢馆成功，那些天干地支小队是不会认为你们是自己人的，他们会立马联络当地公安部门，对你们进行追捕。”
　　“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我和王老在不久前给了那五只队伍一个密封的机密文件袋，你们的任务除了踢馆以外，还有在不损坏文件袋的前提下拿到那五份文件袋，并成功将它们带到珅海市。”
　　听到珅海市这三个字的时候，苏合一愣。
　　“为什么去珅海市？”
　　那里是她的家乡，也是她的童年，她的过往。
　　贺吾游收回手指，笑道：“这个嘛……是机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
　　“那么，你们要接受这个考验吗？”
　　杜青碧回头看向其他人，“艰难总是要经历的，我不介意从现在就开始锻炼，大家怎么想？”
　　林深山、计轻舟、柳尺素三人点头，唯有苏合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直到柳尺素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接受，当然接受，现在都无法接受的话，以后怎么接受更难的困境？”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其他同伴对她关心的目光，她顿了顿，又说道：
　　“没事，我说的都是实话，也不用担心我，算算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回去了，只是忽然听见老家的名字有点恍惚而已。”
　　贺吾游：“总之呢，如果各位答应的话，准备的动作就要快起来了。”
　　“另外对应假身份给的资金，你们每人是这个数。”
　　他又竖起两根手指。
　　计轻舟当即说道：“谢谢贺博士给我们的两百万！”
　　笑眯眯的贺吾游不说话。
　　柳尺素小声提问：“该不会是两百……两块？！”
　　贺吾游：“我也没有想让你们荒野求生的意思，这是指每人两千。”
　　苏合：“不包车旅费是吧。”
　　贺吾游：“当然包含了。”
　　杜青碧大呼：“你还不如让我们荒野求生去！”
　　贺吾游：“哎呀，这是信任你们，况且万一以后你们被人追杀，身上没钱怎么办？有钱但是用不出去怎么办？你们都需要提前适应一下这种极端情况嘛。”
　　遇到这种情况也太惨了点，杜青碧他们五个看看贺吾游的表情，仔细琢磨一下，估计他也没有夸大其词，那多半就是刚才说得好像很是荒唐的任务背后还有其他什么隐情。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杜青碧作为领头羊问道：
　　“每人两千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我们的假身份怎么说？”
　　贺吾游一拍手，语气雀跃。
　　“我就知道你们几个肯定不怕困难。”
　　“张姨，请你把证件给他们吧。”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妇女还带着围裙，看起来是丝毫没有攻击性的胖胖体型，很容易让人感觉像见到家人一样的亲切；但她肩头趴着的霓虹色变色龙，意味着这位就像他们刚才推测的那样，是一名实力强大的御兽师。
　　她用围裙把手上的水珠全部擦干净，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几张身份证笑眯眯地递给他们。
　　这几张身份证上的脸乍一看和他们完全不同，可细看又发现所有的细节特点都有迹可循。
　　每个人依照特点拿着这张假证，然后互相看了眼彼此的名字。
　　“我叫李红……我为什么叫李红啊？”杜青碧问道：“难道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两个代表绿色的字是吗？！”
　　林深山：“我叫山森。”
　　苏合：“我这名是舒闭，我真是谢谢你取名的时候，完全是按照近义词或者反义词来取的是吗？”
　　计轻舟：“我看还有可能是根据诗句来取的，我名字和‘轻舟已过万重山’有关，所以我新名字就是季万重，嘿还挺有诗意的啊。”
　　众人说了一圈，最后只有柳尺素拿着自己那张新身份证低头沉默不语，不过看她耳廓都在泛着红，似乎是觉得说起来很是羞耻。
　　柳尺素心理建设做了半天，刚想抬头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话的时候，就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手里的身份证上，于是又不敢说话了。
　　杜青碧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这个名字还是挺可爱的嘛，‘余二’医生。”
　　柳尺素：“可是这个名字念出来也太羞耻了吧！”
　　吐槽归吐槽，众人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适应了新身份，最后被交代了几句话后，在临行出发前，杜青碧又问道：
　　“但是回头要怎么联系你呢贺博士？”
　　毕竟从踏出这扇门开始，他们就不是叫杜青碧的五个人了，自然“杜青碧”几人手机之类的工具全部无法继续使用。
　　贺吾游说道：“放心，当然是有办法的，请看——”
　　他一伸手，玻璃外的张姨递给他们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一部比老人机更加老人机的小灵通。
　　贺吾游：“这部手机不能上网，只能和一个短号40014单方向联络……其实就是我，不过为了做戏做全套，我每次给你们发消息时也会进行伪装。”
　　他伸出手，给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拳头姿势。
　　“加油啊各位！”


第93章 93 二更
　　◎经常当逃犯的朋友们应该知道◎
　　张姨果然是有些大本事在身上的, 用一些特殊的东西帮他们化妆后，现在的他们看起来简直和新身份证上的长相一模一样。
　　拿到崭新身份的几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指又开始明确感知到了即将缺钱的紧迫感。
　　杜青碧绕着医院后门的围墙走，几个人和路边早点摊的大妈讨价还价用现金买了十一个鸡蛋汉堡当早饭。
　　看上去就很是泼悍的大妈拿着现金看了又看，嘟囔着质疑, “现在的小年轻还有用现金的？”
　　总之, 很怀疑他们拿出来的现金是假/钞。
　　不过他们现在虽然穷, 但钱是货真价实的。
　　一人一个鸡蛋汉堡当早饭, 外加六个是他们搭档的份。
　　五个人一边啃热气腾腾的汉堡，一边像不务正业的无业青年坐在大马路牙子上看人来人往的城市街头风景。
　　苏合是典型的猫舌头, 一边吃一边被烫得嘶嘶吹气，不过她一边吹气, 一边还不忘问道：
　　“现在我们怎么去墨田？”
　　那里是他们即将去踢馆的第一站。
　　位处华国西北地带的墨田合玉镇是个深居荒漠戈壁边缘的小镇，似乎并不起眼, 可因为紧邻白虎门的所在地, 所以驻守在那里的乙未小队人数虽少，可实力都相当强劲。
　　“坐飞机。”
　　杜青碧身边的两个鸡蛋汉堡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就神奇消失不见，苍龙和饕餮吃饭都不是吃的，某种意义上跟喝饭一样。
　　柳尺素握着早饭，有些疑惑：“可是我们的资金用来坐飞机的话，也只能买一趟的单程票吧？如果现在坐飞机，岂不是接下来就没有钱了？”
　　杜青碧摇头：“贺博士给我们一人两千的时候, 就没想过让我们够用。”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管花多少钱，只要我们是隐瞒身份向天干地支小队动手, 那就意味着我们会变成通缉犯, 因为在不知情的他们看来, 我们可能和教团那些疯子一样，都是非法御兽师。”杜青碧脑子动得飞快，向他们分析道：“我估计这也多半是为了钓鱼，我们闹得动静大了，等水浑起来，自然有沉不住气的鱼就浮出水面，到时候他们再一网打尽。”
　　林深山：“所以我们只有现在的身份是清白且安全的，等到我们动手后，想要再坐飞机动车之类的，都会被立马追踪到痕迹。”
　　杜青碧打了个响指：“没错，加上我们还有两个月的逃亡期限，所以现在大胆用钱就好，不过出发前我们还需要拿钱去买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计轻舟：“这我知道，假证是吧。”
　　杜青碧和他击个掌：“交给你了。”
　　计轻舟：“交给我。”
　　苏合吐槽：“你们是不是熟练逃犯？”
　　“经常当逃犯的朋友们应该知道，假证和现金，以及车辆这些东西是很重要的。”杜青碧说道：“我们到墨田市，先去黑吃黑，抢到教团的车辆后再出发去合玉镇。”
　　***
　　李三今天总感觉心里发慌。
　　他走在路上往自己身后频频看的时候，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可是回过头去，又什么也没看见。
　　走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照常绕进胡同里面的几家店去收“店面整洁费用”，这里的人做生意不容易，所以才更不愿意惹上地痞流氓之类的人。
　　就算报警，但是也压不过身为地头蛇的钱哥，李三这个做小弟的当然是为虎作伥，钱哥吃肉他喝汤。
　　一脚踢开那家小饭店的门，看见那老实巴交的夫妻俩人笑脸相迎的时候，李三就感觉自己的底气又回来了。
　　“别废话，两千块钱这个月就算结束了。”
　　他大咧咧地霸占一个位置，双脚砰的一声往桌面上一靠，然后啪嗒一声点上烟就开始指挥他们给钱。
　　算算今天保护费收了大几千了，他的心情还是挺舒坦的。
　　开店的老板局促地用面前的围裙擦擦手，小声说道：“之前两个月不是都一千五吗……”
　　李三狠狠一拍桌子，“前两个月吃的米还涨价！我/他/妈涨价有什么问题？！”
　　桌面砰的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本来热闹的堂食客人也安静下来，不过多时，其他人也纷纷小声对老板娘说结账走人。
　　夫妻俩人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算大的店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身为地痞的李三。
　　“李哥，这、这，我们家姑娘刚上大学，现在也是处处要钱的时候，您能不能……”
　　一口浑浊的烟气荡在他的眼前，阻断了他接下来试图说出的话。
　　“怎么？老不死的，你想让钱哥明天亲自来要？”李三说道：“你家还有小姑娘吧，不知道暑假回不回来啊？回来哥哥带她出去兜兜风，多出去转转，你看怎么样？”
　　锅里的牛肉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屋里虽然热气腾腾，可老板听见这两句话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凉到好像有人硬是从脖子那里倒了盆冰水，把他后背的衣服都一起打湿。
　　“不不不，我们开玩笑的……两千就……”
　　“老齐！”老板娘紧紧拉住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冷得像块冰，她语气慌乱地小声提醒：“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
　　继续给的话，他说不定下次还继续来要！
　　老板哪里不知道，他又不是没有尝试着报警，可是每次都是敷衍了事地来人又走人，他这小店已经被砸过一次了，况且听闻那钱哥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头头，说是哪里的御兽师，他要是得罪了他们，万一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于是他拍拍自己老妻的手，咬咬牙想要拿钱买这个月的清净。
　　这时，门帘被掀起来。
　　电子门铃喜气洋洋地响起一声，好像在这片死寂的氛围里扔下一颗动静不小的石子。
　　“老板，你这店里的牛肉面味道好香啊！”
　　有人由衷地感慨。
　　“帮我们上十一份大碗的。”
　　“今天有人请我们吃饭，我们吃豪华一点的。”
　　老板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五个年轻人，看年纪与穿着打扮，和他们女儿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不愿意将这群孩子卷入其中的纷争，于是赶紧给他们使眼色，操着一口有着方言的普通话试图把他们往外面赶。
　　“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面不够了，暂时不做生意。”
　　“什么面不够啊，这可是个大单。”
　　李三抽着烟，心想外地人的钱包对于他来说可不也是一笔大单，这种人最好，被坑了以后只要他溜得快，大部分人不会追着他不放，只能自认倒霉。
　　他眼睛不住瞄这群人里面的两个女生。
　　一个个头矮点，长得可爱；还有一个个子高，化了妆显得有点高岭之花的味道。
　　要是带出去玩一圈，也不知道那群兄弟要羡慕成什么样。
　　他吐出一口烟圈，然后对她们说道：
　　“两个美女第一次来墨田啊？要不要我当导游带你们转转？”
　　老板恨不得把眼睛都快使劲到成斗鸡眼了。
　　不过那个身姿高挑的少女还是微微一笑，然后应下：“这不就巧了，我们正好需要一个导游。”
　　老板憋住一口气。
　　“但是不是带我们在墨田里随便转。”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矮一点短发的男孩子忽然开口说道。
　　“我们要找钱哥。”
　　李三终于感觉不对劲了。
　　钱哥是这片的地头蛇，他每天找的人不少，找他的也很多，可眼前这五个年轻人分明就是生面孔，怎么忽然直接跟上他，点名就说要找钱哥？
　　他警惕起来：“你们是谁？”
　　话音才刚落下，他的下巴已经和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快要抽到底的烟梗被外力合上他的嘴时咬掉一半，剩下的一半被迫吞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然后那些烟蒂晃晃悠悠地落下，又被碾在他自己刚才嚣张不已的侧脸上。
　　李三瞬间发出一阵杀猪一样的惨叫，他感觉自己刚才要是没有来得及及时闭嘴，估计舌头就能被自己直接咬断。
　　此时，他的视线恰好对上了墙壁贴的“禁止吸烟”的标志。
　　现在烟的确是被灭了，不过是用他自己的侧脸灭的。
　　“你问我是谁啊？”杜青碧拽住他的头发，拎着他的头和自己平视，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这可不就是巧了，我和你还是本家呢，我姓李，叫红，全名李红。”
　　她拍拍他的侧脸，“这么有缘，李哥不请咱们几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吃饭？”
　　“我吃你妈！”
　　李□□手就要给这矮个头的小子一巴掌。
　　可惜巴掌还没来得及甩到对方的脸上，对方手上一用力，就像是要把他胳膊当场折断一样压在桌面上。
　　他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这人绝对是个比他这只会三脚猫拳脚功夫强太多的练家子。
　　杜青碧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什么想用蛮力的人。”
　　说着，她已经压着李三来到开着火、炖着牛肉的锅旁，然后右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就要把他的头塞进汤料沸腾的锅里。
　　“这样吧，那我先请李哥吃点牛肉。”
　　热气已经扑打在他脸上，牛肉在卤料里煮熟后的香气，像是在告诉他，对方真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做这件事。
　　李三这回彻底撕心裂肺地叫喊起来。
　　“哥哥哥哥！您才是我李哥！您手下留情！我不敢了，弟弟我是真的不敢这么做了！我错了！我带你们去找钱哥！真的！求你了！我真不敢了，我错了！”
　　面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们，接着就看见与那位年轻人一起来的四个人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老板，麻烦你给我们煮面了。”林深山看了眼那边的情况，确信就这种人，他们甚至连异兽都不用亮出来。
　　计轻舟笑嘻嘻地说道：“对了，您那边一整锅牛肉包下来多少钱？”
　　他手里已经拿走了李三的钱包。
　　“三千够不够？”
　　他把钱放在收银台上。
　　“够了够了。”老板看看锅那边的情况，再看看他们，又深觉不妥地把钱推回去：“但是我请……”
　　苏合说道：“我们和那家伙不是一路的，您尽管收就可以了，他说的钱哥我们正好也找他有些事，估计以后他们都不会打扰你们两位安分做生意。”
　　他们夫妻俩人目瞪口呆，不知道今天店里到底来的是什么大人物，只好赶紧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这……谢谢几位解围……”
　　老板看见像是被吓到虚脱，被拎着走过来的李三，赶紧拉着自己妻子往厨房那边走，然后把前面的空间留给这几个好像神通广大的客人们。


第94章 94 一更
　　◎能不能一步到位？◎
　　虽然李三没有被揍得鼻青脸肿, 不过此时的精神状态服软，丝毫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他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已经被眼前的五个人拿走，对方甚至连他准备上交的“公粮”都已经拿走, 钱包里和卡里一分钱都没给他留。
　　半圆形的卡座里现在坐着五个人，而李三就和被审讯的犯人一样瑟瑟发抖地坐在他们对面。
　　李三背后就是面店的大门，他不是不想趁着机会转身就跑, 但是等他看见这些人身边的面条凭空消失不见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这些人恐怕和站在钱哥背后的人一样, 丝毫不是好惹的角色。
　　他们的目标估计都不是钱哥, 而是站得更高的什么人。
　　“几、几位。”李三硬是挤出笑脸来，“那个, 您几位吃完了吗？”
　　杜青碧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觉得这家面馆真的好好吃。
　　饕餮甚至满意到直接说道：“世界可以末日, 但是凡人做的美食绝对不能断代。”
　　然后杜青碧把手放到李三面前。
　　“啊、啊？”李三茫然地看向她。
　　“把车钥匙给我，你在后面给我们指路。”
　　李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不是！那是我刚买的车！”
　　“用不义之财买的车, 敢情你还自豪上了？”
　　李三把所有骂人的话都硬是给憋住了，他猜自己要是敢说出来，对方就敢摁着他的头去涮锅。
　　他只得寄希望于钱哥那里。
　　听说今天就有大人物去，他只要把事情告诉钱哥，说不定就有什么办法解决。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赔笑说道：“不不不，我没有自豪的意思, 那个，您开车, 我一定给您几位好好指路。”
　　目睹他们五个人吃了最起码三倍多牛肉和面条量的老板, 在他们即将出门前, 还是忍不住紧紧拉住最后出门的小伙子。
　　“你们都是好人，但是一定要小心那个钱彪啊……我听说那个人手上是见过血的，和李三这个二流子不是一样的人。”
　　林深山点头，“您放心，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位钱彪。”
　　而是支持着钱彪背后的那个教团人员。
　　花了别人的钱，开着别人的车，心情就是很爽。
　　他们把车开到目的地之前，还不忘又从李三的口袋里掏出一笔加油费，这才在夜幕之下到了他口中那个高级会所。
　　门口的安保人员明显是认识他的，在杜青碧微笑着戳戳他后背的时候，李三如同受到过度惊吓的鸡吊起嗓子说道：
　　“这几位是钱哥的客人……对，钱哥的客人！我替他领过来的！”
　　“今天说是有个大领导来，李哥你确定是钱哥的客人？”
　　李三听到这个称呼，简直是汗流浃背。
　　“叫我什么李哥！我这么一个小喽啰，怎么能叫李哥！叫我小李子！”他喝道：“总之我把人先带进去！”
　　见他坚持，守门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按住了自己的耳麦，像是想要对里面说什么的时候，几个人却齐齐眼白一翻，然后晕倒在地。
　　李三倒吸一口凉气。
　　柳尺素说道：“过几个小时会自己醒的。”
　　麻/痹/水真的很好用。
　　杜青碧提溜起李三的后衣领，“里面带路。”
　　几分钟后，杜青碧满意地看着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姐姐尖叫着挨着墙罚站，而被称之为钱哥的中年人吐着酒水胆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李三看见他们进门就一拳把钱彪打趴，然后再来两拳把姓陈的贵客打到闭嘴的时候，就已经差点没当场跪下。
　　之前被所有人恭敬称之为“陈先生”的陈柯，面无血色地猜到自己恐怕是真惹了什么大麻烦。
　　“你知道我们是——”
　　话还没说完，计轻舟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腿窝里，逼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坐在沙发中间位置上的杜青碧面前。
　　“怎么和我们李哥说话呢！”
　　计轻舟把一个狗腿小弟的角色拿捏得活灵活现。
　　“自己异兽不给力，现在还不和我们李哥放尊重点，要不然回头一巴掌就把你的头都拍扁。”
　　杜青碧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我还以为墨田的首教实力有多强，没想到才刚到化器期。”
　　“上面给你的‘药’没用？”
　　陈柯心中咯噔一下，猜测这该不会是新来的乙未队成员。
　　这下，他连肚子都来不及捂了，连忙说道：
　　“没有啊！我真的没吃那什么‘药’！”
　　现在外面风声紧，如果说自己的确是搭上教团那条线，也拿到了“药”，哪怕没吃，那估计等着他的只有被砍头这一条未来的路。
　　“您可要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他演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丝毫不见十分钟前搂着美女坐在这里当头儿的高高在上。
　　“你紧张什么？”杜青碧笑道。
　　她现在的打扮与长相在经过一些精心的修饰后，看起来更偏向中性矮个的少年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桀骜。
　　“人家紧张是因为以为我们是官老爷~”
　　苏合眼尾画上一抹上挑的亮片，看起来有一种蛇蝎美人才会有的万种风情。
　　她说话时只要故意一捏嗓子，立马从冷面美人变成看上去随时会拿着啤酒瓶，朝看不惯的人头顶上抡一膀子的太妹。
　　“哦——！他以为我们是官老爷，我们看着像官老爷吗？”
　　杜青碧一手就搂上苏合的腰，语气里是很熟稔的“调/情模式”，看得其他三人是眼皮一抽一抽的。
　　“我们这里唯一像的只有山哥嘛。”
　　被点名的林深山：“……”
　　为了配合演戏，他拿出几百年前就不做的那副太子爷姿态。
　　先是随意把脚往夜总会包间的桌面上一搭，然后说道：“别和他们废话了，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余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杜青碧对陈柯抬起下巴，把比李三更地痞的气质拿捏得是死死的。
　　“听见没有，把东西拿出来。”
　　计轻舟踩着他的脚开始用力，这让彻底被灵力锁死在原地的陈柯直接双臂脱臼。
　　他惨叫一声，脸上几乎是涕泪横流。
　　自打在教团的帮助下，成为和异兽定下了契约的御兽师，他就认为自己早就高人一等，哪怕是身手再厉害的普通人在他面前都跟个屁一样，加上他的异兽擅长催眠，在墨田早就过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神仙日子，哪里想到今天一朝碰上的五个都是硬茬。
　　“您要什么！您要什么，您说！您说！我这就给您拿来！”
　　陈柯喊道。
　　杜青碧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收起笑脸，毕恭毕敬地问坐在沙发最中间的柳尺素。
　　“余姐，您看，这陈柯值多少钱？”
　　柳尺素心里早就被“什么？！这招竟然真的行得通！”给刷满屏了，现在听到杜青碧这句话后，她维持住高人形象，一句“你们看着办，我要的不是这种小打小闹的东西”给打发走。
　　陈柯心里瞬间沉了下去，这次干脆直接跪倒在地，哭喊着试图用钱财留自己一条命。
　　“我有钱我有钱！”
　　实际上五个人心里早就开始乐开了花。
　　多好的黑吃黑啊，这他们的车旅费这不就赚回来了吗？
　　等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苏合卡着监视器的死角，把证据往警局传达室一扔，再匿名邮件寄一份给异管局本部，就往合玉镇出发。
　　如果忽略两辆车后备箱里价值不菲的现金，以及其他可以脱手的珠宝，他们或许还真像是出来旅游的五个大学生。
　　开车半天的时间，这两辆平平无奇的面包车就停在了一家婚姻介绍所附近的街口。
　　杜青碧摇下车窗，和那边车里的几个说道：
　　“苏合、小柳，车子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三个去看看。”
　　如果不是从陈柯嘴里撬出乙未队的驻守地，一般人包括他们都不可能想得到，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压根就没有生意的婚介所里竟然还有两名御兽师。
　　但这样隐蔽的据点都能被发现，说明教团以及背后的境外势力对华国的渗透也不容小觑。
　　更令人恶心的是，像陈柯、钱彪之流，虽为同胞，但宁可拿着刀子在背后捅向同伴，在无辜同胞的尸骸上建立自己可笑的乐园。
　　既然这些小人都藏在泥潭里不愿意出现，那他们不介意这次就当个炸塘的，把底下的污泥都搅得天翻地覆，把藏在泥里的那些人全部在浑水里揪出来，然后重新还这里一个清净。
　　所以他们的动静要闹得越大越好，横空出世之后的几个“□□”，披上让别人捉摸不透的目的来做面纱，让几方都以为是对面的人，他们才会露出平日里原本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马脚。
　　以杜青碧为首，三个人走进这婚介所的时候，就看见坐在门边柜台后面，像是无精打采晒着太阳的青年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嘴里应付式地欢迎了一下。
　　“几位好，是来看房的，还是想了解一下婚介的？”
　　这里看起来就和普通城市里会有的普通婚介所一样，除了婚介的功能外，还自带出租出售房屋的中介商功能。
　　不过只有眼力足够的御兽师才会发现，这婚介所的占地面积不太符合常理。
　　明明从外面看挺大一间屋子，可是进来之后发现外面贴了不少房屋婚介信息的客堂只有丁点大小，剩下大部分的空间都被框进了墙壁后。
　　仔细算起来里面还有一个仓库大小的空间，没有直接对外展示。
　　杜青碧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们三个的动作。
　　很机敏，不过暂时还没想到他们是准备来正大光明“抢/劫”的。
　　她回过头，和对方说道：“我们哥三想找对象，兄弟怎么称呼？”
　　对方说道：“我姓卢，叫我小卢也成。”
　　卢逐的手摸到手机，想给还在外面找人嗑瓜子唠嗑的何大姨发消息，让她赶紧回来，他感觉眼前这三个人有些不怀好意。


第95章 95 二更
　　◎恶名远扬◎
　　“卢小哥。”
　　一只手压住了他摸向手机的手, 门边那个人已经把门关上，于是相对狭小的客堂变得昏暗起来。
　　杜青碧笑着看他。
　　“我们有心想要求一段缘，你怎么一点都不热情？”
　　卢逐动了一下手, 发现很难从对方的巧劲掌控里脱身的时候，心往下沉去。
　　毫无疑问，对方也会使用灵力, 但如果是同僚拜访, 不可能是这场开场白, 那对方大概率是非法御兽师, 指不定还是教团的那些疯子。
　　“呵呵……怎么会呢。”
　　“我们这边负责婚介的何阿姨可是远近有名的红娘，她才是负责这个的高手, 我一个粗老爷们不太擅长这个，你们要是想租房买房, 我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他感觉自己背后开始渗出冷汗，原本在毕业后分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心里就有股怨气, 现在这怨气又隐隐变成了恐惧，化作门面客堂里昏暗的光线逐渐掐紧了他的喉咙。
　　“不用那位阿姨回来了。”杜青碧说道：“毕竟我的梦中情人只有一个，它就在这里。”
　　计轻舟说道：“李哥，这你可就不够兄弟意思了，这难道不也是我们的梦中情人？”
　　林深山：“别贫了，拿东西走人了。”
　　卢逐开始蓄力，他听得到自己搭档不安的呼吸声。
　　可是他现在不能退, 因为背后无人，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抛下良知和责任, 那他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他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
　　“这几位说的我可就不懂了。”
　　“我们这种店里能有什么？我们只是一个中介, 房子都不是我们的, 抽屉里也只有几百块的现金，各位要是不学好想要抢/劫，那恐怕真是走错地了。”
　　下一秒柜台飞了出去，但是哐当一声，一把重剑和一根金属棍将其击得粉碎。
　　卢逐面色彻底沉下来。
　　对方是两个化器期，而且明显是有备而来！
　　卢逐一拳轰向面前这矮个的年轻人，厉声喝道：“你们是谁？！教团的人？！”
　　教团的那群疯子时不时就会带上武器袭击天干地支小队，嘴里总是嚷嚷着什么“神会引领世人”“大洪水面前更要相信神的旨意”这一系列的屁话。
　　杜青碧灵力网络全开，面对卢逐的攻击，既不往左躲也不往右躲，她就这样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下一秒卢逐的拳头从自己的右脸边擦过去，同时一只羚羊的后蹄从她左边后脑勺擦过去，然后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招式，难道实力比B+级还要高？
　　卢逐立马反应过来，此时最好的办法或许是直接将“仓库”锁死，他战死在外面不要紧，可是里面存放不少从白虎门里运出来的山海界珍稀样品，那些东西绝对不能少！
　　“羌笛！”
　　卢逐喊道。
　　一只有着黄玉之角的羚羊越过光影，往里面奔去。
　　杜青碧没有回头：“拦住它。”
　　“得令！”
　　计轻舟手中的铁棍咔咔作响，他压着顶端一收就把它从两米多的长度变成了不到小臂的长度，随后另一头铁片翻盖，垂落金属材质的铁链，仅仅是一秒的功夫，这武器就成了远程使用的铁鞭。
　　铁链甩出，拽住那只黄玉之角的羚羊脚踝，把它拽了回来。
　　同时林深山已经亮出自己的重剑，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往它后背刺去。
　　他们看上去对同僚毫不客气，也是因为相信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果然，黄玉之角的羚羊仰头嘶鸣一声，反身直接一蹄子往计轻舟的脸上撅。
　　计轻舟侧身一躲，对方立马化作一道流光回到自己御主的手上。
　　卢逐横过自己的长枪，将他们三人堵死在门口，然后用力往外击。
　　杜青碧踩过长枪，身形已经越过他的阻拦往后方仓库突袭。
　　卢逐目光一凝，更是猜测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绝对是为了仓库里存放的那些东西。
　　“给我回来！”
　　长枪在狭小的空间里很难施展它真正的力量，可他此时如果出去，等于拱手将仓库的大门让给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
　　“你们到底是谁？！教团的疯子？！还是教廷的走狗？！”
　　他刚才已经打开了手机的电话，何姨应当已经听到了，只要他能撑得住，一定能等到救援。
　　杜青碧不好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干脆直接忽视这个问题。
　　对方实力不弱，奈何我方实力更强。
　　有林深山和计轻舟两人顶在前面，杜青碧的输出简直是毫无压力的。
　　不过三人都相当小心地没有暴露自己搭档异兽的本体，以防对方有心会认出来。
　　“行了，再玩下去，他的同伙就要回来了吧。”
　　杜青碧捏住卢逐的两条胳膊，用巧力将它卸掉，然后对两人说道：
　　“拿好东西我们就走。”
　　这伙人很强，强到几乎可以和白虎队匹敌了。
　　见他们要往仓库去，卢逐急得双目赤红，心中后悔这段时间竟然疏于锻炼，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要从他的眼皮子下面拿走东西。
　　“休想！”
　　他怒喝一声，干脆直接放弃了自己两条胳膊。
　　那忍着剧痛，也要往仓库那里扑过去的样子，让杜青碧有一瞬间的动容。
　　不过她很快就收起自己脸上的表情，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然后拎着他的后衣领，直视着对方怒火中烧的双目，脸上扯出相当嚣张的笑容来。
　　“我还以为乙未队实力如何，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啊。”
　　她手上灵力翻涌，压住卢逐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大多还没有在外界崭露头角，因为不认识他们，所以现在直接扮恶人角色，反而丝毫不显得出戏。
　　看见林深山手中拿着文件袋走出来，杜青碧将通行卡重新挂回卢逐的脖子上，然后狂笑着说道：
　　“行了，我们要的东西拿到手了，咱们就不再打扰了。”
　　站在窗边放风的计轻舟对她比了个手势，杜青碧把双臂双腿都无法动弹的卢逐拎起来。
　　“哦对了，还需要卢小哥帮我们最后一件事。”
　　她像是好哥们一样抬着他走出去，然后和紧赶慢赶回到婚介所的中年妇女对上视线。
　　“哎哟阿姨，你们家这看店的小哥怎么大中午就睡着了！”顶着其他路人好奇看过来的视线，杜青碧说起理由的时候，是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我们发现了，恐怕您这店里的东西都要被偷光喽。”
　　林深山和计轻舟已经走到了马路边上，仿佛自己只是路过的行人而已。
　　何春花知道眼前出来的那三个年轻人已经绕着她形成了包围，可她擅长的是信息收集，而不是正面对战。
　　在来之前她已经把消息传给了最近的白虎队，可是距离他们赶来还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她不一定就能保下小卢的性命，如果她当时能更注重一点自己的实战能力，恐怕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哦——您该不会是以为我偷了您的东西吧？”杜青碧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堪比教科书级别的坏人，她的手就搭在垂着头几乎快要疼到昏迷的卢逐脖子上，“您确定我们拿走东西了吗？如果您说是的，我们不介意现在就拿点东西走。”
　　卢逐勉强抬起头，然后动了动嘴唇。
　　何春花听见自己的搭档告诉她——小卢在说，别管他，先把这几个人拿下。
　　但是她咬咬牙，知道拿不下，因为这里人流量不少，剩下两个人的占位恰好卡在几个看热闹的行人旁边。
　　毫无疑问这也是对方的人质。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擒着卢逐的年轻人笑了一声，掩护另外两个同伴脱身后，她把卢逐往她怀里扔去。
　　“你们小队好像也不过如此，东西我们就带走了。”
　　何春花立马掏出手机，开始联络白虎队和其他公安人员，力求在对方离开合玉之前拦下这群危险分子。
　　其他人围过来看卢逐的情况。
　　“咋回事？真是喝醉了？”
　　小卢双臂已经脱臼，身上并没有什么其他外伤，陷入昏迷不醒，显然是因为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外部灵力打进他的体内，最后导致两股灵力的冲突，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何春花挡住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然后勉强挂上笑脸，以平时的说话口吻说道：“没事，我带小年轻去医院看看。”
　　三个小时后，无数人的手机、电脑上都出现了最新通缉犯的消息。
　　合玉县一家看似平平无奇的牛肉面店里，一位老板收拾碗筷的时候，看了眼店里的电视，险些没把东西全部失手掉在地上。
　　他见过新闻里的这几个热心肠的年轻人，怎么就成通缉犯了呢？！他们还帮自己和妻子解围，吃了顿饭，临走前甚至帮他们把附近的地痞流氓全部教训了一遍。
　　现在做生意都清净了许多。
　　见他像是呆在原地，几个刚坐下的熟客喊他的名字。
　　“老板看啥呢？！这新闻有这么好看？”
　　老板回过神来，“这新闻……会不会搞错了啊？怎么还说，他们可能是教团那种邪/教的人啊？”
　　几位熟客没有在意。
　　“谁知道呢，我看这几个人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就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估计是不学无术的吧。”
　　“我也觉得。”
　　老板很是纠结，觉得和那几个年轻人短暂相处下来，明明感觉他们都不是这样的性格才是。
　　就在他准备去厨房忙碌的时候，店门又被人敲响。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态度一丝不苟地对他说道：
　　“孙记牛肉面的老板孙吉是吗？”
　　“麻烦出来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情需要问你一下。”
　　他手中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是刚出现在新闻里的五个年轻人。


第96章 96 一更
　　◎珅海谢家◎
　　“很好, 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通缉犯了。”
　　杜青碧说道。
　　指外面的大屏幕上简直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循环播放他们五个人的脸，从北一路开向南边的路上，他们已经换了三辆车, 后备箱里的东西也脱手得差不多，最初在平京办的假证也已经耗完。
　　此时的他们刚混进踢馆的最后一站——珅海市。
　　和最初出发的时候相比，五个人的气质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计轻舟的话来说, 就是他们五人现在也算的上是“顶流”的知名度和演技, 随便拉一个人去上台表演都不带怯场的。
　　通过贺博士隐蔽发来的消息来看, 他们这闹腾的效果简直是相当好。
　　这一路上, 他们已经把反面角色演绎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多方都在互相指责对方这样和那样诸多不人道的“暴行”, 现场可谓满是一片狗咬狗的狂吠声。
　　此时距离两个月的期限还有一半时间，不过他们已经悄悄潜入了珅海市。
　　感受到珅海市夏日熟悉的、带着海水咸腥味道的海风, 苏合微微闭上眼，又拿着路边报亭卖的旅游地图说道：
　　“终于到最后一站了。”
　　杜青碧：“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又锻炼了实战能力, 还体会了不同的风土人情, 顺带“有幸”感受到了如果小柳儿飙车的话，那速度和技巧简直和平医生不相上下，不知道这是不是治愈辅助系御兽师的特长，建议下次让温忆声也来试一下高速公路飙车大战。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杜青碧的实力简直进步得飞快，她不仅在逃亡的过程中熟练使用了以前熟悉或是不熟悉的技巧，晚上在月宫里的对战更是让她逐渐能够和嫦娥平分秋色起来, 饕餮看过她的实力，和她说道, 或许再过不久以后就能有足够的实力, 和它进行契约签订。
　　苏合吐槽：“我感觉只有你……”
　　说着她又看了眼计轻舟, 再加上一句“还有计轻舟那家伙感觉很有趣”。
　　杜青碧：“你要是把你嘴角的弧度收一下，感觉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苏合下意识收敛唇边的笑容，然后又过了一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其实压根就没有笑，于是苏合锤了她一拳头，杜青碧顺势倒向林深山。
　　后者用肩膀撑起她，不过视线还落在自己面前的地图上。
　　“我们要想想今天要在哪里过夜。”
　　珅海市是个现代与老旧并存的城市，狭小的街道上密布横向伸出的竹枝或是金属的晾衣架，湿热的感觉随时严密地包裹着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的皮肤，让人隐隐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成功让所有“自己人”都产生了戒备，前两个城市还能打那些小队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各城市的小队已经开始学会布置陷阱，或者直接对他们进行一个瓮中捉鳖。
　　珅海市是不亚于朱鹭和平京的大城市，负责这里的戊申队估计也在之前就接到了他们这群“暴/徒”大闹各地驻地的消息，驻地仓库恐怕早就有所防备。
　　贺博士那边暂时没有消息，说明踢馆计划还是要按原计划进行。
　　杜青碧把车里的空调打开，然后说道：“实在不行，咱们窝车里睡一觉也可以。”
　　这一个月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感谢大家的睡姿都没有很差的，所以五个人缩一辆车里也可以睡得下。
　　柳尺素的手点在地图的几个位置上，然后说道：
　　“不过戊申队的驻点在哪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珅海市的教团分子在之前就已经被歼灭得差不多了，我们想要继续用这个办法，恐怕不太容易找到戊申队的驻地。”
　　开着车的计轻舟在驾驶位上听到他们说的话后，插嘴说道：
　　“不过最后那份文件，我感觉不会放在戊申队的仓库里。”
　　杜青碧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们前几次的行动已经暴露了要的东西，也就是那份机密文件，说起来……是不是有个人已经盯上我们？毕竟已经碰上他好几次了。”
　　“虽然看上去和我们同龄，但不是九大同一届的学生。”计轻舟说道。
　　林深山：“那人叫古会，虽然和我们同龄，但的确不是九大的学生，他应该是西南第三大学强攻御兽师专业的。”
　　其他四人瞅他。
　　杜青碧：“不对啊老林，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计轻舟吹了声口哨：“还是老林人脉广，这种人物都认识，能不能和兄弟们求求情，省得咱们进去吃牢饭的时候，都吃不饱。”
　　林深山：“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不过之前温忆声生日的时候，的确有邀请过古家参加，当时来的就是他。”
　　众人“哦——”了一声，像是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也是非富即贵。
　　杜青碧想到这个人开始觉得有些头疼。
　　上一回就是他看穿了他们调虎离山的计划，如果不是柳尺素反应过来，及时来了一次声东击西，估计他们想要逃脱免不了要被扒一层皮。
　　“有一说一，想到去仓库，又要见到这个人就感觉头疼。”
　　“但是我们这次说不定不用去戊申队的仓库。”苏合又看了眼之前调查的资料，然后做出一个推测：“因戊申队的队长郭海峤的异兽是[貔貅]，他本人和之前我们在合玉那里遇到的何大姨比较像，都是辅助系的御兽师。”
　　杜青碧好奇：“虽然是辅助系，但竟然能成为天干地支的队长吗？”
　　苏合点头：“不错，主要是他的搭档神通非常特殊，貔貅可以做到将大量的无生命物体全部吸入自己的肚子里存着。”
　　她想了想，做出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
　　“就像小说里那种随身储物的空间。”
　　“被貔貅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只有经过特殊的口令才能重新拿出来。”
　　“这个口令是储物者和貔貅自己商量的，如果口令错误，哪怕是貔貅的御主也无法取出来。”
　　杜青碧举起手：“等等，我有个疑惑，那契约成为貔貅有什么意义吗？我把御主掳走，然后咔——”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到时候，不是一样可以拿到吗？”
　　苏合：“很遗憾，那貔貅会爆炸。”
　　似乎是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不相信，她强调。
　　“真的。”
　　“几十年前还在打仗的那会儿，貔貅的御主……”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
　　“貔貅接连换了最起码四五个，每一次都是为了送机密文件不成，选择自杀式地袭击那些坚船利炮。”
　　“有这样一个能力特殊的异兽在，那戊申队多半会把文件藏在它的肚子里。”
　　柳尺素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
　　“不过他这样的人，估计也是会保护起来，我们没有机会遇上他。”
　　苏合的视线扫过商场外面墙壁上的金融广告，那里是谢氏集团面对广大高校毕业生的招聘广告，在这段广告之后，是娱乐新闻里对谢氏集团的小姐谢绵的生日宴会点评，里面提到珅海市无数上流名人都会参加。
　　苏合盯着那电子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人影，然后勾起唇角。
　　“谁说我们没有机会的。”
　　她指了指那个屏幕。
　　“谢家果然什么都要蹭点，天干地支小队的队长也要邀请，那我们去那里，当然就能碰上郭海峤。”
　　杜青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问道：“不是，咱们现在这个身份能混得进去吗？”
　　计轻舟：“能混进去当个服务员。”
　　为了逃亡，他都已经放弃了最喜欢的五彩斑斓发型发色，重新染回了最原本的黑色，这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了些“乖孩子”的错觉。
　　苏合轻笑。
　　“我们当然是进不去，不过‘苏合’和她的同伴当然可以进去。”
　　众人一顿，像是明白了她刚才那话的意思。
　　不过想起苏合平日里对谢家的厌恶，柳尺素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然后小声问道：
　　“但是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们也不一定要用这个方法。”
　　苏合说道：“没什么不舒服的，他们一直想要我过去见见‘家人’，那我这次回去见见他们，他们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她给正在开车的计轻舟报了个地址。
　　“我们去这个地方，这是我上大学之前住的地方，哦对了，我们要再去买一身行头，到时候假扮一下‘苏合’还有其他人。”
　　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是假身份。
　　她冷笑一声：
　　“谢家还想着装什么久违父女深情相认的戏码，那我们陪他玩一玩，也无所谓。”
　　其他人打了个哆嗦，见她这么笑的时候，心中已经为谢家点上了蜡烛。
　　***
　　一周后，在整个珅海市最豪华的酒店顶楼大平层上，各界知名人士齐聚谢家小姐谢绵的生日宴上。
　　郭海峤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因为觥筹交错的人堵得太过浑浊，于是在十几分钟后，他还是端着酒杯，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就走到外面的露天花园里喘口气。
　　虽然这里也有不少人，但是比在里面感觉好点。
　　他的异兽貔貅甚至都不现身了，仿佛也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他坐在长椅上，看看今天无星也无月的夜空，感觉今晚老天似乎也不打算让他透口气。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有人坐到他的旁边。
　　郭海峤转过头去，和这个年轻人打了声招呼。
　　“古先生。”
　　“您太客气了。”古会说道：“我年纪比您小，您叫我小古就行，虽然您感觉被人跟着会闷得慌，但是您也知道最近有暴/徒一直频发袭击各小队，将机密文件带走，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跟着您。”


第97章 97 二更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和你们玩深情相认的戏码◎
　　郭海峤看向这位年轻人, “那也是没办法，毕竟资料要紧。”
　　他笑笑。
　　“不过我不觉得他们还能潜入这里，毕竟也是谢家的私人宴会, 我刚才转了一圈的时候，看见这里最起码还藏着两个B+级御兽师，一个A级御兽师……到底是谢家财大气粗, 化心期的御兽师也能请来当保镖。”
　　“这样的阵容, 再凑一个拿出去当天干地支小队都足够了。”
　　古会说道：“对比中央九大的毕业生, 实力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毕竟没有经过非常专业的培训。”
　　这话说得是没错，不过在心思狭隘的人耳朵里听来, 可就觉得这年轻人说话实在是耿直到没有情商。
　　郭海峤拍拍他的肩膀。
　　“多地小队的机密资料被盗，怎么只派了你来调查？”
　　古会：“也不仅仅是我一个, 据我所知，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调查；只不过我在明面吸引目光, 剩下的人在暗地里更好行动。”
　　这个年轻人并不傻, 要不然就也不会一直追着线索，来到这里。
　　他只是说话太过耿直，所以被人扔到明面上调查，也许最初只是想打一个烟雾弹出来，没想到这孩子脑子也是真的动得快，在上一次的行动中，差点就能抓住那频频闯入多个小队驻地仓库的暴/徒们。
　　所以这次他们小队还是很重视这位年轻人的建议的, 在对方说出要寸步不离跟着他的时候，郭海峤几乎没有什么犹豫, 就和谢家商量说, 需要再带一位同伴一起到宴会现场来, 要不然他就不来了。
　　古会回头看了眼周围或是西装革履，或是长裙曳地的客人们。
　　“我听闻今晚的生日宴主角好像是两个人，双胞胎？”
　　“倒不是双胞胎。”
　　“哦……小古你不是珅海人，所以不知道这个从几年前就很流行的传闻。”
　　郭海峤为他解惑。
　　“谢家现在的掌舵人谢伦二十几年前还有一个情人，她生子的时候和现在的夫人生子是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然后……”
　　古会：“孩子被对调了？这是不是也太电视剧剧情了？”
　　郭海峤：“的确是非常戏剧性，不过听说谢伦知道这个传闻后，有找到那个孩子做血缘鉴定，鉴定结果显示他们的确是亲生的父女关系。”
　　他看着远处露天花园里穿着鲜亮的少女。
　　“曾经的掌上明珠谢绵的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她原本都即将确认和同样是富豪的赵家小儿子结婚，可惜这件事一曝出来，和赵家的婚姻就变得不对等起来。”
　　古会直言：“那将原先的女儿找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做联姻筹码？”
　　“他们那些生意人的想法有时还挺冷酷的是吧？”郭海峤想了想，“但可能也不仅仅如此，因为我曾经听过传闻，说谢伦的亲生女儿叫苏合，她是个御兽师，今年应该就从九大小毕业去前线实习了；当时谢伦还特意和我打招呼表示，如果他女儿来珅海市实习，一定要多多关照，他们希望时不时去看看她，不过上面很明显对这一届的学生很看重，我看很多是直接派到最靠近三扇门的前线驻守，说不定是为以后成立第四队做准备。”
　　正在说话，郭海峤的目光落在那边忽然嘈杂起来的人群面前时，咦了一声。
　　“那边的人该不会是……”
　　来者身姿高挑，踩上高跟鞋的时候，更是比在场大部分女宾都要高上大半个头。
　　她穿着艳丽的红色闪光鳞片鱼尾裙，面上的妆容夸张，却丝毫不损她的美貌，在明亮的灯光下抬眼的时候，眼角那一抹热烈又冷艳的红色，简直如同可以勾魂夺魄的小钩子，将每一个看向她的人的心魂都一起夺走。
　　谢绵的眼皮直跳，没想到苏合真的出现在今天晚上的宴会现场，但架不住此时宾客太多，她不得不做出姐妹情深、家人相见的表象来。
　　“姐姐。”
　　她的嗓音很甜，虽然穿着高跟鞋，不过个头还是没有她高，所以在抬起头看她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甜美。
　　“你什么时候从平京回来的？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去机场接你了呀。”
　　她试图走过去，想要动作亲昵地挽住对方的胳膊，仿佛她们真的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一样。
　　“你这件衣服是不是今年春夏高定的新品呀？”
　　谢绵试图从这方面下手，拉近和苏合的关系。
　　跟在苏合身边的年轻黑衣保镖拦下她的动作。
　　“我这件衣服是从影楼买的，两百块你值得拥有。”
　　苏合丝毫不给面子。
　　她往前几步，恰好和她热情相应的动作互相错开。
　　“我来只是为了找人而已。”
　　她语气冷淡。
　　“古会是不是在这里？”
　　谢绵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强调：
　　“姐姐，今天是我……我们的生日宴会，或许还是和客人们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像是重新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谢绵的语气又逐渐有了洋洋自得的自信。
　　“我可以来为姐姐介绍一下这几位我的朋友，赵家的千金、李家的千金，还有——”
　　赵家的公子哥已经立在那里，等着被谢绵主动介绍。
　　他原本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估计就是和谢家的小姐联姻，虽然是政治联姻，不过他个人口味还是比较喜欢热辣美女，谢绵的长相和性格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挂。
　　后来又冒出她原来不是谢家亲生女儿这件事，更是让他不爽。
　　原本以为新的联姻对象估计很是寒碜，但今天一看，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大美人，而且有一种寻常女人很少有的坚毅气质，这不禁让他心中开始窃喜，想着只要多收拾收拾，带出去给兄弟们看倒也不算丢人。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合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未婚夫和我屁关系都没有。”
　　谢绵一愣，脸迅速涨红。
　　“你说话这么粗俗，别人怎么看我们谢家？！”
　　苏合冷笑一声：“你当时‘为爱’找我麻烦的时候，倒是也没想到自己那谢家的颜面啊。”
　　“谢绵，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
　　“你们谢家和我半点关系没有，以前我活得辛不辛苦，也不是你们拉扯我长大的；今后我作为御兽师有什么样的成绩，和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别开她的手，然后字句清晰地说道：
　　“你要是稀罕一根烂黄瓜，你就自己守着他，别自己恋爱脑还认为其他人都惦记这种烂货。”
　　这回不仅是谢绵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连带赵家两位的神情都变得很是难看。
　　周围其他围观宾客也没想到会看到这出大戏，纷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这谢家亲生女儿未免也显得太过粗俗。”
　　“但还是真是有魄力，难怪谢伦想把她接回来。”
　　“谢太太没去动之以情一下？”
　　“哈哈……你不知道吗？那姑娘之前直接把咖啡泼到过她的脸上过，估计是谢夫人一碗水端不平，虽然是亲生女儿，但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偏心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倒也不奇怪。”
　　“谢家那泼天的富贵都不要？就算是御兽师一年可能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吧！”
　　“年轻人性格傲，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苏合不是没有听见周围那些人的交谈声，不过她丝毫不在意那些低声的谈论。
　　她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自己要找的人。
　　越过其他上流人物，她直接点名古会。
　　“古先生，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你说。”
　　古会皱眉：“有什么事情吗？”
　　苏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有关文件的。”
　　古会一惊，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
　　他没有接到上级通知，说会有人和他对接这件事，不过对方如果是九大的学生，后来进入天干地支小队的话，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同僚。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郭海峤，后者对他摆摆手，“这里这么安全，不用担心。”
　　苏合又对古会说道：“也不用走太远，我也不过是有一些线索要告诉你。”
　　听到她说这句话，那古会是不得不去，他又对郭海峤说道：“郭队，我很快回来。”
　　郭海峤哭笑不得，“我好歹也是队长，不至于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苏合又对自己身边的保镖说道：
　　“你留下在这里等我们，守着入口别让人靠近。”
　　矮个的年轻人说道：“是！”
　　见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小道的尽头，那年轻保镖开始尽职尽责地赶人。
　　“不好意思，请您暂时避让一下。”
　　“不好意思——”
　　谢绵咬牙切齿：“怎么！我们谢家的宴会，我作为东道主之一，还不能进去吗？！”
　　年轻保镖似笑非笑地看她：
　　“那谢小姐您认为，这次谈话仅仅是苏小姐和古先生的对话吗？”
　　谢绵接下来所有的蛮不讲理都梗在了嗓子眼，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对方模棱两可的话语之下，是在暗示，她要是继续靠近，那触碰到的可能就是国家机器的辛密。
　　那到时候不管她是谢家的千金，还是什么人，她的未来除了被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碾碎以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看见她的脸色是清白交错，那位年轻保镖又笑道：“那，现在可以请谢小姐避让一下吗？”
　　谢绵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了，但看见对方那副表情的时候，她还是低下头，愤愤往回走。
　　郭海峤看看眼前这幅场景，也打算起身。
　　“那我也先避嫌。”
　　那位年轻保镖对他说道：“郭先生是太自觉了，您可是一名队长。”
　　郭海峤：“就是因为我自己是队长，所以才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对方一愣，然后说道：“如果大家都像郭队的话，恐怕华国就像铁壁一块了吧。”
　　郭海峤知道对方是说，近来新闻上频频报道的天干地支小队里的一些御兽师落网的事情。
　　他无奈地笑笑：
　　“只能说，有很多人的确是扛不住各种诱惑……对了，小伙子怎么称呼？”
　　对方也笑笑：
　　“我啊……您叫我小李就成。”


第98章 98 一更
　　◎假的！◎
　　“两位客人要来一杯刚调的鸡尾酒吗？”
　　黑发的侍者似乎没有看见刚才这里发生的闹剧。
　　当他端着托盘走过来的时候, 黑衣保镖站起来，冷声对他说道：
　　“这里暂时不能靠近，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相当严肃的语气, 让侍者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忐忑，像是犹豫自己这份工作是不是可能保不住了。
　　他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暂时不能靠近……”
　　他立马收起托盘, 想要往回走, 但是矮个的黑衣保镖拉住他。
　　“你的主管是哪位？！像你这样的侍者到底有没有经过合格的培训就放进来？！”
　　侍者脸上的无措更明显了, 他看看一旁的郭海峤, 眼里带上了些希望的祈求。
　　郭海峤觉得小李明显是有些过度紧张了，再说这位小伙子看上去都没来得及靠近他们谈话的现场。
　　于是他站起来, 拍拍跟着苏合一起来的保镖肩膀。
　　“他应该不是想来偷听谈话的，让他回去吧。”
　　年轻的侍者松了口气, 然后频频对他道谢。
　　黑衣保镖站在他的面前，过了几秒, 像是才勉强同意了他的说话。
　　“既然是郭队你的意思的话……”
　　年轻人看了看侍者, 像是决定放过他。
　　“走吧，别继续呆在这里了。”
　　侍者连连点头，然后端着托盘微微弯腰说道：“不打扰两位了，我先离开。”
　　“等等。”保镖忽然开口：“郭先生像是喝的有点多了，麻烦你带他去一趟厕所吧。”
　　郭海峤一愣：“什么？我……”
　　但是他的话来不及说话，整个人就真的像饮酒过量一样，感觉晕乎乎的, 下一秒他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刚才那位侍者势在必的笑脸。
　　“郭队也太谨慎了……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咱们余姐的麻/痹/水就是好使, 委屈您先进推车里呆一段时间喽。”
　　那位保镖说道“这话用来形容我们是不是不对劲？”。
　　不过郭海峤来不及多做思考, 他的视线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
　　古会与苏合一起从走道尽头出来的时候, 脑海里还在想着对方刚才说的那件事。
　　按照苏合的意思是，那些失踪的文件都是贺吾游博士亲自交给几个小队的，里面涉及的极有可能是一些新型御兽理论之类的，他们之前也收到过类似的一份，只是目前贺博士的意思是，让他们小队到处跑，暂时没个落脚的点，思来想去，他们觉得来请教一下他，问问是将文件寄放在貔貅那里比较好，还是继续放在他们自己那里比较好。
　　古会当时沉默了一下，然后反问这件事何必来问他？如果是要请貔貅，那也应该是和郭队商谈，而不是和他。
　　苏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看起来比刚才与自己同父同母的异姐妹笑起来的时候诚挚得多。
　　苏合说，她想请他配合演出一场戏，试试看能不能钓出他们都想抓住的那条大鱼，以结束这每次出行都要面对的担惊受怕。
　　古会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后给出的答案是，那首先他们也要去问问郭队的意思，再怎么算计，也应该询问当事人的意思，而不是直接就利用对方。
　　然而，现在左右没有看见郭海峤的时候，古会心中的不安开始升腾起来。
　　他喊住跟着苏合一起来的那位黑衣保镖。
　　“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先生，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对方想了想，然后说道：
　　“那位先生喝了杯酒，然后整个人就像不胜酒力，捂着嘴像是要吐出来，最后被侍者扶着去洗手间了。”
　　“坏了！”古会心中一个咯噔，视线下意识看向花丛背后。
　　苏合也皱起眉，“我去联络警卫封锁出入口！小李你和我一起去！”
　　那位矮个的保镖也赶紧就要行动起来。
　　但是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古会就拉住这家伙。
　　“等等。”
　　黑衣保镖说道：“古先生！我们现在不抓紧时间的话，郭先生可能就有危险了！”
　　古会死死盯着对方的脸，像是在寻找一些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几秒后他说道：
　　“你的伪装的确难以分辨，但是我也留了眼线在这里。”
　　他冷声说道：
　　“李红，你竟然敢大胆到潜入到这里？！”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宴会上其他注意到这里动静的宾客大部分还是满脸疑惑，只有三人立马行动起来。
　　其中一人已经出手朝着杜青碧抓去。
　　他是负责现场守卫实力最强的一个保镖，顶楼露天花园中的土壤像是瞬间有了生命，化作一只巨手往她脸上扑来。
　　杜青碧几乎能嗅到那种泥土的腥气扑打在脸上的味道。
　　她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甚至没想和你动粗，古先生。”
　　说话间她的手臂已经往前推，手掌格过古会试图死死抓住她手腕的手时，他就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将他往后面推去。
　　步伐往后踉跄倒退几步，再抬头的时候，古会看见这名经过伪装潜入会场的通缉犯已经站在苏合的身后，左手正紧紧卡在她的脖子上。
　　泥土的巨手堪堪停在了她们两人的面前，不得再继续动弹一步。
　　现场终于发出迟钝的尖叫，所有原本在露台上谈笑风生的宾客都在恐惧的催促下，连滚带爬地试图挤进屋内，但里面的人又恐惧外面捉住谢家亲生大小姐的暴徒，毫不留情面地也要拿他们开刀，于是死活不愿意将门打开。
　　在濒临死亡的危险面前，人性中的丑陋和美好都被等比例地放大。
　　杜青碧似笑非笑地看了那边一眼，心想如果御兽师真的想对普通人大开杀戒，仅仅几面防弹玻璃怎么可能防得住那些难以预料的神通。
　　不过是两三分钟的时间，露台上除了对峙的他们，以及剩余一两个压根挤不回会堂的倒霉蛋，已是空无一人。
　　杜青碧发出嚣张的笑声。
　　“还要继续吗？！”
　　“我本来就无意杀人，只是来找郭队商量一些事情而已。”
　　她下巴一抬，和对面那位会场保镖，以及古会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群富豪急着要离开，到时候人流一散，我的同伙可就也跑喽，你们不去追？”
　　古会盯着杜青碧，“据我所知，只要抓到你，你其他的同伙必定回来救你。”
　　杜青碧失笑：“古先生哪来的自信？我们只是暴徒，这种大难当头，当然是要各自飞的。”
　　古会斩钉截铁地说道：“上一次在安阳的时候，我设计让你们当中有人受伤，原本的目的是想困住那一个人，没想到其他四人全部都杀了回来救人，甚至还不惜暴露一个团队成员是辅助治愈系的御兽师，就能看出这一点。”
　　“抓住他！”
　　谢家请来的保镖已经满头是汗，虽然他很想现在不顾情面地下手，可是对方毕竟也是他雇主的亲生女儿，万一有磕碰，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直到有人忽地提高音量喊道：“不要顾及苏合！她反正不是谢家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从花丛后面站出来的是面容几乎快要扭曲的谢绵。
　　就在一分钟前，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除了用常规的方法去守护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以外，明明还有一条更快、更能一劳永逸的道路摆在她的面前。
　　——只要苏合死了，那这荒唐的姐妹情深戏码不就可以结束了吗？
　　到那时，谢氏还是只有一个千金，万千宠爱还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亿万家财也全部都是她的。
　　她谢绵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谢家大小姐，用不着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贱/种分享本来应该是她一个人的一切。
　　只要苏合死在这里，她苦恼的那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虽然此时不顾苏合的死伤，是拿下那些暴徒最快的途径。
　　可是古会在亲耳听到、亲眼见到这样的一幕时，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地皱起眉。
　　人在利益的面前就会变得如此冷血吗？
　　那相较之下，反而是被他们称之为暴徒的那群人显得更有同伴情谊一些。
　　“你还在等什么！”
　　谢棉的声音几乎在迫不及待的催化下，快要变得相当尖利刺耳。
　　那名保镖一咬牙，灵力催促泥土形成的巨掌往顶楼栏杆边缘的两人当头砸下。
　　谢绵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似乎已经看见美好的未来在朝自己招手。
　　看见这一幕的古会神情一变。
　　“等等！”
　　在谈判的赌桌上，任何话术、威胁都只在落子前的一刻效果最大，一旦真正出手，威力立马下降到不到原本十分之一的程度。
　　苏合看了眼谢绵。
　　“原本以为她杵在那里当眼线，算是一种明白自我价值的进步，没想到还是这么蠢。”
　　她这句话的声音低到只有站在背后的杜青碧听见了。
　　闻言，她的同伴轻笑一声，“无所谓了，现在不动脑子反而是帮了我们大忙。”
　　杜青碧松手，一声清脆的哨声响彻天际，紧接着是谢绵刺耳的尖叫迅速响起。
　　那“苏合”难不成也是假的？！
　　古会一秒也不耽搁，立马转身折返，他脚底发力，借着一旁曾经堆满自助餐食物，但是现在空空如也的桌子往上一跃。
　　可惜那根造成无数天干地支小队尤为头疼的乌木簪像是狡猾的流星迅速从他指缝穿过，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钉在谢绵的礼服后衣领上，将她横向带着在空中穿过一段距离，径直飞到苏合的手上。
　　躲在大厅里的其他宾客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完全没想到生日宴会竟然变成了这样。
　　苏合拎着谢绵的后领，在对方满脸是泪的惊恐目光中露出夺目的微笑。
　　“既然你不想让‘苏合’当人质，那我的确只能勉为其难地让你这个谢家小姐当人质了。”
　　她伸长手臂，把谢绵拎到护栏之外五六十层的高空。
　　下方警车和戊申队其他成员都已经赶到，但是碍于她们手上有人质存在，每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谢绵已经快哭到脱水了，完全不见之前趾高气昂指挥时的高傲：
　　“救我！救我！”


第99章 99 二更
　　◎他们或许不是暴徒……？◎
　　“小季, 你是去客房送餐？”
　　其他侍者在走廊上遇见他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今晚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谢家小姐的生日宴里有不少客人是从外地来的, 所以客房与会场两地他们都要顾忌，如果不是那些保镖说什么“要顾忌安全问题”，宴会主负责人最起码要再招十个人来打下手。
　　但是现在没了这十个人, 多出来的工作量就分摊到了其他剩余每个人的身上。
　　宴会才过一半, 每个人就要累到趴下了。
　　“对了, 不是说谢家亲生的大小姐, 也来大闹现场，我刚才一直在下面, 都没见到……这事真的假的？”
　　虽然今天计轻舟刚混进来当一名服务员，可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自然, 自然到别人甚至误以为他早就是这里的正式工。
　　“嘿呀，我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她们两人吵架, 险些没把我们这些打工人都一起波及到, 还好我跑得够快，要不然工资奖金就要一起白搭进去了。”
　　他这话说得深得诸位打工人的共鸣，不少人还哈哈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晚上结束通宵请他喝酒撸串去。
　　还有些前辈瞅瞅他的颜值，开玩笑说，他这幅长相明明也堪比那些流量小生了, 要是傍上宴会上什么大款，岂不是下半生就不愁吃喝。
　　计轻舟连连摆手, “哎别别别别, 我这人还是比较适合自己安安稳稳过日子, 我还是去客房送餐吧，前面花天酒地的世界根本就不适合我。”
　　他动作隐蔽地把送餐的推车推离其他同事可以触碰到的范围之外，然后笑着摆摆手。
　　“避免有人又要投诉我。”
　　不过这位年轻又讨人喜欢的侍者离开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主管就匆匆忙忙地跑下来，让所有人立马去关闭酒店大厦所有进出口的门。
　　其他人面面相觑，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那我鸡尾酒还调不调了？”
　　有人默默扬起手中的杯子，然后在主管简直要杀人的着急目光中又默默放下了。
　　“我就说，最起码还要再招十个人，才够今天晚上的工作量！”
　　主管愤愤说道，然后开始安排所有人往楼下、客房，以及其他外部通道那里去，他刚才已经专门去了一趟总控制室，不过按照外面武警的意思，各出口最好也派人守着，一旦看到五个可疑人物，就将他们拦下。
　　有人说道：“如果是小季那种手脚麻利的，不用十个，五个其实也够了。”
　　主管看他：“什么小季？我们这批来的人里什么时候有姓季的了……？”
　　说着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音。
　　因为他像是某一刻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新闻上的某个通缉犯的名字。
　　季万重……
　　这一刻主管苍白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他左右看看他们这群和通缉犯擦肩而过，还能大难不死的人，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中都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不知道那个通缉犯是不是看他们太好骗了，才对他们手下留情。
　　他扶着墙，先喘口气，这才接着说道：
　　“保护好自己兄弟们……还有，遇见刚才你们说的那个人赶紧报警！”
　　他的嗓音听起来已经开始往尖叫鸡靠拢。
　　“他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员工！他就是之前新闻里说的通缉犯！”
　　***
　　计轻舟把藏在餐车里，印着厨余垃圾的深黄色塑料袋塞进酒店用来运送脏床单之类的过道里，身为御兽师，他耳朵一动，就能听见远处走廊里乱成一团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有人似乎很惊讶，刚才见面和他们如此自然打招呼的小季，竟然压根就不是他们同事，甚至还是出现在新闻上的通缉犯。
　　计轻舟啧啧两声，把塑料袋一脚踹下去后，自己随手换了一个新的发型，再将侍者的外套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随手掏出早就藏在这里的新外套。
　　如此，服务员小季就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垃圾运送司机。
　　“好了，开始干活了。”
　　他一拍自己搭档的头。
　　金丝灵猴拽着另一只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垃圾袋，直接跃出了二十几层楼高的窗外。
　　以防万一他还不忘又叮嘱一句。
　　“你可别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把手上的东西扔下去啊，到时候你杜姐肯定把你打死。”
　　对方说道：“我又不傻，况且你自己别被打死了就好。”
　　计轻舟不走寻常路，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垂直向下的通道里，然后说道：
　　“行了，回头见。”
　　“哦对了。”他还剩半个头在外面，恰好和自己搭档探出窗户的半个身子遥遥相望，“你要扛不住，就自己想想化心啊！全队第三条龙，说不定就是你了！”
　　金丝灵猴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窗外。
　　***
　　“古先生，各楼层的洗手间里没有看到郭队！”
　　“各出口也没有看见有可疑人物出没！”
　　“古先生，监控看见有一个可疑人物没有走电梯，他走的是运送脏衣服的垂直通道下去的！”
　　翻阅监控的人几乎快被吓到破音了。
　　毕竟那个垂直通道就只是一个单纯的金属垂直通道，大小差不多正好能塞下一个成年人，可是二十几层楼的高度，又没有电梯，普通人要是没有绳索牵引，直接从上面跳下去，无异于跳楼自杀。
　　但那个穿着运输垃圾工作人员外套的年轻人，真的什么额外安全保障都没做，就径直跳下去了。
　　不过他似乎没有想到，这种狭小的地方也被安上了摄像头，所以监控画面里忠实记录还原了对方简直如同超级英雄一样夸张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在那种平滑毫无着力点的金属通道内，这个男人都能灵活到用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如履平地地从二十几层的高度轻松落地。
　　“这、这……能做到吗？”看着监控的人忍不住自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古会满脸冰霜，“实力已经接近化心期的御兽师当然能做到……立刻封锁地下停车场，和我一起去救人！”
　　“但是古先生，上面的人质——”
　　“他们没想着要杀人，在之前就算是最危险的时候，面对招安不成他们都不选择杀人，那这次多半也不会，而且戊申队其他队员已经到了，他们更擅长应对现在的情况，我们没必要去添乱。”
　　古会的目光跟在监控视屏上，然后手一点说道：
　　“在这里堵他！”
　　其他人讶异：“这里堵得到吗？！”
　　“你们先堵人，我马上就到。”
　　话音落下的时候，古会已经出门单手一撑，直接从楼梯上跃下。
　　其他人目瞪口呆，总感觉大部分的御兽师好像都不走寻常路。
　　***
　　计轻舟吹着口哨，将垃圾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这里的豪车排着队陈列在这里，足以让每一个爱车之人都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身价太次的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或许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感觉自己像是误入高档场所的滑稽小丑。
　　不过计轻舟压根没有这种想法，他开的哪怕是辆小破三轮，都能开出拉风敞篷的自信效果。
　　现在开着垃圾运输车，更是哼着愉悦的小曲，等着面前的电子栏杆抬起来。
　　“走喽。”
　　下一秒，垃圾运输车轰隆一声被拦了下来。
　　车轮在地面上划过焦黑的印记，说明拦路人的力道简直大到惊人，好像横在车前的是一堵坚硬的墙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计轻舟摇下车窗，视线和外面那个人交错在一起。
　　“您是不是活腻了？！现在横在车前面，也不怕被撞死？”
　　他笑嘻嘻地问，但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车前灯光那里已经凹出一个巨型的坑。
　　站在车前的年轻人还穿着高档的西装，看起来应该是坐在顶楼喝着特制鸡尾酒，和别人谈着价值很多钱钱的生意，不过此时他自己毫发无伤，但气喘吁吁地拦住运输车。
　　古会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下车。”
　　计轻舟说道：“您是不是喝酒喝多了，用不着找我一个小小的运输工人的茬吧？”
　　古会厉声说道：“下车！现在是特殊情况，所有人不得随意离开，否则我们将以异管局的名义将你控制起来！”
　　计轻舟叹了口气，动作慢吞吞地打开车门，走下车来。
　　此时，古会的耳麦响起，那边传来其他人焦急的声音。
　　“古先生！楼层外面出现了一直猴形的异兽，拽着某个垃圾运输袋在墙壁上狂奔！那会不会是绑架郭队的暴徒做的？！”
　　古会的目光紧紧钉在眼前这个青年男性的身上，对耳麦那边的人只说了一句话。
　　“那是假的，调人来封锁地下车库。”
　　“啪。”
　　他的耳麦炸了。
　　古会收回手，精密的仪器现在已经彻底成了碎片，这让他不太确定自己最后那句话有没有成功传到其他人的耳中。
　　计轻舟放下打响指的手，然后无奈地说道：
　　“古先生都追着我们跑了多久了？现在还要跟着，你是不是暗恋我们？”
　　古会面不改色，“如果我说是，那你们能把郭队还回来吗？”
　　计轻舟：“很遗憾，你就是求婚，我们都不能现在把他还给你，你也知道我们不是要他性命，只不过是需要一份文件而已。”
　　古会：“你们并不伤人，说明还有良知，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招安的话，我可以做你们的担保人，保证上面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的。”
　　计轻舟笑道：“我们现在都已经是恶名远扬了。”
　　他伸出手，金色的流光化作武器回到他的手上。
　　“古先生要是不让路的话，我可就要强行过去了。”


第100章 100 一更
　　◎不同的化心选择◎
　　古会的武器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片刀。
　　从外形上看起来, 它像是一把随时会出现在每个华国家庭厨房里的大型菜刀，不过比起人们日常用来切菜砍肉的功能，在御兽师的手上, 它会更适合、也更常用于砍人或是异兽的头。
　　此外这种武器一般会搭配盾牌一起使用，可古会只拿刀，不拿防御的盾牌, 说明他比起原来攻防兼备的方向, 反而更愿意集中精力在攻击这部分。
　　地下停车场的感应照明灯亮了又熄, 熄了又亮。
　　双方都把动作乃至呼吸都控制得很好, 除去呼啸的夜风时不时让感应灯亮起以外，这里简直像没有其他活人。
　　在感应灯第三次熄灭再亮起的时候, 古会猛地动起来。
　　片刀在他的手中犹如闪着寒光的火炬，昏暗的光线经过刀面的反射, 就带上刺眼的白。
　　灯光再次熄灭。
　　黑暗中的执光者向他袭来。
　　计轻舟呼吸不变，手中铁棍往右下方格挡。
　　哐当一声脆响, 防住的是古会踢来的右脚, 与此同时他右手上的片刀已经在黑暗中当头劈下。
　　可惜手感空虚，这一刀明显没能落到实处。
　　感应灯第四次亮起的时候，古会才发现计轻舟手中的长棍是伫立在原地的，而他本人好似灵猴横过身体，绕着笔直的铁棍一蹬，凌空避开古会原本令对手难以躲闪的一击。
　　古会说道：“不得不说，你和你的异兽真的很像。”
　　指都像一个猴。
　　“那是那是, 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计轻舟权当都是夸奖，“什么叫物以类聚, 我都和这家伙在一起签订契约了, 就是这个意思。”
　　下一秒, 计轻舟扯着铁棍一拉，只听轻微的金属活动声响起后，长棍已经迅速折叠变成了一把匕首模样的小刀，然后和古会的片刀撞击。
　　昏暗之中两道雪白的光你来我往地撞在一起。
　　计轻舟的力道不如他强，但自带一种很难复制的巧劲，所以他极其擅长四两拨千斤的技巧，以巧力来化解他的劲力。
　　地下停车库出入口这里早就因为灵气的交锋，被割得全是深深的印记。
　　如果再往里面去一些，估计整齐停放的那些豪车也会全部遭殃报废。
　　古会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和自己的搭档说道：“我们拦得住他吗？”
　　他的搭档满不在乎地回答：“拦不住拉倒，我们干嘛要这么拼命，那么多实习生就你最拼命，好多九大的压根就没出什么力吧，你说你是不是傻？”
　　古会不满，“我们既然接下这个任务，当然应该尽心尽力地去做！”
　　“你可别瞎说，接任务的是你不是我。”对方立马反驳，“我自打来人界，觉得有一个词真好啊……要是有‘摆烂’评比的话，我一定要做摆烂大王！”
　　古会：“……”
　　古会深呼吸，把想要暴打自己搭档的想法强压了下去，然后在心中默念说道：
　　“别给自己的懒惰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真是不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和你签订契约，我真是脑子蒙了猪油，当时就应该忍忍，回头随便找个东西附身就了事了…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我感觉那动物园里的树懒就很合适。”
　　古会：“我杀了你。”
　　计轻舟：“哇靓仔你有没有搞错，拦我不成，就要杀了我，你是不是也太黑心了？”
　　古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是把心理活动直接说出来了。
　　他顿了顿，手中片刀还是对准着他。
　　计轻舟手中的铁棍已经变形成了长柄镰刀的模样。
　　粗略估算来看，他手中的武器有四种形态，分别是长棍、匕首、镰刀和长鞭，实战之中切换起来非常迅速，远近攻守兼备，是个相当难缠的万能型对手。
　　“来了！”
　　搭档的声线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古会心中一凛，直觉感受到这次的攻击不同寻常。
　　铁棍被片刀格到一边去的时候，上半段忽地一折，将整个武器从笔直的铁棍转换成了三节棍的形式。
　　竟然还能再变？！
　　但是来不及再表达这份惊讶，三节棍已经扯住片刀，将他整个人都横拉过去，那位“暴徒”的脸在他面前放大，紧接着一记头槌狠狠地撞上他的额头。
　　御兽师的脑门果然是比石头还硬。
　　古会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瘫去。
　　搭档的声音越发焦急地在他耳旁响起，但是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一只萨能奶山羊从武器的模样重新化作兽体，横在自己的御主和敌人之间，它背部拱起，防备着计轻舟的靠近。
　　虽然它在兽生大半的时间里都在摆烂，但是它同样知道，在必要的某些时间里还选择摆烂的话，将会是最错误的选择。
　　比如，在生死这件大事上。
　　“他刚才那句话不是针对你说的。”
　　计轻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羊如此说道。
　　他手中还提着寒光闪烁的利刃，看上去随时都会冲着古会的后脑勺来一下，然后直接送他归西。
　　“要我说，你和他断开契约，自己逃命不就可以了吗？”
　　萨能奶山羊没有离开自己的御主半步。
　　“这个凡人对我有恩，有恩就要报恩，有怨就要报怨，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如果你今天要杀了他，那我就只能和你拼命了。”
　　计轻舟看了它几眼，最后说道：“那我要是杀了你呢？”
　　“有本事你就来杀。”
　　计轻舟一挑眉，拿着手中的武器往它那里走了两步，然后感觉自己脚踝忽然被人拽住了。
　　他回头，看见的是因为刚才那记头槌，导致满脸是血的古会低声说话的样子。
　　“别想动手……”
　　计轻舟叹了口气，刚想说“嘿呀你说古先生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装死一下不就好了吗？”，但下一秒庞大的灵力流从远方席卷了他们两人，昏天黑地之间，两个人、两只异兽的神魂同时被冲出了自己的身体，往虚空之上的千里山河飘去。
　　几秒后，计轻舟忽地睁开眼。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旁边的人身上扑去，然后要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
　　“古会！你到底做了什么？！”
　　古会也毫不客气。
　　没了□□的禁锢，神魂与神魂之间的搏斗反而变得更简单，谁的灵力阈值更高，谁就能更占优势。
　　双方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羊一猴也加入战场，两人两兽可谓是从天上打到地下，从河中打到土里，直到这动静太大，让某只有着幽蓝色竖瞳的异兽醒来。
　　沉如编钟的声音在这片虚幻的天地之间响起。
　　“你们为何要在太虚幻境里争斗？”
　　犹如一石惊起惊涛骇浪。
　　无数其他的声音也在这里响起。
　　“有趣有趣，这两只小异兽和凡人竟然无意化心，反而在太虚幻境中争斗起来了。”
　　“今天还有两个凡人也来此处，一日之内竟有四个化心期要同时出世？”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不提两条龙接连现身，就连饕餮尊者、混沌尊者也难得苏醒，今日竟是连烛九阴尊者也一并醒来！”
　　“天下大劫将至，天机亦在门后初显，要是能抓住机会，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说……和烛九阴尊者一样？”
　　“谁说不是呢……”
　　“嘘！莫要在尊者面前妄言！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烛九阴抬起头来，看向在太虚幻境中追逐的两人两兽。
　　“不想化心，就莫要在这里打闹。”
　　它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于是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距离感。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难免发虚，不过这两人显然不是正常人。
　　古会：“这里就是太虚幻境？！那只要我化心成功，今日必定抓住你！”
　　计轻舟：“哈——你这秘密武器，不仅把对手的神魂冲出体内，还把自己的也冲出去了，就这本事，我很难觉得你能化心成功！”
　　古会：“实战见真章。”
　　说完，他已经和自己的搭档，化作一道流星冲过天际，去追寻天地间那些缥缈的踪影。
　　成功用了激将法的计轻舟嘟囔：“真是年轻人，那你去好好尝试化心，我也回……”
　　他刚想说自己先回去的时候，忽地又停下脚步，然后看向天空中代替太阳出现的蓝色竖瞳。
　　“烛九阴。”
　　他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想起在逃亡过程中，杜青碧字里行间堪比百科全书一样对各种化心期异兽的了解，感觉哪怕是贺博士在那里，可能都没有她说得头头是道。
　　而烛九阴同样在她的描述里出现过。
　　传闻中烛九阴睁开双目的时候，就是天明，闭上的时候则是天黑。
　　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龙”。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计轻舟抬起头问：“说起来……你能做我化龙时的见证者吗？”
　　化龙和化心不同，除去登上龙门的过程艰难，还需要一名已经是龙的见证者，杜青碧和柳尺素的见证者都是饕餮，而它老人家现在不在这里，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找第二条龙就只有眼前这位。
　　烛九阴在看这个渺小的凡人。
　　或许天就是它过于庞大的身躯，又或许它栖息于天幕之外，只从那细小的孔洞里看他。
　　“你确定要我做见证者？”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计轻舟露出一口大白牙。
　　烛九阴说道：
　　“只要你不会感觉后悔，凡人，我自然可以当你化龙的见证者。”
　　“但我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你们若是死在这里，或是修为尽失，我是不会管你们的。”
　　作者有话说：
　　写到第一百章 了！第一次写到这么长！（高兴得晚上点了烤串吃.jpg）


第101章 101 二更
　　◎哈哈！没想到吧！◎
　　异兽的化心其实并不华丽, 如果有人有幸亲眼看过的话，大半审美正常的人都会感觉，这像是一次令人毛骨悚然的二次进化。
　　在化心前后, 异兽可能完全是两个物种。
　　只不过御兽师那时候的神魂往往也与搭档一起神游太虚幻境，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化心时的模样到底有多么骇人。
　　此时那些身份尊贵的宾客看到窗外露天花园的那一幕，已经有人吓到双眼一翻, 就当场晕了过去。
　　近距离被苏合拎在手里的谢绵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整个人含着泪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在她的视线中, 苏合, 或者应当说是冒充“苏合”的这个女人就如疯子一般。
　　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像已经干涸的土地一寸一寸皲裂，满脸的鲜血更是给她徒添几分恐怖。
　　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与她搭档翅膀上极为类似的鳞粉, 随后鳞粉又化作朱红的羽毛，根根脱落。
　　她像是陷入难以自拔的幻境, 狂笑不止地呼喊——
　　“今日我们欲登九天！”
　　谢绵终于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
　　她的眼泪呛得自己也开始连连咳嗽起来。
　　“你个疯子！你个疯子！”
　　她被笑得打颤的对方晃得上下颠簸，以至于她觉得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从顶楼失手扔下去。
　　就算下方已经布置了缓冲气垫, 但是这样的高度能防得住什么？！
　　戊申队其他队员紧张地看着她们。
　　“这羽毛该不会是毕方……？！”
　　“现任毕方是教团一名主首教的契约搭档……她要向对方发起挑战？！”
　　除了“龙”以外的任何兽名, 都只有一位异兽才能持有头衔，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那个名字虚位以待，要不然只能向上位者发起你死我活的挑战，以赌上双方御兽师和搭档的性命为筹码，看看谁更有资格可以获得那个带来神力的尊贵名字。
　　原本以为眼前这两个暴徒是教团的人，没想到他们是毫不顾忌教团其他高层的死活, 在这个时候选择于太虚幻境中挑战原先的毕方。
　　眼见擒住谢绵的暴徒身上流血不止的模样，原本负责拿主意的队长又不在, 戊申队副喝道：
　　“不能再等了！先把她们拿下！”
　　要是化心成功, 他们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杜青碧叹了口气：“干什么要这么着急。”
　　话虽然这么说, 不过她本人反击的动作看起来的确是挺着急的。
　　戊申队所有队员，实力最差的也是化器期，他们中还有两人是化心期的实力，加上此时还有一名化心期的御兽师保镖在此，更是相当难对付。
　　不过即使面对这样豪华强大的阵容，在战斗时杜青碧还是丝毫不落下风。
　　刀剑和指虎撞击的时候，留下一串仿佛打铁花时会出现的火光印记，刺得参战者和观战者的双目都有些发疼。
　　越是战斗，越是能感觉到被对方拖进自我节奏的泥潭里，对方不仅近战实力强得惊人，对周身灵力流的操控更是强大，好几次能够收拢包围圈对她们进行围剿的时候，周围的灵力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强行横在他们面前，最后导致战机的错失。
　　杜青碧甩了甩手，不动声色地把有些受伤的手臂垂下，然后佯装语气轻松地对他们说道：
　　“你们是不是也太拼命了，我们只是来拿一份文件，竟然是引得诸位大动干戈。”
　　谈判的任何话语最有价值的时候，都是在真正动手之前。
　　所以她现在装得像没事人一样说话，实际上在抓紧一切机会恢复灵力，并把来之前柳尺素交给她的膏药隐蔽地贴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
　　那膏药上储藏着灵力的液体，可以短暂麻/痹/神经，让她顶着高强度的压力再战一段时间。
　　“包围！”
　　戊申队副队压低自己的身体，这让他看起来越发像自己的猎豹搭档。
　　一秒，只需要一秒，他就已经起步，飞奔到杜青碧的面前。
　　伸长的利爪是他的武器，破空的声音直逼暴徒的面门。
　　杜青碧遵循战斗时更快给出反馈的本能，矮下身体的时候，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腿上。
　　利爪擦过她的短发，削下几缕发丝。
　　不过她在下一刻就一脚踹在对方的腹部，将他直接击飞。
　　随后转身抬手，黑色的指虎接住锋利的长刀，擦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
　　一把长枪和长剑同时从她左右难以避让的位置攻来。
　　但杜青碧双手扯住持刀者的手臂，整个人就像一条柔软又坚韧的蛇，缠着他的肩膀，以双臂撑起倒立的姿势躲过这次联合攻击，随后她的双腿勾住其中一人的颈脖，整个身体凭借强攻系御兽师极为强悍的核心力，凭空旋转几圈，利用双手和双脚直接将两个人像兔子蹬鹰一样直接踹到不远处的桌椅里去。
　　剩下那位戊申队的队员武器化兽。
　　一匹雪白骏马扬首嘶鸣一声，抬蹄往她头顶踩去。
　　杜青碧丝毫不顾形象，就地连滚三圈，那大理石上的深坑也跟着她连显三处。
　　直到它再一次抬起自己如同钻石一般坚硬的铁蹄时，黑色的长蛇犹如紧贴地面游动的黑影立刻窜出。
　　蟒蛇缠住猎物，天蓝色的竖瞳里是猎杀时分会有的冷酷，獠牙咬住白马的脖子，不过在即将咬合之前，又被苍白着脸的御兽师赶紧唤回。
　　剩下的队员怒吼一声，趁着对方防御的空隙发动最后的攻击。
　　对方的异兽在这个时间点绝对来不及回防，这是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躲在会客厅里的人群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观目睹御兽师之间的战斗，也是第一次直观看见什么叫做化器和化心。
　　那不是会出现在影视作品里的华丽和精致。
　　脱胎和战斗的过程，都带着血淋淋的原始和粗犷，仿佛野兽在天地的旷野上，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撕咬、抓挠、扑杀去进行一场赌上生死的对决。
　　可就是这样的战斗，好像天生拥有一种魔力，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有任何的打扰，却更不敢挪开自己的目光，尝试着逃跑离开。
　　他们像被圈住的绵羊，愣怔地看着上游生物链里猛兽的战斗技巧，又在心底妄图也想成为下一只这样的猛兽。
　　围攻的包围圈尚且来不及成形，炙热的火焰已经反过来燎出一个豁大的缺口。
　　苏合的化心成功了！
　　飞蛾的身体在不断拉长，骨刺突破脆弱的皮囊，被火焰烧灼融化之后再重新塑形，最后让它越来越像一只单脚的火红之鹤。
　　三秒后，一只新生的[毕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它仰起修长的颈脖嘶鸣，展翅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生物都能嗅到那炙热的气息，仿佛他们不是身处一个海滨城市，而是被投身于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被火烤的沙漠之中。
　　近距离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谢绵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呼吸，直到苏合轻轻动起来，她身上的黑灰被抖落，重新露出白皙完好的皮肤。
　　浴火重生后的苏合对着谢绵露出一个微笑。
　　“你在发抖吗？”
　　她的声音轻快得像是甩掉了什么负担，连带和她说话的语气，好像都带上了些许愉悦。
　　“不过你很快就不用发抖了。”
　　这话在谢绵耳朵里听来颇有一种“马上你就要死了，不用呼吸之后当然也就不会发抖了”，想到这儿，她这下是真的不再发抖了，只是眼睛一翻，下一秒身体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真是不经吓。”
　　苏合手一松，任由谢绵那家伙直接倒在地上。
　　然后她看向包围圈的其他人。
　　在一对一的搏杀中获胜的新任毕方不是一个温吞好相处的性格，所以哪怕它的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如鹤般优雅，展翅欲飞的时候也带着破坏欲/望强烈的硝烟味。
　　所有人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武器。
　　但是来不及。
　　视网膜中明明上一秒还残留着对方的身形，可下一秒她的手已经碰到了自己，近距离的火光在眼前闪现，小型的爆炸是以包围圈的每个人为中心炸裂的。
　　接连响起的爆炸声迅速让这包围圈土崩瓦解，杜青碧扯着要飞出护栏的一名戊申队队员，将他扔回大厦的顶端，然后扯着嗓子对明显心情愉悦的苏合说道：
　　“你给我注意一点自己的力度啊！”
　　苏合说道：“现在的力道控制得有点不到位，下次我再注意一点。”
　　五行属火的灵力相当霸道，这次她已经尽可能收着力，要不然这一整栋大厦都会被熊熊烈火包围。
　　杜青碧原本还想再多说两句，忽地看见海边早有预备的绿色烟花腾空炸开，这说明林深山和柳尺素那边已经拿到了最后一份文件。
　　到了她们该撤退的时候了。
　　苏合活动了一下身体，将皮肤表面剩下的黑灰彻底抖落干净，然后看了眼下方的车库方向一眼。
　　“看样子那边也应该结束了。”
　　大厦顶楼垂直下方的位置，计轻舟和古会的交手停在双方互相闪烁着寒光的刀刃上。
　　这是古会第一次见识龙的实力，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其的可怕。
　　和记忆里类蛇的细长生物不同，刚才出现在他眼前的其实和猴没有什么区别，可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和化心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古会握紧手中的片刀，“都是化心成功，但是我的增援很快就到，你已经输了。”
　　“你搭档取得的兽名，是‘幽鴳’吧，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计轻舟将武器换了个手拿，缓解了一下发麻的虎口。
　　他笑道：“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古会谨慎地看着他。
　　下一秒一颗小球咕噜咕噜滚到他的脚下。
　　古会立马警觉地反手将其用刀抽了出去，不过刀面刚碰到小球的表面，就当场爆炸。
　　呛人的浓烟与震耳的爆炸声中，传来计轻舟的狂笑。
　　“大人，请用专门制作的超级无敌雷霆弹！”
　　就像古会的目的是为了等到支到到达，而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到撤退的烟花升空，就想办法离开而已。
　　等到烟雾散尽的时候，古会的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人。


第102章 102
　　◎40014◎
　　貔貅看着眼前两个凡人, 再看自己御主倒在垃圾箱上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愤怒像是压抑不住的火山岩浆即将喷薄而出。
　　“你们想要干什么？”
　　它的语气完全与“平和”这个词不沾一点边。
　　但也不怪它觉得生气。
　　毕竟大部分和自己御主关系不错的异兽，发现他们是被一群暴徒掳走后, 又被扣在这污水横流的小巷里搞审问的时候，都会心情奇差无比。
　　虽然“绑/架”这事做了好几次，不过柳尺素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质问他们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于是林深山接过话头, 说道：“我们要拿东西。”
　　貔貅检查了一下自家御主的身体情况。
　　昏迷, 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它才勉为其难地臭着脸回答：
　　“你们要拿什么东西？另外需要核对口令, 错误的话，我是不会给你们的。”
　　它张开仿佛黑洞一样的血盆大口。
　　“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回答错误，我就会把你们吞了。”
　　这是属于貔貅的神通, 无关本尊的实力，只要在它规则生效的范围内, 哪怕是像高山一样的庞然巨物, 它也能一口就将对方整个吞吃消化。
　　林深山和柳尺素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的话，必须要谨慎行事，否则这主动权就不是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落在貔貅的口里。
　　柳尺素小声问道：“有什么头绪吗？”
　　口令是由存放物品的主人设置的，某种意义上其范围是大到离谱。
　　数字、字母、汉字成语、古诗古词，甚至是脑筋急转弯，都可以作为开启貔貅“肚中仓库”的口令。
　　而在来珅海市之前, 或是之后，贺吾游博士都没有主动提起口令这件事, 偏偏那小灵通还是单向联系的, 只能接受到发过来的消息, 而无法用手机反过来联络对方。
　　貔貅坐于倒在垃圾箱盖的御主肚子上。
　　它像一只高傲的狮子，蹲在这片区域里唯一算得上干净的落脚点，眼神往下落在面前两个小声讨论的凡人身上。
　　说实话它并不觉得这两个凡人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对于他们而言，最没有痛苦的结束生命的方式，或许就是被它当场吃掉，那个时候他们或许感觉就像坐上了一个怎么也到不了尽头的漆黑滑梯，永无止境地朝着深处进行漫长无际的旅行。
　　这比死在其他异兽的尖牙利齿下，不是舒服得多？
　　它缓缓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们商量好口令了吗？如果没有，现在送我们回去，我可以当不知道你们绑过我们。”
　　大部分异兽对人类之间的派系斗争不感兴趣，对于它们而言，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御主的性命不受威胁性，就足够了。
　　现在貔貅一个爪子搭在昏迷不醒的郭海峤身上，确保眼前两个歹人要是忽然暴起，它有能力拦下近距离的攻击。
　　林深山往前一步，此时情况算不上安全，可他的表情看上去简直像是来参加智力问答，回答正确就是能拿到家电大礼包一样。
　　“我来说口令。”
　　貔貅矜持地颔首：“说吧，但是我要再提醒你一次，你只有一次机会，失败的话——”
　　“40014。”
　　貔貅：“……”
　　一串数字打断了它的话，让眼前掌管秘宝的异兽陷入沉默。
　　它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脑海中反复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在几秒前说的的确是这些数字，而不是其他什么胡搅蛮缠的话语。
　　如果是后者的话，它早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吞下。
　　可是他说的是前者。
　　他怎么会知道这串数字的？
　　柳尺素有些紧张，小心拽了一下林深山的衣袖。
　　她小声问道：“我们说错了吗？”
　　林深山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那只异兽的身上。
　　他说道：“如果我们说错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去对方的肚子里感受一日游了。”
　　“又或者向来遵守诺言的貔貅，是准备出尔反尔吗？”
　　貔貅看了眼倒在脚下的自家御主，语气里听起来像已经想通了什么。
　　“难怪你们只是顺带捉来这家伙。”
　　他们的目标是为了见它而已，劫持御主只是最快、也是最方便的方法之一。
　　“当初化心立下的誓言，要是随随便便就自己违反的话，那是要遭报应的。”貔貅说道：“既然你们说出了口令，我不可能不给你们。”
　　它张开嘴，只见一只透明的泡泡从它口中飘出，然后啪嗒一声在空中炸裂。
　　林深山伸出手，赶在文件袋掉进污水里之前稳稳接住。
　　貔貅叼起自家御主的后衣领，像是含糊不清地跟藏在他们背后遥远的某人打招呼。
　　“替我向博士问声好。”
　　柳尺素：“它是不是发现我们其实是在按贺博士的指令行事？”
　　林深山：“或许是的，不过东西既然拿到手，我们也该撤了。”
　　他按下早已准备好的海边烟花发射装置。
　　但实际上他们的逃脱地点是，远在城市另一头的大型港口里。
　　十五分钟后，五个人重新在车上会合。
　　柳尺素把小面包开得风驰电掣，却始终踩在触及违法违规之前的灰色地带，其惊险刺激吓得在后面的一众汽车司机都对他们进行了亲切的C语言赞美。
　　杜青碧被林深山、苏合夹在中间，动作很稳地飞速拆开五个文件袋。
　　就在五分钟之前，他们接到了来自40014的短信，表示他们最后的任务是打开之前拿到的五个文件袋，然后从珅海港口出发前往贩罪城，在那里他们要利用自己远扬的恶名，于贩罪城新年来临之前拿到年终舞会的入场券，最后与在那时登船的贺吾游博士打个里外应和，找到教皇手上握着的开启第四扇门扉的钥匙。
　　一分钟后，这款式古旧的小灵通像是彻底耗尽了自己剩余的寿命。
　　只听一声闷响，手机后壳里的电池直接炸成了黑色的“爆米花”，以相当直截了当的方式宣告这部手机的“当场死亡”。
　　杜青碧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这部小灵通，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它好像真的彻底报废，再也不可能继续开机使用。
　　愤愤把这部手机扔进路边电子垃圾回收垃圾箱里后，杜青碧说道：
　　“我就说为什么让我们这么高调扮恶人，原来是为了这个打算。”
　　贩罪城位于公海之上，不受任何国家管辖，在那里越是凶名在外，越是能吸引更多的目光，也就越能更快地在那片算不上是净土的土地上闯出一番名堂。
　　现在他们用李红的身份混进去，大概完全不会有人会联想到，他们几个竟然就是在学校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们。
　　如此，假设能够拿到年终晚会的邀请函，自然可以与贺吾游博士里外配合打教廷那边一个措手不及。
　　开车的柳尺素又是一个急刹车，从行人众多的小巷里见缝插针地甩掉后方乌拉乌拉追来的警车。
　　杜青碧一个前冲，冲进林深山的怀里，又被苏合拎着短袖的后衣领爬起来。
　　她手上捏着五张船票，和大家说道：“公费海上旅游，真是太哇塞了。”
　　“赌上命的公费旅游，不知道你喜欢吗？”计轻舟吐槽。
　　杜青碧瞟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几辆警车，发现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位上还坐着打扮按理说应当是社会精英，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满脸是血，活像丧尸一样指挥几辆分散的警车对他们围追堵截的古会。
　　如果不是柳尺素开车技术过硬，此时他们可能就已经被就地伏法。
　　“好吧，我们现在是真成亡命之徒了。”杜青碧看了看路况，然后吐槽：“非常符合我们要去贩罪城的身份设定。”
　　柳尺素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今天来堵我们的御兽师尤其多，我们可能需要做好弃车逃跑的准备。”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敏感的动物先一步比芸芸大众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即将到来的前奏。
　　几分钟后，几辆包抄的警车终于堵到了那辆犹如鬼魅一样穿梭在居民区的面包车。
　　古会谨慎地让普通人后退几步，自己身先士卒猛地拉开车门。
　　“举起手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他拿起自己的武器，对前面驾驶位上，披着外套的司机厉声说道：“你们现在要是愿意自首，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对方不答，也没有回头。
　　直到古会走进车里，一步一步谨慎地靠近前方的驾驶位。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司机的肩膀时，一阵古怪的音乐声忽地响起，然后那名司机突然转过身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举起了手中某样东西。
　　古会反应迅速，立马往后倒退几步。
　　与此同时，司机手里的惊喜盒子突然打开，一只塑料拳头击向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颇有童趣的音乐声中带上计轻舟那感觉很是欠揍的嚣张笑声。
　　“哈哈古先生你找到这辆车了，但是很遗憾，你们也只是找到了这辆车而已。”
　　司机的衣服迅速坍塌，露出一张毛茸茸的猴脸。
　　它侧着身体，直接撞碎前面的挡风玻璃，抓住周围居民区晾衣服的金属杆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城市建筑之中，只留下与它御主一样令人相当恼火的笑声。
　　古会一拳砸在车门上，哐当一声，这金属车门就直接报废。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季、万、重——！”
　　其他紧急抽调过来的御兽师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这位年轻的后辈。
　　“这五个暴徒诡计多端，捉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倒不如说，古会这样坚持地将他们逼到这种地步，已经很让他们吃惊改观。
　　“王老今天已经到达珅海市，说是要在这里布置什么阵法……看样子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倒下）
　　感谢在2024-01-03 00:00:00~2024-01-1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夜归 2瓶；贝家的鲤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103 一更
　　◎贩罪城◎
　　留在那五份文件夹里的是五张看起来一模一样, 但是格外老旧的船票。
　　它泛黄的表面让其看起来简直像随时都会被风一吹，就会直接碎成粉末。
　　不过杜青碧上手捻了一下，发现这几张船票看上去老旧, 可是意外坚韧，哪怕是水浸火烤也不会将它的表面损坏一丝一毫。
　　此外这五张船票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写持有者的姓名或是身份证明, 意味着任何人只要拿到这张票, 就能登船。
　　杜青碧将自己手上的这张翻了个身, 看见票的背面用特殊的方式绘制着一艘看上去非常庞大的黑船。
　　她的食指和拇指搓揉了一下, 看见上面掉落不少亮晶晶的粉末，仿佛某种生物蜕皮时会落下的鳞粉, 不过从船票上蹭下再多的粉末，它的图案还是非常清晰, 不见任何掉色褪色的可能。
　　苏合看了眼那张船票，“用的是[晶虫]粉末来画的船票。”
　　晶虫是一种脆弱的异兽, 只要周围灵压超过它们能够适应的浓度阈值, 就会当场爆体死去，所以这种异兽不管在山海界还是人界，都是处于食物链下游的生物，甚至在这里可以称得上是稀奇物种一样的存在。
　　但正是因为稀奇，所以看见有人用这样的生物掉落的鳞粉绘制船票，才会感觉更是稀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用这样的大手笔来给新登船者一个如此的下马威？
　　化心后的毕方控火能力更强, 只见苏合指尖自动燃起一缕火苗，对着船票表面烧灼几下, 一张隐蔽的地图就从正面波澜壮阔的海面图案中显现。
　　“看上去就在这里登船了。”
　　按照地图的指示, 接连绕过几个大型集装箱, 她示意大家抬头。
　　看上去无边无际的灰蓝色大海如同起伏不定的卷轴在所有人面前平摊开来，这里的海岸线并不适合船舶直接停靠，所以肉眼看去几乎见不到任何船只靠近，只剩下海鸥高鸣着展翅掠过海面，仓惶往原本不属于它们栖息地的城市飞去。
　　在集装箱的阴影里，有两个人看见还另外有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讶异。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是削瘦的青年把自己藏在兜帽下，用两层无光的影子与沉默遮挡住自己本来的容貌和特点。
　　“这次竟然还有五个？”另一人看着更健谈些：“看上去……哥们儿，你们是一起的？”
　　这话是对站在最前面的杜青碧说的，她也没有纠正对方话语里对她本人错误的性别认知，而是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没错，我们是一起的。”
　　他说道：“难得一见上船前就有默契的队伍，小哥怎么称呼？我叫刘三台。”
　　这名字听着就不像真名，不过杜青碧他们当然也没有用。
　　“刘先生你好。”杜青碧和对方握了一下手，“在下李红，后面几位是一起闯天下的朋友，分别是山森、舒闭、季万重和余二。”
　　刘三台原本还在揉着被捏疼的手，听到这些名字的时候忽然一愣，连带躲在阴影角落里的兜帽青年似乎也愣住了。
　　几秒后，这空旷的码头响起刘三台震惊的声音。
　　“你们就是连续闯进四个天干地支小队仓库里的通缉犯？！不是……不是！兄弟们，你们是不是也太猛了点，真不怕异管局拿你们开刀啊？！”
　　他觉得闯一次就足够吃一辈子牢饭，闯两次都死无全尸了，他们这五个人竟然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在去了四个城市的小队仓库抢东西，而且全身而退了。
　　这在常人，甚至是寻常御兽师接触不到的暗网世界里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御兽师在暗地里紧紧盯着他们，还有些头脑发热的妄图趁着这次搅动的浑水做掩护，也想下场去捞一笔，没想到当场被异管局抓个正着，现在估计已经被直接扔进大牢，这也导致今年华国能上船的人数锐减。
　　直至目前为止，可能也就出现在这里的七人能够上船。
　　杜青碧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混不下去了，所以才决定去船上避避风头。”
　　实际上她连船上有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发挥自己精湛的演技。
　　刘三台啧啧两声，像是在佩服他们的勇气。
　　“但是上船还算容易，下船可以就难喽。”
　　他说道：
　　“贩罪城明面上掌权者是谁强谁做主，可背地里琼迪斯家族有教廷支持，散客进去是很难在他们的掌控下翻出什么浪花来的。”
　　“倒不如说在那里讨生活，也不比在岸上轻松。”
　　“除去想去山海界的，或者是冒险尝试在这里化器化心的，应该没什么人想主动去吧……哦，但是你们也的确不一样，毕竟连闯四个小队仓库，恐怕异管局已经不仅仅是在华国范围内通缉你们，而是在世界范围都下达了通缉令。”
　　刘三台看看他们。
　　“你们那通缉价格，恐怕让不少暗网的御兽师看了都心动。”
　　“那不知道刘先生有没有心动呢？”
　　杜青碧笑着问他。
　　刘三台想起刚才对方握上自己手的力道。
　　灵力锁死，就像一座大山快要将他手臂经脉都一并压断。
　　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他已经能直观感受出对方强大的实力。
　　保守估计，这群人恐怕都是化器期的实力，他一个刚突破化器的御兽师去做任何挑衅之举，都脑子进水。
　　于是，他自然是呵呵笑着，赶忙表达自己的善意。
　　“李小哥，这可就误会我了，出门在外，华国人都是老乡嘛，我怎么会想着对老乡动手呢。”
　　他是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见他们五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刘三台又赶紧保证说自己只是没钱，决定去贩罪城里投奔老乡而已，和他们绝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话说到这里，刘三台又对他们说道：
　　“不过李小哥，你们要是想在贩罪城里活得舒服点，最好还是找个帮派加入。”
　　“虽然一开始只是被当成一个打手，可是也总比人生地不熟地，被当成散客屠要好一些。”
　　杜青碧摸摸自己的下巴。
　　“找个帮派啊……”
　　其实按照他们原本的目的来看，或许自己成立一个帮派会更方便。
　　“其实我们自己建一个帮派，会更简单吧。”
　　这句话刚说完，就看见刘三台的下巴掉下来了。
　　杜青碧话头一顿，然后看向他。
　　刘三台露出微妙中带着不屑的笑容。
　　“李小哥真的是太有理想了，不过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如果你们足够有能力和运气，还要和上层的掌权者打好关系，估计十几年后真的能成立一个小帮派也说不定，到时候可要带带哥们儿啊。”
　　他这话说得和意思意思“苟富贵勿相忘”的表面客套话差不了多少，说明他压根就没觉得刚才说的方案有任何可行性。
　　杜青碧笑道：“想要成为大股东，可是要创业之初就加入的。”
　　“刘先生，有考虑一下吗？半年后，我们要拿到年终晚会的邀请函。”
　　还年终晚会……他们知道年终晚会的邀请函分量有多重吗？！
　　能接到邀请函的人，都是贩罪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随便拎出一个放在岸上，那手上有的兽骨资产都足以让他们在首都平京那样超级大城市的市中心买下一栋占地面积不小的四合院。
　　刘三台立马往后倒退几步，好像觉得他们是一群头脑发热，却还不知死活的人。
　　“呵呵……呵呵……”他尬笑了两声，“这……小哥，你可就是在为难我了。”
　　“人家创业还是需要本金的，可惜兄弟我是一穷二白啊……”
　　他看看他们，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们也是一穷二白，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还没交“孝敬费”，就先想着先成立什么帮派了。
　　“当然，李小哥你们有理想那是好事啊，兄弟我是非常支持的。”
　　只从精神上表示支持。
　　见他不愿意继续接这个话题，杜青碧也不勉强，她转而随口问起现在贩罪城里势力的大体分布。
　　刘三台不愧是有老乡在那里的，在上船前了解的情报就要比他们详细。
　　据刘三台说，弱肉强食的概念在贩罪城里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区域的划分，大体实力的强度可以从D区，一路向上分成C、B、A、S区，之前他们提到的年终晚会的举办地就在最上层的S区大教堂里举行。
　　而上层区域会层层会往下征税，这税也就是“保护费”，最底层的D区需要交纳四份税，以此类推，A区只要交纳一份，每一次升区都需要交纳一笔金额不菲的“升格费”，而初具规模的帮派总部最起码是在B区，一个普通的御兽师大概需要用两三年的时间才能从D区爬到C区去，想再从C区再往上升格，那还需要五六年，再往上甚至要十几年的时间。
　　目前贩罪城里能在A区或者S区定居的，除了本来就落户于那里的几大家族外，“新贵们”都是用了将近六七十年才爬到那样的高度和位置。
　　所以，刘三台在听到他们半年就想拿到A区与S区那些大人物们才能获得年终晚会邀请函的时候，当然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在说天方夜谭的幻想。
　　但杜青碧听完了这介绍，也不过是摸摸自己的下巴，发出一声意义模糊，可像是完全没有放弃刚才想法的感慨。
　　“原来是这样啊。”
　　刘三台看看她的表情，感觉对方估计完全没有想到贩罪城是有多么恐怖。
　　他还想说什么，一声沉闷的轮船鸣笛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转过身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激动难耐的欣喜，和面对深渊的恐惧。
　　“贩罪城……来了！”


第104章 104 二更
　　◎登船◎
　　贩罪城, 真的是一座城。
　　而他们手上的船票，也真的是用来登船的。
　　因为贩罪城，就在船上。
　　临海的空地上遍布临时存放的巨型货箱, 而海岸的情况就像他们刚到这里时，做出的第一时间判断——这里临海，但并不适合任何普通船舶停靠。
　　可驮着贩罪城的巨轮明显不在“任何普通船舶”的范围之内。
　　它像一头生活在海洋里的异兽, 几乎不用考虑是用发电、烧煤或是核动力进行能源驱动, 也无需考虑一般船只需要考虑的承重、吃水或是航线问题, 它在海上游行的时候, 甚至看不见破浪而行的浪花，仿佛它漂浮在海水上方些许的位置, 就这样忽略了大海咆哮时的任何波动前行着。
　　所以哪怕这条海岸线遍布暗礁，是船舶航行停泊的死亡之地, 也无法阻拦它的航进。
　　贩罪城无数竖立起来的烟囱发出雷鸣一般的轰鸣，紧接着会在工地上会出现的大型吊塔开始运作, 巨大的铁链和铁钩精准地将放在他们几人身边的大型货箱吊走。
　　明明从肉眼上看, 贩罪城是浓缩在一艘巨轮上的小型城市，压根就没有多余的空地置放那样庞大的货箱，可这座城市就是如此神奇地做到了这点，好似貔貅张开自己的大嘴，然后咻的一声，就将那些东西吞进了它堪比二次元口袋的肚子里去。
　　贩罪城也是如此。
　　哪怕他们的视线都追着那只大型货箱运动着，可他们还是没有看清楚原理是什么, 货箱就已经消失在那座城市的某处角落里。
　　就在他们几人还抬头观察这样神奇的一幕时，船体一侧的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你们还登不登船了？”
　　穿着沾满油污白色背心的中年男子, 露出凶狠的表情, 搭配上身的肌肉, 活像他是来催债的。
　　看见下面几人抬头看起重机的样子，他又露出明显的鄙夷，感觉今天来的这几个人都像是刚进城的乡巴佬，也不知道能搜刮出多少油水出来。
　　“登船的！我们登船的！”
　　刘三台回过神来，赶紧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以前听说过贩罪城的名号，但还是实际还是第一次见，就有些呆了。”
　　那穿着背心的男子撇撇嘴，粗声粗气地说道：
　　“行了，要登船就别墨迹，把船票和东西拿出来！”
　　听到这话，刘三台赶紧从自己兜里掏出那张闪烁着瑰丽粉末的船票，以及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布袋。
　　杜青碧感觉到里面有兽骨残留的灵力波动。
　　似乎是发现他们五个人，竟然一个也没有拿出和他手上类似的东西时，刘三台满脸惊讶地小声问道：
　　“你们没准备孝敬费？！”
　　杜青碧直白问道：“我们要孝敬谁？”
　　刘三台干着急：“小兄弟你在开玩笑吗？！孝敬费可不能省！要不然守门的给不给你上船是一回事，你好不容易上了船，能不能由他推荐，第一时间找到工作，然后交第一个月的税，又是另一回事了！”
　　结果杜青碧只是“啊”了一声，表示：“有船票还不够，从进门登船开始就要剥削啊？”
　　听得刘三台是冷汗直冒，感觉继续和这小子站在一起，说不定会招惹什么从口而出的杀身之祸。
　　于是他往远处挪了挪。
　　就在迈开脚步的时候，恰好与身后另一人撞在一起。
　　对方显然是脚步匆匆，且心不在焉，哪怕是双方互相撞了个踉跄，那个一直戴着兜帽的沉默青年也没有道歉或者说话，刘三台有些不满地低声抱怨两句，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和对方起冲突。
　　那兜帽青年拎着手上的布艺袋，来到没有护栏的海边，脚下用力一蹬。
　　穿着背心的男人就在那里冷眼看着他，没有放下楼梯，也没有伸出手拉他一把的想法。
　　不过那名青年也不需要他的帮助，击打在海岸边缘的咸腥液体被灵力卷起，然后在空中凝结成一座冰桥供他站立。
　　对方还是没有从门边让开。
　　于是沉默的青年把手中的布艺袋递上。
　　对方打开布袋，里面是两小块散发着灵力的兽骨。
　　现在他满意了，“上船吧，哦对了你要是没地儿去，可以去老曹的赌场那里看看，他那边刚清洗过一批人，现在正在招工呢，你就说是邹虎让你去的。”
　　他让开位置，随后抬脚就将那半空中的冰桥给踹碎了。
　　兜帽青年回头看了眼他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后，就转身消失在那漆黑的甬道之中。
　　刘三台看见冰桥已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守门的真是心思全掉钱眼里了，这点便宜都不让我们占。”
　　很明显对方击碎冰桥，就是要占据上船唯一的优势点。
　　其他上船的人要么靠武力强行突破，要不然就只能通过贿/赂，让对方让出一条可以使他们苟且的道路来。
　　看这位守门人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灵力阈值波动，刘三台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先交进门的孝敬费。
　　至于身后那五个人，他和他们非亲非故的，要替他们愁这个干什么？
　　倒不如说，他自己还要想着等登上船以后，要到哪里干活才能先把第一个月的税钱凑齐。
　　刘三台契约的异兽搭档是一只[珍珠蟾蜍]，由此他获得了和蟾蜍一样有力的后腿力量。
　　只见他微微弯曲膝盖，比一个世界级跳远冠军还要轻松地就从原地直接起飞，然后精准靠近船舷入口处。
　　可惜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船体外部的金属把手，衣领就先被守门人拽住了。
　　一只蹦跶的蟾蜍，变成了一只等死的蟾蜍。
　　刘三台颤颤巍巍地挤出笑容，和对方说好话。
　　“邹爷，我的船票……还有敬礼。”
　　他献上船票和那个布袋。
　　对方用另一只手先拿起船票，看了两眼之后往身后一扔，再接过那个布袋掂量了两下，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一丝不屑：“就这？这么次的灵力波动，打发叫花子呢？”
　　邹虎作势要把刘三台直接扔进海里。
　　刘三台赶忙叫唤，“邹爷！邹爷！您行行好，我真是没钱买好一点的兽骨了啊！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进去吧！回头我如果能‘打猎’到好东西，一定第一个献给邹爷！”
　　邹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手还是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悬在海面上。
　　“你也别说什么好话了，把你腿上那个短剑给我，我就让你进去。”
　　刘三台神色一变，“邹、邹爷你在说什么呢……”
　　邹虎的手在他脸上拍得啪啪响，看上去简直是直接甩巴掌。
　　“我说，把你绑在右腿上的那把兽骨匕首给我，我就放你进去，要不然你就等着头被我直接捏爆，你看着选。”
　　对方绝对说到做到。
　　刘三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潜台词。
　　于是在再三犹豫后，他还是屈服了，他撩起自己右边裤腿。
　　邹虎一把拽下那匕首，接着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进后方的甬道里。
　　“行了，进去吧。”
　　他把玩着匕首，头也没回地对他说道。
　　刘三台看着守门人的后脑勺，很想现在就冲着那脆弱的部位打一拳，最好是打得他大脑开花、脑/浆四溢，可是他知道自己完全没这个机会做到。
　　对方最起码是接近化心期的御兽师，和他这种刚突破化器的小人物相比，实力根本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的差距；现在看上去他是背对着自己毫不设防，但刘三台可以肯定，他要是现在拿出武器来偷袭，对方可以在不进行化器的基础上，真的直接徒手捏爆他和搭档的头。
　　所以，他只能像一条落水狗，就算被人抢了骨头，也只能一声不吭地往里走，然后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力量强大到足够一口就将这个折辱他的人的脖子都咬断。
　　而背对着刘三台的邹虎，看见对方的表情变得像在唱戏，可惜还是没这个胆量，在他背后拿出武器。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然后看向站在海岸边上的五个年轻人。
　　都太年轻了。
　　年轻到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一群连獠牙都没发育完全的小崽子们，就妄想闯进成年斗兽们的领域中来。
　　邹虎捻了捻手指，觉得今天收获应该颇丰。
　　因为他最擅长从两种人身上敲打，一种是像他背后的那条落水狗，另一种是像眼前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视线里的这群人已经连续挑战了数个城市天干地支小队，并全须全尾、毫无缺一地站在这里；甚至他们这五个人中，有四人都已经突破化心期，论起实力，他们只需要派出一个代表，就能反过来将他的头捏爆。
　　可惜他的骄傲自满，让观察变得迟钝和粗糙。
　　他还以为眼前的是待宰的羔羊们，殊不知真正的猛兽已经悄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即将把他整个人都撕咬吞噬。
　　邹虎立在门边上，昂起下巴，高高在上地对这几个年轻人说道：
　　“船票，还有你们的进门费。”
　　“你们这名字取得真是烂俗。”计轻舟说烂白话，“古时候说进门，那可是要给聘礼钱的，我倒是没听说当代进门，还要自己付钱的。”
　　“不想付进门的孝敬费，那就滚！”
　　邹虎作势要把门重新拉上。
　　年轻人敲打起来相对容易，可是大部分没钱也是真的。
　　吓唬他们两下，把他们送进黑厂干活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瞬息的时间，寒光从他脸庞擦过，疼痛和鲜血是下一秒才给了他受伤的反馈。
　　邹虎微微回头，看见的是带着闪光鳞粉的船票如同飞镖一样扎在他脸庞的船壁上。
　　站在海边的杜青碧微笑：“的确需要有人要滚，所以能不能先请你滚一下，让个位给我们进去？”


第105章 105 一更
　　◎下马威◎
　　一张纸质的船票竟然能被灵力固化成这样的暗器, 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刘三台被吓得往后倒退几步，想要像前面那个带着兜帽的寡言小子那样赶紧离开氛围逐渐紧绷的现场，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忽地生出一丝好奇, 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作祟，让他神差鬼使留下来，躲在角落里看着那群年轻人和敛财成瘾的守门人之间的对话。
　　邹虎的脸色变沉下来, 刚才那句话不亚于狠狠拍在老虎屁股上的巴掌, 简直就差把他的雷点全部踩个遍, 再点燃一样。
　　守门人的实力可不弱, 上船的除了投机倒把的弱小者，自然也有暗藏心机的强大者。
　　邹虎自认能打趴登船者中的百分之六十。
　　而眼前这五个看上去不带血腥的年轻人, 实在不像那剩下百分之四十里的人。
　　他神情难看地用大拇指擦掉脸颊上的血痕，然后冷笑一声。
　　“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就要和我们兴弘社作对是吗？”
　　藏在甬道角落里的刘三台捂住嘴，眼里泄露出来的是明显的惊恐。
　　兴弘社, 在大街小巷里都满是犯罪者的贩罪城里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
　　难怪这次的守门人实力和他那位老乡提起来的相比, 有些过强得过分了。
　　很明显在他寄信告知自己，和他真正登船的时间里，贩罪城的势力又重新进行了洗牌，导致其中一部分的“职位”人选换人了。
　　现在刘三台的视线落在站在海岸边的五个年轻人身上，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和看将死之人差不多。
　　还没进贩罪城，就得罪了兴弘社，那今后的道路基本上只剩下死路一条。
　　杜青碧回头看其他四人。
　　“谁上？”
　　苏合无奈地说道：“你其实不早就想上了吗？”
　　那闪闪发光的眼神里, 分明写着“让我来让我来”的跃跃欲试。
　　林深山：“当然，我也可以上。”
　　杜青碧立马说道：“不, 虽然我非常信任老林你的实力, 但是让我来热热身。”
　　她这一路上只要说热热身, 那这战斗的标准多半是不可能按热身的难度等级来算的。
　　其他人往后倒退几步，看上去是将前方的“热身活动机会”让给她。
　　邹虎皱起眉来，感觉到下方的几人好像都对他们自己，以及同伴的实力非常有自信。
　　虽然他日常的工作里不缺把这种人的自信打得粉碎这一项，不过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只不过当“谨慎”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才一闪而过的时候，他的侧脸上就已经传来了一阵被大力击打的疼痛感。
　　这次送来的不是一张船票，而是一个攥紧的拳头。
　　但比起说是拳头，反而更像是迎面撞来的一堵硬墙。
　　邹虎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这个拳头打得在半空中像麻花一样旋转几圈，随后被迫让出了一个足够进出的空间。
　　刘三台张开嘴。
　　他可以非常确信邹虎的实力已经快到化心，可即便如此，他也和他一样没能看清那个年轻人是如何在转瞬间就到船舷门前的。
　　该不会……
　　一个让刘三台自己觉得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该不会是一个化心期的御兽师？
　　可他从出生到现在为止，见到的御兽师最强也不过接近化心，能够达到化心的，无一例外都已经成了人上人，怎么可能现在还像逃难的一样，连几块兽骨都拿不出手来？
　　年轻人站在门边活动了一下手腕。
　　“还要继续吗？”
　　很快邹虎右边半边的脸就已经红肿起来。
　　或许在刘三台看来就像是瞬移一样的神奇，不过对于邹虎来说，刚才这个年轻人是用了他面对刘三台时一模一样的动作来对付他的，换而言之，这个人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向着他的右脸甩了不下十个用力的巴掌。
　　这简直是侮辱。
　　现在对方还说出了更加侮辱的话，竟然问他还要不要继续。
　　邹虎呸的一声吐出一颗牙，嘴里的声音不仅浸了血，还淬了怨毒。
　　“继续……怎么就不继续！”
　　在怒吼的时候，他满是肌肉的手臂发力，直接就着船壁外延的金属把手，硬生生将自己拽了回来，回到船边坚实的落脚点上，他一个扫堂腿踹向对方的下盘。
　　不过杜青碧的下盘早就在千锤百炼的实战中稳得不像话，邹虎只感觉自己这一脚如同普通人踢向钢板，后者不见任何损伤，但是反震力能把前者疼得嗷嗷直叫。
　　不过这份震撼，还来不及以表情或是言语的方式由他表述出来，杜青碧已经一把拽住他的小腿。
　　比锋利的鹰爪抓击敌人时更锐利的疼痛感刺痛他的神经，她的手掌像是自带破防功能，被她抓住的那一刹那，邹虎的表体灵力防御就已经应声碎裂。
　　杜青碧出拳老辣，通过对灵力流的敏锐感知，可以迅速找到对手防御的薄弱之处，由此打出破防必杀的一拳。
　　这次也不例外，第一拳破开敌人的灵力盔甲，第二拳已经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腹部。
　　邹虎当场从刘三台身边哇地吐出口血倒飞出去。
　　缩在角落里的刘三台吓得瑟瑟发抖，捂着嘴不敢将自己颤抖的气音泄露。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早就没了看热闹的想法。
　　食物链上游猛兽的争斗，不是他这种层次的选手可以随意加入的。
　　如果是他去正面硬接刚才那一拳，现在恐怕已经可以直接进行海葬仪式。
　　他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怎么样，现在还要继续吗？”
　　杜青碧又一次重复上述这个问题。
　　她的态度可以说是颇有耐心，但此时展现这份耐心，比起叫人心生好感，反而更像是死神用低语架起与其作对的凡人，将他一步一步推上了弯斧锋利的断头台。
　　邹虎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他搭档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像是隔着一层水膜怎么也听不太真切。
　　或许现在最稳妥的方式是，立马转身后退，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最好跑回自己的巢穴里，将所有能挡住出入口的东西都堆在那里，以封闭的环境营造一种心理上的安慰感。
　　但是，他退不了。
　　现在退了，意味着是丢下兴弘社的颜面不管，回头帮派内部也会对他进行处分，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凑不出税收的钱，就要去做“打猎”时的诱饵，到时候死亡对于他来说，都会变成一种奢侈品。
　　想到这里，下定决心后，他反而不再因为恐惧而颤抖。
　　邹虎咬碎了某颗后槽牙，药粉顺着唾液，化作蓬勃的动力源强力注入体内。
　　他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隐隐打开了某种禁锢他已久的囚笼。
　　不愧是花大价钱从琼迪斯家族那里买来的“药”，服药后，他愿将这种感觉称之为“实力的突破”。
　　杜青碧动了动鼻子，然后是饕餮的声音单独在她耳旁响起。
　　“一股药粉的臭味，这种异兽死了之后的肉和骨都会变得不好吃。”
　　它还是比较喜欢原味的多一点。
　　“服‘药’了？”她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些，“在这里‘药’难道是可以轻易搞到的？”
　　“倒不如说，可能是只有在华国范围内，才会对‘药’的管理非常严格，甚至将其列为禁品。”
　　饕餮说道：
　　“我在横渡沧海的时候，听海中的鲛人说道，华国之外的土地上，教廷已经用金苹果的粉末，在每一片区域都建起教堂。”
　　杜青碧：“那我感觉，这玩意儿更不能称之为‘药’。”
　　“这分明就是‘毒’。”
　　“来了！”
　　苍龙的声音暂时打断她和饕餮之间的对话。
　　杜青碧往后一仰，一道刀气已经擦着她的鼻尖过去，将船外涌起的浪花削平三分。
　　但是视线中没有其他人。
　　第二刀再度来袭。
　　杜青碧在狭小的甬道里，贴住墙壁往左侧避让，右边墙体上立马出现一道深深的砍刀痕迹，然后又慢慢恢复如初。
　　可是，她的视野中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人。
　　灵力网络里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存在。
　　邹虎在此刻竟然就像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哈……有点意思。”
　　杜青碧眼神发亮，暂时暂时不再继续刚才那个问题。
　　因为现在是她很想继续与对手一战。
　　隐身的饕餮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把这种等级的对手放在眼里，不过杜青碧珍惜每一次和不同神通的敌人交手的机会，它也不会进行阻止。
　　“我要上船进去先看看。”它说道。
　　杜青碧：“进去帮我们看看哪里可以赚钱。”
　　“好说，但是你们快一点，要是太饿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这很明显是在找偷嘴的理由，因为饕餮不仅仅是暴食的代言，它也是克制这个词的代言，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它进食，大概很难有人能想象，这两个本来应当是反义词的词汇可以同时用来形容一个生物。
　　杜青碧对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空气说道：
　　“现在，让我们继续吧。”
　　她往前踏出一步，伸手挥拳。
　　空气妄图以沉默回应她，可惜被她掐着脖子往前拽来。
　　刘三台确信自己视野范围内只能见到一个人，但这个人好似什么行为艺术家，拽着空气进行拳打脚踢。
　　一分钟后，空气终于发出痛苦的哀嚎。
　　哪怕是被切断痛觉的野兽，也是会在死亡的威胁下，还是会本能地感知到自己生命将走到尽头的恐惧。
　　刘三台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野兽当场捕食的场景。


第106章 106 二更
　　◎强者的手段◎
　　邹虎捂着自己的鼻子。
　　刚才他的鼻子被对方接连猛揍了几拳, 此时还在流血不止。
　　如果不是他后槽牙缺了一块，令他确信自己已经服了药，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实力境界倒退几层, 才会在这样一个矮个的年轻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不、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都赌上一切了，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的胜利吗？！
　　实际上的胜者露出自己獠牙密布的微笑。
　　这压根就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幼崽，而是擅长用无害长相欺骗猎物的猎手。
　　“不得不说, 你的隐身能力的确是我看过的人中最强的。”
　　“不过很遗憾, 你自己的实力没能好好发挥这样神通。”
　　杜青碧微笑着说道：
　　“况且即使无法用灵力感知, 但你每次攻击的时候, 空气中的气流都会有轻微的变化，受伤后的血迹, 也会暴露你的行踪。”
　　“看上去无解的神通，也只不过是‘看上去无解’而已, 实战的时候，可以抓住的漏洞足以称得上是只多不少。”
　　邹虎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本体。
　　体内的灵力已经耗尽, 药效在逐渐退去, 所以败亡的死相就像海水一样要把他吞没。
　　他的眼里泛起绝望和阴毒。
　　“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成功，我只是想变得有钱而已！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要得到一点回报有什么不对吗？！”
　　听着他的怒吼，杜青碧蹲在他旁边，语气平和地问道：
　　“你是说，你的‘努力’是指，诓骗普通人进入这里, 将他们分成三六九等之后送去当狂躁异兽的血食？”
　　“还是指，你明明知道那种‘药’是如何残害自己、残害他人人生的, 却还是违/法/走/私和使用？”
　　“大家都在用这种‘药’, 我用了又有什么错？！”
　　杜青碧：“现在不得不感慨我们的教育工作做得是多么到位。”
　　“你知道你服用和走私的‘药’量, 足够你被判死刑了吧？”
　　她的眼里毫无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而且你还是非法御兽师，你不是不想上岸，而是只要你的脚踏上华国的土地，你就可以等着自己的人头落地有声。”
　　邹虎的嗓子眼发出惊恐的喘息声。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是走投无路的逃亡者、也不是野心勃勃的投机家，他们极有可能是做好伪装的执法者。
　　披上狼皮的猎犬，已经进入荒野，准备开启另一场不为人知的猎杀。
　　“我——”
　　于是他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忠心”，想要让对方宽宏大量地再饶恕自己一命。
　　他既然可以为了活命，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良知、自己的底线，那现在再反水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对方压根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按照异管局第九条紧急规定，面对过量服药后的非法御兽师，他们有权先斩后奏，将其直接杀死。
　　更何况就他们看的资料而言，进入这艘船上大部分的非法御兽师手上都已经沾了无辜者的人命，正是因为陆地上已经没有容身之所，所以才会仓皇逃窜到这艘位于灰色公海地带的船上。
　　眼见邹虎这样的狠角色头一歪，就被这个年轻人干脆利落拧断了脖子，刘三台再一次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难道真的不怕兴弘社的报复？！
　　随着杜青碧朝下面挥挥手，剩下四人各显神通地从岸边来到船上。
　　苏合往昏暗的甬道里看了眼，“这里还藏着一只老鼠？”
　　杜青碧：“毕竟他也没出手帮忙或者阻拦。”所以她就没管他。
　　实际上刘三台因为实力境界不够，对于他们的对话的确是什么也没听到，他目睹的只有一场强者优雅至极的猎杀活动而已。
　　此时听到对方身边同行者的问题，他赶紧连滚带爬地出来，然后换上一副殷勤的嘴脸。
　　“各位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苏合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对方这幅表现，让她想起了总是跟在谢家屁股后面的那些马屁精和墙头草。
　　杜青碧弯下腰将邹虎身边有的战利品拿起来，除去第一个登船的兜帽青年给他的布袋，里面有一块体积颇大、灵力波动较大的兽骨，他身上只剩下刘三台给的布袋，以及三枚银币。
　　杜青碧先把第一个布袋扔给林深山，然后回头问刘三台：
　　“对了，刘先生不如和我们介绍一下兽骨在这里的作用，还有兴弘社是什么样的帮派？”
　　刘三台不安地搓搓手。
　　说实在的，直观看过了眼前这个人的实力，他估计只有兴弘社的老大才有和对方一战的实力资本，可是他也不敢过早地把宝压在这几个年轻人的身上，以防到时候他赔得血本无归。
　　回过神来，他说道：
　　“兽骨其实就是这里的‘硬货币’，灵力波动越强的兽骨售价越高，可以换的钱也就越多。”
　　“哦……钱的话，就是您手上现在拿的那个。”
　　他指了指杜青碧放在掌心里的几枚银币。
　　“根据价值高低，钱分铜币、银币和金币，一个银币等于五个铜币，一个金币又等于五个银币，D区一个月征税，每个人要交四枚铜币；而像我给邹爷……邹虎的两个兽骨，价值估计只有三个铜币，在我之前上船的小子给的兽骨灵力更高，价值足足有一个银币了。”
　　说清了兽骨和货币的事情，刘三台又说起兴弘社。
　　“至于兴弘社，也算是贩罪城里一个相对老牌的华人帮派。”
　　“他们帮派的老大历和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契约异兽是[象]，经常活跃于B区，也是一个突破化心期的强者。”
　　“你们既然杀了他帮派中的守门人……”他顿了顿，“接下来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要吃好果子，我们也没有必要冒险到这里来。”
　　不仅仅是苏合是这种想法，其他人心中也是如此想法。
　　刘三台张张嘴，像是没想到这群年轻人真的是豁达自信到令他觉得有些不解的程度。
　　不过在低头看到邹虎那凝固在难以置信表情的尸体时，他又觉得他们有这个自信也是正常的。
　　杜青碧将刘三台原本献上去的进门费扔给他。
　　他连忙抱住失而复得的财产，看着那五人往里面走的背影，忽地又开口大声提醒：
　　“在贩罪城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是要花钱或是给兽骨的，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杜青碧回头看看他，然后说道：
　　“有些底线你守得住，才能被当做是人。”
　　刘三台一愣，感觉对方是话里有话。
　　不过杜青碧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什么，转身挥挥手往甬道深处走去。
　　穿过长长的甬道，借着墙壁上昏暗的灯光照明和模糊的路牌走了有五分多钟，亮光终于在他们面前显现。
　　推开眼前泛起锈迹的铁门，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怪的臭味，若有似无，但无处不在。
　　巨大的圆形灯镶嵌在五六米高的铁壁穹顶之上，假做太阳照亮这片不算干净的大型街区。
　　这里看起来像是在船肚子里又建造了一个小型城镇，因为空间本来就小，所以任何建筑都是横七竖八，毫无规划地依靠钢筋水泥堆积到一起，给人一种它们随时会倒下的错觉。
　　杜青碧的视野巡视一圈，没有在这里的船壁上看到任何类似窗户的东西，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他们刚才走进的甬道外，几乎可以称之为封闭空间，唯有努力工作的通风口给这里带来一些外界的气息，也难怪这里的环境如此脏乱差，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臭味。
　　几人往里走，打量着这新环境的时候，也有不少D区住民在打量着他们。
　　年轻的面容，看上去是三男两女的组合，不管哪个长相都是挺不错的，最适合拉到风/俗/店里当店员。
　　于是，很快就有站在街头的女性主动上前和他们打招呼。
　　“几位弟弟妹妹。”
　　她的嗓音很是娇俏和幼气，但是穿着非常大胆艳俗，高开叉的旗袍几乎能让她动一动就出现走光的风险，不过她不在意，因为她就是靠这行吃饭的。
　　没有异兽，不是御兽师，想要在这座城市里获得一处安身之地，她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哪怕，她其实不想这么做。
　　“你们是刚来船上吧。”她笑笑：“一个月时间一到就要交税，要四个铜币呢……钱不好挣啊，要不要来姐姐店里？活相对简单，拿的钱不少，遇到大方的客人，能一个晚上就赚到一个银币。”
　　有路过他们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拍拍女人的屁股。
　　“哎——连双玉都出来给你们家老妈妈拉客了？要我说，你们那边年轻姑娘真是都跑光了，要是这个月再拿不出房租钱，估计妈妈真要把你卖喽。”
　　后者眉梢挂上些许不耐烦和反感，可很快又被她的笑容压下。
　　“那王老板晚上来我们店里光临一下吧，算是给我们凑凑下个月的房租钱。”
　　她娇笑着说道。
　　但男人揭完油后，果断摇头。
　　“你们家的老妈妈可是雁过都要拔毛的主，逮到一个客人就恨不得把人家薅到死，谁还愿意去？再说了——”他目光猥/亵/地打量了一下她，又看向五人中个头最高挑的苏合：“红/灯/区开了新的馆子，那里面的姑娘还是个御兽师，比你这脆弱的小身板有劲多了，除非是像这种货色去了你们店，我才考虑去光临一下。”
　　苏合抬手抚摸了一下发鬓间的乌木簪。
　　其他四人看着他。
　　男人忽地打了个哆嗦，看见这群小兔崽子们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怒上心头。
　　徐双玉不着痕迹地挡在年轻人和他中间。
　　“王老板今天不是要带队去‘打猎’吗？再不去，那不是要错过开门的时间了。”
　　男人回过神来，转头吐了口痰，留下一句“算了，今天算你们走运”便急匆匆地离开。
　　徐双玉松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他们几人，又问道：
　　“你们有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吗？”
　　“毕竟……我看你们还年轻，晚上露宿街头的话，很容易被巡逻队或者帮派打劫之类的，去我们店里，好歹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过，这位……”杜青碧想了想称呼，然后说道：“姐姐。”
　　“你说的店，一来我们做不了那活计，二来似乎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相处的店长，过去的话，感觉也不过是被敲竹杠而已。”
　　“而且你与店长的关系似乎不佳，万一我们过去发现上当受骗，那可是要大闹一番的，到时候可能就是连累本来无关的你了。”
　　徐双玉一愣，没想到他们看上去年纪轻轻，但心思如此缜密，竟然能从刚才寥寥几句中，就推断出如此之多的信息，可最后一句，又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心头一暖。
　　几秒后，她说道：
　　“我和妈妈……我是说店长。”
　　“我来做担保，说你们是曹先生的客人，这样的话，她就不敢随意对你们乱要价……但是这样的话，明天你们就要去找新的落脚地了，要不然被店长戳穿真相，她绝对要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榨出来。”


第107章 107 一更
　　◎死亡在这里并不值钱◎
　　徐双玉说的店面名字叫做“夜色”, 听这个名字就充满了一种上世纪会出现小巷里廉价夜/总/会的风味。
　　它的地址更是颇具上述精炼总结的风格。
　　在经过两个像是随意搭建起来，每次只能穿过一个人的空中铁丝网桥后，杜青碧看着挂在乌黑油渍墙壁上的“夜色”两个字, 再低头看看下面一楼正在热火朝天炒菜的大排档，最后把视线落在眼前这个看上去格外像鸽笼一样的入口处。
　　细密的铁丝网上开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可以勉强称之为“门”。
　　里面似乎没有灯, 只能靠外界昏黄的“太阳光”照亮狭窄到似乎需要行人侧身而行的水泥台阶。
　　似乎是发现身后的五人都在无声地盯着自己, 徐双玉难得生出了一些局促。
　　“那个什么, 虽然看起来这里还有点像监狱……不过是为了防止晚上有人来店里抢劫, 一楼那边的餐馆是没有和二楼互通的楼梯的，老板又不允许从外面单独搭一架楼梯, 所以只能这么上来再进去……”
　　也许是他们眼神看起来都单纯得像压根没碰过类似的事情和场合，于是哪怕是她, 心中都生出了点不好意思的羞耻感来。
　　她拎起高开叉的旗袍下摆，生怕那些尖锐的铁丝网划破她身上目前唯一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衣服。
　　两位男性先移开目光, 然后是计轻舟扔出了自己略显花花绿绿的长下摆防晒服。
　　“姐姐, 我看你有点冷。”
　　徐双玉一愣，然后抬起头来，想说D区被整个封闭在船舱的最底部，连空气温度都是最湿热的。
　　不过等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时，就忽地反应过来他们几人的意思。
　　虽然说她早就不在意这点，不过此时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接过那件防晒服, 披在身上后低声向他道谢。
　　杜青碧经过沿途的道路仔细观察了一下。
　　这里的居住环境简直是完全不符合人类应当生活的生存环境，不过有时看起来人类真是一种过度顽强的生物, 哪怕是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 竟然也能顽强地成功扎根生存。
　　跟着徐双玉往楼梯下方走, 比外界更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给人带来些许生理性的不适。
　　徐双玉刚打开楼梯尽头的铁门，就听见一道暴躁刺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妈/的徐双玉你个小/贱/种死哪儿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竟然还回来得这么晚？！”
　　事实上，她压根就没有与徐双玉提前交代，今天会有客人的到来。
　　不过，当她看见徐双玉肩头披着的长防晒衣的时候，她暴躁的语气忽地一顿。
　　“有其他客人？”
　　徐双玉低声说道：“妈……店长，这几位是曹老板认识的人，今晚因为暂时没有落脚点，所以希望暂时在我们这里住一晚。”
　　“老曹的客人？”
　　另一位客人轻佻的声音从店里沙发那里传来。
　　只见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男子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圆弧形边缘处，态度相当吊儿郎当，又目中无人地看着他们。
　　他缓缓将墨镜推下自己的鼻梁，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重点扫过。
　　“我刚从老曹那里来，怎么没听他说，今天有老乡上船？”
　　徐双玉的脸色忽地变白。
　　“而且都是老曹的老乡了，何必要在这样蹩脚的小店过夜？他那赌场都是D区最大的了，里面还最喜欢那种大到不行的西式装潢，还怕腾不出几间空房来给你们过夜？”
　　一听这话，那位夜色的店长立马用如鹰一样锐利的目光重新打量跟着徐双玉进门的五个年轻人。
　　“你们不是曹老板的人吧？”
　　“要不然这位尤老板为什么说没有听说过你们的名号？”
　　大背头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老曹确认一下。”
　　“不过，我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他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先是抱怨这酒的劣质后，又说道：
　　“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知不知道？”
　　然后，他对已经明显被岁月摧残得看不出来曾经风韵的老板娘说道：
　　“再不交的话，你就可以直接从这里滚蛋。”
　　老板娘局促地尝试给他倒酒。
　　“尤老板……尤老板！尤铜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再等我们一段时间，下个月！下个月，我们一定把房租交上……再说了，您看，这房子还是我当时一砖头一砖头建的呢是吧……”
　　尤铜不满意地挥开她倒酒的手。
　　“只要这房子在D区，就要交钱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活了这么大年纪了，看样子也是老年痴呆了是吧？那还不如早点去做打猎时的诱饵来得更有价值。”
　　他的手指嘟嘟嘟地敲着廉价的桌面，仿佛即将爆炸的定时炸/弹。
　　“你要知道，我给你一条命的机会还是看在双玉的面子上，要不然杀了你，我一样可以把这房子收回来。”
　　老板娘赶紧赔笑，随后眼神不断往徐双玉那里使。
　　徐双玉咬咬自己的下嘴唇，还是将肩头的防晒衣脱下来，接着柔媚地依在对方肩头，给他又倒了一杯劣质的酒。
　　不过美人配酒，倒也让这几乎就快要凝固的氛围变得松动了些。
　　尤铜咬着未点燃的香烟，斜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五个人，然后将手中的打火机扔了出去。
　　刚巧不巧，它恰好落在了杜青碧的脚边。
　　尤铜抬起下巴。
　　“打火机不小心掉了，那边的小哥帮我送过来点个火？”
　　发现她半只脚都没动，他又拿出几枚银币，将它们扔到自己面前的矮桌上。
　　那丁丁当当的清脆声音，勾得老板娘眼神发直。
　　“你把打火机送来，算是我送你的小费。”
　　老板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桌上有五枚银币，她交这个月的房租也不过只要两枚而已。
　　老板娘呵呵笑着，作势想不着痕迹地将银币都拿走。
　　“哎呀，他们不过是今天刚登船的新人，毛手毛脚地把您打火机弄坏了怎么办？我来替您拿。”
　　她赶忙将地上的打火机捡起来，回到沙发边的时候，就如同吝啬的敛财奴，用左手动作迅速地将那些银币都收拢到自己怀里。
　　只不过她刚用右手将打火机送到其原主人的面前时，迎来的不是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而是一把锋利的刀。
　　老板娘愣怔地看着自己收拢银币的左手飞起，紧接着是断裂的手腕处飞溅出来的温热血液。
　　迟钝几秒后，她的尖叫和眼泪终于打破了这狭隘店面里的死寂。
　　尤铜这下终于像是被取悦到，他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甚至宽容大量地原谅了徐双玉因为惊恐颤抖着手，把酒水洒落他衣服上的过失。
　　见到老板娘还在惨叫不止的样子，他这次反手拿着那只削铁如泥的折刀，一刀直接捅进老板娘的心脏部位。
　　在他愉悦却过于狰狞的笑容中，夜色的老板娘在绝望的血泊中彻底失去呼吸。
　　他杀人简直就像杀一只鸡一样容易，但从中得到了相当愉悦的正面反馈。
　　尤铜随手从自己口袋中抽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在徐双玉彻底呆愣的表情，以及另外五人惊讶但谨慎观察的视线中，他将沾染血污的手帕随意扔到彻底断气的老板娘脸上，像是丝毫没有带上真心的悼念。
　　“好了，现在你就是这里新的老板娘了。”
　　尤铜搂住徐双玉的肩膀，然后再拍拍她的脸，将桌上掺和了鲜血的廉价酒水一口饮尽。
　　“不过记得下个月交房租钱。”
　　他把酒杯重新放回矮桌的桌面上，在路过门边的五人时，似笑非笑地又留下一句。
　　“几位晚上住在这里，也不用担心被敲竹杠，不过可别忘了努力赚钱，下个月你们可是要交四个铜币的税的。”
　　似乎这里除了老板娘和徐双玉以外，再无其他员工，所以等到老板娘一死，再等刚才那位尤老板离开后，夜色的大堂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五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想到刚上船就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这座满是亡命之徒或是投机分子的城市，似乎完全不把人命当命看。
　　片刻后，杜青碧轻轻拍了拍发冷颤抖的徐双玉肩膀，对方像是忽然从噩梦中醒来一样打了个哆嗦，然后抬起自己满是他人鲜血的手，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我原本以为这个恶人会遗世百年……”
　　但实际上，在B区以下活着的人年岁往往都短得可怜，随时都会像食物链下游的生物一样在捕食者的嘴中丧命。
　　她把老板娘脸上的手帕拿下来，然后把对方没有合上的眼睛闭上。
　　“……”她缓缓吐出比这空气更浑浊的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在这里，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看样子都活不长……我们早点死吧……死了就能自由，也许就能到神父所说的伊甸园，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虽然这样说，可她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见对所谓“伊甸园”那样天堂的向往。
　　又过了几秒，徐双玉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转身对他们说道：
　　“今晚您几位就在这里过夜吧？”
　　“我不收你们钱，一个月后……你们再离开吧。”
　　他们五人沉默了几秒。
　　然后杜青碧轻声问道：“一个月后你准备？”
　　徐双玉笑笑：“跳海自/杀，也不用考虑房租和税收的事情了，不过恐怕还需要你们帮帮忙，毕竟开船舱门还是挺难的。”


第108章 108 二更
　　◎穷鬼们的豪赌◎
　　第二天, 杜青碧帮着徐双玉打扫整理了空间不大的店里，然后与她一起带着老板娘的尸首找到新的守门人。
　　仅仅一天的功夫，这个位置就迅速被另一个生面孔占据了。
　　看见徐双玉带着尸体走到门边, 那个像是嗑/药/嗑/多的麻杆青年嬉皮笑脸地伸手拦住她。
　　“处理尸体一次两个铜币。”
　　徐双玉看着他，“以前哪怕是兴弘社的守门人在这里，也不过一次一个铜币。”
　　这里是少数可以看见外面波涛汹涌海面的地方。
　　飞溅的海水将靠近铁栅栏门的区域打得一片湿润, 呼吸时嗅到的海水咸腥, 更像是某人无声流下的泪。
　　对方嗤笑, “那你去底下找之前那个姓邹的说吧, 最近船上像是出现了几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也许是哪个老不死的化心成功了, 姓邹的估计是得罪了他们，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嘛……兴弘社自己现在都为了揪线人卧底，忙得是不可开交, 你想要去告状, 可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说的上话来。”
　　殊不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话里的“大人物”就在看着他。
　　徐双玉沉默了。
　　但铁栅栏门可没有沉默，因为今天跟着徐双玉一起来的杜青碧直接按住这麻杆青年的头往栅栏门上撞去。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脸已经由于压在栅栏上，而按出了几条深深的印记。
　　杜青碧微笑着问道：“现在还要钱吗？”
　　——根本就挣脱不开，对方的实力远远在他之上。
　　麻杆青年立马改口。
　　“不不不不, 当然不要钱！我这就开门，您直接扔下去就成！”
　　原本想着趁火打劫娇花, 没想到娇花身边这看上去名不经传的矮个小子竟是护花使者。
　　但贩罪城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实力才是首要的, 拳头更硬的人在这里永远更有话语权。
　　栅栏门被打开后，那具尸体卷着海风被抛进深海之中，不过多时，残留其上的血腥味就会引来深海里的肉食动物，最后成为它们口中的美餐。
　　徐双玉盯着海面过了很久，然后再转过身来，轻声对杜青碧说道：“我们走吧。”
　　等离开了舱门边，徐双玉好像才逐渐从那愣神的状态中恢复。
　　她拽着计轻舟昨晚给她的那件轻薄防晒衣，然后低声对杜青碧道谢。
　　后者摆摆手，“不得不说还要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一个落脚地，帮忙也是应该的。”
　　说完，杜青碧又环视周围一圈，看见在D区中往来的人群里各种肤色、发色、长相的人都有，店铺的种类也很繁多，其中最热闹的大概是武器店、当铺和赌场这三类。
　　看见杜青碧好奇的目光，徐双玉和她介绍道：
　　“想要在D区挣钱，最快的方式大概有两种。”
　　她先是指着武器店。
　　“一个是去参加打猎，或是当诱饵。”
　　“每个月的十号和二十号，船底会打开一个直达黑渊的入口，从那里试图到人界的异兽们因为受伤会格外渴望血食。”
　　“当一次诱饵，活着回来就能拿到两个银币，但死亡的几率非常高。”
　　“去参加打猎的话，可以单独去，也可以组队前往；除去几大家族或大帮派有固定的狩猎场外，其他人都是混在一起打猎，谁先捕到猎物，将其带回船上，这猎物的归属权就是谁的。不过不管捕到的猎物是大是小，上层都要抽取价值一个银币的东西当手续费。”
　　随后，她又指了指当铺和赌场。
　　“赌场是相对安全，且来钱最快的一条途径。”
　　在她说话的时候，恰好有人抱着一麻袋的金币银币匆匆往升区登记处跑，在围观者羡慕的惊呼声中，他怀里因为着急没有完全扎紧的布袋里，透露出足以迷醉心神的金银光芒，但是很快就有不怀好意的人紧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每隔一年半载都会有一个‘幸运儿’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八衣可以赢下足够升区的钱，然后摆脱苦海。”
　　“不过……就像你看见的，从离开赌场的大门开始，就有专门盯着赌徒的团体行动，目的是抢/劫，所以‘安全’也只能说是相对的。”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靠近升区登记处的街道那里就传来了骚动。
　　杜青碧若有所思。
　　然后她听见徐双玉又说道：
　　“这两种赚钱的方式其实都相当危险，如果是刚登船的新人的话，我还是不太推荐你去用这两种方式赚钱。”
　　杜青碧问道：“那我们如果要收购一个店铺要多少钱？”
　　徐双玉回答：“靠近日光大街……就是D区视野最好的那条大街距离的远近，价格从十个金币到两个金币不等。除非是像我们那家店那样，是自己偷偷建的，楼下的餐馆也是要价两个金币才能租下，每个月一样要交给上面两枚银币的后续房租钱。”
　　这地还真和上船时刘三台说的那样，恨不得连呼吸的空气都明码标价地要钱。
　　杜青碧说道：“说起来，徐双玉，如果有机会你自己开个店，想开什么？”
　　徐双玉这回一愣，隔了好久才回答。
　　“想开一家餐馆吧，我做饭的手艺其实还挺不错的。”
　　杜青碧：“这楼下不就是一家餐馆吗？走！我们到时候就去买下它！回头一二楼打通了，就是一个空间还挺大的堂食和厨房空间！”
　　徐双玉哭笑不得，“楼下的餐馆老板杜尔希可凶了…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想出钱买，他也不一定会卖，按照御兽师的等级来算，他是A级的御兽师，在整个D区都很难有对手……你们也是御兽师吧，应该知道A级的御兽师有多强，现在你们在店里，其实就已经在帮我挡收保护费的了，我反而是挺感激你们的。”
　　借着这位厨子的光，夜色才勉强存活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没有经常被地痞流氓找茬收保护费，不过听闻杜尔希主厨不久就要往上升区，到时候不知道夜色会变成什么样。
　　哦，不对，现在已经没有夜色了，没有那个束缚住她，但又给了她一点虚妄温暖的囚笼了。
　　杜青碧摸摸自己的下巴。
　　“你放心，我们有个热身的想法。”
　　“既然住了你店里，多少还是要给点房租的嘛。”
　　***
　　回到店里以后，杜青碧将手上五枚铜币挨个挨个发给团队里的每个人。
　　这是她在回来的路上用一个银币换的。
　　“每人一个铜币是原始赌资。”
　　她特意拐进街角一个小赌场问了问，那里最便宜的下注就是一个铜币，没钱的话还能直接右拐出门去附近的当铺借高/利/贷，还不起，就被打手带走，等到下一次打猎的时间，直接送过去当血食的诱饵。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条龙服务。
　　“其实我们的目标主要也不是从赌场赚多少。”
　　毕竟那里镇场子的打手还是不少的。
　　“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得意忘形的赌徒们。”
　　靠酒精麻/痹了自己的思维，试图想用好运代替努力的那群人，才是他们第一步下手的好目标。
　　计轻舟拨弄了一下那枚铜币。
　　“那咱们是一起去，还是分头去？”
　　林深山：“还是分开更好，否则这么多人必定会引起巡逻人或者庄家的注意。”
　　他们的谈话也没有避让徐双玉，所以在听到林深山那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倒在店门口狭小铁丝网门边的那群倒霉的地痞流氓们，感觉这样的实力配置，或许已经可以称得上她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知道他们去抢劫钱庄会不会也能成功……
　　就在徐双玉的思绪已经偏到一边去的时候，下一秒她就听见杜青碧用很严肃的口吻说道：
　　“首先，咱们提前说明一下，别天天用暴/力手段。”
　　苏合看她的眼神很不信任。
　　“你是说你自己吗？”
　　杜青碧：“嘿呀，我看上是这么暴/力的人吗？”
　　其他四人的眼神：没错！
　　最后五个人还是分头行动，不过柳尺素毕竟是辅助治愈系的御兽师，杜青碧还是和她走在一起。
　　柳尺素的个头要比她的身高还要矮些，所以杜青碧这身男装打扮倒是完全显得不突兀。
　　两人走进街上随便一家赌场里，就准备开干。
　　比屋外街道上的气息还要浑浊的空气一窝蜂地涌进她们两人的鼻腔，汗腥味、烟草味、以及无处不在的酒精味，化作撞击嗅觉的骰子，一起在她们面前哗啦啦地响着钱币撞击桌面的美妙声响。
　　柳尺素凑到杜青碧耳边低声说道：“D区每一家赌场背后其实都靠着各大家族或是帮派。”
　　要不然这么大的钱数流动，压根就守不住。
　　杜青碧捏着铜币，忍不住嚯了一声。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劫——”
　　“咳。”柳尺素提醒她：“出发前我们才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非暴/力手段。”
　　两人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已经在一些围观者的目光中走到一台最简单的老虎机面前。
　　这样在华国境内明令禁止的赌博机，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因为投入金额不大，但能成功的回报不低，所以总是备受赌徒和路人们的青睐。
　　有人站在了杜青碧她们身后。
　　在看见这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只拿出一个铜币的时候，就有人先发出了不屑的嘘声。
　　“带女朋友来就拿这么点钱玩？”
　　“小伙子没钱，完全可以出去先借点啊！来赌场玩的，哪有用这么小金额的？”
　　“就是，就是！”
　　杜青碧心如止水地把自己的启动资金塞进老虎机里，然后说道：“那万一我就能用这一枚铜币，赚到最高奖项的一个金币呢？”
　　周围人群发出了更大的嘘声。
　　“白日做梦呢搁这儿！”
　　“哎哟，那还不如玩点华国传统的骰子比大小，这洋机器恐怕还是比较偏心洋人多一点。”


第109章 109 一更
　　◎幸运E◎
　　柳尺素紧张地握紧拳头, “加油啊杜……李哥！”
　　杜青碧信心满满地回答：“放心！”
　　然后她把手上唯一的铜币塞进眼前这座老虎机中。
　　霎时间，欢快的音乐响起，七彩的光芒从这座机器周边装饰的半圆形灯泡中亮起, 这让一座本来是吞金的冰冷机器好像都带上了一丝无害的童趣。
　　杜青碧的态度看上去简直就是赌神转世，嘴里高声喊着“中！”的时候，手一把拉下机器旁边的金属手杆。
　　也许是她看起来相当胸有成竹, 周围不少围观群众都忍不住下意识屏住呼吸, 看向她面前那座老虎机的屏幕。
　　一个红心。
　　第二个是黑桃。
　　周围有些人已经叹气起来。
　　等到第三个方块出来的时候, 周围已是嘘声一片。
　　“就这运气和本事, 还想着一个铜币就赚最高奖项，果然是做梦呢！”
　　“哎哎哎！左边那台老虎机出货了！”
　　“中奖了？！”
　　“没错！右边那个也中了！”
　　“哎哟！那这小子运气也忒差了点！就他这个没中啊！”
　　杜青碧的头左右转了一下, 然后不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这台机器。
　　“就我这个没中？”
　　柳尺素看看她，再看看眼前这台机器, 然后小声说道：
　　“要不我来……试试？”
　　于是杜青碧让开位置。
　　一分钟后，这台悄无声息吞了杜青碧一枚铜币的老虎机闪烁着彩灯, 播放着欢快的音乐, 还给她们一枚银币。
　　杜青碧：“……”怎么，她运气这么差的吗？
　　柳尺素：“啊……”怎么办，她要怎么安慰杜青碧比较好？！
　　路人：“哎哟小伙子，你女朋友运气比你好多了，你该不会是吃软饭的吧？”
　　柳尺素赶紧拉住她的衣袖，然后试图笨拙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我们再去试试其他的项目吧！”
　　一枚银币换五个铜币，柳尺素分了她三个, 自己留下两个。
　　半个小时后，柳尺素有赢有输, 不过还为自己留下一个铜币的保底金。
　　而杜青碧已经是脸色黑黑, 两手空空。
　　之前她觉得是自己运气不佳, 可转了一圈后，刨去难度相对较高的需要多个人员一起参加的赌/博项目后，她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任何单人游戏全部败北，而偏偏下一个去参加的人就能赢得奖励。
　　赌场甚至出现了极少数妄图用反着选杜青碧选择选项的人群，试图用这种方式发财。
　　最后杜青碧忍无可忍，直接选择不再继续。
　　部分还没尝够甜头的投机者很是遗憾。
　　“这小哥你怎么不玩了？”
　　杜青碧呵呵一笑，“我觉得赚钱这东西还是靠实力比较好。”
　　因为她靠运气根本赚不到钱，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当初穿越该不会也是自己运气太差才成了那个“倒霉蛋”。
　　其他人发出遗憾的声音，似乎是觉得一个难得的赚钱机会即将像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等到她们出门离开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人特意跟上来给杜青碧留下联络方式，就为了她下次再来的时候，继续今天逆向选择的把戏，对方信誓旦旦地表示，兄弟下次咱们赢的三七分，不过杜青碧面无表情，转身出了门就把那张纸揉叭揉叭扔进了拐角的垃圾堆里。
　　等到她们回去，柳尺素咳嗽一声，然后轻声安慰她。
　　“没事，我感觉这里的机器都是为了让别人输而设计的……我也是赢了一点就又输掉了。”
　　徐双玉也拍拍她的肩膀。
　　有被安慰到的杜青碧抱着柳尺素假哭，“下次再也不赌了呜呜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苏合推开门进来，看了一眼是杜青碧在哭，她又往后倒退了几步，出门确定一下不是自己走错地方之后再拎着手里的袋子重新进门。
　　“我先问一句，你在哭什么？”
　　她语气谨慎地开口。
　　杜青碧瞅着她手里拎着的袋子，然后语气严肃地反问，“你手里的袋子装的是什么？”
　　苏合：“……钱。”
　　杜青碧转头就继续抱着柳尺素假哭。
　　“果然只有我赢不到钱是吧！”
　　苏合似乎猜出眼前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了。
　　她一阵无语，“其实我也是输多赢少，现在还有这么多筹码是因为那些男人傻乎乎地想要用钱钓我。”
　　不过很可惜她只对那些哗啦啦响的钱币感兴趣。
　　杜青碧：“他们没对你进行打击报复吧？”
　　苏合：“当然……有。”
　　旁听的徐双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过她上上下下看了苏合，没见到她身上有什么伤口，甚至没见到皮肤表面有淤青之类的。
　　杜青碧：“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担心去打劫她的人就好了。”
　　毕竟苏合已经是化心期的御兽师，而且五行属火，善于一击必中的暗杀，除非有另外擅长围攻的化心期御兽师特意截杀，否则一般人或是寻常御兽师不可能拦得住她。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计轻舟愉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朋友们！今天大丰收！”
　　说话间，里面的三人甚至已经听到了钱币互相撞击时响起的美妙声音。
　　然后其中两人下意识看向杜青碧，后者面无表情地说道：“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惊讶的了。”
　　直到跟在计轻舟身后进来的林深山，是拖着比前者手里麻袋还要夸张的数量进门的时候，杜青碧终于还是破功，指着他们的手开始颤抖。
　　“……你们是去抢/银/行了吗？”
　　那两个袋子打开后，可以看见闪烁发光、堆积成山的金银光芒，数量上而言是足够六七个人一起直接升区的钱。
　　苏合啧啧称奇：“是不是哪位上层富婆要包养你们？”
　　计轻舟“铮铮铁骨”：“如果这样可以让我的朋友们过上幸福日子，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
　　杜青碧无情点评：“我感觉富婆比较喜欢冷酷帅哥，而不是逗比青年。”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赢到这么多的？”
　　计轻舟理所当然地回答：“出老千啊！”
　　其他人：“……”
　　杜青碧问：“赌场竟然没追着你要钱？”
　　“怎么可能没有。”他说道：“应该说就差把我头剁下来了，所以我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引起庄家注意之前，就收手换地，最后几家基本上是赢一把大的就走。”
　　太熟练了，要不是他们同学过一年的时间，她现在铁定要怀疑对方的身份。
　　于是杜青碧的视线又回到林深山脚边那个看起来比计轻舟赢来的还要数量夸张的袋子。
　　“老林，你也出老千了？！”
　　这实在是让她想象不出来。
　　林深山摇头：“我要是出老千一定会被人看出马脚。”
　　“那你怎么赢这么多的？！”
　　林深山语速一顿，像是不确定接下来的解释是否足够清楚。
　　“就是……运气好赢来的。”
　　杜青碧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两个字。
　　计轻舟一把搂住林深山的肩膀，替他作证。
　　“这一点的确是真的。”他语气激昂地说道：“最后捞一把的时候，我和老林就在一个赌场，哎哟你们是可惜没见到当时极其精彩的一幕。”
　　“老林真是玩什么，随便选一个就能赢什么，最后一把炸金花，庄家用了老千最大豹子吃遍全场，老林一路闷着牌到最后一翻开，竟然是吃豹子的最小牌面，绝地大翻盘啊！”
　　他啪嗒啪嗒拍着林深山的肩膀，对能见到这精彩的一幕，相当荣辱与共。
　　“那庄家还想出老千，可惜被老林那把重剑压在脖子上的时候，还是捏着鼻子没敢动他的牌。”
　　想到最后原本以为自己稳赢的庄家把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全部输光时的场面，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深山无奈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拿下去，接着就看见杜青碧爱哀怨的眼神，听见幽幽的语调。
　　“这样啊，果然只有我的运气最差啊……”
　　饕餮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你也可以反过来想，自己运气不错，竟然能遇到这样一群队友。”
　　好吧，这话说得的确不错。
　　林深山清点了一下他们这次赢下的钱。
　　由于贩罪城里不兴使用银行卡这种东西，所以只要把这些麻袋带出去就难免会受到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和袭击。
　　“这些钱足够我们直接升到B区了。”他说道。
　　徐双玉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她从出生在贩罪城开始，就没出过D区，也从来没见过一次性如此之多堆在她面前的钱。
　　她感觉自己现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着颤。
　　“但、但是你们回来的时候，没有人来抢吗？”
　　“有啊。”计轻舟说道：“不过都被我们打趴下了。”
　　他已经突破了化心的门槛，老林虽然没有，可他的实力也只强不弱，就他们两人的实力基本上已经可以在D区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横着走，别人都没办法对他们说什么。
　　现在他们五人的目光都落在徐双玉的身上。
　　徐双玉一愣，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只是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按理说实在是不可能，所以在听到杜青碧真的问她说，反正赚的钱足够一起去上面的时候，她要不要一起的时候，徐双玉下意识愣住了。
　　她缓缓回头环视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圈，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去上层看看。
　　杜青碧说道：“如果真的想跳海自/杀的话，果然还是要等看看真实的天空和太阳之后，再这么做吧。”
　　也许就是这句话触动了她的心神，让她的眼眶都变得隐隐有些湿润起来。
　　徐双玉慢慢点头，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道：“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今晚十一点！


第110章 110 二更
　　◎你们是直升机吧？◎
　　负责升区的登记人员看着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两麻袋金币和银币, 再看看站在登记台对面的神情局促的女人。
　　他在这里当登记员当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也自认为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大部分拿着钱前来升区的人基本上都是满面笑容，神情欣喜地准备迎接自己今后作为“人上人”的美好未来。
　　不过实际上不管在哪个区, 都是有“更上面的人”，认为自己升区就能一劳永逸摆脱苦海的人只是在抱着美好，但极易破碎的幻想而已。
　　在这里也没有投诉这个选项, 所以这位工作人员只是瘫着脸问道：
　　“你……”
　　徐双玉有些紧张地频频看向窗外的街道。
　　“请等等, 我还有几位朋友马上就来, 要不然您先和我身后的人办手续。”
　　工作人员刚才粗略扫了一眼麻袋里面的钱币数量, 差不多是有六个人的金额的。
　　近来的确说有一个小伙子在赌场的手气相当之好，甚至已经引起了多个赌场的联手追杀, 但眼前这一位明显是个女性，要不然是做了什么伪装, 或者是团伙中的一个？但她竟然不想独吞？
　　他漫不经心地想到，然后对她刚才那个提议不置可否。
　　他只负责收钱办手续, 其他的事情他可不管。
　　“行, 那麻烦你把东西先带到旁边去等一会儿。”
　　“对了，对了我们这里虽然不允许暴力行为，但是不负责财产丢失问题。”
　　他又补充一句。
　　闻言，徐双玉脸上的紧张更甚几分。
　　果然，见她离开了办手续的队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有人进门来热情地直奔她这里。
　　“哎呀双玉啊！我总算是找到你了，我可是你亲姨啊, 当年你妈妈奶你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现在一晃眼都长大这么大了, 我一直没能好好做到你妈妈当初说好好照顾你的嘱托, 但还好我现在遇到了你, 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
　　这个女人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连表情也演得是如此自然动情，好像她真的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亲姨一样。
　　徐双玉握紧布袋的扎口。
　　“我不认识你。”
　　她的语气很冷，但夹杂着不容易察觉的紧张和恐惧。
　　“你以前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那女人伸手往她手边的袋子抓去，“但是姨现在找到你了，以后你和姨一起住，可不就认识了。”
　　徐双玉立马带着袋子往后倒退一步，视线还在不断看着窗外。
　　街道上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和她对上视线的时候，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徐双玉的心往下咯噔一沉。
　　很明显，他们已经被盯上了，哪怕是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他们出门分别走不同的道路吸引视线，可这样数量庞大的钱财，怎么看都足以让D区各个暴/力集团都为之疯狂，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要遇见多少难缠的对手。
　　“行了，咱们回去唠叨唠叨感情吧。”
　　这位中年女性明显是个御兽师，她过来夺东西的速度和力道都不是徐双玉一个普通人能比得过的。
　　徐双玉紧紧扯着包，不愿意松开手，这让对面的女人不悦地眯起眼。
　　在她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哪怕是刚契约的御兽师都能用一根指头将她解决，此时她竟然还敢来拦她？！
　　但徐双玉哪怕已经因为恐惧轻微打起了哆嗦，她也没有松开手。
　　这是她的朋友们冒着生命危险挣回来的东西！她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随意就交出去！
　　几次拉扯后，对方终于露出狰狞的真实面目。
　　她压低声音威胁徐双玉：“闺女，我劝你识相一点！如果你不想被直接丢海里去，现在就乖乖松手把钱给我们。”
　　徐双玉不断摇头，目光扫过身后表情莫不关己的工作员工，以及慌不忙撇开头或是移开视线的其他D区居民。
　　她在这刻只感觉到了绝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指骨泛白地紧紧抓紧布袋，不肯放开自己的真心。
　　“不行……”
　　她的态度是人生里难得的倔强。
　　对方这回终于不耐烦起来。
　　中年女性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掌一把拽住她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胳膊直接从肩头拧下来。
　　“闺女，走吧！咱们出去谈谈你爹娘！”
　　她看似亲切，实则凶狠地说道。
　　这明明也是一个暴/力行为，但因为没有见血，工作人员就权当没有看见这回事。
　　徐双玉挣扎未果，眼底的绝望越来越浓烈。
　　下一秒，天降救星。
　　一条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尾巴直接拍在了拉住徐双玉手腕的那只手上，只听喀嚓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中年女子的手腕直接骨折，随后是另一条青色鳞片的尾巴直接抽在她的腹部。
　　下一个沉闷的声响是升区登记处为了省钱配备的铁栅栏上直接弯出的一个夸张人形扭曲印记。
　　单脚的丹顶鹤展翅出现，鸟喙张开的时候，高温的火焰喷薄而出，被击飞到窗边铁栅栏门口的中年女子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样如同地狱烈焰一般的炙热中被烧成了一堆碳化的黑灰。
　　这的确也没有见血，因为对方已经直接变成了骨灰都不剩的渣滓。
　　外面与那中年女子同行的几个歹人惊恐地尖叫一声，压根没有升起替她报仇的想法，就屁滚尿流地逃跑离开。
　　其他人也讶异地看向她，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身边竟然还跟着三只如此强大的异兽。
　　徐双玉死死握着布袋的手，这次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苍白的脸上也重新恢复了少许的血色。
　　这一次她或许没有交错真心，因为她付出的感情，也有了相应的回报。
　　几分钟后，终于有人直接穿过融化成铁水后消失的窗户，来到登记处。
　　杜青碧拎起手上看上去“收获颇丰”的袋子，这回语气终于得意起来。
　　“我就说，我还是要靠‘实力’挣钱。”
　　比如反过来从打劫他们的人身上进行打劫。
　　工作人员僵着张脸看向他们，感觉贩罪城里真是来了不得了的人物。
　　他接过徐双玉郑重递过来的那袋子，清点完里面的钱币后，和他们确认。
　　“那几位是准备去C区吗？我——”
　　话还没说完，杜青碧就打断了他。
　　“不，我们直接去B区。”
　　工作人员一顿，“B区的升区费是双倍，到时候你们就不剩什么钱了。”
　　因为B区是高消费，几乎是从一只脚踏上B区的土地开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收钱。
　　“不用替我们担心那么多。”
　　另一道声音在旁边说道。
　　工作人员看去，发现另外三个年轻人手里也都提着“满载而归”的袋子，他沉默了，感觉这几位真是贩罪城的神人。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前面还有两位也是直接升到B区去了。”
　　工作人员嘟囔吐槽了一句。
　　他利索地把钱收下，然后给他们盖了章，把电梯门打开。
　　“走这边上去吧。”
　　杜青碧在经过他的时候，忽地问了一句：
　　“在我们之前还有两位从这里直接去了B区，小哥你知道是哪两位吗？”
　　对方回想了一下。
　　“一个是我们这片区域里相当出名的那个主厨杜尔希，他老人家在这里住了五十年，说没办法精进自己的厨艺，所以决定往上去找找灵感。”
　　“还有一个是以前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戴着兜帽，不怎么说话，也是直接拿出一大笔钱来，不过据我所知，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前几天开黑渊的时候，他就单独打猎了一趟，收获的确丰厚。”
　　他描述的第二个人听起来颇像他们当时上船的时候，一起出现在码头的那位兜帽青年。
　　杜青碧朝他点点头，最后一个踏入电梯之中。
　　随着最后一个人步入这个仿佛鸟笼一样的老式电梯里，轻微的失重感后，外面的景色开始从肮脏的街区逐渐变为相对干净整洁的模样。
　　徐双玉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细条之间滑动的风景，然后轻声说道：“那里就是C区啊。”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这烂泥一样污秽的出生地，可她现在甚至能一脚踏上B区的土地。
　　一分钟后，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比C区更光鲜亮丽的街道出现在他们面前，视线所及之处，这里已经和外面的城市毫无区别。
　　如果不是头顶还有高大的水泥穹顶，杜青碧他们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们重新回到了珅海市热闹的街头。
　　徐双玉瞪大眼睛，在脚步踏出电梯之前产生了犹豫。
　　她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块刚从海底挖出来的污泥，再往前一步，就会将这干净的地面弄脏。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忐忑，杜青碧直接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踏出一步。
　　“走吧。”
　　她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和自信，所以将她感染得也不再那般不安。
　　哪怕是路边的行人看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他们几人还是神色如常地往街角的房屋中介处走。
　　杜青碧想起，她和身边两个人去第一次踢馆的经历，忍不住感慨。
　　“这地儿，我们熟啊。”
　　几分钟后，以计轻舟把匕首插在店主面前桌上为结局，对方立马擦着汗陪着笑，领着他们往空置的房源处走。
　　只不过，这最后一间空屋面前已经站了两拨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人和另一拨人。
　　房屋中介忍不住呃了一声。
　　“倒霉啊……怎么兴弘社的人也在这里？”
　　徐双玉攥着防晒服，探出头来往那边看了眼，话语里也有些疑惑。
　　“咦？那不是杜尔希主厨吗？”


第111章 111 一更
　　◎第二轮太阳◎
　　杜尔希主厨是典型的高大西方男性, 他金色的卷曲头发，和深邃的五官都表示，年轻的时候他一定是个叱咤风云的美男子, 可惜时光荏苒，沉迷美食和不注意锻炼的下场就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现在已经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 变成了一块。
　　现在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语言, 对站在他对面的一帮人骂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走哪儿都要圈地盘撒泡尿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说话的是土生土长的华国本地人。
　　围观者中不乏外国人, 但贩罪城里的华国人不在少数，所以早就逐渐形成了多国语言混杂日常使用的情况。
　　此时杜尔希说的话, 围观者里大半都是听得懂的，自然忍不住露出低低的笑声。
　　听到周边传来的笑声, 对面那波人里领队的自然是面上挂不住。
　　“死老头，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到时候——”
　　哗！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讶的声响。
　　因为领头的人刚才被那个外国男人直接抽飞了出去。
　　一只白色的乌鸦停在他的肩头发出嘎嘎的刺耳笑声, 像是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原本是为了收拾这外国佬，才支开了巡警，没想到现在反而是兴弘社自食其果了。
　　目睹了眼前这一幕的房屋中介，忍不住低声和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已经变成他好哥们儿的计轻舟说道：
　　“兴弘社最近真是像流年不利，处处倒大霉。”
　　计轻舟也和他勾肩搭背，仿佛是和他玩了几十年的发小一样。
　　“细说细说！”
　　大抵是人都有八卦的天赋，那位中介清了清嗓子, 在周围几个人的好奇目光中，开始小声叙述B区的兴弘社近来人尽皆知的倒霉事迹。
　　“兴弘社近几年来虽然很想把自己包装得高大上一点, 但真正赚钱的根可都是在D区那些赌场里, 不过最近他们在下面的赌场几乎都被人‘洗劫’了。”
　　中介越说越来劲。
　　“你们是不知道, 听闻有一人还是两人，在他们赌场是拼命赢啊，最起码卷走了庄家三分之二的流动资产走。”
　　“重点是他们去围追堵截，还打不过人家，最后导致折损了一批好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真怀疑该不会是上层哪家看他们不顺眼的，特意去暗中针对他们下手报复的。”
　　被提到的几位无名中心人物相顾无言以对。
　　计轻舟活像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一样，继续搂着对方的肩膀亲切问道：
　　“那他们怎么和一个厨子吵起架来了？”
　　中介幽幽说道：“还不就是为了最后一块空房源这件事。”
　　“B区是个好地方啊，环境比下面好多了，物价又不像上面那样夸张，所以基本上是没有空房子的。”
　　他一抬下巴，示意他们看空房子对面的屋子。
　　“那里也是兴弘社的资产，估计是想把这一代都吞并下来，就像琼迪斯家族那样，到时候合并成一个大企业。”
　　环顾四周一圈，会明显发现这里的规划要明显整洁很多，不可能像D区那样自己随意违规搭建房屋。
　　中介指着那个空房说道：
　　“兴弘社之前就看中那块地皮，想开发做夜总会，上一个在这儿的恐怕已经被他们设计沉到黑渊里喂异兽了，但没想到今天杀出来的一个手里现钱不少的厨子，也说要买这最后一块地皮。”
　　“呃……但是，看这个洋厨子的实力，恐怕还真可以吃下……”
　　杜青碧摸摸自己的下巴，“难道没有其他空房源了？”
　　中介：“嘿那可不是，的确是除了这个没有了。”
　　杜青碧：“那我们也想要那个房子啊。”
　　他们的目标是在上层开一家餐馆，在D区反打劫的钱差不多足够了，不过也只足够租个房子，剩下的一些必备物品还要另外想办法。
　　中介嘎吱嘎吱地把头转过来看她，像是在看脑子不好使，准备自寻死路的倒霉蛋。
　　“如果你们能说服那个洋厨子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写着“别想屁吃”的无语。
　　看着兴弘社的那帮打手落荒而逃的样子，杜青碧似乎真的不怕对方斗大的拳头，直接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喂，老哥！这房子我们也看中了，能不能让我们拿下？”
　　这话说得又白又直，准备离开的围观群众又硬生生停下脚步，视线再度往这边聚拢，准备看看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好戏上演。
　　徐双玉有些焦急，生怕他们对上在D区凶名在外的主厨会吃亏。
　　不过柳尺素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慰她。
　　其他人一起站在杜青碧的身边，看向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
　　杜尔希身高快接近两米，比一般的西方人还要更高一些。
　　现在看着这群年轻人的时候，还需要低头打量。
　　他挺着自己的啤酒肚，语气不善地反问：“我先来的，凭什么要把这块地让给你们？”
　　杜青碧指着他腰间看上去已经快要彻底扁下去的钱袋。
　　“因为你没钱了，而我们有钱。”
　　看看他们脚边堆的钱袋，简直像是暴发户进城。
　　杜尔希：“……”
　　很烦这些有钱的人。
　　但他很想在这里再开一家餐馆，要不然还要去威胁其他店主退租，这样真的很烦，而且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依照他的实力，他压根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地退让。
　　杜尔希不满地说道：“不行。”
　　想了想，他还算公正地说：“除非你们打赢我。”
　　杜青碧：“冒昧问一下，您的实力境界是？”
　　杜尔希没有隐瞒的意思，“也许是A+了吧……谁知道，我上次测试还是在五十年前。”
　　听到这句话，周围响起了抽气声和惊呼声。
　　杜青碧由衷感慨：“好强啊，那我一个人可能还真打不过你。”
　　杜尔希觉得这年轻人像是有点不正常。
　　他低头看看他们，然后犹豫了一秒后，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样吧，你们几个一起上，如果能打败我，这店面让给你们也可以。”
　　杜青碧：“谢谢！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在这种地方，听到有人发好人卡的时候，实在显得很奇怪。
　　但对方猛攻过来的时候，可不像一个好人。
　　虽然在杜尔希的视线里看来，这几个人都像小萝卜一样站着，但开始战斗的时候，原本还显得有些憨态可掬的小萝卜就变成了敏捷的鹰、迅猛的虎、狡猾的狼。
　　黑色的指虎覆盖在她的指骨上，千钧之重的力道轰出去的时候，仿佛迎面而来的一块巨石。
　　杜尔希没有硬接，他的身形或许看起来已经被岁月和脂肪填充得有些发福，可动起来的动作仍旧又快又轻，让人联想到一些展翅高飞的鸟，或是桂树下轻盈跳跃的鹿。
　　杜青碧一击打空，没有深追，因为在他背后的林深山已经持剑准备就绪。
　　五行属金的剑气比寻常的刀剑更加锐利，挥剑而出的时候，似乎足以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都一并削平。
　　但主厨自有一双妙手，面对满是尖锐倒刺的食材，就要先将那些锋利的刺去掉。
　　杜尔希双手平推，光在那个瞬间好像扭曲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下一秒林深山的剑气劈过，远处一棵大树应声倒下，随后是街头喷泉雕塑少去半边，水花爆裂而出，最后是杜尔希左手边房屋屋顶的砖红色瓦片整个被掀起，又被灵力压成了粉末。
　　杜尔希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视线环绕一周后说道：“看上去只有一剑，实际上是三剑连斩，你们华国人果然狡诈多端，都是走上赫尔墨斯神道的最佳人选。”
　　赫尔墨斯，传说中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祂聪明狡诈，总是以善于欺诈的形象出现。
　　上一次杜青碧听到十二主神的名字时，还是在首都商场的事件中。
　　这个世界的西方国家似乎是由于教廷的影响，在历史的长河的中不断被整合、整合、再整合，使得这里的神话故事显得很是杂糅，甚至称得上是无序。
　　在杜尔希嘟囔着吐槽的时候，计轻舟的铁棍已经探到。
　　长棍直戳对方心口，但是没能试探成功。
　　对方脚下好似乘风，往前一步，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恰好避开攻击。
　　杜青碧咦了一声，目光和他们两人撞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像是想到什么，立马转头对苏合说道：“光！”
　　苏合很快做出反应，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前几次攻击接连失误，不是因为对方跑得太快，而是因为他们和异兽看到的东西被扭曲了，好似高明的幻象导致了极小的差距，所以才没能命中。
　　杜尔希：“这么快就察觉到问题的关键，我就说你们都是赫尔墨斯神道非常好的候选人。”
　　乌木簪在空中划过极其细微的声响，在苏合化心成功后，它已经能够做到完全不会烧伤自己的自燃，以一只破坏力极大的火箭形式往对手的薄弱之处攻去。
　　但这一击还是没能命中！
　　杜尔希肩头的白色乌鸦展开双翅，成为其御主的护心盔甲。
　　它纯白无瑕的羽翅张开，与乌木簪撞上的时候，竟是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金属声，仿佛两者都是金属打造的极其精致的工艺品。
　　就在这时，柳尺素听起来情绪紧绷的声音响起——
　　“闭眼！！！”
　　说着柳尺素一把捂住徐双玉的双目，杜青碧等人是无条件相信自家队伍里医生的话语。
　　在紧闭的双目面前，第二轮极为耀眼的太阳在冉冉升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十一点！


第112章 112 二更
　　◎不卖面子◎
　　这轮太阳要比天空中人造灯管营造的灯光刺眼百倍, 也炙热百倍。
　　来不及闭上双目的人当即发出一声惨叫，捂着疼痛不已、流泪不止的眼睛，疼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白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宣告其主给这片区域带来的光与热。
　　人造的树叶在这样炙热光线的照耀下，变得逐渐卷曲，暴露出它们原本是塑料制品的本来面目, 紧接着就是被烧灼的塑料臭味开始在大街上弥漫。
　　被置放在街头巷尾的一些易燃品已经逐渐泄露被点燃的烧焦气味。
　　察觉到危险的人群试图惊恐尖叫着逃离这片街区。
　　被支走的巡警终于姗姗来迟地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身为御兽师的巡警举起了自己的武器, 高声说着：
　　“放下你们的武器！停下使用能力！”
　　这句话用华国语和外文反复念了三遍。
　　但是很遗憾, 此时没有人搭理他们的话。
　　“太阳”正在说着聒噪的鸟语, 杜青碧闭着眼大声说道：
　　“怎么我认识的所有鸟都这么会说话。”
　　上一个说得不停嘴的还是一只鹦鹉。
　　那只白色乌鸦虽然不会说华国语言，可似乎能听懂她话里的语气, 叽里呱啦间似乎说得更起劲了些。
　　这天地之间灵力无处不在，御兽师调动五行灵力以借用异兽的能力, 可此时杜青碧察觉到灵力好似诡异地消失了，并非是像她那样将流水一样的灵力凝成实体后再击碎, 而是彻彻底底消失在她身边。
　　饕餮好奇的声音响起。
　　“嗯？有意思的方式。”
　　“这个金头发的洋人, 把灵力流汇聚成了光带，光带汇聚到他的手上，所以这片区域自然就空下来。”
　　就像是在原本密集均匀分布的线条上，揪住一个点，于是细密的线条们汇集成一股，其他区域自然是空白的。
　　说着它咦了一声。
　　“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杜青碧心中一凛，刚想说话的时候, 察觉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极度刺眼的光中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
　　那种感觉非常玄妙，但是在她的灵力网络中好似一张白纸上突兀地划过一道黑墨般显眼。
　　哪怕无法从周围汲取灵力, 她体内还有另外储存的灵力。
　　脚部发力, 杜青碧尽可能地避开藏于光中的黑色痕迹, 她闭着眼，可动作丝毫不含糊。
　　“听说黑龙早已死在树下，你是新生的那条灭世之龙？”
　　这句话的音色听起来丝毫不像她认识的人，也不像杜尔希说话时的感觉。
　　杜青碧在心中问身边的两只异兽，有没有看到说话的那人是谁。
　　然而它们的回答，让她心往下一沉
　　没有，根本就没有看见人。
　　唯有饕餮说道：“只闻到一股海腥味，恐怕不过是头也不敢露的胆小鬼而已。”
　　苍龙：“青碧，旁边有人来。”
　　它说的有人来，不是指身为队友的几人，也不是说在前方的杜尔希，而是指他们这群人的战场中插足的第三方势力。
　　难怪刚才杜尔希的攻击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往后面去的。
　　算得上是礼尚往来，杜青碧往身后打出一拳。
　　体内储存的灵力好似燃烧的燃料，激荡起的余波撞在偷袭者身上的时候，仿佛掀起的波涛海浪将那群小人整个吞没溺毙。
　　然后是闷哼声与惨叫声接连响起，巨象长鸣的声音从它的鼻腔中响起，在这刺眼的光海中爆裂起同样夺目的火花，然后是一道极其暴怒的声音说道：
　　“你们竟然敢在我兴弘社头上动土！”
　　这条街空店的对面就是兴弘社的产业，刘三台曾经说过兴弘社的老大契约异兽就是[象]，加上最后说的那句话的语气、含义，以及态度，都非常明显暗示了说话者就是兴弘社的老大历和山。
　　历和山去年踏破化心期，容貌还维持在三十多岁的干练中年男人模样。
　　他带着墨镜，怒喝着冲进来，一拳先打向拦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杜青碧。
　　杜青碧眼睛都没睁，不过她看对手防御薄弱的点，可从来不是用肉眼视力观察的。
　　既然对方要比力，那她奉陪。
　　想要在上层区站稳脚步，必须要向宵小之辈们展现自己的强大。
　　兴弘社或许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垫脚石，或者说是踏板。
　　比起从零建设一个大帮派，直接踩在一个老牌“尸体”上进行改造，岂不是更快？
　　事实上不只是她这么想。
　　在杜青碧出手的时候，另外三道攻击不约而同地一起到来。
　　先是一条铁链化作绊索，牢牢捆住了巨象前左足和后右足，等到巨象身形不稳的时候，七星巨剑立刻抓住机会当头劈下。
　　不过历和山冷哼一声，觉得这也不过是毛头小子们的雕虫小技。
　　他手掌一握，那好似一座高山一样的巨象就化作流光，变成一把土灰色的牛尾刀。
　　这把刀是一种单手刀，但形制特殊，刀身的后半部有明显弧度，刀头略显尖翘，刀身上另配有护手和血槽，看起来不管是侵略性还是威胁感都已经被拉满到了极致。
　　巨象化作刀具的刹那，空出的间隙就足够它脱身逃离。
　　铁链与巨剑扑了个空，随后历和山再度以极快的速度和力道，投出手中牛尾刀。
　　灰色的刀具带着沉重的风声，往林深山的脸上砸去。
　　纵使他现在因为视野范围中的强光一直并未消失，而无法睁眼，可这并不妨碍他在黑暗中利用灵力的感知自由行动。
　　他甚至感觉自己很久以前好像就有过这样的经验，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他掌握了熟练的探路技巧后，就能自如地去茂密的林海中找寻着什么。
　　七星重剑剑身上的第五颗星亮起朦胧的光，然后这道光越变越盛，甚至隐隐有着堪比日光一样的夺目强度。
　　随后重剑如同从铁质变成了更加剔透的玉质，硬度却比之前翻倍不止，哪怕是硬抗历和山这一记猛砸，都毫发无损地给顶了回去！
　　紧接着杜青碧加入战场！
　　她直接忽略那庞大的象形异兽，从它身边直接扑到历和山的面前。
　　握拳，挥出。
　　压缩到极致的庞大灵力像是宣告死亡的微风，即将吹到历和山的脸上。
　　历和山脸色骤变，顾不上自己异兽目前的状况，直接将它唤回来挡在眼前。
　　然而，刚才她的动作是假动作！
　　戴着指虎的拳头轻飘飘地擦过历和山的手臂，然后松开成掌，把住他的双臂，双腿曲起，一个反弓弯腰，径直狠狠踹在他的腹部。
　　历和山顿时感觉一阵剧痛逼得他不得不弯腰。
　　然而他也不是一个刚学会战斗的新人御兽师，他深知此时的示弱，只会让对手以更强势的态度，将他自己逼上死路。
　　他怒吼一声，像是为自己壮胆，“找死！”
　　下一秒他已经腾空跃起，手中牛尾刀高高挥起。
　　这黑衣的小子距离自己很近。
　　那他的目标就是直接将这家伙的人头砍下来！
　　然而杜青碧动作滑得如同泥鳅，脚步一错，躲开致命一击。
　　双方错身的那一刻，她顺势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随后用力一拧。
　　这一刻，在成为化心期御兽师后许久没有来临的疼痛感再次向他打了声招呼。
　　历和山发出痛苦的咆哮声，这使得他接下来说话时的声线都带上了些许恐惧的颤抖。
　　“……你也是化心期的御兽师？！”
　　而且对方的灵力阈值极有可能比他还高。
　　他靠着替琼迪斯家族卖命，做尽了各种肮脏的事情，才能换来没有副作用的纯净“药物”，这才勉强在刚过六十岁的时候，突破了困扰他已久的门槛。
　　可是，眼前的小子看上去甚至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突破了化心门槛的高山沟壑？！
　　“怎么可能……？不可能！”
　　他的心境波动得厉害，几乎隐隐有崩溃的趋势出现。
　　杜青碧懒得搭理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在上船之前看到的机密资料里，白纸黑字已经写得明明白白。
　　历和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品”贩子，靠着替琼迪斯家族，在华国境内售卖那些危险的“药”，以及提供给教团那群疯子不少武力支持，光是这些罪名就足够他直接被判死刑。
　　杜青碧凝神细细观察他的动作。
　　巨象再度化形，前蹄如两座高山重重落下。
　　但这两座山，分别被一把巨剑和一根铁棍稳稳拦下。
　　巨象不甘示弱，扬起好似巨型管道的鼻子。
　　从里面洒落的竟然不是清冽的水花，而是漫天的火雨。
　　本来就因为过于强烈的日光，而显得极度干燥的街道霎时间开始被滔天的大火笼罩，喷泉中的积水迅速被蒸干，在刺啦刺啦弥漫的水雾中，有人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是说了句“是时候该让他们住手了”。
　　火雨如水幕迎面泼来，对杜青碧而言似乎已经是必死的局面，但苏合的声音此时适时的响起。
　　“毕方！”
　　单脚的丹顶鹤，仰起自己修长的颈脖，然后深吸一口气。
　　一时间那种好像只会出现在沙漠中的干燥炙热，迅速被它吞下，连带白灼的日光好像都变成了隔着玻璃灯泡散发出来的冷光。
　　“什——”
　　历和山的惊讶只够持续一秒，因为此刻的杜青碧已经抓住这个机会，跃到他的身后，紧紧勒住了他的喉咙。
　　死亡的威胁切断灵力的供给，让异兽无力继续化形或是化器，随后是人体赖以生存的氧气逐渐消失。
　　历和山双目开始充血，他想起自己以防万一藏在后槽牙里的那颗高纯度的“药”。
　　用了它，他一定能摆脱眼下的困局，可之后他还能不能继续保持清醒的活着，却是个未知数。
　　但就在他犹豫的这个瞬间，有一名青年浸满怨恨的声音在光海中突兀地响起。
　　“卸了他的下巴！他牙里藏着‘药’！”
　　杜青碧反应神速。
　　虽然不知道这个提示是真是假，可她预先防备的选项，还是没错。
　　历和山当机立断就要咬碎自己某颗后槽牙，可惜速度没能赶上杜青碧的。
　　杜青碧的手扯住他的下巴，动作迅速果断地一拉，只听咔嗒一声，历和山的下巴直接脱臼错位，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随着白鸦收拢起它的翅膀，那刺眼的日光终于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离开。
　　此时这条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所有店面的门扉外墙都是一片被火烧火燎后的焦黑，部分店铺起火后又被毕方吸走火焰，虽然损伤不大，但此时还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焦味。
　　街道上还有不少没有来得及逃离现场的路人，不过万幸的是，刚才突然演变成与第三方冲突的战况没有直接波及到他们的生命。
　　现在巡警们终于敢颤颤巍巍地插手这件事，他们哆哆嗦嗦地尽可能提高自己的音量。
　　“放、放下手中的武器！”
　　“马上A区的大人们将到达现场！”
　　兴弘社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员死死盯着杜青碧扣在历和山脖子上的手，纷纷喊道：
　　“放开历老大！”
　　杜青碧睁开眼，然后微笑：“凭什么？”
　　“你们要拿什么赎他吗？”
　　她现在才是胜利者，所以说话时更是显得不紧不慢。
　　杜尔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视线一抬，就能看见远处的鸟笼电梯快速下降到这一层，随着远远的叮咚一声传来之时，来自上层的一位大人物就已经一步跨到这遍地狼藉的现场。
　　他的脸上浮现愠怒：【怎么回事？！】
　　他用外文质问。


第113章 113 一更
　　◎别想从我兜里拿走一分钱◎
　　巡警看到来者, 脸上露出的表情里一半是安心，另一半是担心。
　　【蒙塔纳斯·琼迪斯大人。】
　　其中一名看上去警衔最高的巡警队长出面，用恭敬但惶恐不安的声音, 说着外文与这位身份地位尊贵的老者行礼问好。
　　【不知您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只是此时没有红地毯，只有焦黑的街道；没有娇艳的鲜花, 只有还在墙角塑料树叶上燃烧的火花, 算是迎接的“盛礼”。
　　对方的威压和怒气一层一层地逼来, 几乎快要把他的背都要压弯压垮, 直至压进地里。
　　此时，在这条街上还清醒的人里, 除了擒住历和山的杜青碧等人，以及肩头站着白色乌鸦的西洋厨子外, 所有的人都已经不由自主地弯下腰，以头抢地式地恭敬匍匐在地, 随后以相当恭顺的口吻高声用外文说道：
　　【恭迎您的到来, 琼迪斯大人。】
　　不会外文没有关系，可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应当明白琼迪斯家族代表的实力，和足以在贩罪城里只手遮天的权利，所以后来者亦要模仿着他人的音调，如同迎接神明的到来一样，跪拜这位尊敬的大人，否则迎来的将会是他们不可能承受得住的滔天怒火。
　　蒙塔纳斯·琼迪斯目光高傲地忽略那些跪下的人群, 将打量的视线落在杜青碧等人的身上。
　　在看见站在旁边不远处，仿佛看热闹的金发男人身上时, 他前进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他环视周围这损坏的惨样, 忍不住大发雷霆。
　　【谁允许你们如此出手！一群不知好歹的/贱/民们！】
　　贩罪城里虽然时常有偷盗抢劫等犯罪行为屡禁不止，帮派火/拼在下两层更是时不时出现，可从B区开始，公众场合就已经尽可能做到无害化，因为这是给下层的“韭菜们”一个可以幻想的“美好天堂”，如此怀着美好的梦，再拼命努力才能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无疑是在告诉下层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安全幸福可言，那时会很容易造成不安的暴/动和混乱。
　　更别提现在造成的大规模损失，还需要用更多的人力物力精力去修补。
　　可惜蒙塔纳斯说的那些轻蔑之言，对于杜青碧而言只是叽里呱啦的一长串鸟语，复杂的词汇和语法，除了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以外，丝毫没有什么震撼人心的感觉。
　　她转头问身后其他人：“什么意思？”
　　可惜在新生培训一年的时间里，就把外文这种考试必修语言扔得差不多的几人纷纷摇头。
　　当初基础必修笔试成绩最好的柳尺素，和自己脑海里有印象的词汇对照了半天，最后不确定地说道：“我猜，他大概是在说，我们不知好歹……吧？”
　　这还是从对方语气里连蒙带猜地推测的。
　　如果不是依靠着柳尺素而站，徐双玉感觉自己现在就要瘫软在地了。
　　然而忽地听到他们之间现在的对话，她险些没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直接笑出声来。
　　或许是发现他们因为没有听懂，所以那群人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的模样，蒙塔纳斯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他的视线微微向左偏移，然后像交给他一个天大的殊荣一样，趾高气昂地吩咐他人开始为自己做事：【给这群/贱/民翻译我们来自神赐的高贵话语。】
　　巡警队长赶紧说道：【是，琼迪斯大人！】
　　他战战兢兢回复完这位来自上层的大人物后，又以相当形似的表情，嚣张跋扈地对杜青碧等人用华国语言说道：“来自上层的尊贵琼迪斯大人，要对你们说话，还不感恩膜拜，一群贱/民。”
　　这回杜青碧他们是听懂了，不过听懂后的不爽才是真的。
　　此时杜青碧还捏着满脸惊恐的历和山，暂时腾不出手来。
　　于是她侧首看向苏合：“宝贝啊，能帮我做一件事不？”
　　苏合：“我猜到了，以往我可能会说你幼不幼稚，但是现在我很乐意效劳。”
　　于是杜青碧说道：“苏合，给我打烂他的嘴。”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巴掌果断甩在了口出狂言的巡警队长脸上。
　　这一巴掌苏合丝毫没有收着力，一时间唾液、鲜血与牙齿，在众人震惊到几乎快要瞳孔地震的视线里齐飞。
　　这位倒霉的巡警队长直接被甩得倒飞出去三米远，然后肿着张猪头一样的脸彻底晕死过去。
　　蒙塔纳斯的声音愤怒中带着一丝阴狠：【找死！】
　　他的外表虽然已如将行就木的老人，可露出长袍之外的手光滑得像是从不干粗活的十几岁年轻人。
　　他的手反手一勾，苏合就感觉身前像是出现一处吸力极大的无形漩涡拉扯着将她吸向那神情阴毒的老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华国一句古话——”苏合身体松懈，完全不像要抵挡那吸力的模样，可是等到她飞过去的时候，手中光芒四起，乌木簪抵在对方正面最脆弱的一环，如同钻孔的尖头疯狂往前旋转，“叫做，好狗不挡道！”
　　她喝道的时候，乌木簪的簪身携火撞上那老者的掌心，不过火焰尚且来不及完全燃烧，就被大量的清水淹没。
　　水火不容形成的高温水汽里传来蒙塔纳斯的怒吼：
　　【你该死的火之恶魔！】
　　水汽弥漫之间，并未拦住蒙塔纳斯的视线。
　　琼迪斯家族的直系血脉都很擅长调动水系元素的神力，他也不例外。
　　这点水雾只会蒙住对手的视线，但对于他而言，反而是藏匿身形的绝佳帷幕。
　　一只动作狡黠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雾气之中，它在空中雾里游弋的时候，好似一阵微不可闻的风轻轻刮过。
　　它静悄悄地靠近苏合，然后张开黑漆漆的血盆大口，要将她的头一口咬下。
　　苏合说道：“这种不入流的把戏，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她猛地一低头，在对方合起嘴巴的时候，往里面扔了把小圆球一样的物体。
　　一个呼吸后，剧烈的爆炸声从那条鲨鱼的嘴巴里响起，那动静大到恨不得要直接震碎它几颗坚固锋利的牙齿。
　　目睹这一切的白色乌鸦丝毫不给面子地发出刺耳的嘎嘎笑声。
　　蒙塔纳斯咬着牙，唤回愤怒的神使。
　　他在雾气中看向那位穿着白色厨师服，表情散漫的主厨。
　　【阿波罗大人！您难道要等着这群卑贱的凡人骑在我们头顶吗！您把神的荣光与尊贵，又置之何处？！】
　　杜尔希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们不是波塞冬的臣民吗？需要帮忙找你们自家的顶头上司去，别道德绑架我。而且我已经不在天堂山很多年了，我只是一个厨子。真是服了气了，快要有六七十年的时间了，竟然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走上阿波罗的神道？】
　　【阿波罗大人！】
　　【不熟，我不是阿波罗，你找谁问，我都是杜尔希。自己踢到铁板，自己解决，你们琼迪斯家族历代都在试图培养适合波塞冬神道的继承者，现在天赋最高的那个不是据说已经手握海洋风暴的神力了吗？】
　　听到这话，蒙塔纳斯的脸色反而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杜尔希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你这样子，是没有完全的成功。】
　　他挥舞自己的手臂，好似从容的指挥家在指挥除了他以外，无人可见的乐团。
　　光像绸缎，柔软地卷起连带巡警在内的其他人，将他们扔到远离战场中心的地方。
　　【不过说句难听的，我不觉得你们有能力在这里将他们斩于马下。】杜尔希说外文时的腔调有一种丝滑的悦耳，丝毫不见他操着一口流利华国语骂人时的泼辣，【我觉得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和他们谈判比较好。】
　　蒙塔纳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您是要包庇他们吗？】
　　杜尔希：【这不叫包庇，我只是站在和你们意见相反的一方而已。】
　　说着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如果你非要个说法的话，我只是觉得和你们比起来，与他们这群年轻人一起，指不定能看到更多更有意思的东西。】
　　蒙塔纳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想起在来之前，家族中其他更有经验的长老对他说的话。
　　——不要试图激怒太阳的神祇，祂的实力仅次于神王宙斯。
　　他连神域的门槛才堪堪摸到一点，完全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此刻对方说的“建议”，对于他来说，更多就是“命令”。
　　此时别管他心里有多么憋屈，也只能选择低头。
　　【既然是大人您的意思，那我愿意听听这群平民的请求。】
　　杜尔希眯了眯眼，他肩头的白鸦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他最后说：
　　【算了，你自己想找个心理安慰，和我屁关系也没有。】
　　接着，他开口对杜青碧他们说道：“喂小子们，好消息，这老头愿意和你们谈条件了。”
　　杜青碧挑起眉，看向那个来头不小，但神色不善的老头。
　　“所以呢，他的诉求是什么？”
　　碍于街上暂时已经没有其他人，剩下一个听得懂外文的历和山被杜青碧歇了下巴，根本说不了话，所以他暂时充当起翻译，来转述蒙塔纳斯的要求。
　　“他说，罚款和维修金需要你们出。”
　　杜青碧：“好说。”
　　“对了，兴弘社的二把手呢？”
　　“你早说，我就不把他扔出去了。”
　　光带又把一个似乎快要吓破胆的男人扔过来。
　　“就是这位。”
　　杜青碧捏着历和山，对他说道：“好了，如果你想救回他的命，你需要给我们五百个金币，现在现场交付。”
　　五百个金币要价不小，可这是事关自己性命的大事，只要能拿得出手，不管多少钱他也能接受。
　　于是在历和山眼神的拼命暗示下，兴弘社的二把手还是叫人搬来两大麻袋的金币放在她面前。
　　杜青碧将那两个麻袋往后踢到林深山他们旁边，然后继续说道：
　　“接下来替我们交纳一下罚款。”
　　哪怕是平分一下罚款的金币数额，也是刚才杜青碧他们开口要价的十倍不止，要是全赔了等于赔上兴弘社全部的家业，可问题是兴弘社背靠的大山就是琼迪斯家族，这不亚于是琼迪斯家族自掏腰包来填这部分的亏损。
　　蒙塔纳斯立马喊道：【不行！我是在要你赔偿！】
　　杜尔希饶有兴趣地如实转述这句话。
　　不过杜青碧丝毫不吃他这一套的威胁。
　　“我先和兴弘社要钱，然后赔给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微笑着说道，但这态度和逻辑都能活活把蒙塔纳斯气死。


第114章 114 二更
　　◎这不巧了！我们的排档就差一个厨子！◎
　　杜青碧说的话, 对于琼迪斯家族而言，不亚于一个闭环的强盗逻辑。
　　可惜此时兴弘社当家的命捏在她手里，想要保下他, 还不得不听她的话。
　　历和山这人贪婪、狠辣，即使对待自己的同胞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加上熟知华国的情况, 还有不少暗线暗桩留在华国境内, 实在是琼迪斯家族用得很顺手的一把刀。
　　所以, 此时见刀要被人折, 多少还是想保。
　　现在对他们和颜悦色一点，也是为了今后更好更方便地拿他们开刀。
　　于是蒙塔纳斯还是捏着鼻子忍下这个要求, 心中想着等回去必定要好好调查一下这几个年轻人的背景，他们无一例外实力都很强, 最起码都是A级的御兽师。
　　虽然此时都是刺头，不过在“药”的控制下, 说不定有机会能成为比历和山更锋利、更好用的刀。
　　见对方竟然真的点头答应, 杜青碧立马说道：“行，来立字据吧。”
　　毕竟贩罪城已经自成一个生态圈，外面有的规章，里面同样是有类似的。
　　不过周围看了一圈也没见到有可以写公文的纸笔。
　　杜尔希大手一挥，操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话说道：“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只见他直接从坍塌的墙角抽出一块砖头，然后指着它，与对面的蒙塔纳斯说道：
　　【就写这儿！回头还切砌墙里！】
　　蒙塔纳斯已经快要把牙咬碎了。
　　隔着老远看他们的巡警, 以及部分靠时效新闻吃饭、要钱不要命的记者们已经拿起了望远镜这种类似的辅助工具，时刻注意着他们这里的情况。
　　见到那厨子模样的人竟然敢对着琼迪斯家族的大人大放厥词, 他们已经是在心中掀起一片惊骇；再调整一下望远镜, 看见矮个年轻人手上拽着像死狗一样的人, 竟然是兴弘社的老大历和山时，更是忍不住直接惊呼起来。
　　望远镜在B区是个稀罕货，此时听见那少数几个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在他们后面的其他记者终于忍不住了。
　　“到底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啊？！”
　　“兄弟借我看看！”
　　“别动别动！我看好像是琼迪斯大人，想要和那几个年轻人以及厨子做交易，但是现在还没谈妥！”
　　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
　　要知道以琼迪斯家族的实力，什么时候还要专门和人谈判？通常他们只需要下达指令就足够了，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等等！”
　　简直像是在说书，这一声停顿又把所有旁听者的心给揪起来。
　　“等什么兄弟！你到是快说啊！”
　　那拿着望远镜的人，这回说话的时候，声线竟开始打着哆嗦。
　　“那、那几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他们竟然撕票了……？！”
　　看见历和山的头软得像根面条倒在一边的时候，蒙塔纳斯的脑海里也难得是一片空白。
　　在杜尔希无声的威胁下，兴弘社的二把手甚至写了那堪称屈辱的石砖承诺书，可现在对方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撕票了？！
　　杜青碧松开手，看着彻底死亡的历和山倒在地上。
　　然后她对蒙塔纳斯露出微笑，“首先感谢兴弘社对我们的‘倾囊相助’，然后这件应该也就算到此为止了。”
　　蒙塔纳斯吼道：【贱/民！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说过让你放了历和山，你竟然还敢杀了他？！】
　　【你将面对的是琼迪斯家族的怒火！】
　　杜青碧听了一下翻译，然后语气淡然，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愤怒和威胁一样。
　　“我从头到尾做交易的对象都是兴弘社而已，至于琼迪斯家族……我可从未说过什么。”
　　她拍拍手。
　　感觉解决了一个垃圾后，有一种神清气爽的轻松和快乐。
　　蒙塔纳斯往前一步。
　　【胆敢欺骗神赐福的家族，就要做好拿你的性命来低头赎罪的准备！】
　　杜尔希不着痕迹地也往前一步。
　　【巧了，我的厨房里正好缺几位年轻人打杂，不好意思，他们的人头还是寄放在我这里比较好。】
　　蒙塔纳斯的脚步硬生生又停下。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对方，用外文说道：
　　【如果您再这样无法无天，神王宙斯必定会对您降下神圣的审判和制裁！不仅如此，赫拉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杜尔希：【废话说完就滚。】
　　杜青碧看着蒙塔纳斯的脸色和调色盘似的变个不停，最后竟是生生忍住了怒火，转身离开。
　　只不过他在离开之际，还不忘和街头那些巡警说些什么。
　　杜青碧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中满是阴冷和狠毒。
　　但是……
　　她看向旁边挺着肚子站在那儿的厨师先生，一时间还真想象不出来，他的面子竟然和实力一样如此出众。
　　刚才他们说的洋文太快，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所以更是没能听懂其中的含义。
　　她充其量只听懂了几个耳熟的名词而已。
　　所以，她问道：“不知道杜尔希主厨，和那位老头认识？”
　　杜尔希瞥了她一眼，“算是见过几面，但不熟悉。”
　　说完他想了想。
　　“刚才的战斗被打断了……不过你们也算有意思，店面就让给你们租下吧。”
　　只不过这句话说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说起来，你们打算开什么餐厅？满是甜蜜的点心店？暖乎乎的面包店？还是更加正式华丽的正餐餐厅？”
　　听到这个问题，五个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徐双玉。
　　然后她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下。
　　“我、我想开……”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比蚊子飞的动静大了点，“大排档。”
　　杜尔希：“大排档是什么？”
　　“就是一种小饭店，里面杂七杂八的吃的都卖……”
　　徐双玉继续用很小的声音，试图解释，可惜心越慌，解释得越是不清楚。
　　眼见对方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杜青碧清清嗓子，出来解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排档——！一个城市灵魂食物的汇聚地！”
　　“在这里，你能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品尝到很多独家的美食！”
　　“尤其是晚上，路边板凳桌子一支，吃个下酒菜，与朋友喝着几杯酒侃大山，那种美妙的滋味你肯定没尝试过！”
　　听她这么说，杜尔希反而好奇起来了。
　　“还有这样的餐厅吗？好像挺有意思的。”
　　“不过任何一家餐厅都需要用美食征服客人们的味蕾，而主厨必不可缺。”
　　说着，他自豪地挺起自己的胸膛，像是在等待着他们主动说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杜青碧和他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杜尔希拍拍自己的胸膛，“这么好的主厨，你竟然不打算主动邀请我吗？！”
　　“呃——”
　　她想起前几天路过夜/总/会楼下时见到的门可罗雀的场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她决定委婉拒绝，“其实我们这个大排档，口味偏向华国人，你是西洋风格，我们吃不惯。”
　　“我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对华国美食也有所研究！不信的话，我可以做给你们尝尝。”
　　杜尔希一把拉开变得焦黑的商店门，这里面自带一个小厨房，此时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情况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读出了茫然这两个大字。
　　十分钟后，杜尔希端着盘子放在他们面前。
　　为了演示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他甚至还在盘子上倒扣了一个煲汤的锅来当盖子。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菜来了。”
　　他把锅一掀开。
　　众人全数沉默。
　　首当其冲袭击他们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焦味，那股蛋白质，以及植物纤维一起传出的味道简直比席卷街面的大火还要再夸张几分，这不得不让他们感慨，面前这栋房子没被直接烧了真是万幸。
　　随后等他们的视线落在餐盘上的时候，更是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个诡异的行为艺术作品。
　　黑炭一样皲裂的纹路里，竟然能看到带着血丝，好像没有熟透的肉类。
　　加上似乎是为了配合原本整体的造型，眼前这位自信满满的主厨甚至还往里面塞了几根缀满盐霜的蔫蔫菜叶做装饰。
　　总感觉把这玩意儿吃下去就会死。
　　杜青碧：“……冒昧问一句，这是什么？”
　　杜尔希惊讶：“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是汉堡啊！这里除了米饭以外，就只剩这些食材了，所以我将就进行了一下烹饪，不过味道应该还不错吧。来——尝尝看我的手艺！”
　　杜青碧：这玩意儿谁看得出来是汉堡？！而且能吃？！
　　她回头看看其他人，所有人动作一致地摇头。
　　柳尺素拉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吃一口绝对要洗胃的！”
　　现在连一向胃功能强大的饕餮都沉默了，只假装自己不存在。
　　看看杜尔希拼命推荐的“美食”，杜青碧还没吃，就已经隐隐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痛起来。
　　“呃……”
　　还是找个理由拒绝他比较好，但是怎么说才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是个问题。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另一个盘子端到他们面前。
　　“那……先尝尝我的怎么样？”
　　盘子里放的是几个迷你可爱的米汉堡，分量差不多是一口一个。
　　香甜的米饭下是绿色的生菜裹住带着恰到好处烤过的烤肉，还没吃进嘴里，味蕾已经开始自动因为饥饿分泌唾液。
　　徐双玉有些忐忑不安地说道：
　　“材料不全，我做的很简单……”
　　“如果不好吃的话，我就……向杜尔希主厨再取经……”
　　杜尔希眼神发直地小心拿起一个尝了尝，然后他紧紧握住徐双玉的手，眼角甚至泛起了泪花。
　　“大师！你难道就是大隐于市的美食之神？！你一定就是真正的赫斯提亚吧！是吧！”


第115章 115 一更
　　◎事业红火◎
　　赫斯提亚, 传说中的炉灶与家庭女神，也被称为圣火女神。
　　在杜青碧上辈子的记忆中关于神话故事里，这名女神也是十二主神之一, 不过由于长期和凡人一起居住，于是把位置让给了酒神狄俄尼索斯。
　　现在看见杜尔希主厨双眼含泪地把自己的白色主厨帽拿下来，再亲自戴到徐双玉的头顶时候, 杜青碧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短暂的诡异沉默之中。
　　徐双玉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自己头顶的厨师帽, 然后又看向眼前这位好像深受感动的人。
　　杜尔希主厨当年在夜/总/会楼下开店, 一个人拎着剔骨刀追杀吃饭不给钱地痞流氓时的场景, 还历历在目；加上御兽师比起普通人而言，衰老得总是很慢, 现在看他，徐双玉感觉还和自己小的时候见到的差不多, 于是她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接下来询问他的声音，就显得更小心翼翼了。
　　“杜主厨是觉得不好吃吗？”
　　虽然他不姓杜, 不过这些事情在伟大的美食之神面前都是不用特别在意的小细节！
　　他握着徐双玉的手又上下摇晃了两下, 最后总结说道：
　　“我就说为什么赫斯提亚的神道一直空缺，怎么看都是教廷的目光太过狭隘，永远只是想着神于地面上的代言人只能是西方人，那为什么不能是华国人呢！”
　　“我觉得你就是赫斯提亚的代表——不！你就是本尊！”
　　他手一挥，把曾经吃到的东西全部归为只能维持生命体征的能量补充餐，只有刚才一口吃掉的米汉堡才是人活在世上应当吃的美味。
　　徐双玉手足无措地看看身后几人，又看向面前这个激动到热泪盈眶的主厨。
　　最后她小声说道：“那……杜先生, 我们大排档成立之初缺人……您要来应聘吗？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包您吃住。”
　　杜尔希满脸惭愧, “我这样的厨艺水准和你比起来简直是, 萤火不自量力, 妄图与日月争辉！”
　　徐双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杜青碧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对杜尔希主厨说道：“大排档也是餐厅，我们需要的人手是只多不少，但是厨房的话，恐怕杜尔希先生还没有资格进去。”
　　他们实在不想到时候食物中毒，或者接到食客不幸集体中毒的投诉和麻烦事件。
　　“虽然我的厨艺不敌徐女士，但是我好歹也是一名厨师！”杜尔希语气不满。
　　杜青碧：“那身为厨师的杜尔希先生想必应该是知道的，主厨在厨房中相当于至高无上的国王，徐女士曾经感慨，你的厨艺再加以打磨才能进入厨房，明明同一个厨房里有着相同的食材，但为什么你做出来的食物味道是天差地别？原因就是你的心不静，只是贪图快捷简单，贪图别人对你的赞美和评价，所以无法做到认真去制作美食。”
　　她忽悠人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杜青碧在心中自我点评了一下。
　　杜尔希犹疑地看向徐双玉。
　　后者眨眨眼，察觉到杜青碧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腰眼，于是立马点头。
　　“没错！杜先生还需努力，心怀真诚，美食才会给你等量的正面反馈！”
　　这下杜尔希二话不说，立马说道：
　　“那我愿意从洗盘子开始！”
　　“你就是厨房里的神！美食的神！从今天开始我将称呼你为徐主厨！”
　　饕餮的声音幽幽在杜青碧耳边响起。
　　“现在的凡人为了一口吃的，已经能像我一样癫狂了吗？”
　　杜青碧的嘴唇动了动。
　　“民以食为天，老祖宗的话果然还是有些道理的。”
　　***
　　差不多一周，这条街道被重新维修完毕后，一家新的餐厅开业。
　　任何来这里吃饭或是路过的人，在看到店名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因为比起“徐记餐馆”这几个字，更引人注目的是刻着兴弘社曾经老大历和山答应赔偿他们钱的手印公文石砖。
　　就砌在餐馆名字的上方。
　　它在那里的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震慑效果和宣传效果都好得不行。
　　兴弘社虽然倒台，可碍于它和琼迪斯家族背后若有若无的关系，余震的影响在短时间内不可能那么快就消失。
　　于是想要来挑衅的其他小帮派家族，在走到门前，抬头一看的时候，基本上选择连门都不进，拔腿就跑。
　　最后以敢死队精神，冒着“生命危险”，走进这家餐馆的竟然还是之前要钱不要命，非要顶着高温和强光跑到第一现场的去拍照写报道的小报记者们。
　　来之前，他们就早已听说了这家看上去平平无奇间似乎还带着些许简陋的餐馆里，可能藏着一些凶残至极的人物。
　　毕竟历和山这样级别的大佬都已经折在了他们手里，怎么看开这家店的人，肯定都是凶狠至极的人物。
　　一名叫石建的记者捧着自己的相机，在街头又徘徊了两圈，期间“偶遇”自己同行不下十人，可彼此客气了一下，就是没有人率先走进那个看起来很是落魄，但又因为那块石砖，显得相当有魄力的路边小餐馆里去。
　　“呵呵李记者不进去看看吗？”
　　石建看着蹲在墙角边抽烟的同行，忍不住问道：
　　“听说您连遗书都写好了？”
　　在贩罪城里记者这一行死得也是尤其快，所以他们也有和那些下潜深渊的御兽师一样，觉得随时留一封遗书会来得更保险。
　　对方吹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看他。
　　“难道石大记者没有留？”
　　石建沉默片刻。
　　说实话他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也写了遗书，可是在老对手的面前这样说了，好像就自认低了一头一样。
　　于是，他开始嘴硬逞强。
　　“呵呵……你猜。”
　　对方：“我才懒得猜，算了我马上要准备去看看，没死头条大新闻就是我的喽。”
　　石建当场站起来，“就你还要做心理准备，我直接去了，你还是在我后面等着吃报道的尾气吧。”
　　他的老对头傻在原地，等看到他真的带着自己的老式相机，就往徐记餐馆走的时候，他连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都来不及管，就要赶紧喊住他。
　　“你疯了吗！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石建：“就当我为报道真相的事业献身了。”
　　他双腿还在轻微打着颤，不过自打上船之后，他就是孤身一人打拼至今，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牵挂的事情。
　　在其他同行敬佩的目光中，石建鼓起勇气想要推开这家徐记餐馆的大门时，有人从他身边路过，不小心和他的肩膀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但是抬头的时候，看见那兜帽青年脸上长而凶狠的刀疤时，忍不住被惊得一个哆嗦。
　　果然来这家店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自己都已经在同行的视线里走到这里了，现在再调头回去打道回府，怎么看余生都会被他们嘲笑死。
　　石建一咬牙，也跟着那戴兜帽的青年一起走进店里。
　　虽然从外面看，这餐馆实在不大，不过进来以后才发现这里面收拾得是井井有条，让人觉得很是舒适整洁。
　　站在门口一高一矮的年轻人看起来都很帅气，石建心里吐槽，觉得他们这颜值甚至能直接去A区当门童，一个晚上能赚一个金币。
　　“欢迎光临。”
　　个头矮一点的黑色短袖年轻人笑眯眯地看他。
　　“您是第一个光临我们餐馆的客人，用餐后结账，给您打八折哦！”
　　石建悄悄指了指前面进来的那位兜帽小哥：“他不是第一个吗？”
　　对方说道：“他是来应聘的。”
　　另一名高个的青年则像一只灵活的猴，为他勾来一把椅子后，如同推着滑轮车一样，就把他送到一张空桌边。
　　“来客一位！”他高声喊道。
　　一张菜单随即被送到石建的面前，另外一名看上去很是沉稳的年轻人说道：“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石建紧张地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一半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就让他敏锐察觉到，这小餐馆里迎宾的工作人员居然最起码都是A级御兽师；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现在坐的位置距离后厨比较近，菜的香味已经让他的味蕾开始自动分泌唾液，空空如也的胃告诉他，它现在就要吃饭！
　　不过到此为止，好像流程都挺正常的，没有人拿着武器抵在他额头上，菜单上的菜式大部分都是贩罪城里最常见的华国家常菜，后面也都明码标价写着多少钱，看上去并不是天价菜单。
　　于是，石建试探性地点了一道青椒炒蛋和鱼香肉丝，再来一碗白米饭。
　　“就这么多。”
　　他紧张地说道。
　　十几分钟后，两道菜一碗饭就被一位外国长相的男人用光带送到他面前。
　　石建已经神情麻木了。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能力好像就是来自前几天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位A+级御兽师的，这样强大到足以成为一方势力领袖的人竟然就在这样一个小餐馆里当送菜员吗？！
　　“这都几天了，怎么连一个碗筷都没有要洗的啊？！”
　　听到后厨的叫声，石建在心中默默更改一下上面的想法。
　　对方看上去还不是当送菜员，而是当的洗碗工。
　　这店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力聘请这么多实力超群的人？！
　　只不过上述的那些思量，在他伸出筷子，塞了一口炒蛋进入自己嘴里的时候，就被美味突袭，不由自主地全部被抛之脑后，然后等到他再回神的时候，桌上的两菜一饭已经全部被吃得精光。
　　石建看看眼前那干净得感觉不用再洗的盘子和碗，尴尬地笑了笑。
　　“真的太好吃了……”
　　什么阴谋、什么诡计！没有，全部没有！这里就是一家好吃到不行的餐馆！


第116章 116 二更
　　◎死亡通知菜单表◎
　　“……
　　B区, 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带，如果用华国的一个词汇来形容, 那就是‘中庸’。
　　中庸的街道、中庸的衣饰、中庸的食物。
　　在这里餐桌上出现的食物颠来复去，或许就是那么几样。
　　但在一家看上去那么平凡的小餐馆，却做出了如此不平凡的美食。
　　徐记餐馆。
　　炒鸡蛋和鱼香肉丝, 这两道看似普通的菜肴, 却蕴含着丰富的味蕾故事。
　　金黄色的蛋液在铁锅中翻滚, 伴随着“滋滋”的声响,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端上餐桌就是一款简单而家常，但别具风味的菜肴。
　　猪肉丝与木耳、胡萝卜、青椒的巧妙搭配, 经过特制的鱼香汁的浸润，组合成风味十足的鱼香肉丝。
　　仅仅是品尝这两道菜时, 笔者便沉浸在这平凡与非凡交织的美食浪漫中，仿佛在与它们诉说一段又一段美好的故事。
　　……”
　　杜青碧声情并茂地读完几天后出现在B区日报上的一则短篇美食传记。
　　杜尔希对此表示相当不满。
　　“这是之前抱着相机来的那小子写的吧, 仅仅是说‘不平凡’, 未免也太小看我们徐主厨的实力！”
　　不过徐双玉本人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厨艺还没有那么好……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精进的地方。”
　　脱下那身暴露的衣服，裹上了严实的厨师服，她反而变得放松起来。
　　她擦擦手，语气雀跃地和大家说道：“开业已经一周了，不过其实贩罪城的工资往往是日结的，今天正好来发钱吧！”
　　日结的道理很简单，毕竟很多人是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命。
　　现在大家围着桌子团团坐着, 杜青碧久违感受到了打工发工资的快乐。
　　当身为管账的柳尺素把账本和现钱拿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了“哇！”的一声。
　　这一周赚的钱要比他们想象中多, 刨去房租、食材等成本, 他们纯利润赚了接近三十个金币。
　　留下下一周的开销成本后, 每个人也获得了丰厚的三个金币作为工资，按照这个势头，他们在下一周就能平安赚到这个月需要交纳的五个金币的个人税钱。
　　毕竟这三枚金币没有要他们出生入死地去战斗就能获得，相较其他危险的工作而言，这里工作实在是好得不行，就是每天都太忙了点，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回头客希望他们赶紧开展外卖服务。
　　杜尔希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三个金币，然后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厨师服的内侧口袋里。
　　杜青碧好奇地问他：“老杜，你之前难道不是很有钱？”
　　毕竟都一次性跳过C区，到B区来定居了。
　　“屁。”杜尔希想起这事就骂骂咧咧：“我升区的时候都找不到要打劫我的人，还必须换身衣服才能找上钩的鱼。”
　　敢情他来钱的方式，和杜青碧他们的反打劫套路一样。
　　徐双玉想说，那是因为五十年间，杜尔希这个名字都快成为D区令小儿止啼的都市传说了，楼下餐厅总是没人光顾的原因是，由于他之前出手毫不留情，导致传闻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杜尔希这个厨子会用人肉做包子。
　　但是她顿了顿，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个传闻再告诉对方一遍比较好。
　　等到发工资结束，杜青碧哼着小曲准备去削土豆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
　　他们原本的目的，难道不是混进贩罪城的年终晚会吗？现在怎么开始了餐馆经营？
　　想到这里，她一把拉住路过的林深山，然后小声问道：“老林，你说，按照我们现在的势头，年底有没有去年终晚会的可能？”
　　以厨子和服务生的身份吗？
　　林深山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按照目前甚至已经有上层人物请徐双玉去做一顿饭的情况来看，指不定真的有极大可能性他们能以这种方式全员进入年终晚会。
　　就在他们讨论这件事，林深山低声说话之际，杜青碧的手忽地抬高，然后一把捂住他的嘴。
　　两人贴在一起，缩在墙后。
　　林深山懵了几秒，接着回头看见杜青碧在用眼神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
　　在拐角之后，是餐馆刚开业那会儿自己主动来应聘的兜帽小哥，这人也是之前他们在上船时的码头上遇见的人。
　　他大概也是御兽师，而且是善于隐匿自身痕迹的御兽师，所以哪怕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仔细观察他，也很难让人察觉他具体的模样。
　　这位小哥主动应聘后，自称姓范，为人做事倒是很勤快，一直跟着杜尔希住一个屋子，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后院勤勤恳恳地将碗筷洗干净，再在营业结束后主动把餐馆打扫干净。
　　现在第一次发工资，他就找上了徐双玉。
　　不过不是他们预料的要求加工资的话题，相反，他把三枚金币中的一枚递给徐双玉。
　　徐双玉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这是你应得的。”
　　但小范坚持要把那枚金币递给她，“是我要谢谢你收留我，店长，我其实用不到那么多钱，只要每个月足够交税就行了。”
　　“但是，你不想去岸上吗小范？”徐双玉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们攒够了钱，大家就可以一起下船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一家城市的街头开一个真正的排挡，每过一两个月，就乘坐小李说的那种很快的，好像要飞起来的车，去其他城市吃好吃的，难道不好吗？”
　　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于是让她也有了新的梦。
　　小范一愣，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说话的语气里满是苦涩。
　　“店长你说的是高铁吧……但是，我恐怕这辈子都上不了岸，我在岸上是没有合法身份的，我只能呆在船上，呆在这座城里。”
　　有些人是为了来这里赚钱，然后回家更好的生活；但还有些人是被迫无家可归，所以只得来到这里生存。
　　于是徐双玉沉寂下来，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对方。
　　很快小范自己反而重新笑道：“没事的店长，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吧，最近不是说有个大单吗？”
　　徐双玉回过神来，听声音还有些低落。
　　“嗯……对，是来自A区的一个订单，给的定金就已经很丰厚了，说是想吃的菜单明天送过来。”
　　“但是……”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心。
　　“订这个单子的人姓尤……”
　　“我们之前还在D区的时候，和一位姓尤的大老板有过冲突，但是A区应该不止一个姓尤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小范问道：“担心的话，不如拒绝？”
　　反正他们就算不接这个单子，也能靠日常收益赚钱。
　　徐双玉摇头，上面的人总是能灵活钻法律的空当，然后拼命向他们这种小店施压。
　　“上层大雇主的单子不太好拒绝，否则接下来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上门……如果只是做饭的话，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但事实证明，那单子的确是做饭，但绝对不仅仅是做饭那么简单。
　　那位下订单的雇主就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他派之前那个趾高气昂的巡警队长送来的菜单要求的时候，就查没把“没安好心”这几个大字写在上面。
　　巡警队长从一脚踏进这家空间不小，但是忙碌的餐馆的时候，就开始头上冒汗。
　　堂食的客人们见到他，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他一手拿着菜单，一手还拿着手帕不断擦汗。
　　此时，跟在他身旁刚上任的关系户，刚要出声摆摆威风——
　　“你们知道现在来的是谁吗？竟然还不赶快腾出一张位置最好的桌子给我们……啊！”
　　巡警队长一脚踹在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倒霉蛋腿上。
　　“瞎说什么！我们今天只是来送东西的！”
　　他果然是个眼瞎的，来的时候难道没看见外面餐馆名称下面砌的石砖？！
　　杜青碧甩着抹布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有何贵干？”
　　巡警队长赶紧把菜单双手奉上，然后语气恭敬地赔笑说道：
　　“A区的尤铜大人，差遣我们这些跑腿的，给您几位送来这个。”
　　虽然是个西洋人模样，不过看上去他不仅会说外文，华国语竟然说得也很地道。
　　看见这位平日里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巡警队长竟然也会露出这样谦卑的一面时，已经变成回头常客的几个小报记者是饭都来不及吃，就开始悄悄拍照，准备吃完饭就抓紧时间，来篇震惊整个B区的大新闻。
　　杜青碧朝忙碌的后厨喊了一嗓子，那边传来徐双玉的意思是，先帮她看看是什么菜式，他们好选择提前购买食材做准备。
　　翻开菜单，迎面而来的就是几样价格不菲的高档菜。
　　为了进货，这几天杜青碧跟着徐双玉上下跑了不少地方，知道这些食材虽然贵，但也不是买不到。
　　可是越往下看，那要求的菜式就越是离谱。
　　“[深海鲛]的鱼翅？[银枪鱼]的鲜肉？[月光水母]凉拌？”
　　异兽不是不能食用，不过不管是深海鲛，还是银枪鱼，以及月光水母，都是实力相当霸道的异兽。
　　现在对方点名要的这些食材，在整个贩罪城市场上压根就无人贩卖。
　　冒着生命危险杀死的这些异兽，有太多比吃了它们更有用的用途。
　　或者他们应当考虑是，能不能活着捕到这些异兽。
　　对方定下的晚宴时间是二十号晚上八点，摆明了是不给他们机会，去用钱买这些有市无价的异兽尸首当食材，联想到昨天杜尔希表示二十号需要去一趟S区办事的情况来看，很难不觉得这是特意设好，要针对他们的局。
　　这是想支开最强战力，然后要用黑渊里的异兽将他们全部解决。
　　杜青碧一边晃着手里的菜单，一边说：
　　“这是菜单？”
　　还是死亡预告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0 00:00:00~2024-01-1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华世韵 20瓶；葵花籽籽籽 10瓶；风雪夜归 3瓶；总有太太想拿我泡椒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117 一更
　　◎打猎◎
　　杜尔希看着这张菜单, 然后皱起眉。
　　“这姓尤的，虽然嘴上说自己只吃高档餐厅，难道他不知道只有主厨自己制定的菜单, 才是真正的高档菜？”
　　计轻舟吐槽：“老杜，你可以把其称之为‘野猪吃不了细糠’。”
　　杜尔希：“我听过这句俗语，太适合了, 华国语言果然博大精深！”
　　“要不然, 我二十号那天就暂时不去S区？”杜尔希犹豫起来。
　　杜青碧问：“老杜原本是准备去做什么事情？”
　　杜尔希：“琼迪斯那边的人约我在大教堂那里见一面, 可能是和神道的事情有关系……哦, 我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神道’是什么？”
　　杜青碧等人：“不用。”
　　他们之前在商场里和西方那些御兽的神使们交手过，也领略过他们神道的威力。
　　某种意义上, “神道”和华国古义上的“化心”相似，一个神道只有一个顶端, 如同苏合化心时选择“毕方”为自己的目标兽名，既然已经有异兽抢先占据了这个名字, 那就只有根据双方死斗的结果, 由胜者获得这顶名字的桂冠；但它们之间同样拥有很大的区别，华国从古至今的历史上就拥有共存的另一条特殊途径，也就是“化龙”，“龙”是可以多个并存的，也就避免了西方御兽历史上只会反复出现的零和博弈现象。
　　不过没想到的是，兜帽青年小范和徐双玉也都知道这个词代表的含义，这倒是减少了杜尔希花多余的时间, 整理语言再进行解释的过程。
　　徐双玉说道：“其实我当时也想试着走上神道的，但是洗礼的选择权一直掌握在以琼迪斯为首的几大家族手中。”
　　这就意味着, 想要成为御兽师, 必须天然打上琼迪斯等家族, 或者在他们背后支持的教廷所属烙印；再说明白一点，就是去做走狗了。
　　杜尔希说道：
　　“神道越是走到靠上的位置，进阶的条件越是苛刻，而且因为资料不足，很多东西只能靠摸索。”
　　“每到一个阶段都需要某样关键性的东西，但是这种东西……用华国的话来说，就是很玄乎，每个神道和每个人需要的东西都不一样，越是高位的晋升，这种关键物品的提示就越是模糊不清。”
　　“听说酒神狄俄尼索斯晋升的要求，是需要喝下一瓶储藏两百年以上的美酒。”
　　“哈……真是想不明白。”
　　“而真正成为传说中的‘神’，那种关键物品的提示就像烟雾一样虚无缥缈，我已经为此寻找了将近六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摸到一点线索，但琼迪斯家族那群缩头乌龟竟然说找到了什么线索，可以在S区当面谈谈。”
　　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感觉这件事对于杜尔希本人而言，按理说应当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让对方放弃，似乎也显得不是很人道。
　　不过下一秒杜尔希的话，就让其他人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不过我感觉他们一定是在撒谎，所以压根不用考虑需要去这个选项。”
　　他的语气听起来简直是斩钉截铁。
　　“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很黑渊，毕竟菜单上需要的那些东西，等级最差的也是B级的异兽，更别提能穿过黑渊，逼近人界的极有可能是实力更强的异兽群，你们下去直接去猎杀这种等级的，多半是会被围攻的。”
　　有道理，不过——
　　杜青碧回头看看其他人，和同伴们达成一个共识。
　　“不，老杜的话不用和我们一起下去，跟小范一起留在这里或许更好。”
　　但被点名的另一个人动作顿了顿，忽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口说道：
　　“不，他们极有可能是想等我们离开后，突袭店里，毕竟店长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有杜尔希先生在这里的话，我在这里的作用就可有可无了，甚至可能成为累赘。”
　　他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受过伤，于是格外嘶哑难听。
　　“我和你们一起去黑渊。”
　　“而且，我曾经去过好几次，对那里也算是比较熟悉，可以给你们指路。”
　　***
　　“我是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
　　杜青碧和林深山说道。
　　在她的打算里，其实是没有小范的。
　　黑渊固然危险，不过以他们五人的力量，也不是非常困难。
　　“他该不会是在耍什么小心思？”杜青碧思索。
　　“我会盯着他的。”林深山回答。
　　主要还是林深山很沉稳。
　　有了这句话，杜青碧立马感觉安心了不少。
　　“不过老林你对上他，有把握吗？或者让计轻舟去？”
　　林深山知道她是在担心，毕竟自己已经是队伍里最后一个没有化心的成员。
　　但化心的目标兽名，他还是没有头绪。
　　很早之前，周围的大人们总是在明里暗里告诉他，自己今后就是“白虎”的接班人，毕竟他的异兽天生就和白虎是那样相似。
　　只是后面季凯歌与其搭档像是横空出世的黑马，斩获了白虎之名的同时也斩获了世人的目光。
　　于是，在那之后，就没有人在同他继续提起化心这件事，是成为和杜青碧一样的“龙”，还是和苏合一样找寻其他的“兽名”，都让他有些茫然失措。
　　他就像是一只没有线的风筝，随着风不知道即将飘荡到哪里。
　　“好了！”杜青碧的手拍在他的肩头，“如果有问题，你就直接和我说。”
　　她指了指自己那由兽骨做的耳麦。
　　林深山忽地感觉自己像是重新被一根线牵住，和在孤儿院那时一样的安心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点头，低声说道：“好。”
　　***
　　黑渊是个危险的地方。
　　这是所有御兽师和普通人都有的共识。
　　躁乱的灵力流化作几乎能把大部分物体都切成两半的蛊风，再冲出这夹在两个世界中间的裂缝。
　　在这里除了实力强大的异兽，和能够利用灵力铸成防护盔甲的御兽师外，任何踏步此处的生灵都只有死路一条的下场。
　　之前徐双玉就有介绍过，在贩罪城里来钱最快的往往就是两条路径。
　　一条是杜青碧他们曾经走过的。
　　也就是靠在赌场捞钱。
　　另一种则是小范尝试过并成功的。
　　是冒险在每个月的十号和二十号，前往黑渊“打猎”，以那些异兽的尸骸为报酬，换取生存的资本。
　　跟在小范的身后，五人挤进人数众多，可气氛沉重压抑的电梯中。
　　做这一行的风险是相当高的，难免每一次出行都活像一起上坟一样。
　　杜青碧他们这次出行最大的底气不仅包括本身实力的提升，还有饕餮之前从混沌梦境中带来的兽骨装备也全部带上。
　　这些工艺打造的兽骨装备，拆下任何一个零件放在贩罪城或者其他御兽师的市场上贩卖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和争相抢夺，而他们这里几乎每人都有一件。
　　电梯越是往下，风声也就越是强烈刺耳，等到电梯停下开门的时候，那风声几乎已经变成了好似婴儿尖锐的哭泣声，听得人是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乌泱泱的人群一声不吭地开始往外走，放眼看去，不同肤色、发色的人群像一汪固态的水被打散，然后融进汪洋的大海中。
　　小范低声说着，“等等我们就要到黑渊入口了，最好不要立马就往前冲，因为黑渊上方的门一开，最凶猛的第一波兽潮就会来袭，那个时候任何挡在它们面前的人都会被撕得粉碎。”
　　特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前去打猎人群尾巴上的他们抬头看见眼前相当具有古朴美感的船底结构。
　　这是一只死去的、巨大的[吞海鲸]骨架，论其体积要比学校训练室里的还要大，他们就站在原本是它腹腔的位置里，抬头看去，还能看见那只百万年前死去的生物白骨还带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即便它的神魂已经在时光的长河中鲸落，但它的亡骸仍旧游荡在风雨交加或是晴空万里的海面上，贩罪城就建在这宽阔的背上，最后变成一座可以在海洋上出没，却永远不会上岸的特殊城池。
　　而小范之前说的门就平摊在地面上，那是一扇几乎与整个船底面积差不多大的黑色门扉。
　　从肉眼观察的材质上看，属于石雕门，但所有的石头都是黑色，任何雕塑都是一笔刻出的万千生灵，上方是诸天众多的异兽扑向人类，下方则是拿着各种武器，好像准备进行反击的人类。
　　这扇大门不需要人工手动打开。
　　等到上方日光完全被一个弯月形的小孔洞遮住的时候，黑门自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几乎不用外人提醒，所有御兽师的灵力防御自动加强两到三倍不止。
　　但哪怕是这样，还是有实力弱小的D级御兽师，当场被那削铁如泥的蛊风劈成了两半。
　　随后，立马有态度相当强硬的御兽师一脚将那些新鲜的“诱饵”给踹进门里。
　　透过还不是很大的门缝，杜青碧看到是密密麻麻受伤异兽的身影，难怪“诱饵”报酬很多，但又被称为“没命领钱的人”，想要在那样的兽群中存活，只能称之为九死一生。
　　很快惨叫声和咀嚼血肉的声音一起从门里传来。
　　黑色的门扉不断扩张，直到彻底张开怀抱，让疯狂的异兽彻底和外面严阵以待的人类进行一个亲密接触。
　　狂乱的蛊风迅速蔓延至门外，不过来不及到更远的地方就被吞海鲸的骸骨反弹回来。
　　不算狭窄，但封闭的空间里立马多出数把无形的利刃飞舞，危险系数可谓直线上升。
　　这让杜青碧不得不怀疑，所谓的“打猎”，恐怕是指异兽打猎人类还差不多。


第118章 118 二更
　　◎深海捕鱼达人◎
　　明明黑渊之中除了灵力以外没有自然沉积的其他物体, 可或许是因为这艘承载着死灵与活物的船只总是行驶在汪洋的大海之上，于是人类的鼻尖也会因为心理作用隐隐嗅到和海水一样的咸腥。
　　那些裹挟着海腥味与血腥味的异兽们发狂一样地冲破黑渊最后一道蛊风的阻拦。
　　伤口和痛疼会刺激这些亡命天涯的野兽们，让它们几乎是赤红着眼睛, 逮住眼前任何活物血食吃下，以修复自己受伤的身体。
　　对比他们曾经在商场地下看到的，由金环水蛭造成的黑渊裂口, 眼前这道裂口和它相比简直是一汪江河和一杯水的区别, 目测来看, 它甚至比中央九大地下的那道黑渊还要更大更深几分。
　　不过九大地下的黑渊紧邻首都, 为了保证在校师生和生活在平京的普通人生命，科研院的天才们想尽一切办法, 结合贺吾游博士的理论、兽骨与灵力、人类自身发展起来的高科技，在那道黑渊上方架起钢铁的巨炮与利剑, 只要那黑渊打开一次，他们就不惜一切代价开炮将冒头的那些异兽轰杀一次, 直到多年以后, 再无异兽胆敢靠近那道裂缝。
　　但此时这片区域明显不是单纯为了击杀异兽而建。
　　穹顶相当之高的建筑仍旧给了会飞的异兽腾空的空间，那些有着羽翅的异兽同样有着锋利的爪牙，每次冲击落向地面的时候，都会导致不少人受伤或是死亡。
　　今天来狩猎的人数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往更多，于是每个人落脚和躲避的空间难免被挤压得很小。
　　组队过来的人在此刻更有占据地盘的优势，将一波散人推出去当做血食的诱饵抗住了第一批的攻击之后，反击的雏形战线终于开始建立。
　　杜青碧几人没有聚在一起, 而是零散地分布在这片空间的各处。
　　反正有兽骨传声的装备，他们使用灵力就能互相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对话, 除了S级的异兽或是御兽师都不可能察觉到这点细微的波动。
　　老祖宗的手艺果然就是好。
　　甚至在杜青碧帮忙传话后, 生活在混沌梦中的亡魂们甚至专门为她做了对五行属水的异兽伤害超大的“鱼叉”。
　　鱼叉造型看去质朴到有些简陋, 就是一根长杆上进行了三个分叉，而且不知道是哪位工匠残魂，从混沌那里了解了一些人界现在的孩子们喜欢的款式，于是帮她把造型做得尤其像儿童乐园里会出现的彩色塑料玩具风格。
　　当杜青碧把这玩具鱼叉拿出来的时候，别管是不是正在战斗，甚至别管是不是人，他们的视线都下意识落在这完全和周围画风不符的武器上。
　　杜青碧抬头看了眼头顶角落里一道位置非常隐蔽的摄像头。
　　饕餮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是你们凡人制造的精铁小玩意儿，能吃吗？”
　　微型摄像头当然不能吃，不过这种东西的存在仍旧让她觉得恶心与反感。
　　哪怕这群人中绝大部分都不是好人，可当他们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危险的黑渊捕杀异兽的时候，有那么一群人甚至隔着屏幕，像看电视一样观赏此时“斗兽场”里的一切，说不定还在觥筹交错的时候，下注这一批人中谁会活着拿到丰厚的报酬。
　　只会让她同样不爽而已。
　　“讨厌的眼睛。”苍龙如此说道。
　　饕餮：“同意。”
　　隐匿身形的黑色山羊腾空跃起，然后一爪子划上那些微型摄像头。
　　在那群上层者的不满讨论中，摄像头只不过像是忽然出现故障一样黑屏，然后再也无法显示船底的实时图像。
　　人类的机械造物哪里比得过强大异兽的利爪，众人头顶上瞬间接连响起连环炸裂的声响，仿佛一串点燃的烟花棒刹那间照亮了战况激烈的空中战场。
　　此时情况已经彻底乱成一团，四周到处都是人与兽互相交战的血腥战场。
　　但对于人类方而言，总体来看，还是落在下风；毕竟没有炼化橫骨的异兽，并不认可人类是强大到足以当做同伴的存在，它们自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其当做疗伤的血食撕咬吞下。
　　小范回头看看唯一还找得到的林深山，语气里带上担忧。
　　“这次打猎的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些异兽简直和不要命一样往黑渊外面窜。”
　　“还是把其他人先找到了带回去比较好。”
　　林深山摸了一下自己耳垂上骨白色的传音器，然后说道：“但是我已经看到了，我们需要的深海鲛、银枪鱼和月光水母。”
　　小范摇头，“这些异兽按理说只会在第二波少量，但是更强的兽潮中才会出现。”
　　在打猎这件事，他似乎更有经验和发言权。
　　“现在它们就已经现身，并毫无章法地补充血食，多半是因为它们身后还有更强的异兽要出现，所以才会逼得它们不得不现在选择立马出逃，并吞噬人类，以在短时间内增强自己的实力。”
　　说话期间，他们已经来到进门的地方。
　　虽然这个提议对于他本人而言，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不过他还是不太希望同在一个店里打工的这群年轻人死在这里。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林深山上前拉了一下门扉把手。
　　“门从外面锁死了。”
　　他直接尝试踹门，然而门像焊死一样，丝毫不见动摇。
　　也就是说这里已经完全被锁死，极有可能等里面只剩下最后的胜利者时，才会被重新打开。
　　小范像是难得被气笑了。
　　“难不成他们还相信，献祭一批活人给黑渊，就能把‘门’关上。”
　　“如果不是把里面的灵力一口气耗尽，这玩意儿还是会不断出现。”
　　林深山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有三到四个人的力量集中一起，应该能把门撞开。”
　　“但是电梯里配有密度相当集中的武器，检测到活着的异兽一窝蜂地全部离开的时候，那里面的武器足够把我们全部捅成筛子。”
　　林深山说道：“那就把这里发疯的异兽全部杀死。”
　　他说得简直像是去丢今天徐记餐馆打包处理的垃圾一样简单。
　　小范看看他，“你觉得你有这个实力解决吗？”
　　林深山：“我一个人能解决五分之一，范峰。”
　　对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算起来，林深山和杜青碧上一次还是在朱鹭市的博物馆里遇见过他，没想到巧合的是，这次竟然会在贩罪城里重逢。
　　“上船之前。”
　　林深山唤来自己的七星重剑，他颈脖后蝎尾状的兽骨如同快速展开的白骨铠甲覆盖住他身躯防御的薄弱点。
　　“虽然你的异兽搭档很善于隐匿身形。”
　　不然那个时候，也没机会趁乱从朱鹭市逃离。
　　“但很可惜，这次我们这边有更善于破除迷障的帮手。”
　　同样是五行属水，但是饕餮的实力境界，一般的异兽远远比不上，所以自然能一眼看破他的伪装。
　　在范峰的视线里，身着白骨铠甲的青年已经扛起自己玉色的重剑一跃而起，斩向肆意虐杀人类的兽群。
　　锋利的剑锋直指深海鲛，甚至是任凭对方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直接拦腰咬断。
　　但这身蛇骨盔甲在远古工匠们的手艺加工下，硬的不像话。
　　只听咔哒几声，先裂开的竟然是那条深海鲛口中的尖牙。
　　可惜它还来不及多惊讶两秒，一把锋利的重剑就已经从它口腔内部往上，直接捅穿上颚。
　　林深山握住剑柄，将它甩向柳尺素早已张开的特制捕鱼网里带走。
　　仿佛是以他为信号，另一根金属长棍如同长枪被人从地面上掷出，随后在空中迅速变形。
　　金属长杆旋转着变得更加纤细，多余的金属不断分离变长，最后从长棍变成了前面大半是铁链的长鞭。
　　计轻舟一把拽住铁鞭的尾端，用鞭子直接捆住银枪鱼样如其名的尖端。
　　对方像发了疯似地甩起头，力道大得像是能直接把计轻舟当铁饼也甩出去。
　　不过计轻舟在化心之后，体能素质就变得更强，武器的形态也更多变，这样的力道有些麻烦，但还不至于被他称之为棘手。
　　只见，铁鞭另一顶端的圆形钢珠忽地像花瓣一样散开，每一瓣的花朵之中满是细密的钉耙，下一秒就狠狠扎进银枪鱼粗糙却没有鳞片覆盖的皮肤之中。
　　以速度见长的异兽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更别提，计轻舟为了保险起见，还在自己武器上涂抹了大量来自柳医生友情免费提供的麻/痹/药水。
　　“大鱼一条，上钩喽！”
　　他活像一个没有空军的钓鱼佬，将这条目标的银枪鱼用铁链拴着扔进柳尺素的渔网中。
　　然后他看向苏合那里，调侃地问道：
　　“是否需要外援帮忙？”
　　苏合白了他一眼：“用不着！”
　　乌木簪如燃烧着烈焰的火鸟穿梭在钢铁的穹顶之下，将一切阻拦在它道路面前的敌人全部烧成灰烬。
　　苏合是他们队伍中，目前唯一一个没有以“龙”这个兽名化心的御兽师，不过她的“毕方”丝毫不弱，强大的火系破坏力简直是队伍中除了杜青碧以外最暴/力的输出。
　　此时，火焰一路往月光水母所在的方向烧去。
　　月光水母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异兽，如果放任它不管，很快它就会自我不断分裂繁殖。
　　一只月光水母或许没有什么威胁，可一旦出现一群开始蜇人的时候，累积的毒素足以在短短几秒内，让一个B级的御兽师直接丧命。
　　可惜今天它遇上足以在自身不断繁殖成气候前，就能将其烧毁的毕方。
　　被困在火焰中无法动弹的月光水母，最终也只能被乌木簪串着往柳尺素的渔网里飞去。
　　柳尺素看看网里的三只异兽，悄悄松了口气。
　　刚想和其他人用传音器说，已经完成任务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天摇地动起来。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黑渊的裂缝里爬出来了！


第119章 119 一更
　　◎带点新鲜的给你们尝尝◎
　　浓郁的水腥味从黑渊那里传来, 这让所有的异兽都下意识惊慌失措地逃离黑渊裂口周围的地带。
　　蛊风被一种更为强大的灵力彻底压碎，仿佛变成了固态的粉末凋零在地。
　　所有人只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好似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无法自由呼吸。
　　在这样的高压下, 刚才几个年轻人亮眼的战斗已经算不上什么，保命才是此时最要紧的选择。
　　有第一个撑不住往电梯出口那里跑的人，就有第二个。
　　但他们无一例外也遇上了范峰和林深山之前遇到的情况。
　　往常可以自由出入的电梯门现在被从外面锁死, 好不容易由三四个年轻力壮的御兽师强行撞开, 才刚踏进去一步, 电梯中无处不在的利刃就将他们全部绞成了肉泥。
　　而此时慌乱逃窜的兽群再至, 机灵的人早已抱头赶紧离开电梯门口，不死心的人将会迎来二次前后夹击的屠/杀。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惨叫。
　　失去了一大批打猎人, 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场地反而空旷下来。
　　杜青碧低头看着从黑渊中探出的黑影，语气有些震惊：“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它的体积实在是大得有些惊人, 漆黑纯粹的身体表面似乎能把光线也一起吸收。
　　那些粗壮的绳状黑影看似笨拙，实际上动作灵敏快捷, 有来不及飞得更远的鸟类异兽, 当场就被刺穿，然后又被其拖曳着回到黑渊里吃掉。
　　随后它就像是尝到了甜头，更多的黑影腾空出现。
　　不过这次的目标不仅仅是异兽，还有在地上拼命逃窜的人类。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这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像是彻底抛弃了人性，抱着只要自己能活着，那别人死多少都无所谓的心态, 反而引发了人群自身的混乱与互相的残杀。
　　苍龙的声音从她指尖传来。
　　“在山海界里，它们好像把它称之为[何罗鱼]尊者。”
　　“这个世道连何罗鱼这种东西也能被称之为尊者了吗？”饕餮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屑, “这玩意儿我吃过好几次了, 回回都是一股去不掉的腥味。”
　　杜青碧的脑海中那本印象深刻的山海经大全, 自动翻开到有关何罗鱼的那一页。
　　这种鱼类被称之为“一首而十身”，但实际上很多人偏向认为它是一种章鱼。
　　只是眼前这条章鱼与众不同的是，不仅全身漆黑，黑影一样的腕足还硬得像是极具主动进攻性的尖刺，只要被它抓到，不是被吞吃入腹，就是因为被触碰到剧毒而死。
　　柳尺素严肃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上墙或者浮空！那只何罗鱼会唤来有毒的泥沼！陷在里面会直接丧命的！”
　　听到她的话，杜青碧他们几人立马都攀着墙壁而上。
　　果然不过多时，黑渊裂缝处就开始泛起咕噜噜的声响，黑雾像是黏稠的粥迅速溢出，所经之处当即发出滋啦滋啦被腐蚀的声音，所有人脸色一变，原本还在心中嘲笑杜青碧几人飞空是成为有飞行能力异兽盘中餐的那些人也顾不上其他，赶紧一窝蜂地往高空黑沼蔓延不到的地方挤。
　　距离墙壁太远，或是没有飞行滞空能力的人在黑沼中行动越发迟缓，最后几乎是每动一下就陷得越深，最慌张的人在挣扎不到一分钟后，就消失在那片翻涌的黑色中，随后杳无音信。
　　而这片地带是何罗鱼的天堂，越来越多的黑影腕足摆脱黑渊的限制，然后无声无息地潜入黑沼之中肆意猎杀人类当做自己的口粮。
　　半圆的庞大头颅浮出黑渊与泥沼，一双赤红色的竖瞳在看着他们。
　　贪婪的声音响起。
　　“凡人，我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杜青碧和饕餮的声音同时透过耳麦传到其他队友的耳中。
　　“我们的机会。”
　　“上面的人肯定要出手了。”
　　因为在场的异兽和人类数量还不够何罗鱼塞牙缝的，它势必要破除这只“大铁笼”，以寻找更多的猎物。
　　而根据饕餮的说法，化心成功后的何罗鱼天生拥有潜入生物影子中生存的能力，一旦它脱离黑渊引力的掌控，就仿佛鱼入大海，想要再找到它，就要多花不少功夫。
　　面对这种危险，上两层那群惜命的人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只要铁笼从里面被攻破，那就必定有人下来镇压，那时的混乱就是他们逃脱的好机会。
　　炼化橫骨的何罗鱼说话时嗓音既苍老又年轻，同时还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帮我打开通往上方的路，我可以让你们离开。”
　　只不过它会寄宿在某个幸运儿的影子中一起离开，寻找更多更美味的血食。
　　死亡在每个惶恐不安的人耳旁敲响催促的警钟，明明他们是以打猎人的身份来此，可在看到如此强大的异兽时，才会明白“猎人”和“猎物”身份的对调可能只需要花费一秒不到的时间。
　　不需要何罗鱼第二遍言语上的催促，剩下想要活命的人群就已经发了疯似地拼命往穹顶上攻击。
　　力量大但是够不到的人，就让有滞空能力的人帮忙，在此刻，全员团结的心反而讽刺性地达成了一致。
　　对于刚达到指定地点的A区警卫队而言，反而没有想到接下来他们会遇到什么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几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慢悠悠地走到D区某处封闭的小巷深处。
　　手持镶金手杖的领头人一路皱着眉，像是觉得这里的气息有够难闻的，他甚至特意用香水朝四周喷洒了两下，才勉为其难地开口问道：【就是这儿了吧？】
　　副手赶紧谄媚地点头：【没错，马克·琼迪斯大人，这井盖下面就是最下层靠近黑渊房间穹顶的密道了。】
　　不过他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深处还残有一丝犹豫。
　　【但是如果真的启动‘血雨’，恐怕下面的人都会被一起融化得连尸骨都不见吧。】
　　【有能力的人当然能保全自己，再说近来下层有不少动了歪心思的人，正好趁着这个好机会一起清理一波。】马克丝毫不把下层的人命当命看，说着他看了眼这位副手，【如果你觉得这话说得不对的话，不如正好下去，给大家展示一番自己的保命实力？】
　　副手的脸迅速涨红起来，可语气越发卑微恭敬。
　　【我怎么会有异议，毕竟我能有现在的地位，都是靠您的提携。】
　　马克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赶紧启动‘血雨’，原本去酒吧玩得正热闹，非要我特意跑一趟D区处理这种破事！】
　　副手赶紧带上几个人开始输入繁复的指令，以启动“血雨”的阵法。
　　一旦这个阵法启动成功，哪怕是A级以下的异兽和御兽师都会连着皮肉带上骸骨融化在鲜红如血的雨中，而A级实力的生物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到那时根本就不是他们这只实力强大的武装小队对手。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任务只需要花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能解决，而其中的十分钟需要贡献给法阵的启动。
　　可不出意外，就会出意外。
　　半个小时后，副手苍白着脸，给出本次带队的马克·琼迪斯一个噩耗般的消息。
　　【琼迪斯大人……那群贱/民极有可能是从里面把阵法的纹路破坏了一部分，所以‘血雨’无法正常启动。】
　　法阵的纹路一般都会藏得非常隐蔽，这么多年来都从未被人发现，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用来直播的微型摄像头被毁，叫外面的人压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事情，只能通过电梯里的监视装置勉强推测一二。
　　但是现在更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是“血雨”这样重要的阵法出现了问题。
　　马克·琼迪斯的声音里难掩怒气。
　　【一群废/物！】
　　【你们是想让波塞冬大人亲自前来解决吗？！】
　　其他人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彼此互相对视一眼后，副手咬咬牙，正想说道，找一个替死鬼专门下去欺骗那些贱/民以修理阵法的时候，地面上的井盖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马克迅速往后倒退几步，神情慌乱无措。
　　他拥有家族姓氏，是波塞冬最疼爱的家族小辈，前不久刚在家族长老们的帮助下勉强签订契约，以延长自己的生命与美貌，可是论起实力，他也只不过是身体素质和拳脚功夫比普通人略强一些而已。
　　【怎么回事？！】
　　警卫队的其他人立刻围在他的面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下一秒，井盖直接飞了出去，化作圆盾的飞镖在小巷的墙壁上划过一道深深的印记。
　　藻腥味先涌了出来，然后是极其浓郁的血腥味，此刻与D区空气里本来就散不尽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当场就让马克吐了出来。
　　在警卫队震惊的目光中，死里逃生的人群拼命往外逃窜。
　　副手反应过来，连忙大喊：【拦住他们……不！直接击毙！】
　　今天他们要是逃出去，必定会大肆宣传这件事，到时候难免会有大批下层人追究今天发生这一切的始末。
　　但副手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一道长度夸张的黑影就已经从后面直接穿透他的咽喉，仅仅是几秒的时间内，他的骨肉与血液就被那条腕足吸食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一具面相狰狞的皮囊挂在空中随风飘荡。
　　马克·琼迪斯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随后毫无风度与形象地跌坐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
　　他以前曾经听波塞冬大人说过这扇门的可怕，但是他从未想过，这扇门竟然能放出如此恐怖的异兽。


第120章 120 二更
　　◎变故◎
　　身后有着一只仿佛怪物一样的异兽追赶时, 好不容易在铁质穹顶上凿出一条通道的众人是恨不得再给自己安上两条腿。
　　杜青碧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某个笑话。
　　说是马拉松比赛的时候的第一名成绩遥遥领先第二名，赛后采访，问其原因竟是比赛时他的背后有一只熊把他当食物, 在追着他跑。
　　可惜这个笑话只有和她签订契约后，心意相通的苍龙直接听见了，旁边的饕餮只能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竟然在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吐槽了两句后, 它自己心里有些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酸醋味。
　　裹着满身的黑泥, 如果不是耳朵上还有兽骨耳麦的指挥, 就连杜青碧都看不出来，自己眼前这五个“小泥人”就是一起下去的几人。
　　柳尺素就算这个时候都不忘死死攥着手里的特制渔网。
　　这玩意儿外形上看起来颇像摆地摊时会用的彩色蛇皮袋, 作用倒是更像钓鱼佬们钓到鱼后的水箱，可以暂时储存活物, 不过容量体积不算大。
　　“我们走！”
　　她已经隐隐感受到有什么极为强大的东西要来，哪怕他们这里有四个化心期的御兽师, 也不一定就能敌得过对方, 保险起见还是赶快撤退比较好。
　　杜青碧回头看了眼那黑漆漆的石头大门，总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在他们说话的短短时间里，逐渐摆脱黑渊引力的何罗鱼已经把A区那群警卫队吃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有饕餮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让它不敢直接对他们下手，这家伙恐怕早就也把他们当成补充体力、增强实力的血食。
　　何罗鱼吃掉最后那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金发男人后，仍旧觉得不是很满足。
　　它黑色的巨大躯壳沿着那个队伍里唯一的活人蠕动过去，想要进入他的影子中, 再控制着他离开这里。
　　不过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把三叉戟猛地从空中甩向何罗鱼。
　　那把三叉戟明显不是凡物, 竟然能直接钉死何罗鱼如烟似雾, 本来是很难捕捉到的腕足。
　　“该死的凡人！”
　　吃痛的何罗鱼抬起自己赤红的竖瞳, 死死盯着从远处空中而来的男人。
　　对方冷笑一声，凭空在手上唤出第二把三叉戟。
　　【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他怒斥一声：【于这海洋上，与最尊贵的海洋之神说话时，还不叩拜，果然是愚蠢至极的造物！】
　　话音落下之际，第二把三叉戟已经死死钉住了何罗鱼的第二根腕足。
　　那把三叉戟仿佛是由黄金制作，穷尽奢华地又镶嵌了数颗大珠宝，论起造型的华丽程度，简直和杜青碧之前拿出来的那个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不过何罗鱼可没学过外文，听对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自己听不懂的鸟语，它的愤怒早就到达顶峰。
　　它本就庞大的身躯更是犹如充气一般，又胀大几分，最后生生将小巷两侧的房屋墙壁都一并压垮。
　　眼下仅凭范峰的能力已经不足以藏匿身形，于是饕餮难得在人界主动释放了一丝气息掩护他们离开。
　　“那个男人有些意思，实力应当是你们凡人当中数一数二的。”它说道：“但即便是拥有这样力量的人，面对天灾时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逃跑吗？”
　　杜青碧在他刚才的话语中听到了波塞冬这个名字。
　　联想到饕餮曾经横跨山海界的整片海洋去找那边异兽麻烦的时候，提起过的，西方正在建造一艘被称之为“方舟”的大船，以求在灭世的洪水中保全自身。
　　而华国选择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异管局绝大部分的精力还放在寻找第四扇门上，只要找到这扇门，关闭门后天灾的源头，能够保护更多的人以拯救世界。
　　这个决定带来的艰难险阻远远超过口头或是书面上的文字表述。
　　灭世的洪水还未真正降临人界，但察觉到危险，蜂拥而至的兽群，已经令绝大部分人类的性命岌岌可危。
　　这样的实力差距，导致世界舆论上，总是有西方理论派嘲笑华国政策是“愚昧而不知变通的”。
　　但是退到最后，总有一天也会无路可退的。
　　杜青碧抬头看向那庞大的异兽在无力反抗后，不断后退，试图缩起自己的腕足从人影中逃跑。
　　可致命的危险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它。
　　那根闪耀着奢华光芒，比起武器更像是用于观摩一般的艺术品整个刺穿了它，连带将何罗鱼最后的生机与退路也一并斩断杀死。
　　黄金的三叉戟落在失去井盖的出入口周围，灵力与门扉产生共鸣后，一股比藻腥味更加浓郁的水腥味弥漫开来。
　　饕餮的鼻子动了动，然后说道：“这个人类的气息很奇怪……我只有在[烛九阴]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
　　但杜青碧没有答它的话，反而是苍龙的声音担忧地响起。
　　“青碧？”
　　杜青碧死死握住自己的心脏处衣衫。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像要把她的心脏捏爆了。
　　于是她感觉眼前泛黑，呼吸不畅，剧烈的疼痛从每根骨头的缝隙里传出。
　　她的神魂好像要被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碾碎，然后再抛向黑漆漆的大海深处。
　　心脏跳得飞快，甚至应该说是快得不正常，以至于让她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有两颗心脏在左右互搏。
　　波塞冬的视线往杜青碧几人撤退的方向看去，但是在他的视野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人。
　　那只是一种朦胧的、无法仔细言说的第六感。
　　就在他想要上前再仔细探查的时候，一道不满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波塞冬！你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那个背叛‘阿耳忒弥斯’之名的女人，竟然也要从华国到贩罪城的年终晚会上来？！】
　　波塞冬不得已停下脚步，然后看向那个说话的少女。
　　【这件事你应该问宙斯，而不是我。】
　　阿耳忒弥斯撇嘴，知晓对方一定是觉得按照她的性格，必定会向那群明明只是凡人，但思维狡黠得和赫尔墨斯一样的华国人们，暴露很多本来不应说的信息。
　　【算了，那你也给我发一张年终晚会的请函，你不是也给阿波罗发了吗？我也要。】
　　【狄俄尼索斯告诉你的？】波塞冬看她，【除非你现在在这艘船上有了合法身份，我才会给你请帖。】
　　阿耳忒弥斯姣好的面容上出现气愤，【你不给我，我回头就找宙斯要！】
　　按照宙斯的性格，虽然不出面，恐怕还真会施压给他，让他出一张请函。
　　波塞冬顿了顿，说道：【算了，给你可以，你自己先提早想好一个伪装的身份。】
　　阿耳忒弥斯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我就和戴安娜那个女人用一样的身份来，不就好了。】
　　而杜青碧那边已经险而又险地离开了波塞冬能探查到的区域。
　　林深山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
　　见她死死拽住心脏部位的衣服，有一种曾经体会过的恐惧即将淹没他。
　　“怎么回事？”林深山努力压下声线里的颤抖，努力装作自己还留有余地的镇定。
　　杜青碧嘴唇泛白，一手死死压住自己疼痛的心脏部位，另一只手紧紧拉住林深山的手，对方手心不知道为什么是比自己还冷的温度，这让她稍稍回过神来。
　　“走……我们再离远一点……”
　　其他人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柳尺素赶到她的身边，但摸到的是两个人汗津津的手。
　　她一愣，然后飞速看向林深山。
　　他看上去还在努力支撑着杜青碧不会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但实际上他的精神此刻已经过度紧绷，只要有任何的刺激都会随时让他应急失控。
　　“计轻舟！”她连忙喊来帮手。
　　计轻舟一手搭向林深山肩头的时候，险些没有直接被他直接甩出去。
　　他压低声音提醒：“老林，刚才那个叫波塞冬的还在这里！”
　　听到这话的林深山努力压住自己本能想要攻击的意图，然后不断深呼吸，试图压住此刻不正常的心理状态。
　　之前他不是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只不过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他明确知道杜青碧过得很好很安全，所以每一次在医生面前的时候总是表现得相当正常。
　　但是，现在一旦对方再度遇险，他这种不健康的心理状况就又再度复发。
　　柳尺素明显能感觉到杜青碧因为疼痛不断颤抖的手。
　　青龙盘踞在她的手腕间，然后轻轻咬了对方一口，但是以往百试百灵的麻/痹/水，今天偏偏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没有办法，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赶快带着杜青碧远离这里。
　　直到他们离开了D区，想办法回到B区之后，杜青碧急促的呼吸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松开刚才攥得很紧的手，然后长叹了一声：
　　“我真以为刚才要被疼死了。”
　　然后她看向林深山：“老林？”
　　林深山看着她没有回话，杜青碧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拍拍他的手，想起那时候在病房里看到他时的情况。
　　“林深山！”
　　这次换她握紧他的手。
　　她强调：“我没事了，我现在很好，所以……你不用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其他人。”
　　这次她干脆强制性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强有力的心跳将生命的活力传递给他。
　　林深山的手指下意识蜷曲了一下，然后他终于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停滞的呼吸重新回来，灰白的世界在对方的言语中重新恢复了色彩。
　　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感觉自己又跟着她一起活着感知这个世界。


第121章 121
　　◎天选者◎
　　等他们满身狼狈地回到餐馆时, 杜尔希正坐在前面堂食的桌旁，用一口贵族腔的外文命令这群突然袭击店里未果，反被他抓住的杀手们互扇巴掌, 然后还不忘用地道的华国语，对徐双玉说“徐主厨，就光坐在这儿看多没意思, 来嗑点瓜子吧”。
　　当徐双玉的手里被塞进瓜子的时候, 人已经整个麻了。
　　在她的以往固有认知中, 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 她能坐着看上层大人物家用来针对自己的杀手们互相扇巴掌这件事。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老鸨的翻版。
　　年轻的时候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吃饭, 如果没能与异兽契约，年老色衰后也许成为下一个老鸨, 靠投资其他年轻的女孩吃饭。
　　那，后来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
　　也许大部分还是会走上像老鸨和她这样周而复始的人生轨迹。
　　到最后, 也许她们也会如同她那样, 人生最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还有机会被抛向深寂的大海，而不是成为那些异兽的盘中餐、口中粮。
　　这一切的一切变化的最初，或许就是那位叫做李红的五名年轻人到船上后和她相遇开始的。
　　现在，她竟然能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B区开了一家餐馆，用自己的厨艺每天挣钱，还认识了如此之多实力厉害的人, 以至于让她忘了，在不久的以前, 自己还是想着去看一眼真实的天空随后就此死去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 她真的很想有朝一日带着店里的所有人一起离开, 然后去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的岸上定居生活。
　　然后在他们说的，热闹的街头巷尾开一家小餐馆，以后每天再也不用面对来自上层区的那些委屈和威胁。
　　杜尔希没有注意到徐双玉愣怔看着手里瓜子的内心波澜，在此起彼伏的巴掌声中，他瞥见了从外面走回来的六个泥巴人。
　　“徐主厨。”他戳戳徐双玉的肩膀。
　　后者打了个激灵，忽地回神：“啊？”
　　杜尔希指了一下窗外。
　　脸上乌漆嘛黑全是泥的杜青碧扬起手，露出笑容，一口大白牙在这种造型下显得极具视觉上的冲击力。
　　徐双玉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自己心中担心的那几个人，于是赶紧开门让他们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杜尔希偏头看了眼地上那几个先被他揍得双目青黑，后又被彼此扇巴掌扇成猪头的杀手们。
　　【行了，扇巴掌暂停，我们要准备吃晚饭了。】
　　【今天就先不要你们命，回去以后给你们主人说，要——】
　　他的视线扫过回来的几人。
　　【七份年终晚会的请函，如果不给，我就亲自去大教堂要。】
　　【滚。】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几个鼻青脸肿的人是连滚带爬出去的。
　　随后杜尔希才慢悠悠晃到回来的几人身边。
　　先是扫了一眼，看见他们身上应该都没有什么伤，然后才问道：
　　“刚才波塞冬的气息到D区去了，紧接着就是A区那个神经病雇主急匆匆取消了今天晚上的宴会准备，最下面黑渊动静大到几乎要把整条船都掀了，你们的功劳？”
　　杜青碧：“惭愧惭愧，其实我们只是推波助澜的，真正的功臣应属何罗鱼，可惜它已经被三叉戟钉死带走，连条鱿鱼脚都没有留给我们带走烤着吃。”
　　饕餮：“哦！还有烤着吃的做法吗？你们凡人果然是会吃。”
　　杜尔希挠了挠自己的耳朵，然后说道：“这竟然还能从波塞冬的感知里悄无声息地回来，还真有你们的，他发癫的时候，恨不得要把整艘船都掀了，要不是那次宙斯出手，估计就已经没有贩罪城了。”
　　他看向范峰：“小范的神力有所突破了？”
　　范峰一愣：“不，不是我……”
　　计轻舟的声音横插一脚，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
　　“姓尤的既然不要那些食材，那我们自己处理？”
　　杜尔希幸灾乐祸：“这事好像就是姓尤的提出的主意，结果现在不仅是炸了黑渊入口，还导致琼迪斯家族里的一个阔少死在现场，波塞冬不找他麻烦，我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徐双玉说道：“另外，定金我们肯定是不还的，至于那些异兽尸骨，其实可以去黑市上卖不少钱的，你们几个辛苦打猎的人自己考虑怎么处理吧，肉的话异兽可以生吃，烹饪后我们人类也是可以吃的。”
　　咕咚。
　　这咽口水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主要还是徐双玉的厨艺太好，而异兽的肉质比普通肉类还要鲜美，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再由她的厨艺加工会好吃到什么程度。
　　所以连带杜青碧他们几人的搭档都对烹饪后的肉很是期待，饕餮更是一跃而起，就要跟着徐双玉一起去厨房。
　　虽然一起参加了这次的狩猎，不过范峰主动表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所以不需要什么兽骨的报酬。
　　剩下的众人纷纷表示，那还是把肉留下，其余的兽骨留着卖钱就好。
　　只有杜青碧侧耳听了一下饕餮的建议，和其他人商量后，单独留下了深海鲛的头骨。
　　她的“屠龙宝刀”快要完工了，而深海鲛的头骨可以更好地让其成型，带来品质上的飞跃与提升。
　　徐双玉笑着摇摇头，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是一群贪吃鬼，于是准备先带着渔网往厨房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范峰突然起身。
　　“东西挺多的，我去帮店长的忙。”
　　杜青碧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察觉到他还是想尽可能地与他们划清界限，好像一直将自己放在一个外人的位置上，今后在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不用顾忌太多地放手去做。
　　“好了，除了刚才说的那件事，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们。”
　　杜尔希开口。
　　“在你们回来前，波塞冬前往D区的时候，守护在黑渊之上的门有奇怪的波动，你们察觉到了吗？”
　　提起这件事，所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良久，杜青碧主动说道：“我察觉到了。”
　　杜尔希说道：“很好，小倒霉蛋，那你就是那个天选者。”
　　杜青碧感觉自己头上冒出了代表疑惑的问号。
　　为什么要叫她倒霉蛋，天选者又是什么？
　　“杜尔希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林深山沉声问道。
　　杜尔希重新抓起一把瓜子，好像觉得接下来说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贩罪城下方最深处的那扇门比较特殊，它好像镶嵌这艘船上，连带着黑渊也一起跟着船四处移动。”
　　他开始嗑瓜子，也开始回忆关于这扇门，和这道特殊黑渊的一些往事。
　　“这扇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散发一种特殊的共鸣波动，部分御兽师的精神可以与之产生共鸣，体会到明显不一样的感觉，同时也会陷入一种微妙舒适的梦境中。”
　　“在梦里，人是可以窥见很短暂的未来的。”
　　他拿起另一颗没剥开的瓜子，动作颇像杜青碧以前瞄过几眼的古装电视剧里，举起免死金牌的大臣。
　　“这群人就被称为天选者。”
　　“波塞冬是，我也是。”
　　未来。
　　杜青碧猛地瞪大眼睛，“天机……”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忽然就与贺吾游博士曾经和他们提过一嘴的天机对应上了。
　　那华国大力寻找的，可以关闭天灾源头的第四扇门，难不成就是刚才他们看的那个？！
　　可是，她刚才体会到的感觉除了痛苦以外，压根就没有感知到什么“舒适”，这又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一下，杜青碧还是如实说出自己刚才的感受。
　　杜尔希皱起眉，瓜子也不剥了。
　　“你这情况，以前倒也不能算是没出现过。”
　　杜青碧：“展开说说。”
　　杜尔希的视线像是绕过了在场所有人，去看身在远方的某人。
　　“教廷十二神道中，和‘门’产生过共鸣的只有我、波塞冬和雅典娜。”
　　“波塞冬自称他在门打开后，见到世界被从天而降的洪水毁灭，人类需要一艘巨大的船才能避难生存，最终漂洋过海前往传说中神的国度，也就是伊甸园，去生活。”
　　“这也就是教廷经常拿出来宣传说的‘神谕’，贩罪城这玩意儿，某种意义上就是方舟的雏形，教廷想先试试人类是否能在这里生活，而答案是挺好的。”
　　“所以目前的‘方舟’就是更大号的贩罪城而已，里面的东西也更加齐全，甚至能够做到完全不用和地面交流，就能自给自足。”
　　“而雅典娜说，她在门后只看见满地石雕神像碎裂，人们互相牵着手站在废墟里，像是结成一圈的橄榄花圈，抬头看向洪水倾颓的天空。”
　　“至于我。”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尴尬，“说来惭愧，我在门后啥都没看到，但是也不觉得痛苦难受。”
　　其他人：他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杜尔希顶着众人压过来的视线压力，喊道：“真的啊！”
　　“也不能说，门开了就一定会看到什么吧！那小李你看到了吗？”
　　化名李红的杜青碧回想曾经见到的，为了防止遗忘那记忆碎片里可能有什么关于“未来天机”的重要线索，她想得很慢，也很仔细，但最后她也是摇头。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门后只有一片白色。”
　　杜青碧想了想，又说：
　　“但是我听到有声音提了一个问题——”
　　这回是她和杜尔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
　　“‘要看到未来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倒下）


第122章 122 一更
　　◎点击就送宝刀一把◎
　　听到他们两个同时说出这话,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如果只有一个，或许还能用是否是陷入幻觉来解释，可当两人异口同声说出的是同一句话时, 除非是被同一个主题不变的幻境缠住，要不然不太可能会是这样相同的结果。
　　“难道门后真的是可以预测到的‘天机’？”
　　柳尺素感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如履薄冰, 坐立不安。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百年来岂不是西方又要比华国快上几步？
　　“不, 如果是能预见未来的话, 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苏合摇头。
　　计轻舟提出一种可能：“除非是平行时空，也就是每人看到的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苏合反问：“那为什么唯独他们两个什么也没有看到？总不会是世界已经毁灭, 所以什么都看不见了吧？”
　　听着大家的讨论，杜青碧忽地开口：
　　“其实吧各位, 我有个很不错的实践性提议。”
　　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深山直接出言，摆出明确的反对意见态度。
　　“那种巨大裂缝程度的黑渊, 进去后想要再回来的几率不到十分之一, 更何况它还和一扇诡异的门连在一起，我们更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产生了以前从没见过的变异。”
　　杜青碧说道：“但是因为这份危险就止步不前，也只是等着自己的退路被堵死而已。”
　　林深山：“那万一进去的时候，又发生刚才那样的情况，你觉得到时候自己还有战斗的余力吗？！”
　　杜青碧：“你怎么知道这个情况就会频发？！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杜尔希：“哎哟，你们华国人真的是……”
　　眼看两人之间对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柳尺素开始坐立不安，然后试图站出来打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那个……他是有些担心……”
　　“我知道。”杜青碧说道, 但目光还留在林深山的脸上, “可这不是错失大好机会的借口。”
　　林深山攥紧拳头, 声线绷得很紧，好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那你就想像之前那样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肆意折腾自己的神魂？！万一在黑渊狂乱的灵力流里迷失，那以后就是一辈子的植物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当然是心里有数，才提出刚才那个说法的。”杜青碧说道。
　　可惜这句话完全没能博得林深山的信任。
　　计轻舟左右看看他们两个都是铁青的脸色，最后横在他们中间说道：
　　“好了好了，消消气，你们要是再吵下去，可就不仅仅是医生要哭了，我们的另一位大美女也要落泪了。”
　　闻言，苏合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对周身气氛僵硬的那两人说道：
　　“就算你想以身犯险再去一趟船底的黑渊，恐怕也没那么快就有机会。”
　　“今天闹得动静那么大，下面肯定已经全数戒备，我不觉得你有本事绕开那样的警备下去。”
　　杜尔希也点头。
　　“如果你们想去，那下一次的机会可能是在年终晚会上。”
　　杜青碧的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
　　她回头，“年终晚会和黑渊，还有门有什么关系？”
　　杜尔希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哦，你们的确不知道。”
　　“S区大教堂那里，一直认为下面那道黑渊和门是神圣的象征，所以年终晚会必定是有个项目是去黑渊那边关门，象征要将明年的厄运关在门外。”
　　“要不然，你以为平时效率那么低下的一群人，为什么现在火急火燎地就要下去修建。”
　　很明显是为了面子工程。
　　毕竟现在的时间，距离年终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而杜青碧他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考虑要用什么办法混进年终晚会的现场，现在想想贺吾游博士恐怕早已察觉到什么，所以才会给他们安排假身份，区别他们在九大新生训练时给人的第一印象后，让他们改头换面后进入贩罪城，然后叮嘱一定要进入年终晚会的原因，估计也和这件事有关。
　　“饭好——啦？”
　　徐双玉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气氛凝重得有些可怕。
　　她僵在原地，然后看看他们。
　　“吵架了？”
　　杜青碧语气硬邦邦地回答：“也不算。”
　　林深山干脆就不说话了。
　　剩余的人忍不住扶额，然后杜尔希说道：“不管你们了，我们先去吃饭喽！”
　　结果是被杜青碧直接勾住后衣领，然后撑住他的肩，先一步跃到桌边等着开饭。
　　开什么玩笑，天大地大，现在吃饭最大。
　　***
　　当晚。
　　月宫之上又是久违的热闹。
　　无数残魂拖曳着灿烂的星尾来到月宫之上，围观下方两位战士的对决。
　　玉斧和指虎撞击擦出铿锵的火花，又把四周枝繁叶茂的金桂撞得簌簌直响，落下芬芳千里的花雨。
　　嫦娥一手拽住自己如纱的披帛往前一甩，玉蟾所化得到披帛意随心动，趁着杜青碧被击飞的时候，立马缠住她的脚踝，如同抡起铁饼，将她整个横向扫出去。
　　一时间，琼楼玉宇的建筑被她撞得粉碎。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在贩罪城大小的实战里，领悟了如何更有效率地使用灵力攻击和防御，哪怕是在梦里，杜青碧都能感觉自己会被打成脑震荡。
　　毕竟，对方实战教训的标准，丝毫不像自己秀美的面容，可谓是相当不留情面的粗/暴。
　　白色作为主色调背景的梦境上空中，一群看热闹的残魂开始嘀嘀咕咕地预测今晚获胜的会是谁。
　　“我觉得杜青碧那小丫头，今天赢的概率挺大的，这次进攻的节奏都把握得不错。”
　　“光是进攻不错没用啊，玉蟾的防御是那么容易就被化解的吗？她要是碰上三太子，光一个混天绫就能把她缠得够呛。”
　　“我看杜丫头是有些想走刑天的路子，不过以力破万物，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力真的大到世间无人无兽可以再匹敌，当年刑天都没有做得到，所以在天河倒流的时候，掉了自己的头；她一个人能做到刑天都做不到的事情吗？”
　　“难，太难了，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
　　“你是说，烛九阴可能会知道这个方法？”
　　“它是世上第一条龙，紧跟盘古大神自混沌之中化心成功，盘古大神身死后，它应该还没死。”
　　“你怎么知道？”
　　“你在山海界或是人界感知到它的残魂气息了吗？而且，假如它真死了，你觉得凭混沌那什么感兴趣的残魂都要吃一口的性格，会不把它带入梦中？”
　　“呃，你说的有道理，毕竟它就是个……用现在这群孩子的话来说，可能就是收集癖。”
　　在又一次被捆住脚踝，被甩出去的时候，杜青碧这次直接牢牢抓住沿途中自己能碰到的最坚固的东西。
　　金桂的树枝在她掌心中发出吱嘎吱嘎，即将折断的声响，不过也有效延缓了她到处乱飞的可怜次数和频率。
　　清冷的美人扬起脸，“你觉得这样能反击吗？”
　　趁着她被固定的时候，抡圆的玉斧已经朝着她这个活靶子飞去。
　　“我觉得——可以！”
　　就在这时，杜青碧的手猛地一松，弯腰低头躲过那弯玉斧的同时，手往上一探，就紧紧握住了斧柄。
　　斧头在快速往回飞的时候，披帛自然是避开这位同僚的，但没想到的是，这次它还带着敌人一起回来了。
　　下一秒，杜青碧已经站在嫦娥的面前，手掌恰好把住她的颈脖。
　　眼下她手中两把武器都来不及回来。
　　败局已定。
　　玉蟾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眼瞎了？！怎么把她也一起带回来了？！”
　　月兔似乎也非常不满：“我都没感觉到她来，你怎么自己先让开了，该反思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嫦娥没有打理它们两个互相甩锅的争吵，她只是愣怔地看向杜青碧，在第一次的败北中得到结论。
　　“你已经能部分操控饕餮的神力了？”
　　刚才隐匿自身力量与行踪，正是饕餮最擅长的。
　　杜青碧收回手，然后摇头：“只是模拟了一下，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比较危险，不好直接签订契约。”
　　要不然如此巨大规模的灵力躁动，非常容易引来主动上门的杀身之祸。
　　嫦娥点头，随后又说道：“那你可能就是它第一个御兽师，毕竟从以前开始，那家伙就很桀骜不驯。”
　　饕餮的声音从半空遥遥传来：“喂！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省得人家到时候被你表象迷惑，而且还很能吃，一个家伙一顿吃一整个部落冬天的存粮都不在话下。”
　　饕餮：“谢谢夸奖啊。”
　　“那可不是在夸你！”
　　说话间一把长约三尺，刀身狭窄，尾柄短小的腰刀出鞘朝着饕餮飞去。
　　黑色山羊抬起自己的蹄子就要踩住那把刀，结果刚靠近，就感觉自己背后寒毛倒竖，连在这里看热闹的诸多残魂异兽都纷纷避让。
　　“哎哟老鲁，你这么长时间到底折腾出什么鬼玩意儿？！”
　　饕餮纵身一跃就要逃，但那把腰刀活像长了眼一样，跟着它就是不松。
　　“什么玩意儿？！”饕餮怒吼道。
　　背着手这才慢悠悠出现的工匠，挥手让腰刀回来，然后看向杜青碧。
　　“这是由你之前送来的龙骨、以及深海鲛的头骨一起打造的刀。”
　　他把归入刀鞘的腰刀从高空扔给她。
　　“也算不辱使命，足够锋利，还能咬住灵力波动单独追杀，不如你给它取个名。”
　　杜青碧看着这把宝刀，眼睛一亮，手指拂过出鞘寒光，然后说道：
　　“既然西洋想要屠龙，那我就要给它取名……叫‘龙牙’！”


第123章 123 二更
　　◎年终晚会◎
　　自打那天吵架后, 杜青碧和林深山见面活像不见面一样，有事需要对话，还要找个中间人帮忙代传。
　　杜尔希被他们两个烦得头都快秃了。
　　为了让这种奇怪的氛围尽快恢复正常, 他直接将六张请帖拿出来甩在桌上。
　　“好了小伙子们，给我笑一笑，我现在深刻反省, 我之前的确有在内心讨厌你们的叽叽喳喳, 不过此时此刻, 我想听见你们的欢呼, 好吗！”
　　然后在现场的一片寂静中，只有杜尔希自己尴尬地把手放下来。
　　计轻舟拍拍他的肩膀, 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安慰他。
　　“好了, 老伙计，你知道的,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苏合站在一边吐槽他们两个, “搁这儿用翻译腔演舞台剧呢？”
　　计轻舟耸耸肩，然后和他们一起看向那又站在桌子两边对峙的两人。
　　林深山一手压住杜青碧那份年终晚会的请函，语气发寒地说道：
　　“那黑渊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随便去。”
　　杜青碧深吸一口气，“放心，如果我发现有问题，绝对会返回, 而且我还没说就一定能摸到那扇门，让它打开对不对？”
　　她去拿那张请函, 不过连带着自己的手都被林深山一起压下。
　　“不过我仔细想过了。”他忽地说道：“不是不能去。”
　　语气有回转商量的余地, 杜青碧眯起眼, 听他继续说。
　　“但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这反而让她犹豫起来。
　　走到她身旁的苏合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
　　“在犹豫什么？如果只想着一个人去，还能算小队？”
　　她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
　　杜青碧缓缓眨了一下眼，看向眼神和表情一样坚毅和固执的林深山，接着她又看向其他人。
　　计轻舟和柳尺素都对她点点头。
　　良久以后，她终于点头，“那我们一起。”
　　杜尔希嚷嚷：“怎么说得好像你们已经在年终晚会的时候，到黑门前面了啊！”
　　杜青碧恢复平时开朗的模样。
　　“因为我以为老杜你是非常支持我们行动的，毕竟我感觉你对教廷的不满已经有很久了。”
　　杜尔希的表情似乎也若有所指，不过真实情绪很快就又被他藏了起来。
　　“好吧，你的感觉是一点也不错。”他说道：“我和他们的意见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相左的，尤其是长老会的那群人。”
　　杜青碧疑惑：“教廷还有长老会？是御兽师？还是普通人？”
　　杜尔希：“长老会都是普通人组成的，实际上大部分决定都是长老会做的决定，包括让波塞冬率领的琼迪斯家族接管这艘船一样，我感觉宙斯那家伙在大部分时间里就是泡女人，然后听长老会的汇报后点个头同意一下而已。”
　　杜青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听到杜尔希继续说道：
　　“有一说一，我也是支持进门一探究竟派的，可惜当年长老会不惜请来宙斯，也要拦下我，所以这个想法这么多年一直没实现。”
　　“这次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什么也要去门后看看。”
　　杜青碧：“指不定就是什么山崩地裂的场景。”
　　杜尔希：“你怎么不说，还有一大堆兽潮在前面要把你踩成一滩烂泥？”
　　杜青碧：“那我修正一下刚才的说辞。”
　　杜尔希：“算了吧！这种东西预测起来，也怪渗人的好吧！”
　　不过玩笑归玩笑，杜尔希还是提醒所有人，如果目标是黑渊的话，还是务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才有可能活着进去，再活着出来。
　　***
　　除去日常的餐馆工作，杜尔希干脆还承担起教练的身份，来对他们进行额外的高强度训练。
　　这下连带参与不知道也参与进来的范峰一起，所有人都感觉每晚都累得和一条狗一样。
　　甚至在杜青碧几人好不容易躺下休息的时候，还隐隐有了一种重回大一新生时代的疲惫错觉。
　　时至年末，这家徐记餐馆俨然已经成了整个B区口碑最好、风评不知道为什么最神秘的店家。
　　不过在一年最赚钱的时间节点上，店主徐双玉却选择在这时候暂时挂牌歇业。
　　路过的熟客疑惑询问的时候，她笑着指了指他们的头顶。
　　“今天晚上要去大教堂做晚饭。”
　　其他人发出感慨的“哇”，纷纷表示，如果老板以后有机会搬到A区，请千万要记得在B区再留一个分店。
　　不过在外人看来是大好赚钱露面的机会，在杜青碧他们看来，和即将来敲门索命的厉鬼差不多。
　　杜青碧最后一次检查好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抬头看其他人。
　　“都准备好了吗？”
　　***
　　“都准备好了吗？”
　　贺吾游透过自己眼前的透明玻璃罩看向随行的其他几人。
　　为了迎合今天的主题，他那件笨重的无菌服也被喷装改造成黑色西服配稳重蓝色领带的款式。
　　不过他嘟囔了一声，还是觉得自己以前穿的经典款更好看，也更喜欢。
　　无奈，今天给他发请函的是教廷那帮人，西洋的强势注定了他们此时也需要套上不喜欢的“规则”束缚，以寻求和他们对话交易的机会。
　　“贺博士，我们难道不应该再带几个人？！”
　　负责照顾他虚弱身体的一位随行医生面露担忧地问道。
　　“我们不是有三位御兽师了嘛，不用太担心。”
　　贺吾游看向眼前的三位，和他们问好。
　　“戴安娜女士、陈舫先生、古会先生。”
　　陈舫和古会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还是今年刚从大一来实习的新兵，没想到就被指定派来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贺博士好！”他们同时行了个军礼。
　　然后陈舫另外单独给戴安娜行礼，“戴教官好！”
　　穿着礼服的戴安娜也微笑着和他点点头，随后与一起参加这次行动的几位同僚温和地打招呼。
　　最后她看向贺吾游。
　　“贺博士。”
　　她斟酌了一下字句，如此问道：
　　“不知道现在能否问杜青碧他们的情况？”
　　听到熟悉的名字，陈舫的精神立马紧绷。
　　他从离开学校后，又实习的这么长时间里，几乎就没有听说过杜姐林哥他们的事情，不过他们五个人在学校里就实力出众，应该不可能就这样泯然于众，加上他们可是说过要建立第四军团的人，还有那么多翘首以待的人在等着加入他们！怎么会忽然就悄无声息了？
　　陈舫竖起耳朵，仔细听。
　　“已经到这个时候，倒也的确没有再保密的必要。”贺吾游没有像之前那样每次有人询问起来，就打太极似地回答：“他们五人就是之前大闹各地天干地支小队，化名叫李红等人的五个匪徒。”
　　“借着这个身份，他们的确是成功上了船，比我们提前半年进入贩罪城里，以备来配合我们这次在年终晚会上的行动。”
　　听到“李红”这个名字，古会的眼睛瞬间睁大。
　　“等等！您是说，‘李红’就是刚才说的，很厉害的那几位九大学生？！那歹人的身份是伪装？！”
　　之前他在珅海市的时候，与他们交手，最后还被一只猴子耍了一通，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陈舫也震惊了，“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等等等等，但是他们闹成这样，还能安全脱身……他们实力到底变得多强了？！”
　　贺吾游笑眯眯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应该是可以匹敌A+级，甚至是S级的实力。”
　　这个听起来相当大胆的猜测，让陈舫和古会都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即便他们两人也算得上是年青有为，前不久分别都突破了化心期取得兽名，可他们也不过刚够到A级的及格线，而杜青碧他们的评定已经更上一层了。
　　“所以，我们紧张，但也不用那么紧张。”
　　他抬起因为裹着沉重无菌服，而显得很笨拙的手安慰其他人。
　　“往好处想，指不定杜青碧他们几个已经在贩罪城混成大佬，然后直接带着我们直接杀穿年终晚会了呢？”
　　“我们的目标主要还是检测探查一下，贩罪城最下方的那扇门，是否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第四扇门，如果是，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入内阻止天灾的继续。”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珅海市窗外乌沉沉的夜空。
　　隔着无菌服，他无法直接感受今晚的温度与湿度，但检测到的数据告诉他，再过不久或许就有一场特大暴风雨要来临。
　　珅海市政府已经提前发布了避难预警，于是往常夜生活很是热闹的城市，此刻反而显得很是寂寥静默。
　　贺吾游轻声说道：“最近的数据在表明天灾要到来的时间越来越快，曾经的资料显示每隔两三百年才会来一次，后来是一百年左右，再到现在已经压缩到六十几年就要来。”
　　“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浩劫可能在下一个明天、下一个小时、甚至是下一个分钟都随时有可能来临。”
　　狂风掀起带着咸腥气息的海水，暴雨终于从极远的海面上空开始落下，远远看去那巨大的降雨量，简直像是天空被捅破一处帷幕，于是银河水倒流而下，最终灌进人界大海之中。
　　远处，掀起惊涛骇浪的海面上平稳地行驶来一艘黑色的巨大船只。
　　它像一头沉默的巨鲸，驮着往高空延展的巨大城市来到珅海市的海岸边，像是在主动迎接他们的到来。
　　贺吾游回头看他们：“我们走吧。”
　　今晚注定是一场鸿门宴，可是没有人因恐惧先行离场。


第124章 124
　　◎大人物的门路，小人物的渠道◎
　　贺吾游踏上这座游荡在海面上的城市时, 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他从资料中可以推断出这艘船长期在海上行驶，靠的动力源并不是生活中常见的那些，而是那城里无时无刻都在各处激荡的灵力流。
　　只要这艘船上、这座城里还存在着任何一个御兽师或异兽, 这艘兽骨为基的大船就能永无止境地继续在汪洋大海上行驶下去，直到天地间再无一个人和一只兽记得它的存在。
　　“难怪教廷那边一直对他们的‘诺亚方舟’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成功。”
　　贺吾游的声音闷闷地从玻璃头罩里传来。
　　“范本已经运行得很不错了, 他们要做的是找到更大的吞海鲸骨架, 并在这基础上改良它。”
　　戴安娜说道：“不过我感觉他们的计划不会那么进行得容易, 要不然就不可能找上您了, 博士。”
　　因为他是华国御兽界里最有智慧的大脑，不, 哪怕是他没有钻研异兽这断层到仿佛只活在神话传说故事中的生物，贺吾游在任何领域都是当之无愧的天才科学家。
　　听到她这句话, 贺吾游也不否认。
　　天才的大脑只要转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能察觉到教廷欲盖弥彰下, 那显而易见的意图。
　　不仅仅是他们通过数据, 发现天灾到来的时间在提前。
　　西方那群怕死的高层也一样。
　　而眼下的情况，多半是诺亚方舟的建造遇到了难以解决，却无法避免和绕开的困难问题，这才不得不把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他们的车是直接走凌空架在海边的通道开上来的，行驶在这座闻名于诸多暴/徒口中故事和传闻里的城市时，他们甚至不觉得这里与普通的城市有何不同。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们一直在说的‘神选世人’理论, 就足够荒唐可笑了。”
　　贺吾游看着身旁车窗上逐渐凝结的雾气正在吞没周围整洁华丽的夜晚街景，也看见一闪而过的角落里有穿着朴素, 甚至破烂的人, 满身是血地扒住一台风格古早的鸟笼电梯爬上街道的样子。
　　“神有什么资格判断人的生死, 这世上所有的生死都是掌握在自己努力的手上。”
　　“如果他们真像自己教义里宣传的那样，教廷长老会的人应该就不是去建造方舟，而是应该把物资全部堆在某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神像面前，然后没日没夜地祷告才对，怎么还有这个心思开晚会。”
　　听到这话，正在开车的陈舫忍不住手抖了一下，不过车还是开得很平稳。
　　“呃——贺博士，咱们在人家地盘上就这么说好吗？”
　　该不会被监/听着，回头被蓄意报复吧？
　　陈舫与古会自打上船开始，精神就十二分地紧绷着。
　　贺吾游两只手笨拙地拍拍他们一人一边的肩膀。
　　他年纪比他们几个御兽师都小晓说裙四尓二尓吾救依四七，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不卑不亢的态度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更有胸怀和城府。
　　“放宽心、放宽心，车里是没有的，不过等回头下去了，可就得说话小心了。”
　　“还有你，戴女士。”
　　他也拍拍她的肩膀。
　　“现在你是戴安娜，和曾经的安娜·琼迪斯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到这个曾经被重点关照了解过的姓氏，陈舫和古会都忍不住看看她。
　　“戴教官原来是出生琼迪斯家族吗？！”陈舫震惊。
　　戴安娜微笑：“是啊……我父亲甚至是教廷的金色主教和长老会成员，曾经也是下一任教皇的有力候选；我年幼时有大半的时间是随母亲在教廷的修道院里度过的。”
　　古会没憋住，进一步问道：“那为什么您后来选择来华国了？”
　　这样优渥的家庭背景，她要是留在教廷的话，怎么看都有可能就已经是新一任金色主教了。
　　“应该是对教廷放弃大量普通人，明里暗里只吸纳权贵进入方舟这种做法的质疑；又或许，是对神道越往上走，好像就越是狭窄的焦虑；以及……我自己对未来的迷茫。”戴安娜看着窗户上凝结成雾的水汽，看不清自己此时表情到底如何，“所以我在不断碰壁后，恰逢母亲去世，又与我父亲大吵一架，断绝关系后，觉得风有望元帅的建议很有道理，就回到了母亲从小生活长大的故土。”
　　听到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缘故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古会低下头。
　　“抱歉……”
　　戴安娜：“不用你道歉，其实我已经对那份过往不是那么看重。”
　　她下意识抬手抚摸了一下今晚戴在自己盘起金发上的那支金桂。
　　距离杜青碧送给她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可这根金桂至今也没有枯萎凋零，仍旧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幽香。
　　在许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她在这桂香中曾做过飞向月亮的梦。
　　梦中的月亮皎洁无暇，上面坐落着如同水晶雕刻的琼楼玉宇，无数人影与异兽在那里把酒欢歌。
　　他们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坐下，共同欣赏月宫主人的舞蹈。
　　月宫的主人臂挽披帛，手拎玉斧，在月下应和鼓声跳一首战舞。
　　于是宾客们举起手中青铜的酒盏，豪饮一杯后，大笑着与自己的搭档一同飞向天空。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月光仍旧皎洁，可诸天已然化作战场！
　　天穹倾颓，巨龟斩断自己的敖足当为支柱，重新撑开天地间混沌的距离；影像中曾经还原过的山海异兽嘶鸣着飞过她的身边，又一把抓紧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洪水暂时没有入侵的高峰，她与周围每一个平凡人一样拿起手中的武器，要对抗足以毁灭天地的大灾难。
　　英勇的女战士手持长刀站在山顶，对所有人和兽用言语高呼：
　　“我们没有退路了！天幕已破，银河倒流，只有齐心堵住缺口，万物生灵才能继续活着！”
　　“盘古曾为我们开天辟地，留下星星火种，现在轮到我们以身作则，拯救苍生！”
　　她的刀锋上闪烁着五彩的光，好似一把火炬隐约照亮未来遥远的道路。
　　当戴安娜梦醒后的第二天，偶然提到这件事，告诉风有望元帅和王归老先生的时候，这两位老者一愣，随后风有望甚至是有些湿了眼眶，他的声音在那刻哽咽得有些厉害，只喃喃说了一句“我们的先祖啊……”。
　　那时风有望问了她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要面临天幕破损、银河倒流的情况，戴安娜，你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堵住缺口吗？”
　　戴安娜站直身体，眼神明亮。
　　她的声音几乎是梦里万万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也和身旁诸多与她穿着一样黑色制服的御兽师们一起响彻苍穹。
　　“是！我们愿意！”
　　就是从那天开始，她明显感觉到了曾经总是若有似无的不理解和敌意消失了。
　　每个人喊她的时候，都是自然带上了一种亲近。
　　这次前往贩罪城的计划，更是在只能带上唯一一个经验老手的情况下，让她陪同进入。
　　戴安娜看着不远处逐渐在眼前放大的白色大教堂，低声说道：
　　“来了。”
　　如果此行能证实贩罪城里的确存在他们一直要找的第四扇门，那在岸边珅海市中待命的诸多御兽师会选择在今晚就出手控制这艘船，然后尽快进入第四扇门中。
　　轿车在山雨欲来的闷热气息中，停在大教堂的门口。
　　长长的红地毯旁摆着娇艳的花草，下车后往来的宾客无一例外脸上都挂着得体热情的笑容，仿佛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毫不知晓，或者说，因为有了退路，所以显得毫不在意。
　　陈舫踩住刹车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看向四周，一半是在戒备潜在的危险，另一半则是在寻找杜青碧他们。
　　如果杜姐林哥他们已经在贩罪城里混成一方大势力的话，指不定他们寻找第四扇门的隐秘活动也能更顺利。
　　可惜，他看了半天，也没能在衣着光鲜的人群找到他们的影子。
　　难不成是已经提前进去了？
　　就在陈舫心中这么思索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古会已经打开车门，准备先下车，替贺博士打开那边的车门，省得空间不足会卡住他那身形似太空服一样的特制无菌服。
　　不过他还没动作，车门就已经被立在大教堂门边的某位门童率先拉开。
　　“先生，欢迎来到年终晚会。”
　　对方有着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即便是在遍地都是帅哥美女的迎宾人中也显得更有一番不一样的出众英气。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华国语，而不是S区这里更普遍的外文。
　　陈舫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偏头一看，差点没和古会一样把魂都吓掉了。
　　因为这名门童不是其他人，正是不久前他们提到的改名叫做“山森”的林深山。
　　但是为什么做起门童了？！
　　戴安娜露出些许安心的笑意。
　　趁着林深山弯腰俯身进入车内，扶着贺吾游笨重无菌服手臂的时候。
　　后者无声地动动嘴唇。
　　——都来了？
　　林深山点头。
　　于是贺吾游的手搭在他手臂上的时候，轻轻拍了拍，意思是干得漂亮。
　　因为他们用另一种更好的方式潜入了年终晚会。
　　贺吾游等人想要从那些主教口中套出消息，可谓相当困难；但一个门童、一个侍者或是一个帮厨，反而更能从闲谈的八卦中找到足够多的隐蔽线索。
　　大人物们有大人物的门路办事，但小人物们也有小人物们自己的门路，在这种盯着他们眼线众多的场合，反而是像林深山他们此时的身份更容易方便行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
　　去快乐吃烤肉，好吃好吃好吃，我狂炫！


第125章 125 一更
　　◎双管齐下◎
　　杜青碧飞速穿行在人群之中。
　　她左手端着十几个摞起来的餐盘, 右手拎着一箱新鲜蔬菜进了后厨的大门。
　　金属大门平滑左右拉开的时候，里面就传来徐双玉严肃的训斥声。
　　今天晚上虽然以自助餐为主，不过要随时为一些口味特殊的客人特制餐点, 那么一些提前准备就必须要格外小心，否则到手忙脚乱的时候，就很容易犯错。
　　此时, 徐双玉就如同厨房里的王。
　　她有理有据, 又掷地有声的斥责和指令, 让这人员众多的后厨, 以极高的流畅效率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庞大的后厨像巨大但精密的机器，而徐双玉就是中心枢纽, 以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指挥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岗位。
　　很快, 众人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小齿轮被装进运转迅速的厨房中。
　　有了主心骨，自然很多大事小事, 都要在徐双玉手上过一遍, 再去行动。
　　徐双玉一边手上做菜动作不停，一边替他们拿主意。
　　人忙起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忽略一些细节。
　　比如，在不知不觉间，徐双玉的指令中已经自然而然地将杜青碧等人略过，等到半个小时后，厨房里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四个人的身影。
　　杜青碧心中朝着徐双玉暗自道谢一声, 然后人自然而然地拐进卫生间的清理间里。
　　那里的垃圾桶中藏着提早准备好的换装用具。
　　穿上增高鞋和侍者的制服，将逐渐有些长的黑发简单用水直接推成风格狂野的大背头, 然后摇身一变的杜青碧就从厨房帮工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颇是潇洒的端酒侍者。
　　今晚往来的客人众多, 穿行其中的侍者更多。
　　暗线们早已将客人的名单背下, 却忘了漏网之鱼往往藏在更深更隐蔽的眼前。
　　杜青碧微笑着给客人们递上酒水，好像她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
　　直到她被一位穿着礼裙，浑身写着“上流”两个字的棕发大小姐拦住。
　　【华国人？】她看来的视线里充满了饶有兴趣的打究，【等等要不要来我房间，一起喝一杯9号爱情灵药？】
　　这款满是草莓和巧克力风味的鸡尾酒，听名字就能知道它有着过于醇厚的调/情意味。
　　可惜，这次她找错了对象。
　　毕竟杜青碧一来对她没有意思，二来她听不懂洋文，更喝不懂洋酒。
　　可是她微笑，也没有直接走开，反而开口用在贩罪城里练习出来的蹩脚外文说道：【什么？】
　　在对方耐着性子又重复的时候，她的灵力隐晦集中地感知不远处的贺吾游与另一个人的对话。
　　【贺博士，欢迎您来到贩罪城！】
　　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张开手臂，哪怕贺吾游穿着笨重的无菌服，还是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位是哈格·琼迪斯大人，我们这艘黑船的掌舵者。】
　　【哈格大人，这位是知名科学家贺吾游博士。】
　　【詹卢卡先生未免太客气。】
　　贺吾游先在原地没有动，等他的拥抱松开后，才用流利的外文又与在场另一位先生说道：
　　【您好，这位琼迪斯先生，我是华国科学家贺吾游。】
　　他向对方伸出手。
　　【不如直接叫我哈格。】哈格·琼迪斯没有强调自己在这艘船上显得很尊贵的姓氏，反而语气冷淡地让对方直接称呼自己的姓名，好像这样才能勉为其难感受到被尊重的感觉，【早闻其名，贺博士。】
　　他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詹卢卡立马出来补救气氛，主动上前一步握紧贺吾游的手。
　　【贺博士，哈格大人是与众不同的。】
　　【不仅仅是在琼迪斯家族，他在整个西方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暗示。
　　贺吾游能读懂他言下之意的尊重与恐惧。
　　毕竟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在实力上已经可以称之为半神，一念呼吸之间就能够掀起惊涛骇浪。
　　【贺博士，您知道的。】詹卢卡说道：【优秀的头脑，是世界各国都需要的，尤其是我们。】
　　【方舟只差关键一步，就能完工，到那时，即便洪水滔天，方舟也能护佑神的信徒平安。】
　　随行的医生、陈舫和古会还在附近，不过詹卢卡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似乎是完全没有将他们几人放在眼里。
　　贺吾游似笑非笑地看他，【但是，很遗憾，詹卢卡·琼迪斯先生。】
　　【我可是和国家签了协议的。】
　　这回詹卢卡终于压低声音了。
　　【这我们有很多可行的手段绕过它，你看它不过是对‘贺吾游’生效而已，如果‘贺吾游’不在，那它这个保密协议不就无效了吗？】
　　他说得模棱两可，不过谁听了，都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见贺吾游似乎没有心动的样子，詹卢卡又哈哈笑道：
　　【晚会这才刚刚开始，贺博士不用急着下定论，或许等您与我们一起关门后，就能体会到神的恩赐是多么伟大和仁爱。】
　　【今晚教皇大人也会率人前来，想要结识一些朋友的话，贺博士，我觉得今天就是个不错的舞台。】
　　贺吾游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语气客气地说道：
　　【今天来的人的确很多，但是我没想到连教皇都亲自来了吗？】
　　【贩罪城位于公海之上，欢迎任何人的到来。】詹卢卡语气热情，但态度不动声色，【不仅是教皇陛下，如果华国那位著名的风有望元帅要来，我们同样热烈欢迎。】
　　【倒不如说，听闻风元帅很是会养生，特意很想请教一下养生的窍门方法。】
　　风有望元帅是御兽师，天生就是比普通人更长寿，这一点比任何养生之道都要来得现实。
　　贺吾游笑笑。
　　【似乎还没有见到教皇陛下入场……嗯？这位是？】
　　【教皇陛下年事已高，慢一些是正常的，也是应当的。】詹卢卡说着，看见逐渐向他们走过来的金发碧眼女性时，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许诧异，【瓦勒丽大人？！】
　　那位穿着抹胸礼服的女性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与线条流畅的肌肉，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明丽的自信与健康。
　　【好久不见，詹卢卡、哈格。】
　　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和他们两人握手一下，随后将视线转到贺吾游那身标志性的无菌服上。
　　她再度伸出手，这次说的竟是华国语。
　　“您好，贺博士。”
　　贺吾游一愣，没想到这位身份同样尊贵的女士竟然还会说世界公认难学发音的语言。
　　“您好，瓦勒丽小姐。”贺吾游礼貌地回应：“没想到你还会流利的华国语。”
　　“我的好友安娜曾经教过我，这同样古老的语言；后来出于自身的兴趣，又浅显地学过一些，日常对话还是没有问题的。”瓦勒丽说着的时候，朝着不远处的某人挥挥手，“安娜，好久不见。”
　　戴安娜这回终于被放行，不过她在打招呼之前，先说的一句话是——
　　“好久不见，瓦勒丽，不过我现在是戴安娜。”
　　詹卢卡讪讪站在一旁，不敢插嘴说话。
　　【注意你的身份，瓦勒丽！】哈格的声音发冷。
　　瓦勒丽脸上久别故友的笑容冷下来，【也注意你的言辞，哈格，既然你是东道主，难道不更应该礼貌对待来客？】
　　【该热情对待的是来客，而不是叛徒。】哈格冷声说道：【别忘了你的请帖，我原本也是不想给你的。】
　　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越来越浓，不过好在教堂晚会大厅的钟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只听铛一声，音波如涟漪一圈一圈地往外散去，高调地宣布某一位大人物的进场。
　　哈格与瓦勒丽互相对视一眼，暂时别开视线，假装彼此看不见眼前这个人。
　　大教堂的门扉被低着头的侍者恭敬打开，在万众瞩目中走进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者。
　　典型的西洋人长相，头发与胡须都已经是全白的模样，看上去是一位足有一百来岁的老者，走进来的时候被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岁不到的金色卷发少女搀扶着，不过步伐看起来还算稳健。
　　大部分人都微微俯首，将自己的手按在胸口行礼，以表对这位老者的尊敬。
　　“教皇陛下。”
　　教廷战斗能力之首都集中在十二神道，不过十二神并不直接参与教廷日常相关的权力中心管理。
　　长老会十二名成员从最初成立时，就规定只能是普通人，而最尊贵的长老，自然也就是教皇本人。
　　贺吾游注意到哈格、瓦勒丽并未向教皇弗兰斯行礼，结合资料上的描述，更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多半就是波塞冬与雅典娜。
　　随后他看向教皇身边走来的那名少女时，听到戴安娜低声说了一句她的名字。
　　“阿尔忒弥斯……”
　　传说中的狩猎与月亮女神。
　　也是戴安娜还作为长老会金色首教之女安娜·琼迪斯的身份，与瓦勒丽一起生活在修道院时，尝试攀登的神道。
　　跟在少女身旁的[金角鹿]，曾经是和她签订的异兽，只不过后来她在下定决心回到华国后，就与对方解除了契约关系，并与新的异兽[黑兔]签订契约。
　　贺吾游隔着玻璃头盔的面容变得有些凝重。
　　原本他们的预料是，会在黑船上碰见一到两位十二神之一，可实际上仅仅汇聚在这大教堂里的就有三位，指不定其他地方还藏着其他。
　　这样的话，假设第四扇门是真，想要强攻拿下贩罪城，控制这里的难度会大大提高。
　　教皇弗兰斯朝所有人笑呵呵地挥挥手，像一位很是和蔼可亲的老者一样说道：
　　【晚会只为欢乐和祈福，不必多礼。】
　　说完，他带着身边的少女，与其他人寒暄了几句，就往贺吾游他们这里走来。


第126章 126 二更
　　◎第四扇门◎
　　既然教皇大人已经发表完了象征性的感言, 年终晚会的氛围也就开始变得活络起来，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人集中在哪里，自然哪里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眼见面前穿着华服礼裙的西洋女性又要开口说话, 杜青碧立马先截断她的话。
　　【美丽的女士，你的双眸令我神魂颠倒，请告诉我您今夜的房间号, 我想约您共同欣赏庭间娇艳无比的玫瑰。】
　　在对方看来, 这个东方年轻人虽然个头矮了点, 不过胜在比一般的东方人更要有一种瓷器般韵味的美, 如果训练得当，能够再像惹人疼爱的宠物一样, 带出去给她的姐妹们看看的话，想必她们一定会相当羡慕自己。
　　于是, 她微笑着抽出杜青碧胸口的那张白色手帕，用自己的口红在上面写下房间号的数字, 然后重新塞回她胸口的口袋里。
　　拍拍对方的胸膛, 她勾起唇角，【我等你，亲爱的。】
　　杜青碧看似神魂颠倒，实际上脚步一刻不停地开始往后撤。
　　她要抓住晚会刚开始，宾客们还没有零散分散的机会，去这艘船的最底层看看。
　　至于刚才的话，那还是她昨天晚上为了计划, 紧急和杜尔希学的几句洋文，实际上, 她连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都没记全。
　　不过看对方那羞红的脸颊, 似乎效果还真和杜尔希说的一样, 的确是很不错。
　　但是那家伙，从今天早上就没出现，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挂着得体的微笑，她一路走过忙得晕头转向的其他侍者旁边时，还能神色如常地提醒对方，那边的香槟数量不够需要增加；西南角有位客人不小心打碎了瓷盘，需要赶快处理。
　　等到更衣室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她的手抵到一个幸运儿的柜子上。
　　一秒后，只听咔哒一声，坚固金属柜的锁就被她用灵力暴/力打开。
　　虽然不会像计轻舟那样巧妙地开锁，不过她自认为自己的确是个优秀的暴/力锁匠。
　　拎出里面一件安保人员制服和一枚金属徽章的时候，她再度摇身一变，从一名端酒侍者变成了一个上层巡警。
　　来到电梯口的时候，看见计轻舟穿着和她身上同款的制服，手上拿着某个盒子，正好和她同行。
　　两人都端着一张足够严肃的表情来到那教堂之外，鸟笼电梯之前的门口。
　　【我们负责进去送东西。】
　　看守着电梯门的两名御兽师狐疑地打量他们。
　　穿着同样的制服，身上的徽章也是货真价实的，可是他们并没有接到什么指令，是让某人送东西下去。
　　看看他们手中那看起来很是奢华的盒子，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稍等，我需要去和琼迪斯大人确认一下。】
　　计轻舟忽地开口，压低声音喝道：【开什么玩笑，你要当着教皇大人的面，让琼迪斯大人面上无光吗！】
　　紧急练出来的洋文，现在算是派得上用场了。
　　计轻舟的表情太严肃，还带着些许焦急，像是手中盒子里的东西对于下面的门很重要。
　　这让守门的两人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那你带的盒子里是什么？】
　　其中一个守门人问道。
　　计轻舟面上的犹豫非常明显，他先是刻意地看了一下人群聚集的中心位置，接着凑近了他们，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按理说不应该看的，只是这件事毕竟紧急，琼迪斯大人没能来得及先告诉你们，所以我给你们看一眼。】
　　他和杜青碧两人侧过身体，挡住有其他人能从旁边看到盒子里东西的可能。
　　奢华的礼盒被打开，青玉一样的光影扭动了一下。
　　两个守门人下意识要端起手中的武器，可惜才动了一下手臂，玉光就将蛊惑了他们的视线。
　　【原来是‘钥匙’啊……】
　　【那的确是很重要，需要送下去……】
　　看见他们的手臂放下去，计轻舟低声说道：“饕餮的幻觉果然靠谱。”
　　杜青碧也低声回答：“要不然它就要砸自己招牌了嘛。”
　　计轻舟啪嗒一声合起那个他们花了大心思做出来的盒子，然后对那两个守门人说道：
　　【不久后，会有其他巡警来此，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受琼迪斯大人的指令，下去送东西的。】
　　【暗号是‘第四扇门’，说出这个词的，就是你们需要放行的人。】
　　“第四扇门”这个暗号，计轻舟用的是华国语说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为给其他人制造通行的条件。
　　鸟笼造型的电梯带着他们缓缓下沉。
　　这辆电梯的内部空间很是宽敞，足以一口气容纳不少人，但要远比之前他们乘坐的打猎电梯要更加精致和平稳。
　　坐在上面往下的时候，几乎是像缓缓沉睡深水之中一样舒适。
　　杜青碧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的心脏在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震动，好像在雀跃电梯门即将打开后可以看到的东西。
　　苍龙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单独传音问她：“青碧？”
　　杜青碧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又揪住了心口的衣服。
　　我没事。
　　她在心中对搭档这么说道。
　　几秒后，电梯稳稳地停下。
　　镂空的电梯门重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敞亮的空间，与地面上黑漆漆的石雕门扉。
　　两人的灵力扫出去，随后有些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守卫竟然真的只有在上面的两个守门人，除此以外再也没有见到任何防守力量。
　　踏出鸟笼电梯，计轻舟嘟囔了一声。
　　“我还以为这里全是御兽师。”
　　杜青碧努力压抑着心脏的异动，此时她还没有感到痛苦，只是觉得自己的神魂与身躯有些微妙的异样。
　　“毕竟这里只是一扇门，我猜教廷那边还没有想到我们的真实目的是这个。”她低头看着眼前未关的门扉，“当然，前提是这扇门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扇。”
　　计轻舟：“假如是真的，那也难怪异管局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门，毕竟一般都很难想象，一扇门可以满公海地随波漂流。”
　　这里已经被人紧急处理完毕，看起来丝毫不见打猎那天的满地狼藉。
　　而过量的御兽师和异兽，已经将黑渊中狂乱的灵力流彻底消耗殆尽，所以此时的门边反而没有任何异兽和灵力，可谓相当安全。
　　但是杜青碧此时已经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被门后的黑渊牢牢吸引。
　　越是靠近，她好像就越是能听见什么细微的轻声细语，所以在不自觉间，她的身体越是往门中的黑渊里倾斜，好像要凑耳过去具体听听门后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直到有个人的手忽然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
　　“杜青碧！”
　　杜青碧猛地回过神来，回头才发现拉住自己的是一脸严肃的林深山，而其他人站在旁边也很焦急地看着她。
　　等她下意识“啊？”了一声以后，众人的声音才像是忽然解除了静音状态一样传入她的耳中。
　　苏合：“刚才我们喊你也不听，异兽拦你也拦不住！”
　　计轻舟：“离谱了，明明这里的灵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可刚才竟然还从门中传来相当庞大的灵力流阻拦住我们。”
　　柳尺素：“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最后是林深山紧紧拉住她的胳膊，暂时带着她远离那扇黑门。
　　“刚才怎么回事？”他皱起眉，语气担心地问道。
　　杜青碧按住自己的心口，语气也有些犹豫。
　　“我……只是听到有人在门后说话，我感觉对方说的就是‘天机’，所以想再靠近，试试能不能听清，结果不知不觉间就快进去了。”
　　饕餮的声音响起。
　　“我感觉，你这简直像是被蛊惑了。”
　　它的声音顿了顿。
　　“以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这种单独蛊惑的情况，必定是因为你带上了对方的某样‘信物’导致的。”
　　“你最近有拿着什么陌生的东西吗？”
　　杜青碧一愣：“我应该没有拿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林深山猛地反应过来。
　　“衣服！”
　　——！
　　本能率先发出预警。
　　轻微的动静一响，五人就已经分头扑向不同的地方。
　　随后一只月白色的长箭已经深深扎在了杜青碧刚才所站的地方。
　　【这么快就已经发现了吗？】
　　一句腔调古怪的洋文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
　　这种拿腔作势的感觉，他们也在杜尔希偶尔面对上层巡警时听到过。
　　只不过，这次的来者不是杜尔希，而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轻少女。
　　【教皇陛下说过，让我下来看看，就可以找到有趣的猎物，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他们曾经在教皇身边见过这名少女。
　　她手持弓箭，身边跟随一只姿态优美、皮毛雪白的金角鹿。
　　【我是阿尔忒弥斯，今晚前来狩猎，并要以你们这些闯入者的尸首和鲜血，作为关门的祭品。】
　　高傲扬起脸的少女，似乎是在宣布，她一个人就足以包围他们一群人。
　　近来熟读洋文，不过很想撕书的计轻舟临时充当起翻译。
　　“她说自己是阿尔忒弥斯，现在要把我们杀了。”
　　杜青碧转了一下手腕，“月神啊……我以前也在月亮上被揍过，现在也勉强做到可以揍人了，不知道这位月神会不会更抗揍一点。”
　　黑色的指虎覆盖住她的指骨，接着她拿出一把腰刀。
　　“正好来试试这把龙牙，今天是不是锋利到足以斩神。”
　　龙牙出鞘，刀锋在灯光下被映得雪亮，仿佛恶龙睁眼，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咬穿无知挡在自己面前的任何敌人。


第127章 127
　　◎月光余晖下◎
　　【辛西娅, 不要和对方直接产生正面冲突，你这把凡弓一定会被她的长刀砍断。】
　　闻言，金发少女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不悦。
　　【我既为‘阿尔忒弥斯’, 还需要对一个区区凡人忍让吗？】说着，她抿起嘴唇，【或者说, 你仍旧觉得之前那个女人更适合成为‘阿尔忒弥斯’？】
　　金角鹿并未直言回答她后一个问题, 反而说道：
　　【那你不妨试试直接对上她, 我来为你暂时挡住其他人。】
　　尾音落下, 四周已如秋冬清晨，浓雾弥漫。
　　一时间, 所有人和异兽都被大雾笼罩，隐隐绰绰间好似都成了深林之中谨慎躲避着猎人的猎物。
　　不过眼前的迷雾是金角鹿的力量所造, 在辛西娅的眼中等于没有。
　　她与阿波罗都擅长聚光用光，可使用的方法截然不同。
　　她直接拉开长弓。
　　弓弦圆如满月, 灵力凝聚成光箭, 落在她的指尖，随后蹭的一声，如展翅的鹰瞬间离弦而去。
　　但杜青碧的动作同样不慢，不需要饕餮或是苍龙提醒，她的灵力网络已经捕捉到了细微的危险信号。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同时步法灵活多变，伴着仿佛连空气都被她割裂的呼啸刀风, 杜青碧挥臂。
　　寒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滑的满月弧，径直斩断了那只从迷雾中隐蔽而来的光箭, 但它不停, 继续前飞, 如同凶猛的猎犬嗅到猎物的气息后，就死死咬住目标，以不死不休的气势与态度继续追击。
　　辛西娅咬住牙关。
　　她将希望寄于金桂木的长弓上。
　　这金桂木取自伊甸，又经过打造方舟的工匠们再加工，所以硬度非凡，哪怕是置于大火之中，也无法将其轻易烧毁。
　　然而，这样一根长弓在撞上对方的腰刀时，竟是发出了一声清晰的脆响，随后裂缝迅速扩大，在三秒后竟然直接彻底裂成了碎片。
　　辛西娅面色惨白，在飞舞的木屑中，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刀锋逼近自己的脸。
　　她尖叫：【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金角鹿这次终于现身，一记飞踢，蹬向杜青碧。
　　杜青碧收住刀势，就地一滚，躲过从头顶上落下的铁蹄。
　　轰隆一声，杜青碧脸侧的地面瞬间砸出一个深坑。
　　但它发动攻击的刹那，就被其他几人捕捉到了踪迹。
　　手持重剑的林深山已经劈开迷雾。
　　金角鹿的鹿角覆盖着淡淡的金光，硬如金罩，直接拦下这一击横劈，随后分叉如树枝的角用力一顶，犹如极具力道的重型武器碾过地面，要把林深山捅个对穿。
　　瞬间，林深山后颈上蝎尾模样的白骨变形覆盖他的全身，虽然被顶飞，不过兽骨的铠甲成功拦下这锋利的一击，让他免于直接的受伤。
　　苏合的乌木簪在穿过指环，犹如游荡的鬼魅，在下一个呼吸瞬间，就来到了金角鹿的脑后。
　　锐利的簪尖，推着致命的杀机。
　　铁棍紧缩，垂落一截细长的铁链，被计轻舟挥舞起来的时候，仿佛很久以前横扫西部世界的牛仔，牢牢套住粗壮如枝的鹿角。
　　金角鹿仰头长鸣一声，颈脖被扯得高高扬起。
　　乌木簪浑身携火，犹如一尾流星，自高空坠落。
　　杜青碧与林深山挥开迷雾，一左一右包抄辛西娅的后路。
　　辛西娅这回不敢硬碰硬，连忙伸手：【回来！】
　　金角鹿瞬间化作一张弯月长弓回到她的手上，不过铁鞭速度不减，好似一条毒蛇死咬猎物踪迹，往她正面面门扑杀。
　　【区区凡人，竟然妄图伤害神吗！】
　　她姣好的面容上出现愤怒，选择拉弓连射三箭。
　　刹那间，四周的光好像都被她徒手取走，搓成细长的光箭凝聚在弓弦之上。
　　异兽所化武器，要比普通工匠制作的武器更强。
　　这三根光箭简直如同离弦自动校准一样，精准地打在铁鞭长链同一个环扣上，逼得这灵活的铁链不得已改变了方向，颓靡地停在地上无法动弹。
　　辛西娅刚想松口气，金角鹿的声音已经响起。
　　【身后！】
　　她立马低头，躲过横扫而来的重剑，不过来不及庆幸，更加冰冷的寒光就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要当场就她劈成两段。
　　一时间，她哪里像是前来狩猎的猎人，反而像是大意间陷入陷阱的猎物，此刻已经被危险四面八方地包围。
　　这些华国人的实力强得简直是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如同应付一头狼，她还能显得游刃有余；可面对的是在强大狼王指挥下，进退有度的狼群时，她的短板劣势就全数显现出来。
　　面对已经近在咫尺的攻击，辛西娅面色惨白，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
　　安娜·琼迪斯那女人在身为“阿尔忒弥斯”时，似乎从未如此狼狈过，为什么轮到她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
　　锋利的腰刀撞上长弓，火花四溅之间，巨力震得辛西娅双手虎口流血不止。
　　在她吃痛卸力的瞬间，杜青碧敏锐抓住这个机会，龙牙腰刀一挑，就让她的武器直接脱手而飞。
　　指尖与长弓错开之时，腰刀已经横在她的颈脖间，让她无法动弹。
　　杜青碧持刀站在原地，视线看着她，不过话是对计轻舟说的。
　　“告诉她，不配合我们，就直接杀了她。”
　　计轻舟如实转告之后，辛西娅的脸更是苍白几分。
　　【你们胆敢对神动手，是会遭到天罚的！】
　　她高声说道，以彰显自己的尊贵与重要。
　　杜青碧侧耳听着计轻舟的翻译，手中的腰刀往前推进一步，锐利的武器立马割破皮肤，有无法忽视的刺痛和鲜血催生心中的恐惧。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刚才那种回答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要的是教廷在这些年里，针对这扇门和里面可以一起移动的黑渊，到底都研究出了什么。
　　对方俯视她的眼睛里没有那些权贵的惊艳，更没有那些信徒的恭敬。
　　辛西娅嘴唇哆嗦地看着眼前这个持刀而站的人，只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耐烦。
　　即便她听不懂对方口中的华国语，不过从语气里也能直接听出这人对自己刚才的回答，可谓相当不满。
　　【你、你就不能杀我——我是月神‘阿尔忒弥斯’！我是神王宙斯最宠爱的女儿！你们胆敢杀了我，教皇陛下与神王宙斯一定会替我报仇，然后杀了你们的！】
　　她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清晰感知过距离死亡可以是如此的接近。
　　然而，此时的她手中没有任何能够与之背水一战的筹码，当她搬出两个看似响亮，却远在天边的人名时，就已经意味着她在这场最后的博弈里已经全盘皆输。
　　眼前的这名金发少女只不过是被宠得太过无知和可怜的棋子。
　　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估计不太现实。
　　少女脖间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轻微的风从石雕的黑门之内吹起，卷着那些仿佛红色珍珠一样的血珠滚进门中。
　　饕餮像是察觉到什么，从高空低头向门中看去。
　　它隐约看见一只钴蓝色的竖瞳在黑暗之中看着他们，然而呼吸一窒之间，那样的景色已如幻觉一样消失不见。
　　“……”
　　它愣神片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因为想起过去的次数有些多，所以才会下意识看到这样一幕。
　　“问题是，现在我们要把她怎么办？”
　　柳尺素看着金发的少女，犹豫之间提出建议。
　　“教皇让她下来，是不是打算让她杀了我们？”
　　苏合：“那总不可能是像社区，是为了送温暖来的。”
　　计轻舟回忆她那时说的话。
　　“她之前说，是要将我们作为关门的祭品……那前几天打猎时出现的混乱和骚动，导致的死伤，也极有可能……”
　　林深山沉声接上：“也被他们当成了所谓的‘祭品’。”
　　杜青碧：“我可不觉得一个需要进行人祀的神，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神，怎么看，这都是杀人如麻的邪/神了。”
　　“但是教皇绝对有办法了解这里的情况，她既然没能杀死我们，为什么现在反而是没有动静了？”
　　苏合看向辛西娅。
　　“将她当成弃子了？”
　　柳尺素想了想，“那不如让她睡一觉，然后带回去，指不定能了解更多的东西。”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柳尺素最后提的建议更好，就在辛西娅满眼含着泪水看他们的时候，一道谁也没有想到的冷光从隐蔽的角落窜出。
　　林深山一把拉过杜青碧，其他人纷纷后撤。
　　不过杜青碧猛地反应过来。
　　“不好！”她立马回头。
　　下一秒众人果然看见，一根黄金三叉戟已经死死穿透金发少女的腹部。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继续倒飞，直到重重地摔进黑门之中。
　　人在临死之际，激荡的灵力流让原本安静的黑渊重新变得如火上之水一样沸腾起来。
　　辛西娅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从黑暗角落中走出来的那个人。
　　【波塞冬……？！】
　　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到最后只剩一双眼眸还死死睁大盯着那男人。
　　【辛西娅，感到荣幸吧，毕竟你将帮助我真正成为一个真神。】
　　男人唤回自己的黄金三叉戟，然后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打量着杜青碧等人。
　　【虽然辛西娅在‘阿尔忒弥斯’的神道上走得不算太远，不过以你们一群凡人的力量，就能打败她，也算得上是勇士。】
　　【前往伊甸园的大门即将打开，给你们一次机会，是否要追随我波塞冬的脚步，一同前往新的世界？】
　　他举起自己的武器。
　　【如果答案是否的话，那不如就在此，一起将你们全部斩杀。】
　　船底的黑渊吸收了灵力充沛的血液，显得越发躁动。
　　杜青碧听到计轻舟的翻译，用以黑色指虎覆盖的手，抬起掌心腰刀对准他。
　　“让他洗洗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波塞冬暴怒：【找死！】
　　作者有话说：
　　明早九点有一更！
　　以后日常更新，都放到早上九点啦w
　　感谢在2024-01-17 00:00:00~2024-01-24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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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128
　　◎该死的另有其人◎
　　厚重的灵压如排山倒海的海啸一样当头砸来, 五人灵力防御全开，也有一瞬间产生被砸得头晕目眩的错觉。
　　波塞冬出手速度极快，好似海中鲨蛟乘浪而行, 眨眼就到了实力相对最弱的柳尺素面前。
　　黄金三叉戟故技重施，要刺穿她的腹部，让她和辛西娅一样失血滚落门中。
　　不过这次它显然并未得逞。
　　青龙长鸣一声, 好似一条玉色的腰带环绕在柳尺素的腰间, 以自己最坚硬的逆鳞破碎为代价, 拦下这必死的一击。
　　异兽与御兽师在战斗中几乎是一心同体, 青龙逆鳞碎裂，柳尺素也感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 仿佛刚才是自己被剖膛剜心。
　　计轻舟当机立断，铁棍绞住柳尺素的后衣领往后一拉, 以外力将她拉开金色三叉戟行动的方向之外。
　　然而，这三叉戟明显是打算不死不休。
　　哪怕第一下攻击扑了个空, 它在空中立马调转尾巴, 急刹车后再度气势汹汹地朝着柳尺素与计轻舟这里杀来。
　　苏合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唤回那根漆黑如墨的乌木簪。
　　以木簪作箭，直接射向立在远处的男人，尝试围魏救赵，反逼对方收手回防。
　　可是周围灵力激荡，对方皮肤表面竟是迅速泛起一层古铜色，能够直接钻透钢筋铁骨的乌木簪, 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竟是连一丝细微的伤痕都没能留下。
　　波塞冬捏住那根乌木簪, 语气不屑：【就这样一根不伦不类的木箭, 也妄图弑神？】
　　“毕方！”
　　听到苏合暗藏担忧的声音, 波塞冬手中一空，乌木簪扭曲着迅速恢复兽形，一只赤红如火的单脚丹顶鹤从他的掌心脱身，朝着苏合的方向飞去。
　　【可笑！】
　　灵力如波涛汹涌的海，而黑门中的灵力流更是推波助澜，压住异兽的动作。
　　毕方挥舞翅膀的动作只是慢了一瞬，就被波塞冬追上，他的手臂一挥，一道深深的抓痕已经留在毕方的后背上，让其流下仿佛带着炽热的鲜血。
　　血珠滴入门中，黑渊深处的动静似乎隐隐变得更大起来。
　　【实力更强者的血，果然才是上好的祭品吗……果然那时，就应当把他们都在这里杀了。】
　　波塞冬看了眼自己脚下的黑门，自言自语了一句。
　　【门后的新世界，门后真正的伊甸园里，一定藏着能成为真神的秘密。】
　　眼前这个半神的力量简直强到可怕，加上他的行动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身上的伤口就越变越多。
　　流下的血液会成为诱发黑门与黑渊异变的养料，在辛西娅死后越发躁动的灵力流，似乎隐隐昭示了，有什么更加危险恐怖的事情即将到来。
　　眼下，饕餮已经去黑渊门口强行堵住即将倾颓的灵力流。
　　杜青碧用拇指擦了一下自己脸庞上的血迹，低声对身旁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同伴说道：
　　“我断后，你们先撤。”
　　她看见林深山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于是忽地对他轻声说道：
　　“如果我们两个都留下，你觉得剩下的人能活着跑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林深山，这是队长的要求。”
　　她突然一笑。
　　“当然，如果你认为我是你队长的话。”
　　面对这样实力强大的敌人，可能不足百分之十，九层的可能会像辛西娅一样直接殒命于此。
　　林深山不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向她。
　　看上去明明是有些生气，可又因为清楚地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无法进行反驳。
　　他开始掩护其他人的撤退。
　　杜青碧横刀拦在他们和半神之间。
　　“不好意思，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灵力一波又一波地涌向他们两人，不过明显是波塞冬对这躁乱的灵力流更有掌控力，对方异兽搭档所化的黄金三叉戟似乎对灵力天生具有压制和引导的作用。
　　所以哪怕是面对他一人，也会有一种站在万千波澜对面作战的被压迫感。
　　对方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随后是手中三叉戟作答。
　　武器从他手中离开，化作在视野中几乎被压缩成金线的极致速度要越过杜青碧，杀死在他看来不自量力的几个凡人。
　　然而，杜青碧丝毫不怯。
　　腰刀在她注入灵力的时候，发出龙吟一般的嗡鸣声。
　　机会只在一瞬间，可杜青碧凭着从未出错的直觉挥刀。
　　而这一次，战斗时百战百灵的第六感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龙牙抬起，紧紧咬住了那把金色之光！
　　刀与戟的碰撞，就像是呼啸的海风与翻滚的海浪撞在一起，却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声。
　　波塞冬终于提起一丝兴趣。
　　【倒是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实力强大的凡人，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向我宣誓忠诚，现在我仍旧同意你追随我的步伐，进入未来新世界的神国。】
　　虽然这句话里，杜青碧有大半没有听得懂，不过有一些词句和之前计轻舟翻译过的很像，她不难猜出，这是对方在招降的说辞。
　　“啰哩啰嗦，真的显得很没意思。”
　　腰刀龙牙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丝毫没有要损坏的感觉。
　　古时工匠们对它的打磨，让其足以撑过半神之间的战斗，也不会碎裂折断。
　　不过她还是感觉得到，从自己每一次被划出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液，都会从脚下黑渊中重新渗出，然后变成泥泞的沼泽拖慢她的步伐，这让她反应的速度越来越慢，受伤却越来越严重，形成一种闭环的恶性循环。
　　但在这样劣势的战斗中，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几乎如同太阳初升，映得人有些不敢直接与她对视。
　　腰刀与三叉戟再次撞在一起。
　　巨大的灵力波动从两人中间撞开，然后反向推开他们。
　　波塞冬看了眼自己金光逐渐有些黯淡的武器，随后怒喝一句：【死！】
　　这话简单到杜青碧都听得懂。
　　腰刀被撞飞的刹那，胜利像是已经被攥紧在波塞冬的手中。
　　他露出不屑的神情，像是在无言嘲讽区区一个凡人，竟然也敢对神明挥刀。
　　只不过，他没能想到的是，杜青碧不仅敢向他挥刀，还敢在长刀脱手之际，继续向他挥拳。
　　“死的人，是你！”
　　她拳头攥紧，即便满身是血，也压榨出了自己最后即将见底的灵力。
　　指虎击打在对方古铜色的皮肤表面。
　　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防御最薄弱的点上，刹那之后，那有着奇异光泽的古铜色迅速褪色，变成带着苍白的皮肤。
　　三叉戟明明已经戳进对方的肩头，但来不及调整位置，一击毙命，就被对方反过来抓住这个机会，往上抓住双肩卸除力道，一记凶狠的头槌，撞得他是头晕目眩，鼻血横流。
　　杜青碧不顾左肩剧烈的疼痛，再度怒喝一声，下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胸口，将他狠狠往黑渊深处压去。
　　波塞冬终于在战斗中吐出一口鲜血。
　　彻底愤怒的他重新唤来三叉戟。
　　【我为你献上更多的鲜血！杀了这家伙！】
　　深海的鲨蛟露出嗜血的笑容：【成交。】
　　当他划破自己手掌时，鲜血沁入三叉戟，黄金与珠宝的光泽更明艳几分。
　　杜青碧感觉自己双肩一沉，仿佛头顶压着一座大山无法抬起。
　　灵力激荡，门扉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黑色的石雕好似活过来一样，异兽们转着眼珠看向她和波塞冬。
　　杜青碧肩头流着血，血珠落下的时候，一声兽类的咆哮响彻穹顶。
　　目睹这一幕的波塞冬大笑起来，【果然强者的鲜血，才能唤醒真正通往神国的门！】
　　他给自己掌心再划拉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之间，那些异兽纷纷挣脱黑石，嘶吼着扑向眼前所有活着的人。
　　杜青碧鼓荡自己的灵力，将围攻她的那些异兽震出去。
　　她一拳打碎一头巨象的头颅，为林深山他们开出一条回去的道路。
　　黄金三叉戟的神力散发着危险的力量信号，这让那些从黑石中挣脱的异兽自然是选择先挑弱小的下手。
　　波塞冬手持三叉戟，冷声说道：【你以为，你们到现在还能走得出去？】
　　【谁说出不去？】
　　一条光带从遥远的天际垂落，明明看似柔软，实际上搅动起来的时候坚硬无比。
　　只要触碰到那些黑色的异兽，就足以将它们彻底绞成碎片。
　　一时间，那些趋利避害的异兽谁也不敢继续向前一步。
　　波塞冬面色阴沉，抬头看向头顶那片仿佛虚无的黑色。
　　【阿波罗？】他说道：【既然人已到，为什么不现身？】
　　杜尔希的声音从远方模糊地传来。
　　【你以为我不想下去？宙斯在这里画上阵法，我可下不去，他明显是想杀你；要是我能下去，我铁定第一个把你的头按在门里。】
　　波塞冬伸出手，果然发现手在触碰到穹顶的时候，就被迅速弹开。
　　可那些异兽丝毫不受影响，穿过穹顶就能径直离开。
　　【宙斯……】他咬牙切齿，【等我成为真神，必定先第一个杀了他！】
　　眼看光带已经拢着林深山几人直接带出这里，波塞冬怒喝一声，【留下！】
　　可是，他的攻击没能斩断光带，因为杜青碧已经挡在他面前，手紧紧握住他那把黄金三叉戟的前半段，强硬地以动作告诉他，他的对手是她。
　　杜青碧笑道：“战斗中走神可是大忌。”
　　她的手攥住对方的武器往下一抵，全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苍龙在她身后现出身形，摆尾之时，灵力逆流如山海倒下压着两人同时往门内而去。
　　波塞冬怒吼：【你疯了？！】
　　他拼命挣扎，但压根无法摆脱对方拼尽全力，想要同归于尽的气势与想法。
　　杜青碧已经满脸是血，看上去很是恐怖，不过眼神格外明亮，犹如旭日东升。
　　“哈……我猜你想说我疯了，那我可能还真是。”
　　她一笑。
　　“下辈子投胎，记得别和我这样的疯子作对。”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明早有双更！


第129章 129 一更
　　◎天灾来临◎
　　今天的船晃动得似乎有些厉害。
　　就在威尔逊船长如此想到的时候, 他真的感觉整个贩罪城都晃动了一下。
　　他的手也跟着细微抖动起来。
　　水手们慌张地从门外跑来，满是雨水的脸上表露着明显的不安。
　　【威尔逊船长！外面开始扬起风暴了！我们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方向，而、而且——】
　　水手的呼吸越发急促, 像是在这夜晚的暴风雨中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威尔逊呵斥道：【我们来这艘黑船上，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要如何在暴风雨中行船, 你们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船长的声音让混乱的船员们暂时镇定下来。
　　如果是在以前, 他们根本就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夜晚天气出航, 或者说在没有见到那般神力之前, 他们都不觉得这明显像是违章建筑，扛不住任何风暴海浪的船, 竟然能够在海面上行驶超过一海里远。
　　只是在应邀尊贵教皇陛下的邀请，上船后他们才发现这艘船简直像是被神赐福一样, 可以如履平地地自主在海上航行。
　　如此几乎毫无作用的安逸生活，让他们的心智也变得迟钝起来。
　　等察觉到黑船正以明显不对劲的幅度在风雨交加的海面上摇晃起来的时候, 事情已经开始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以及想象。
　　威尔逊和其他水手愣怔地看着窗外有只在神话故事中出现的众多生物从海底跃起, 随后扑闪着翅膀，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飞去。
　　还有更多就近停留在船上开始大开杀戒。
　　锋利尖锐的兽爪撕开人类制造的铁屋时，就像烫热的餐刀轻松切开柔软的块状黄油。
　　屋里毫无反抗的人类就是盘中餐点，轻易就被那些异兽分食骨血，吃得干干净净。
　　威尔逊在临死之际，终于反应过来。
　　教皇陛下在近半年来广纳因为各种事情走投无路，进入贩罪城的新住民, 根本就不是慈悲的善心。
　　这本就是一场提早布下的预谋。
　　服用大量劣质“药物”的瘾君子们，不管身处哪个国家地带都是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 公海之上的贩罪城就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在绝大部分人不知道的船底深处, 世上最大的兽潮已经阻拦不住地离开门与黑渊的束缚, 而这里活着的生物，将是这些异兽唾手可得的血食猎物。
　　现在看来，这里似乎也会成为绝大部分人最后的葬身之地。
　　倾盆的暴雨在黑夜中，仍未有停止的意思。
　　嘈杂的雨声遮掩了城内混乱的开端。
　　而紧闭门窗的S区大教堂内，穿着华丽的宾客们还端着酒杯，在觥筹交错之间低声谈笑畅想着其实已经不复存在的未来。
　　【安娜。】教皇弗兰斯温和地对她说道：【你父亲很是想念你，不打算回来看看吗？我相信你只要和他认个错，他必定会告诉你，其实他一直为你在方舟上留下一席尊贵的位置。】
　　戴安娜微微欠身，发鬓间的桂花幽香不断。
　　【教皇陛下，我现在已经是戴安娜；和父亲断绝关系，继承母亲的姓氏后，我与那边就再无关系了。】
　　弗兰斯长叹一口气，像是关爱操心小辈的长者。
　　【你与你父亲都是倔强的脾气。】
　　【教皇陛下，我只是并未长成他理想模样的棋子而已，新一任的‘阿尔忒弥斯’或许才是他心目中的‘优秀女儿’而已。】戴安娜微笑。
　　【不过如果让我来选择心目中的‘优秀女儿’，安娜你才是最合适的。】弗兰斯感慨，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安娜，如果月神之位空缺，你是否愿意与方舟一同启航前往新世界？想必瓦勒丽也会欣然欢迎你的回来，你知道的，她身为雅典娜，和辛西娅那孩子总是合不来。】
　　【无论多少次，我的回答都和当初与父亲断绝关系时一样。】戴安娜说道。
　　弗兰斯遗憾地摇头，【华国那片土地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拴住你与贺博士那样的天才，让你们都不愿意离开；不过有朝一日，灭世的洪水会像野兽吞没所有土地，等到那时只有死亡横行于大地之上，恐怕连后悔的机会也不会留下。】
　　戴安娜说道：【那或许是您不够了解华国。】
　　她的手轻轻拂过发鬓间的桂花。
　　【天灾来临的时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不会再逃。】
　　【身后就是家园和重视的人，我们要做的是誓死保护。】
　　弗兰斯一愣：【‘我们’……安娜，你真是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华国吗？】
　　戴安娜彬彬有礼地行礼，与他告辞。
　　【教皇陛下，今晚站在你面前说话的，一直都是戴安娜。】
　　***
　　王归顶着暴雨，站在海边遥望波涛汹涌的海面。
　　顶着雨水与风暴，来到他身旁的宋平大声劝他：“老师，你还是先进屋吧！贩罪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您的身体小心吃不消！”
　　“风老哥让玄武、白虎、朱雀几个精锐队伍都散在沿海各个城市，还指明了一定要随时盯着海岸线上的动静，恐怕今晚有异变。”
　　王归没有顺从自己学生的建议，目光一直看着远处，喃喃自语地分析。
　　他已经许久没有称呼风有望为“大哥”。
　　在他本人看来，这种称呼显得太没有仪式感，还会暴露自己当年是泥腿子从军这件黑历史，只不过现在这种大战当头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会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曾经那时间漫长的抗战。
　　每次快要抗不下去的时候，风有望总是会站出来，拿着他那把五色的大砍刀，如同举起明灯火炬一样，告诉所有人黑暗中还有一抹光可以照亮未来的道路。
　　只是，当时一同作战的同伴，现在只剩下他和风有望两人。
　　再拿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年迈的无力感似乎隐隐从他身体中褪去，让他像年轻时那样笔直地挺起脊梁，拿起自己的武器，迎击即将到来的敌人。
　　“哨子有传来消息吗？”王归转头问宋平。
　　今晚不仅是珅海市一个城市的居民被紧急疏散，应该是说所有沿海居民都被通知紧急离开。
　　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和当年战争时期的大逃荒实在是太像，而那个时候同样是因为天灾引起的；今晚的行动，也是以预防兽潮准备待命的，但是到底是多大规模的兽潮，才需要如此大的仗势，和战斗力？
　　就在宋平按着嘈杂的耳麦，准备摇头告诉王归，暂时没有消息的时候。
　　师徒两人的注意突然被空中一道伤痕累累的[雨燕]吸引。
　　那只雨燕满身是伤，暴雨裹挟着它的血滴落，又很快将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腥味吹散，老天似乎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生命随时可能在这样天气恶劣的雨夜中死去，所以仍旧毫不留情地将天河之水倒灌进这人间世界。
　　但即便如此，雨燕还是在这冰冷的暴雨中嘶鸣着——
　　“兽潮！东南方向兽潮！”
　　“兽潮！兽潮从海里来了！”
　　它的嗓音里已经沁了嘶哑的血，但还在继续飞着告诉所有人这件事。
　　“东南方请求支援！东南方请求支援！”
　　宋平按着耳麦的手僵硬在那里。
　　面对具有各种神通的异兽，人类的电子科技有时是脆弱的。
　　信息中心那里明显无法远程探查沿海的情况，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人工传回消息。
　　而雨燕的契约御兽师，是与宋平同届毕业最优秀的一位探查员。
　　她的力量五行属水，原本最适合在这种雨天隐蔽身形前去调查。
　　可是，就在两分钟前，她的语音突然中段，两分钟后雨燕从海面上受伤回来。
　　宋平和王归的眼眶忽地红了。
　　雨燕没有停下飞行。
　　契约者已死，就代表契约中断，它已经算是恢复了最初的自由，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恢复伤口也不是不行，然而它想起最后那个姑娘咳着血，告诉它那遗言的时候，它还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穿过风暴与雨幕，穿过兽潮与战场。
　　它用最后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敲响长鸣的警钟。
　　“兽潮！兽潮！兽潮！”
　　“东南方请求支援！”
　　“东南方请求支援！”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它和御主的声音是如此渺小，渺小到这天幕的暴雨足以轻易掩盖他们的声音。
　　明明橫骨早已被炼化，可雨燕还是感觉有什么哽在它的喉间，令它无法大声喊出那句警告。
　　它仰起头，拼命用带着血腥味的嗓子嘶鸣。
　　“兽潮来了！天灾来了！东南方请求支援！”
　　一声，一声又一声。
　　直到压过风声，压过雨声，压过远处兽潮的咆哮声，让所有人、所有异兽都听到它的话。
　　它的身形不断拉长，化作一座满是残缺裂纹的巨钟，在高空震响。
　　现在，龙在异管局内部也不是秘密，经过贺吾游博士的宣传，他也能认出一些龙的形象与名字。
　　宋平抬头看着，雨声把他的泪水也一起冲刷落下。
　　“化龙……是蒲牢……”
　　“兽潮——！天灾——！东南方请求支援——！”
　　伴随着最后一声压过天地所有声音的嘶鸣，空中这座大钟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裂成漫天金光的碎片散落雨中。
　　曾经的雨燕，化龙成功后的蒲牢，终于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与它的御主一起。
　　王归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感觉这雨水已经带上了泪水的咸腥。
　　“宋平，你坐镇后方调度，我去前面！”
　　“老师！”宋平着急：“您已经一把年纪——”
　　王归吼道：“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更适合在后方调度，老子就是擅长冲锋陷阵的！各司其职！去！”
　　宋平停下脚步，两秒后，他抬手尊敬行礼。
　　“是！”他大声吼道，立马回头。
　　王归抬头看向东南方，听见玄武的心跳正重新和自己的频率共振。
　　“我还以为我早就开始怕死了。”
　　玄武苍老的声音响起，“结果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小一辈已经如此，我们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
　　他说道：
　　“保家卫国……我如果死在战场上，那叫荣誉！”
　　玄武高声笑道：“我心亦是如此！小八，该走了！”


第130章 130 二更
　　◎匹夫有责◎
　　杜青碧不是没有进入过黑渊之中。
　　只是曾经进入的黑渊里如同空荡荡的甬道, 在那里举目看去，没有任何事物；放耳听去，也没有任何声音。
　　哪怕只是在里面待上几分钟, 也好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但是，这次当她进入这扇黑门之后的深渊中时，没想到是如此热闹。
　　她和波塞冬, 好似同时坠入漆黑却热闹的深海。
　　周身每一个上浮的气泡里都是遥远的场景。
　　他们可以看见滔天的洪水开始淹没世界各地沿海地区, 也可以看见来自山海界或是伊甸园的异兽们, 扑进城镇之中就开始吞噬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
　　在这样人间炼狱一样的场景中, 只剩下华国还勉强算得上是秩序不乱。
　　信息网络已经全数瘫痪，人们的脸上满是担忧, 不过洪水与异兽尚未冲垮在自然之力面前犹如玩具一样脆弱的城市。
　　而这全数依赖于华国全部御兽师在沿海的全力阻拦与防御。
　　不过，在漫天洪水与数量众多的兽潮压力下, 沿海的战士们还是在不断倒下，防御线被一点点瓦解。
　　杜青碧感觉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但张开嘴的刹那, 那些苦涩的、好像带着咸腥泪水味道, 混合着外界场景的气泡就被一起吞进咽喉，咽进腹肚。
　　她漂浮在这片黑色，却又光线绚丽的深海之中，看着不远处和她相对而站的波塞冬。
　　“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她握住腰刀龙牙。
　　刚才进门之前，她就紧紧重新攥在手中。
　　“放弃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乘坐方舟去寻找所谓的新世界？”
　　“愚蠢！”
　　在这片空间里，不同语言的音调变成了摆设, 似乎只要能“说”出口，那旁人就能“听”懂。
　　波塞冬面色铁青, 双眼几乎要喷火。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咆哮着说道：“真正的新世界只有一个，真正的伊甸园也只有一个，同样，真正的方舟就是我们脚下的那一个，而不是宙斯与长老会一同建造的那个！”
　　杜青碧抬手举刀对准他，她身后的苍龙则警惕地看着对方，与那条双目阴狠的鲨蛟。
　　“我猜你说的‘真正伊甸园’不是异兽之前生活的世界，既然你都不确定那个世界是否是真的，竟然还想坐船前往那里？”
　　不过，对方显然深信，仅凭一艘异兽亡骸的船就能到达从未确定过真假的新世界。
　　“为什么不？”
　　“如果不是，宙斯又何必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将这扇特殊的门打开？！”
　　他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从容，只剩下无尽的愤怒和疯狂。
　　“我们走在现在所谓的神道上，也不过是虚假的成神，终有一日还是会老去死亡！前往新世界后，才能真正的永生不老，获得至高无上的神力！成为真神！”
　　“你是说，那条道路就藏在这门后？”
　　杜青碧的声音很冷。
　　“没错！”对方毫不犹豫地说道。
　　“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看！这空间的两边只有人界和山海界！哪里还有第三个新世界！”
　　杜青碧怒喝：
　　“花费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精力，满足的只是自己的私欲吗？！”
　　“不！你们或许只是觉得，寻找所谓的新世界，要比守护这个世界以及生活于此的人们来得简单太多而已！”
　　波塞冬青筋暴起，“一群猪猡一样的凡人，无所谓死多少！”
　　鲨蛟与苍龙在这光线绚丽的深海之中相互厮杀。
　　暂时没有黄金三叉戟的波塞冬手持灵力凝聚而成的□□，沉浮在黑暗之中与她厮杀。
　　对方力道极大，杜青碧甚至感觉每一次相撞的时候，都有可能直接被撞飞出去。
　　双方每一次的交锋，都会给彼此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杜青碧咳嗽了两声，咽下从胸腔中弥漫起来的血腥味。
　　“我觉得你真是连禽/兽都算不上！”
　　“只想享受权利，却不承担义务，自私自利也应当有个度！”
　　杜青碧每一次的怒吼，都让东边绚丽的气泡更明亮几分。
　　那些气泡在漆黑的深海中翻涌着升腾，最后在顶端如同夺目的烟花绽放。
　　庞大的灵力涌入苍龙与杜青碧的身躯之内。
　　苍龙被鲨蛟撕碎咬裂的鳞片重新生长出来，甚至比以往更坚硬几分。
　　气泡破裂后留下的是带着些许绿意的孔洞。
　　波塞冬好似看到最后的希望，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带上了癫狂。
　　“看见了吗？！那就是新世界的希望！只要能渡过海洋……不！我就是海洋之神！海浪与波涛都会为我主动开路！”
　　在门后这片深海里厮杀的越久，越是能感觉到这里的诡异，它就像贪婪的巨兽，无时无刻不在吸收散落在天地之间，或是御兽师与异兽体内的灵力。
　　想要从这里离开，必须杀死其中一方，一口气释放出庞大的灵力“喂饱”这黑渊才能脱身。
　　鲨蛟嘶鸣一声，扭身重新变为武器的形态落入波塞冬的手中。
　　异兽在签订契约后，几乎大半的身家都与御主绑定，无论想与不想，此时都必须为了活命而拼上性命。
　　苍龙回首盘于杜青碧的指骨之上。
　　论起武器长度带来的优势，明显是对方更占优。
　　三叉戟哪怕还没有近身，就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极为恐怖的灵力流碾压过周围的空间。
　　映射着外部现实世界的气泡应声破裂，留下一个又一个苍绿色的孔洞。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身体经脉中的灵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
　　少年英雄或许不敌对方老辣，可一腔热血足以让她冲锋陷阵至现在，也不打算回头。
　　越是受伤严重，流血越多，这漆黑空间中的灵力流越是诡异的躁动不安。
　　如果外界薪柴已尽，那就通过燃烧自己再来战斗。
　　简直如同要把自己的骨血主动投入火焰之中一样，生命之火燃烧的时候，足以将一个神明也燃烧殆尽！
　　波塞冬的眼睛里终于有被灼伤烫出的深深恐惧。
　　“疯子——！你果然是个疯子！”
　　“你们华国人大半都是疯子！挡在我们面前，挡在天灾洪水面前，到底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叉戟在发出吱呀吱呀，似乎即将断裂的哀鸣。
　　而他目前能做的，竟然只是和一个凡人向虚无缥缈、喜怒不定的神明祈求一样，无力的希望对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燃烧到，也将他一起烧成灰烬。
　　“因为挡住了敌人，挡住了天灾，我们身后的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杜青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变成了深海里的火。
　　明明是自己说出的声音，可像是隔了很远很远才传进耳中。
　　她能看见对方傲慢的神色已经从脸上和眼中褪去，留下的只是一个大难来临之际，只想靠出卖他人生命，而自私活下去的卑劣小人。
　　他转而拼命向那些苍绿色的孔洞游去，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濒死者。
　　“不——不——！”
　　“我才是新世界唯一的真神！”
　　名为哈格·琼迪斯的人类终于攀上那些孔洞的边缘，然后向里面眺望自己心中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那是什么……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伊甸园……宙斯欺骗了我！长老会的那群人，竟然和宙斯一起欺骗了我们！”
　　他哀嚎着。
　　“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
　　“那里面当然什么也没有。”
　　有一道苍老但显得很是温和的声音在漆黑的深海中响起。
　　“傻孩子，那是一切灾厄的源头，是即将清洗这个世界的重要工具，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景象。”
　　“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将其消灭。”
　　“所以那里当然也不可能是我们想找的伊甸园。”
　　哈格猛地回过头去，“教皇……？不！这气息分明是宙斯？！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惊慌。
　　“我是教皇弗兰斯，也是神王宙斯。”
　　在苍绿的孔洞边缘，有深紫色的闪电撕开夜幕一般的黑暗。
　　一位看上去头发与胡须皆白的老者，无需任何人的搀扶，步伐平稳地自己走进这深海一样的空间内。
　　哈格惊恐地看着那道刺目的闪电。
　　“长老会里只能是普通人，而且已经据我所知，教皇每到七八十左右都换人……你——”
　　他忽地急促地喘息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方温和慈爱地看着他：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只不过区区一个凡人，想要代替他的方法有太多太多。”
　　“不管是‘阿尔忒弥斯’，还是‘雅典娜’，其实都算不上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孩子。”
　　他感慨着。
　　“安娜一意孤行，要与华国一起抵抗那人力不可战胜的洪水；辛西娅固然可爱，可惜不堪重任；瓦勒丽也许是受到安娜的影响，固执要保护一群耗之不尽的贱/民们。”
　　“唯有你，哈格。”
　　“你在我安排的道路上走得非常顺利，成为‘波塞冬’，在掌权贩罪城的时间里，不断壮大自身，寄希望于能利用方舟找到新世界的大门。”
　　他在解释的时候，语气还是如此慈爱。
　　“而我要的就是门后这储存的力量，如果这世界毁灭不了，那不如以另一种形式与之共存。”
　　“哈格，我的孩子，我在这一点上并没有骗你。”
　　“吸收其他人的力量，成为唯一的真神，那哪怕是面临灭世的天灾，我也将不死不灭，无所畏惧。”
　　他举起手中的神杖，像是要在此宣告两人的死亡。
　　“待我成为真神之后，我会复活你们这些英勇的战士。”
　　他语气温和地说着相当残酷的话语。
　　“我将组织一个无敌的军团，踏平灾后新世界的每一片土地，让每一个人都恭敬称呼我为‘唯一的真神’。”
　　作者有话说：
　　我恨你丢失的文档，让我又要辛辛苦苦码字一遍（崩溃）


第131章 131 一更
　　◎第二份异兽契约◎
　　宙斯的神杖威力, 与哈格的黄金三叉戟相比，实力等级可谓是天差地别。
　　杜青碧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过那种一路被压着打的无力感。
　　仿佛她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在月宫上面对那位清丽战士时, 只能面临被踹下月亮的结局。
　　不过这次她面对的对手，显然不会如此温柔与好心。
　　杜青碧将梗在喉头间的那口血咳出来，感觉自己每次呼吸都会拉扯出“疼痛”两个字的感受。
　　神杖每一次举起, 再落下的时候, 带起万丈雷霆汹涌。
　　几乎是转眼的功夫, 这漆黑的海洋就被黑紫色的雷电淹没, 那些从漆黑天穹落下的闪电好似缠绕着电闪雷鸣的石柱砸落在这片不见天地边际的混沌海洋之中。
　　光靠躲闪是不可能完全避开伤害，结束这场战斗的。
　　杜青碧欺身向前, 主动出击敌人。
　　黑色的指虎亮起浅淡的光，她踏空而出, 攥掌成拳，往那眉眼温和的老者头顶砸去。
　　紫色的闪电构筑成坚固的牢笼, 严丝合缝地将她的攻击挡在外部。
　　“华国的异管局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利益, 竟然让你们对成神这件事丝毫不心动。”
　　教皇弗兰斯，或者此刻应当称呼他为神王宙斯。
　　他微微抬头，打量着她的时候如此感慨。
　　“没想到连一条恶龙也能如此温驯地驯服。”
　　“早知道，或许应当是向风有望请教一番。”
　　“不过，他也快死了吧。”他微笑，“那样的身体状况还敢强撑着到前线作战，无非是加速自己的死亡而已。”
　　杜青碧被他的雷电壁垒弹开。
　　把刀从左手换到右手上的时候, 她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雷电的刺痛感，正在皮开肉绽的躯壳内跳动, 仿佛随时会破开皮囊的毒蛇会撕咬住某处伤口的皮肉。
　　杜青碧深吸一口气, 压住自己的疲态。
　　“风元帅的身体, 或许还用不着你操心。”
　　“我的确不是操心他的身体。”宙斯说道：“他与我是同龄人，如果服用血食制作的‘纯净药物’，估计不可能衰老得这么快。”
　　他抬起自己手中的神杖。
　　雷电顺应着他的呼吸，好似神罚一样化作万钧雷霆落下。
　　“我看中的是贺吾游博士的头脑，能为我带来新药的改良与开发，可惜他并不愿意，在今天之前，我也没能找到机会；不过今天以后，方舟之上只留下我需要的东西，剩下的害虫们恰好能借大洪水一起清除。”
　　宙斯的雷电几乎已经无法用肉眼观察，不动用灵力的话，那简直就像是虚幻的错觉，只是眨眼的瞬间，就能直接把一个实力B级以下的御兽师直接碾成粉末，A级的钢筋铁骨也不可能正面撑得住这样的攻击。
　　“哈……借助天灾清理自己的敌人，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完全以自我享乐为中心的‘新世界’……”
　　“而你延年益寿的‘药物’更是从自己同胞身上提取的骨血，你觉得你还能把自己称之为人吗？！”
　　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或许已经只能被称之为一个沉溺于追求永世长生力量，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
　　对于它而言，人应当拥有的共情、理智、情感都已经荡然无存。
　　在它眼中，杀死一个无辜者，和吃饭时不小心折断一只随处可以购买的量产勺子或许差不了多少。
　　更别提，它此时的想法甚至是打算把那些为了保护身后无辜弱小者，而战死在海边的战士们，再以一种相当卑劣的手段“复活”，变成供自己永生驱使，用于铲除异己的私人军/队。
　　它已经和哈格·琼迪斯一样疯魔，甚至比后者更没有理智。
　　杜青碧冲破雷柱的阻挡。
　　那把龙骨制作的腰刀，此刻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宙斯的眼前。
　　雪亮的刀锋逼上它的咽喉，要将它的头颅都直接砍下来。
　　宙斯那张看起来原本很是具有亲和力的面容，终于露出狰狞的神色，如同生命早就该走到尽头而凋零的植物，可因为人为强制性地续命，所以新老面皮交错在同一张脸上，显露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怖感觉。
　　“不够，不够——还差一点——”
　　它皮肤细腻的手背皮肤，好似缺水一样迅速脱落，露出鲜红的肌肉。
　　“马上我就要蜕皮成功，成为‘真神’了！”
　　宙斯张开双臂狂笑起来。
　　它曾经一度以为传讯回来说的黑龙尼德霍格会颠覆自己的统治，不过看眼下的情况，也不过是条羽翼还未完全丰满的小龙而已。
　　今天将她斩杀于此，未来神的威名将会再添一抹辉煌。
　　此刻，它的身体深处就像破开了一个见不到底的大洞，一直源源不断地将狂乱的灵力吸入体内。
　　一般的御兽师，一口气吸纳数量如此庞大的灵力，早就会爆体而亡。
　　可宙斯也许是使用了什么秘药，不仅能继续吸收灵力，居然还可以保持着神智的相对清醒。
　　然而它的外形已经愈发不像一个人类。
　　灵力撕破它表面的皮囊，让其生出外延的白色骨骼，血肉逐渐枯萎凋零后，出现在杜青碧眼前的简直像是一个会移动、会说话的骨头架子。
　　这具还活着想要成神的亡骸一边吸纳灵力，一边低头看着她。
　　“把你的灵力和血肉一起献祭给我吧！”
　　哈格已经被它挥舞的白骨翅膀整个刺穿。
　　几乎是一秒不到的时间，他的骨血尸体就已经被吸食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见踪迹。
　　杜青碧抬头看着眼前名为宙斯的白骨怪物，看见它背后镶有公牛的头颅，那只公牛似乎还像是活着，只是它紫电流转的双角上被套上厚重的锁，嘴上被缝上数道紧闭的黑线。
　　它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自主做出任何的动作。
　　当宙斯每一次举起神杖的时候，公牛的眼里只有痛苦和求死的渴望。
　　“它把自己的搭档——”苍龙的声音不可置信，又满是愤怒。
　　异兽与御兽师向来是两个个体，不过更倾向于互相能够一起并肩合作的战友。
　　但这个怪物竟然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强行把自己的契约异兽当成了纯粹消耗的工具使用。
　　“不过是区区一只动物，能够和我签订契约，是它的荣幸！”
　　宙斯癫狂笑道：
　　“吃了你之后，我将君临世界，等天灾洪水结束，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神！”
　　吸收了哈格的力量，宙斯的雷电几乎能将这黑渊整个绞碎。
　　杜青碧与苍龙感觉像是游在雷电的海洋中，哪怕只是下意识本能的呼吸，好像都觉得有像刀割一样锋利的电光要将他们一起绞成碎片。
　　“……杜青碧！出来！”
　　杜青碧猛地抬起头，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饕餮？！”
　　已经是千疮百孔的黑海深处，饕餮的声音从那些隐隐带着绿意的空洞里传出。
　　“是我。”
　　“山海界已经撑不住天河的泛滥，我也拦不住了！异兽大规模一起逃往人界，恐怕还有不少为了活命，会现在就选择和凡人签订契约，仅凭现有的御兽师数量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
　　“等到天河水彻底从各地黑渊之中溢出，到那时两个世界恐怕就要彻底合并，你们所在的这个空间也会直接湮灭，快出来！”
　　杜青碧看了眼远处的白骨怪物，沉沉呼吸着。
　　“那我们出去的时候，那家伙也会一起出去吗？”
　　饕餮沉默了几秒。
　　“如果要让你和小蛇出来，我必须打通通道，那家伙绝对也会一起跟着冲出来的。”
　　苍龙说道：“青碧，我们不能出去。”
　　杜青碧攥紧手中的指虎，和搭档想的一样。
　　“是，所以我们不能出去。”
　　相反，最好的结局，反而是他们能一直把宙斯困在这里，直到两个世界彻底合并后，让它与他们一起湮灭于此，再也无法出去作恶。
　　“你们两个想和那老怪物一起陪葬吗？！”饕餮的语气明显着急起来，“出来！快点出来啊！”
　　“杜青碧你不是说，还要和林深山他们一起组建什么小队吗？”
　　“小蛇！你这家伙还说要看遍这世界的大江南北，你连华国都没全看完，现在就想死在里面？！”
　　但无论是杜青碧，还是苍龙都没有转身。
　　杜青碧笑笑：“看样子，我要先爽约了。”
　　他们并不是想要单纯地组成第四军团，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保家卫国。
　　这和他们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无需本末倒置。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一起化作一道足以撕裂雷霆的白色流星，往白骨怪物一样的宙斯那里杀去。
　　沉默了一秒不到的时间，饕餮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做不到……不管你说的，我现在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想要去救人……和当初的你一样！”
　　像是和谁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对话之后，它就一头扎进这内部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门后世界里。
　　它是从外主动进入这即将湮灭的空间，虽然没有放跑宙斯，但等于主动把自己送上了正在倒计时的绞刑台。
　　“杜青碧！”它吼道：“契约！你现在还能做得到吗？”
　　“当然！”杜青碧伸出手，“但是你确定你要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你和我说这话？”
　　饕餮说道：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们两个都带出去！要不然我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它喝道，身躯化作一道深色的光追上杜青碧与苍龙。
　　渺茫的流光与流光相遇又融合，汇成极为耀眼的光，好似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第132章 132 二更
　　◎神已死◎
　　在吸收了相当之多血食与灵力的宙斯眼中, 对面那个小虫子的速度是如此之慢。
　　慢到它好像只需要伸出手，轻轻一压，就能彻底碾死对方。
　　但是, 当它伸手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有触碰的到。
　　“嗯？”
　　它发出轻视的疑惑。
　　再度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小虫子似乎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一时间, 从俯视的角度来看, 黑色与深紫色交错的雷电海洋之中, 竟然还四面八方分散着数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这种拙劣的技巧, 以为一个真神无法勘破吗？”
　　宙斯身后骨翅展开，随后如同进行了更加畸形的异变, 促使好似天使翅膀的边缘再暴涨一圈尖锐的骨刺。
　　“分不出谁是真的，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不就好了！”
　　骨刺如天女散花般四射出去, 只不过射杀它面前那些分身的时候，竟是无一例外都是虚幻的水雾幻影。
　　与此同时, 宙斯背后腾空跃起三个一模一样, 戴着黑色指虎、手握锋利腰刀的杜青碧。
　　宙斯反应神速，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它全身的骨头就已经以人类或是异兽根本做不到的速度和角度迅速合拢，把自己关进白色球形的牢笼里。
　　只不过这白骨的牢笼极为坚固，哪怕三个杜青碧造成的攻击同时有效，也无法强行破开它的防御。
　　“你以为，一个凡人真的能杀死至高无上的神明吗？！”
　　怪物怒吼着。
　　下一秒, 白骨团成球体光滑的表面上，竟是迅速长出数根好似刺猬后背一样的长骨刺, 在对手最猝不及防的时候, 直接将那三个人影捅了个对穿。
　　可令宙斯产生一丝诧异的是, 那如此逼真的三个杜青碧，居然也在这时同时化作了消散的水汽。
　　这也不是真的？
　　宙斯环顾着几乎已经被完全掌控在自己感知里的雷电之海。
　　那真正的她到底在哪里？
　　此时不是和对方打持久战的时候，它能感知得到，再过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个特殊的空间，就会因为两个世界不可逆转的逐渐合并进程，彻底被压成连尸骨也会一起被淹没的虚无地带。
　　当务之急，是吃了对方，获得足够的力量后回到，足够让它大开杀戒，并饱餐一顿的世界里去。
　　它现在距离理想中的真神也不过只有一步之差。
　　华国最强的两个御兽师，风有望和王归都已经年迈，而且并未服“药”；剩下的年轻御兽师，都还没能做到独当一面，根本阻挡不了它的野心与霸业。
　　它完全是胜券在握。
　　“你要是现在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轻松一点。”它露出白骨森森的笑容，“比如直接一口吃了你。”
　　要不然它还是比较喜欢细细咀嚼一下。
　　听着对方痛苦的惨叫声，会让这顿美食变得更加美味。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出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许久没有出声的杜青碧，此时终于说话。
　　但声音竟是从宙斯的脚下传来！
　　一只拳头狠狠揍上宙斯的上颚。
　　不过后者脸上只是露出诡计得逞的阴森狞笑。
　　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裸/露在外的下颚骨直接被带着黑色指虎的拳头击碎，然而对方丝毫不在意这点小伤，反而借此机会直接重塑骨头，然后一口咬住了她的手。
　　尖锐得像刀的牙齿切割骨头，最后像是要活生生将这只手直接咬下来一样用上力道。
　　但，这还是假的！
　　因为它咬到的不是预想之中美味的皮肉，而是同样坚硬硌嘴的白骨。
　　和它不在意自己的下颚一样，对方似乎也丝毫不在意这只手骨。
　　哪怕它还用力咬着的时候，对方已经用力一抽，以自断一只手为代价，从它的嘴中拔出来。
　　宙斯抬起头，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
　　同样破开皮囊的这幅躯壳，白色的骨刺横生，血肉凋零后，变成扭曲的怪物降临于此。
　　“不——这是我……？不！这不是我！”
　　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异变，可在用如照镜子一般，用自己的眼睛赤/裸/裸/地、直观地，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从心底涌出一种抗拒。
　　“这怎么可能是我？！”
　　与它一模一样长相的怪物咧开嘴笑了。
　　“这当然是你。”
　　“这就是现在的你。”
　　不知不觉中，第二只怪物已经从杜青碧的声音，变成和它现在完全一致的声音与语调。
　　在极致的惊恐之中，宙斯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
　　“我不可能是这种恐怖的模样……身为唯一的真神……真神的尊荣不可能是这样！”
　　它怒吼着，全身的骨刺变成最锐利的武器，全数向前刺去。
　　与它外表一样的怪物不甘示弱，以同样的方式给予回击。
　　双方互相把彼此刺得鲜血淋淋，不将对方置之死地，都不会善罢甘休地停手。
　　宙斯如同疯了一般，将所有的杀招全部用上。
　　“你不过是那小姑娘使出的幻觉，杀了你，我就能获得足够的力量离开这里了！”
　　它怒吼着，所有的骨刺二度变异，好似挂满锋利铁片倒钩的枝丫，刺进对面那白色的骨架中搅动，碎裂的骨片像是爆炸后的铁片雨，如果出现在城市人群密集的地带，简直不亚于一次屠城式的杀戮。
　　它终于用自己变异后的力量，杀死自己面前这个和自己几乎毫无区别的白色怪物。
　　可不知为何，空间还是没有碎裂。
　　“怎么可能？！”宙斯惊吼。
　　“因为……我还没死啊！”
　　碎裂的骨片将杜青碧全身上下划出数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可她并没有像那具白色的骨架一样彻底碎裂散架。
　　她如同破茧而出的蝶，撕开面前白骨做的蛹，穿过一道水面一样的镜子，手持一把磨到最极致锋利的腰刀刺进宙斯的后背之中。
　　喀——喀——喀——
　　那把刀像出膛的子弹，以灵力助推，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彻底将对方背后的异兽亡骸刺穿，然后整个碾碎。
　　刚才与宙斯一模一样的假象还是幻象！
　　她和饕餮契约后，进一步加强放大了它制造幻觉的能力，接连三轮的幻象之后，隐藏的才是致命一击的杀招。
　　杜青碧的眼眸亮若星辰。
　　她体内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剩余的灵力，可苍龙和饕餮这两个搭档的助力，避免了她出现后继无力的情况。
　　而刚才那击已经彻底杀死了宙斯后背真正的“储能处”，那头拥有着雷电之角的公牛，终于能合上自己的双眼，结束自己痛苦的生命后，沉眠于那长久无声的死亡之中。
　　白骨哀嚎着，但这次再也无法重新再生。
　　杜青碧手中那把龙骨所制的腰刀，沿着腰脊部位，一路往上硬斩！
　　她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怒吼着一直将宙斯的身躯斩成两半。
　　直到那过于坚硬的头颅无法再被劈成两半的时候，她直接抄起这把腰刀，顶着那颗眼眶中彻底失去光彩的骷髅头投掷出去。
　　龙牙像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咬住那颗头，撕裂千疮百孔的深海之渊，抵达风雨交加的外界。
　　那一刻，极为恐怖的灵压，竟然是压得船上所有的御兽师与异兽全部呼吸一窒，实力弱小的那些更是直接两腿颤颤巍巍，险些直接跌倒在地，无法再爬起来。
　　曾经被教廷傲慢送到杜青碧手上的屠龙之骨，重新化龙，亮出自己锋利的龙牙，将披着人面神名的怪物彻底杀死！
　　所有人抬起头来，鸦雀无声地看着一把腰刀抵着信物一样的苍白头颅牢牢钉死在S区奢华无比的大教堂外壁顶端。
　　即便那颗头颅已经没有血肉与皮囊，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它是谁的头。
　　海面上倒灌的暴雨还未停歇，可黑紫色的闪电已经式微到好像要逐渐消失。
　　杜尔希带着几个满身狼狈的年轻人，立在教堂外面，迎着风雨看那颗头颅。
　　“宙斯的头……和教皇一样？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目瞪口呆地认识到一个足以颠覆教廷绝大部分人认知的事实。
　　“难怪他那么熟悉教堂里面躲避兽潮的地点，还有另外能到下楼电梯的小路。”
　　戴安娜尽可能和瓦勒丽，把教堂里其他人也一并救出来。
　　而其他人关注到那把腰刀。
　　刀上熟悉的灵力气息，代表杜青碧和苍龙、饕餮都还活着。
　　柳尺素已经在雨中哭出声音来，苏合抱住她的手很紧。
　　计轻舟干脆连带林深山一起，揽住他们所有人，“不愧是咱们杜姐！”
　　林深山此刻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活着……”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起来。
　　贺吾游站在他们旁边，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隔着特制的玻璃屏幕，他看到了不断闪现的数据条在眼前一道又一道地闪过。
　　最后他肯定地说道：“船底的那扇门，就是我们要找的第四扇。”
　　戴安娜不再犹豫：“我去！”
　　岸边的危险和船上的混乱不分上下，比起等待本就紧缺的支援，不如由就在船上的她去门里关上彻底失控的天灾源头。
　　贺吾游面色凝重，视线一直看着下着雨的漆黑天际。
　　“不……门打开的时间很短，下一次再开门还需要这样庞大的灵力流，现在最靠近门，来得及进去的，可能只有杜青碧。”
　　林深山的身体重新紧绷起来，“难道我们来不及赶过去？！”
　　贺吾游摇头，“海里扩大的黑渊裂缝或许可以连到她那里，但是数据显示门里还有什么庞然大物，我无法看清……”
　　话音落下的时候，整艘船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尖叫声从护栏边传来。
　　“海底有异兽！有怪物！”
　　“快跑！”
　　从海底爬上来的异兽们为了活命，贪婪地看着船上的食物，在船身倾斜之际，一条湿/滑的舌头缠住贺吾游的无菌服，哐当一声拉着倒地的他就要往海里拖。
　　来不及抓住贺吾游，林深山当机立断，直接持剑跃进海中怪物堆里，斩断那根舌头的时候，把贺吾游反推上去。
　　戴安娜一把拽住贺吾游的手，但其他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他掉落海中兽潮的最后一幕。


第133章 133 一更
　　◎度难关◎
　　今天的珅海市必定不会宁静。
　　往昔热闹的夜市街道现在已经彻底被海水淹没,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寂静和伤痛，留给失去家园的人们。
　　虽然政府已经严令不允许民众私自回到沿海市区，但钱财家当还在那里, 甚至腿脚不便的亲朋还在那里，每时每刻都有焦急的普通人翘首看着一批又一批被救出来的人。
　　“妍妍呢？妍妍有没有被救回来？！”
　　满身泥泞的女人焦急地在村后地势相对较高的山上张望。
　　穿着特警服的疲惫面孔迎着洪水与异兽，拼命与时间赛跑, 希望能安全救出更多的老弱病残。
　　当家的中年男人也和自己的妻子一样担忧不已, 可是看着那些为民众来回奔波的子弟兵, 他又做不到直接开口质疑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女儿。
　　这里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忧心自己在洪水里走失的亲人爱人, 每一刻都有人破涕为笑地重逢，也有人面对这无情天灾, 夺走自己重视之人生命的事实而失声痛哭。
　　他紧紧握着自己妻子的手，像是安慰她, 也在安慰自己。
　　“现在最好的消息，就是没有消息。”
　　暴雨还在继续, 天像破了一个窟窿, 源源不断地继续往下倒着水。
　　以这样下雨的速度来看，恐怕再不过一两个小时，这不算太高的山丘就会被淹没。
　　只不过在洪水淹没这里之前，他们还需要对抗那些远远比普通野兽强大的嗜血异兽。
　　每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在面对那些择人而噬的异兽时，往往都很难全身而退。
　　焦心看着女儿还没有回来的中年男子咬咬牙，主动拿起了原本是留在山上做农活的钉耙。
　　“我去拦那些吃人的畜/生！”
　　他之前看到有人也能用农具击退那些怪物。
　　他妻子拉住他的手臂：“当家的！那些人不是普通人, 是御兽师！”
　　“隔壁村的春花，在今天之前也不是御兽师！”他回头看着妻子, “她老公女儿也走散了, 所以她要去找他们！女同志都这样要强, 我们就缩在这里，靠那些年轻的武/警小同志保护我们吗？！只靠着别人的力量，我们能做的实在太少了！至少先把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做起来！”
　　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话，不仅仅是他的妻子缓缓放开他的手臂，其他原本颓靡坐在山上的人也纷纷起身，握紧手边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附和他刚才的提议。
　　“没错！干等着也不行，我们不会下水，那就替前面奋战的同志守好后方大本营！”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起去拦那些吃人的畜/生！先把受伤的，还有上了年纪的，和孩子女人们送出去！”
　　听到这些话，原本已经在洪水中救人，对抗异兽受伤的子弟兵们又红了眼眶。
　　面对天灾与兽潮，普通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如果他们也是御兽师，或许此时此刻就不会如此束手无策。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要为了生存拼命挣扎！为了家国，献上自己的一切！
　　要是能成为御兽师……
　　这是很多人脑海中在此刻自然而然腾升的想法，也就是在这时，和人类声带震动时发出的声音相比，显得很是稚嫩的另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凡人们，你们也想活下去吗？”
　　聚集在山顶的人群忽地一僵，然后看见从半山腰踢踢踏踏走来一队羚羊群。
　　它们看起来和羚羊几乎别无两样，只是皮毛如云一样轻柔洁白，看着他们的时候，还能口吐人言。
　　它们是异兽！
　　人群立马挡在那些受伤的武/警之前，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躯拦住它们打量的探究目光。
　　之前一直忧心自己女儿安危的中年男子，鼓起勇气，拿着钉耙，站在人群最前面问它们。
　　“你们想说什么？！”
　　白云一样的羚羊们也躁动不安地踢了踢自己的蹄子，像是在犹豫刚才和这群凡人搭话，是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直到一条有着白银色纹路的鳄鱼从水中游荡上来，一口咬住羊群外围的同伴，要将它拖走的时候，羚羊群才又慌乱起来。
　　羊群中的领头羊对他们低下头，语气带上了一些恳求：“我们也想活下去，请帮帮我们。”
　　人群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别慌！”有一位腿脚受伤的武/警大声说道：“异兽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的！我们控制住那条鳄鱼，其他羊将它踢死！”
　　这件事放在普通动物身上，或许没有可行性。
　　不过他们现在面对异兽的威胁，属于情况紧急，不管有用没用，只有异兽更容易对同类造成威胁。
　　人群与羊群迅速行动起来，竟是真的成功将被拖咬住的小羊成功救回，然后将它和孩子们一起围在中间。
　　不过羊群中还是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有羊觉得和凡人合作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弱小但是足够狡猾，有时还会出尔反尔。
　　那位武/警拖着瘸腿，不顾疼痛地努力站起来。
　　“各位羊兄弟！”他现在腿部已经断了，不仅没办法救人，在等不到救援医生的前提下，还会成为累赘，凭借的只有还算是能说会道的口才，来帮所有人尽可能地争取到其他帮手，“我们现在都是为了活命才聚在这里！”
　　“天灾无情！敌人更是无情！”
　　“你们有诚意，我们就有诚心！大难已经临头，现在还要各自飞的话，无非是死得更快！”
　　他主动取下面罩，露出早已疼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目光诚恳的双眼。
　　领头的云雾羚羊看着他，然后说道：“凡人，口说无凭，和我签订契约，然后许下承诺，一旦双方中有任意一个撕毁契约，将会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弱小的人类露出并不恐惧的微笑。
　　“来！”
　　***
　　李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从咸腥的海水中拖上来的，她咳嗽着重新感觉到空气再涌入自己的肺部。
　　“大黄……？”
　　一条黄毛的老狗咬着浮出水面的小女孩的衣领，艰难地拽着她往岸边游。
　　李妍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在村头村尾吃百家饭长大的一条老黄狗，她爸爸说大黄可好了，以前有人来偷东西的时候，它全村追着那个小偷咬。
　　所以每家每户都很喜欢它，他们村甚至还有个小习惯，就是谁家出生了小孩子，就请大黄来一趟，舔舔孩子的手，意思是，希望孩子以后能和大黄一样健康，还有正直。
　　李妍这一辈的，基本上都是从小跟着大黄满村疯跑着长大的。
　　大黄拼尽全力带着她来到一个地形较高的房屋屋顶上。
　　洪水已经漫过绝大部分屋墙，只剩下最后一点屋脊还露在水面外。
　　除了李妍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与她同龄的六岁同村孩子也是被大黄从水中咬着衣服带上来的。
　　“李妍！大黄！”其中一个与她玩得最好的女生哭着扑上来，抱住她和老黄狗：“找不到爸爸妈妈他们了！”
　　大黄舔了舔她满是泪水的脸，然后又要下水去。
　　可是它的身体摇摇晃晃，终于倒了下去。
　　在暴雨洪水中不断往返奔波，已经彻底将它的身体压垮。
　　李妍身边那个声音说道：“它已经快死了……都快死了，就给我吃吧！我不吃人，我就吃一条狗，而且是快老死累死的狗，我不过分吧？没吃的不好恢复体力，我也活不下去啊。”
　　屋脊上另外两个孩子都惊了。
　　“是谁在说话？”
　　“该、该不会是鬼吧？”
　　李妍一愣：“不是我在做梦？”
　　“当然不是。”
　　“所以让我吃了吧，吃了我还能恢复一些力气送你们到那边的山上呢。”
　　在雨声中听清这话的三个孩子第一反应都是拦在倒在屋脊上的老黄狗身边，刚在与李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更是直接抱住大黄，然后哭喊：“不准你吃掉大黄！不准！你凭什么吃、呜——你凭什么吃掉它——”
　　“你觉得你们拦得住我吗？”
　　那个声音飘忽不定地像是在雨中绕到了他们身后。
　　李妍立马推着三个孩子中的另一个男生去后面守着，自己则站在前面，像一只愤怒的幼狮朝着看不见的敌人怒吼。
　　“我们不许你吃了大黄！”
　　“你们凡人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那声音疑惑：“你们凡人不是说都很冷血无情的吗？”
　　不过在三个孩子护在中间的老黄狗在这时睁开眼，然后勉强拉起嗓子叫了两声。
　　“……你自己同意，我能吃了你？哎呀，好啊好啊。”
　　三个孩子死活不同意。
　　随后又听见那声音像是和老黄狗对话一般说道：“什么？！让我送这三个孩子出去不成，还要我再去水里救人？！开什么玩笑，我又没和凡人签订契约，我也做不到这么多事情啊！”
　　“算了算了，我吃了你就走了。”
　　孩子们立马全都用身体护住大黄。
　　“不行！”
　　“大黄是家人！不可以！”
　　“对，不可以！”
　　大黄睁开逐渐浑浊的眼睛。
　　它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唯一遗憾的是，它还没来得及救出更多的人。
　　真好啊，最后不是它孤零零地死去，可是看不见他们安全，它又觉得不是那么好。
　　用上最后的力气，老黄狗挨个挨个舔了舔三个孩子的手背，希望他们都能在这无情天灾中健康正直地活下去。
　　如果……它是异兽就好了。
　　一定能好好保护这群孩子吧。
　　它彻底闭上了眼睛。
　　“……”
　　孩子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死亡与分别来得太过突然，悲伤像从天而降的雨淹没了他们。
　　每个孩子脸上都满是泪水。
　　像是理解了什么。
　　那声音不说话了，直到水面哗啦啦地响起动静，有一条和大黄长得如此类似，但小一圈的黄色土狗从水中爬出来，然后抖抖毛，口吐人言对他们说道：“你们……”
　　李妍戒备：“我们不会让你吃掉大黄的！”
　　她认出了这道声音。
　　对方说道：“我没打算吃它……它，是个英勇的战士，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山顶，别掉队！”
　　***
　　“——！”
　　杜青碧猛地张开眼，感觉自己的神魂好像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刚才她好像变成了一位断了腿的武/警，又好像变成一只带着羊群逃生的领袖，随后她又成了一条游在洪水中救人的老黄狗，再成为一个在暴雨中哭泣的孩子。
　　在瞬息的时间里，她好像成为了很多人，最后又重新成为杜青碧自己。
　　黑门就静静伫立在她的不远处，好像在无言看着她，也在看着天下很多人的心绪。


第134章 134 二更
　　◎世间最初的龙◎
　　“黑渊更深处应当就是山海界了吧？”
　　杜青碧攀在隐隐能看见绿意边缘的孔洞口, 头往里面探了探。
　　不过不往里面多走几步，还是无法用肉眼直接看清孔洞深处到底藏着什么。
　　苍龙：“但是山海界已经和人界逐渐重合，估计出去就是不分彼此的一个世界。”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的。”饕餮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里的黑渊被扭曲过了，出去估计不是山海界，而且我还嗅到了一股我不喜欢的老味道, 该不会是烛九阴那家伙。”
　　“不管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主动去看看也不清楚。”
　　杜青碧穿过孔洞, 往里面走去。
　　进入孔洞的内部, 就会发现那种仿佛是在水中的失重感就消失了。
　　她重新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发现自己受伤的部位已经止住了血, 只是那身血衣看着也是格外恐怖。
　　之前在外面瞥见的绿意，实际上是长在黑暗中的绿色荧光蘑菇。
　　借着这细微的光亮, 她能看见孔洞里长着一丛又一丛绿油油的绒草。
　　在这样环境下，竟然还有植物能顽强地破土发芽。
　　这条道路一旦走上去, 就再也看不见来时走过的回头路在哪里。
　　杜青碧只回头看了一眼, 就不再思索没有退路这件事。
　　“但是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杜青碧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条笔直的道路，不见开头，也不见结尾；她和两个搭档仿佛中途加入其中，然后成为一粒尘埃，在永不停歇的江河流水中，不断往前、往前、再往前地走着。
　　这条道路太过幽静，甚至是静到, 如果身边没有其他声音与她说说话，杜青碧甚至会误以为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贺博士说, 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天灾门后。”
　　突如其来的声响, 让杜青碧的身体紧绷起来。
　　但是, 很快她就辨别出是谁在说话。
　　杜青碧猛地抬起头。
　　“林深山？！”
　　从漫长的甬道对面走来的是同样满身狼狈的少年人。
　　两人此时的惨样，一时间似乎和在孤儿院那时的初见重合起来，不过此时的杜青碧已经不是那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普通人。
　　“你怎么在这里？！”杜青碧的语气也开始慌乱起来：“杜尔希没能把你们救出去吗？！”
　　林深山摇头，“我们已经出去了。”
　　他把那时发生的事情大概总结了一遍。
　　“宙斯虽然已死，但不停止天灾的话，世界上无论哪里都没有安全的地方。”
　　“不过还好够幸运，你还能在掉进海里的时候，直接进入灵力流里找到我。”
　　杜青碧这么说的时候，饕餮吐槽她说道：
　　“你也是够幸运的，神魂都四散了，距离魂归太虚，也就一步之差。”
　　看见林深山的眼神又开始担忧起来，杜青碧一巴掌敲在饕餮化形的水镜上，把对方疼得嗷嗷叫了一声。
　　她咳嗽一下，然后对林深山说道：“没事，我这不魂魄重回身体了嘛，没变植物人。”
　　林深山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一直等杜青碧被看到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举手投降。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其他办法了，你也是知道的。”
　　林深山：“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怪的是自己不够强，所以在那时，无法给予她强有力的支持。
　　他也没有告诉她的是，自己并不是因为纯粹的幸运，才和她在这里相见，而是他掉进深海黑渊里之后，太过想要见她，所以才会追随着她的步伐来到这里。
　　杜青碧看看他的表情，然后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感觉心里暖得很。
　　不得不说，当她看到林深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心头瞬间闪过的就是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到底是战友情，还是带上了其他什么……
　　算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杜青碧晃晃头，对他问道：“你从另一头来的时候，有看到类似出口一类的地方吗？”
　　“不见头也不见尾。”林深山摇头：“除了脚下的青草和蘑菇以外，没有见到其他生物。”
　　和她看见的一样。
　　也就是说，只是这样徒劳地继续走，他们相对而行相遇的这条路可能永无尽头。
　　于是她侧首看向墙壁。
　　“试试看？”
　　林深山：“有道理。”
　　饕餮：“事先说明，我算不上强攻系的。”
　　它化形前后，其实都更擅长辅助制造幻象，只是它的灵力强大，哪怕不像苍龙、吊睛白额虎那样上阵厮杀，也能做到直接杀人于无形之间。
　　杜青碧：“我也没丧心病狂到，要拿着镜子往墙上砸。”
　　她松开水镜，和林深山对视一眼，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往甬道的墙壁上砸去。
　　不过令他们有些惊讶的是，他们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成功砸开了墙壁。
　　“这么简单？”
　　杜青碧看了眼那山石碎裂的墙壁上露出新的道路，察觉到好像有带着香火气息的微风从里面吹来。
　　她精神紧绷起来，灵力扫过其中的时候，探查到里面有什么庞大的活物，只不过气息已经很是微弱。
　　她和林深山打了个手势，让他注意里面的情况，随后放轻自己的脚步往里走去。
　　“终于有凡人来我这里了吗？”
　　听起来过于清冷的声音冻得人一打哆嗦，宏大得像是寒冬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在同时说话。
　　“哦……是饕餮的御主……它终于明白了取得兽名后，人生应当懂得那些道理了吗？”
　　饕餮不满：“果然是你啊烛九阴！”
　　对方似乎靠近了她。
　　杜青碧忽地意识到，刚才感觉到的那阵风原来是这头庞大异兽的呼吸。
　　下一刻，天光乍亮。
　　巨龙睁开它的双目，一边赤红如艳阳，一边冰蓝如冷月。
　　它睁眼的时候，好似日光洒落，合眸的时候，又好似夜幕降临。
　　“烛九阴……”
　　它的形态特征太过明显，所以杜青碧一眼就认出了这头看起来无比虚弱的异兽，正是传说中早已灭亡的存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烛九阴低头看着这两个，和它比起来，似乎很是渺小的凡人，“再往里一步，就是天灾源头……以往通常只有一人能在我的庇护下来此，如今我实力衰弱得厉害，无法继续庇护凡人，不想这次竟有两人一同来此吗？”
　　“其中一个是双龙的御主。”
　　“还有一个……”
　　它用红蓝异色的眼眸看向林深山。
　　“我记得你，你在很久以前不慎神魂离体，误入过我这里，不过足够幸运的是，你还能活着回去。”
　　林深山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回高烧不退，自己仿佛做梦一样去过一处幽暗的森林。
　　现在环顾四周看看，他极有可能就是来的就是这里，然后在眼前这头身型庞大异兽的帮助下，才成功和吊睛白额虎签订契约后，侥幸活着离开。
　　杜青碧问道：“那么，你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烛九阴看着她：“在等一个能够接替我位置的人与异兽来。”
　　杜青碧与林深山双双一愣。
　　“什么叫……等一个接替者来？”
　　“因为想去门内关闭天灾的源头，需要异兽先找到门，撑住不让门扉关上，随后再由人进去付出代价，关闭源头。”烛九阴说道：“当年我留守此处，令门扉没有完全闭合，但我的御主盘古进入门后已然身死；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十万余年，恐怕再不过多久就要彻底死去，一旦没有异兽或是凡人抵住门扉，想要再打开它会变得相当困难。”
　　杜青碧想起遥远的神话故事。
　　“那盘古开天辟地，在这个世界是指……打开了这扇门？！”
　　“是。”烛九阴微微点头，“门开后，清气上浮成天，浊气下沉作地，这世间第一次的天灾‘混沌’就此终结，于是诞生如此之多的生灵万物。”
　　它低下头，目光看向她与苍龙、饕餮。
　　“你的实力足够强大，留下一个饕餮在这里守门，再与苍龙一同进门是最稳妥的选择。”
　　饕餮的声音忽地拔高：“等等！那他们进去之后必定是会死的吗？！去了门后到底要怎么关闭天灾？！”
　　烛九阴摇摇头，气息虚弱地说道：
　　“无人可知，因为进去的人已经死了。”
　　“天灾会一次一次地变强，那门后的情况必定一次比一次恶劣。”
　　“我没能同盘古一同入内，所以我也不清楚。”
　　杜青碧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我不畏惧生死，如果牺牲一个我，就能关闭天灾源头，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你为什么不告诉它，守门的异兽无法再离开这里。”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外界不可能已经上万年不见烛九阴的消息。
　　“不是我不说，而是饕餮早就知道。”烛九阴说道：“想要做守门者，需心志坚定，万年如一日地守在这里，门内一旦有异动时，就要不断传递消息给外界的凡人们，让他们尽快派人来关上源头。”
　　“我其实对人类不甚了解，反而是饕餮从以前开始，就很会与人交谈。”
　　杜青碧一愣：“也就是说，窥得‘天机’的本质是——”
　　烛九阴眨眼。
　　这处很多年无人踏足的世界，又孤独寂寞地独自度过一个日夜轮回。
　　“不错，是我的神力。”
　　红蓝异色的眼眸里明光灼灼，于是自有像杜青碧之前看过的气泡缓缓浮现。
　　“我询问那些凡人‘你想知道什么’的时候，也就是在衍算天机，最后将最有可能的结果放在他们面前。”
　　“这样的方法可以令那些凡人对这里更有探知欲，也能更快找到这里。”
　　它的声音听起来明明包含情况，却又显得很是冷酷无情。


第135章 135
　　◎接班人◎
　　杜青碧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缺氧一般, 难以正常运转。
　　“你是说……你自己在这片空间里，独自守了……”
　　“以凡人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说，是万年余两千三百零二日。”
　　烛龙好似巨型灯笼一样的眼眸低垂下来看着她。
　　“我在这里, 不断用‘天机’引/诱实力足够强大的凡人来此，再把他们送进门后，作为回报, 我也会以托梦的形式, 把他们想要预知的未来告诉指定的人。”
　　“我可以理解为门后是需要有人填一条命进去, 才能停止天灾的继续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林深山忽然开口问道。
　　烛九阴说道：“如果实力不够强, 大概需要更多的性命去填。”
　　“又或者选择和我一样留在，这既不属于现世, 也不属于太虚的空间里，守着这扇特殊的门。”
　　“在这里, 时间几乎没有意义，只有在将力量神通全部耗尽后, 生命才会迎来最后的终结。”
　　说话之间, 它巨大的身形在黑暗中越发变得模糊虚幻。
　　“外面已是洪水滔天，在这里继续闲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来的是两人，不过我还是建议另一个小子回去比较好，留在这里也是徒增伤亡而已。”
　　它说话间吐露的香火气都变得浓郁起来，好像它即将化作一缕烟灰彻底消散一样。
　　它疲惫地抬起眼去看杜青碧他们。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转身离开，去享受距离末日来临前最后几日的时间。”
　　饕餮忍不住出声嘲讽：“你也给西边那群人看了预言中的未来, 他们难道不就是打算继续混混日子，然后只选对自己有利的人活下来吗？”
　　“而且你还对人下菜是不是？要不然, 为什么他们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未来？”
　　“我没有必要对凡人这样花费心思。”
　　烛九阴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异兽与异兽的想法, 有时差距很大, 有天生亲近人类的，也有天生把人当食物的。
　　而它恰好只是对这种生物无感的异兽。
　　“我预言的未来，只能说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但并不是绝对准确。”
　　“当年第二次天灾到来，在我看来是必死的劫难，可女娲舍身补天，才让你们这群脆弱的凡人活了下来。”
　　它说道：
　　“只要足够强大，的确可以扭转乾坤。”
　　饕餮沉默片刻，“你还真是老样子。”
　　它于这片天地中诞生的年岁要小一些，恰好踩在第二次天灾最后的尾巴上。
　　那时最初的御兽师，盘古、夸父等人已于混沌之中身死，它没能看到那些英雄与其搭档的辉煌，不过也能从女娲等人口中听出，那些人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强大存在。
　　然而第一次天灾过后，给世界带来的大格局变动之一，就是“人”的缓慢灭绝。
　　随着繁衍后代的日渐稀少，最后一个“人”女娲说道，不如造相似的生物来陪着自己，于是“凡人”由此诞生。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上，饕餮是少有的，见证了两个不同时代主宰生灵交接的异兽。
　　那一日，天河倒流，生灵涂炭，最后一个“人”学着她的先祖们，与其搭档腾蛇一起跃上天空，进入门内关闭天灾源头。
　　如今，后世的“凡人”同样学着古老先祖们的勇气、决心、信念，进入门内，要将天灾源头闭合。
　　饕餮说道：“我要是留下来，我感觉自己不一定能坚持到像你这样。”
　　据它所知，烛九阴这家伙愿意一直守在这里，应当是想要守护盘古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化作高山的身躯，化作江河的血液，化作日月星辰的一切。
　　这份可以被称之为执念的信念，让它一刻不停地坚持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它如今要找的接班人，需要拥有和它一样如此坚定的信念，耐得住仿佛和这片空间一样漫长到毫无边际的寂寞与孤单。
　　烛九阴用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眸看着它。
　　“从你舍不得那个凡人开始，你就已经足够拥有这份资质。”
　　它说道：
　　“威逼利诱，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够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饕餮沉沉呼吸一口气。
　　“敢情我还是走上和你一样的老路了哈……”
　　烛九阴：“你也可以拒绝。”
　　饕餮：“我还是挺喜欢这群凡人的，虽然有一些并不可爱，不过大部分和女娲那家伙一样，还是挺不错的家伙；更何况我还没吃够他们做的饭，大家全都玩完，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杜青碧抬头看着它，察觉到那股香火的气息浓郁得像是要把她包裹起来。
　　门里制止天灾继续的方法的确还是不甚清晰，留下饕餮也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转身看见自己两位搭档眼中的果决，于是毫不犹豫地对烛九阴说道：
　　“那我们进门去。”
　　烛九阴问道：“你要将预言托梦告诉谁？”
　　杜青碧：“请告诉贺吾游博士。”
　　烛九阴点头。
　　只是在杜青碧往前一步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被林深山拉住。
　　少年人的掌心还带着因为紧张，而微湿的汗珠。
　　他抬头看向烛九阴：“我与吊睛白额虎有资格，在这里替饕餮守门吗？”
　　烛九阴低头看他们。
　　声音宏大，又轻盈。
　　“我知道你的想法。”
　　“你想让饕餮与她一同进到门后多一份保障。”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你们连化心都未突破，留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它的视线这次近距离真切地和他对视。
　　这也是烛九阴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个凡人。
　　“你眼里的信念足够坚定，可惜并没有足够匹配的实力……或者说你应当有，可是你每一次出剑的时候，都不够果断和坚定，因为身边的队友是你的屏障，她为你们挡下如此之多的伤害时，你们自然不够强大。身边留有退路，就不可能把剑磨得更锋利的。”
　　林深山一愣。
　　想起不久前他们被杜尔希救上去后，迎击兽潮时的吃力情况，经过这句话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过来，是因为原本有杜青碧在他们身边，为他们分担了相当之多的火力，所以之前他们战斗起来，才会感觉很是轻松。
　　原本他是想做对方的盾而努力，可现在自己还是被对方保护着。
　　杜青碧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一些。
　　她有些忧心地看向林深山。
　　然后，林深山松开她的手。
　　少年人抬起头看向烛龙，身边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搭档。
　　“是的，我总是随波逐流，反而没有自己绝对坚持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的不足，接着说道：
　　“明明我的搭档早已做好化心的准备，我却还在举棋不定，心中思量越多，但行动丝毫没有跟上。”
　　“兽名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和我的搭档那样，找寻一个自己的目标，然后朝之努力就好。”
　　烛九阴露出笑意。
　　“心境通明，化心之劫就不是劫难，而是一场有所获得的历练而已。”
　　它缓慢摆动着巨大的龙尾，主动问道：
　　“你也不是没有机会，与其权衡利弊，花费时间了解其他不一定适合你的兽名。”
　　“你眼前就有一个很适合你们的挑战对象。”
　　杜青碧抬起头看着它和林深山。
　　她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中间徘徊片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如果你失败的话——”
　　烛九阴说道：“我会死。”
　　它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曾经无数次早早提前看过结局。
　　“但是无所谓，因为我本来很快就要死了。”
　　“如果临死之际，我能再培养出一名足够强大的凡人战士来结束这场天灾，那也不枉我与盘古做出的约定。”
　　与此同时，它逐渐消散的龙尾一挥，杜青碧与饕餮、苍龙瞬间被弹飞。
　　那种感觉仿佛坐着过山车，忽地从高空往下坠落，最后径直被弹出了舞台之外。
　　眼下她与两个搭档明明还能清楚地看见、听见烛九阴和林深山之间的动作和对话，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得极远，仿佛舞台里外，她暂时只能做一个远处的观众，旁观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烛九阴：“想要挑战‘烛九阴’这个名字，我愿欣然迎战，不过我不会有丝毫的松懈，这对于我们彼此而言是赌上性命的战斗。”
　　哪怕它的身形已经处于岌岌溃散的边缘，当它凝眸进入战斗的戒备状态时，却像是深邃的夜，夺目的光，在刹那间就足以夺走所有人的呼吸与视线，叫人心中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这条世间最古老的龙，哪怕已经行至自己生命的最尾端，也是位无比强大的对手，与它对战之时，只要稍有松懈，就必定会直接灰飞烟灭。
　　“要来试试吗？”
　　“若是你能赢我，实力的确能做到，足以和弑杀半神的杜青碧并肩而立。”
　　林深山看向自己的搭档。
　　吊睛白额虎说道：“世间道路千千万万，我只不过是想变得更强，机会就在眼前，何乐而不为？”
　　流光化作他手中一把熠熠生辉的重剑。
　　林深山沉下呼吸，紧紧握住剑柄，对烛九阴说道：
　　“还请赐教。”
　　这片寂静的空间中灵力逐渐躁动起来，烛九阴的实力足以强到，无需刻意调动灵力，就能让其掀起轩然大波。
　　杀招只在瞬间就已经到了渺小的凡人面前！


第136章 136
　　◎我能为你做的◎
　　这片奇异的空间似乎不分上下左右, 也不分东南西北，之前人在其中行动的时候，好似如履平地；可当烛九阴催动灵力翻涌之时, 这平滑的空间，就像瞬间掀起褶皱的丝绸，无形地给林深山制造相当多的地形麻烦。
　　不过林深山握紧重剑, 强硬突破烛九阴的地形包围。
　　他本身的灵力如一台大功率犁地机, 只要打开开关, 就能以势不可当的气势直接碾过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阻碍。
　　他们五人小队中的确是杜青碧最强, 可不代表其他四人就是实力弱小的不可自保者。
　　烛九阴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过言语上丝毫不见半点温情。
　　“只是这样杀不了我。”
　　它如实说话的同时, 仙气逸散的龙尾重重往林深山攻来的方向拍去。
　　好似一座高山倾颓于大海之中，巨石掀起千层巨浪重重压上林深山的头。
　　灵力在强大实力的催动下, 几乎化作令人窒息的实体，被砸中只有死路一条在等着他。
　　林深山催动灵力, 力量化作微光流转于剑身之上, 为其玉色的质感再添几分神秘与夺目。
　　接着他暴喝一声，双手持剑，重重砍出！
　　剑气脱离剑锋，脱胎化作更巨型的模样往无形的巨浪上砍去。
　　一时间，仿佛渺小的凡人一定要以脆弱的躯壳，决心与信念来对抗天地无情的伟力。
　　剑气撞上灵力，好似破开万千玉石, 飞出冰凉又矛盾炙热的玉屑。
　　杜青碧隔得老远，竟然也感觉那对阵的余波, 化作波涛汹涌后泛起的涟漪, 要将她一阵一阵地往后推着。
　　她立在原地没动, 好似一颗顽石伫于海浪之中，抬头仰望天空。
　　她清楚知道这场战斗不是自己应当插手的。
　　饕餮：“烛九阴毕竟已经年迈，林深山和小老虎想要赢它也不是没有可能。”
　　苍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懵懂。
　　“异兽也有年迈的时候……但是我觉得它还是很强。”
　　它在异兽中的年岁还算是小的。
　　“异兽又不是神仙，终有一日也是要死的，只不过对标凡人，我们的寿命会漫长很多而已。”饕餮看着那边的状况，低声说道：“能在第一次天灾里活下来的异兽都强得离谱，混沌也是自那时诞生，化心之时果断舍弃自己的身躯，以这种方式存活至今，只是如今人界与山海界缝隙不在，不知道今后它要带着那些亡魂前往哪里安家。”
　　杜青碧说道：“天机……”
　　她身边的两只异兽同时看向她，只见她沉思着继续说道：
　　“天机或许早就在日常里显露了。”
　　未来的灾难如果注定要来，那么重要的是活在当下的每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
　　就像她在昏暗黑渊中看见那些流光溢彩气泡中呈现的，山海界的异兽主动选择来到人界，华国的人们坚持选择寻找第四扇特殊的门，又或者是，眼下天灾时刻，更多异兽与人类选择的是，暂时放下隔阂，签订契约，共渡天灾难关。
　　今后，或许御兽将会在大众之间更加普及，直至它变成一种随处可见的职业或者身份。
　　又或许，兽潮已经不复存在，可人们还是会面临更多其他的挑战与危险。
　　这些也许就是，伴随着每次天灾过后，会出现的大变革之一。
　　但即便如此，这世间绝大部分的生灵还在艰难改变自己，以适应新时代的到来，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族群求得生死存亡间的一线生机。
　　改变，就是唯一的天机。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
　　这次林深山手中的重剑终于彻底攻破烛九阴固若金汤的灵力盔甲，刀锋剐蹭过沾满香烛气息的龙鳞。
　　烛九阴毫不在意这些伤口，对于它而言，求生不是这场战斗的首要目的。
　　它的眼眸之中，战意如火一般燃烧。
　　“如果你只能拿出这样的实力，在万余年前的天灾中，恐怕早早就已被淘汰。”
　　龙尾卡住刀锋强行往下压去，随后它庞大的身形一扭，头部灵活地转了方向，已经朝着他张开深渊一样的巨口，准备将其一口吞下。
　　林深山准备另寻机会再做攻击，但是脚步刚往后迈出一步，就感觉到灵力如同坚硬的墙壁拦住他的退路。
　　不仅是身后，上下左右都已被铁板一样的灵力封死。
　　如果是眼下设计的陷阱，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烛九阴的预知神通，被它自己运用得淋漓尽致，陷阱其实是早早就已设好，只是直到现在，才显露暗藏的杀机。
　　此时不可能再退。
　　瞬间的功夫，林深山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与烛九阴的最后一次交锋。
　　成败，就在此一举。
　　不是他用手中的武器杀死对方，那就是对方直接咬穿他与搭档。
　　肉眼无法直视，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囚笼在不断缩小缩紧，似乎是想将他连人带剑压扁于其中。
　　林深山单膝跪地，手背青筋尽显，但还是感觉自己后背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仿佛一把在巨力把持中落下的石杵，要把碗底的他整个磨碎。
　　然而，他不能退，也不愿意退。
　　他不想就这么退回去。
　　明明他还谁都没来得及保护！
　　明明他是有机会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选择退缩不前？！
　　少年人手中的巨剑荧光闪烁，最后在这片昏暗寂静的空间中竟如一轮极为耀眼的旭日冉冉升起。
　　他的身体早就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严重，好似随时会无力继续支撑而倒下的破屋，可此时随着七星重剑上最后一颗黯淡的星辰缓缓亮起耀眼璀璨的光芒，周身躁乱的灵力被重新驯服，涌入他破损的经脉中修复着他受伤的身体。
　　灵力的囚笼吱呀作响，几秒后终于在如此明亮的光中彻底碎成再无法寻找和聚拢的碎片。
　　——！
　　林深山手中重剑迎上烛九阴的獠牙。
　　先斩断一颗，随后斜上推进，再斩龙首，对方庞大的身形，此时反而方便他不需要额外花费心力进行瞄准，重剑在庞大灵力的助力下，斩破逆鳞，最后直至龙尾。
　　沉寂短暂的瞬息，庞大的龙躯终于如同电影慢镜头时的动作一样缓缓倒下。
　　这座驻守于此万年的山，今日终于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林深山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此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可是他身体中的疼又带着一丝浅淡的舒适，令他无端想起，蛇类蜕皮后也会迎来更强的新生。
　　手中武器重新化作异兽的模样，他们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走到无法起身的烛九阴身边。
　　杜青碧与苍龙、饕餮重新回到不远处，看着他们。
　　烛九阴缓缓睁开一蓝一红的双目，然后看向生活在如今世上这些年轻的后来者们。
　　“御兽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名词由它的御主盘古第一次说出来，不知不觉中反而流传下来，成为了众多人口中一个身份、一种责任、一些荣耀的代名词。
　　它眼眸中光芒越来越暗的时候，吊睛白额虎眼眸中的光却越来越胜。
　　自然又一次展现它无情亦是有情的新老交替轮回。
　　林深山与他的搭档依靠在庞大的龙躯旁，低声说着：
　　“我觉得应当是驾驭人性中的‘兽/性’，克制着贪婪、暴虐、嗜杀的部分，学会了理解、包容、责任……”
　　杜青碧的手缓缓抚上逐渐死去的烛九阴。
　　她的语气里有着亲眼目睹死亡而沁满的悲伤。
　　“又或许是人类在与异兽的相处中，学会了更强的战斗技巧，更好地适应在天灾后新世界里生存的方式。”
　　“你们的理解……还真是不一样。”烛九阴虚弱地笑道。
　　饕餮看着曾经见证过第一次天灾的最后一只异兽，即将如烟一样消散。
　　“未来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一个词语的理解有很多那不是很正常吗？”
　　它的羊蹄轻轻拍了拍烛九阴的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情。
　　烛九阴轻声说道：“是啊……应该说，就是有了这些不同，你们这群脆弱的凡人才能继续在这残酷的天灾里活下去吧……”
　　“我们终究会死去的，像逐日的夸父与金乌，像补天的女娲和腾蛇……今后的世界就与我们再无关系了……”
　　“不是的。”杜青碧看着它的眼眸，“他们一直还活着，活在言语相传的故事里，活在每次奋勇向前的血脉里，活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们或许只是以另一种方式伴随在我们身边。”
　　烛九阴看着他们，然后低声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冀……盘古那家伙也还‘活着’啊……”
　　它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此时好似微风一样喃喃，再也听不太真切。
　　“我也会像这样‘活着’，再与他一起共游那片曾经没有好好看过的天地吧……”
　　这句话尾音落下的时候，这条古老的巨龙已经缓缓合上自己的双眸，身躯彻底化作微凉的香灰散尽于这片天地之间。
　　不远处隐隐亮起细微的光，似乎是微风托着亡魂飘向更远的天地，去寻找许久不见的搭档和友人，与他共赴万里河山，一览天下好风光的约定。
　　饕餮仰起头，看着那边的光，然后沉沉呼出一口气。
　　“走了啊……”
　　他们身后的龙躯在眨眼间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杜青碧盯着那处光亮看了一会儿，也低低应了一声。
　　“是啊……我们也该启程了。”
　　光亮那里，同样也是门的位置。
　　她看向林深山。
　　“这里就交给你了。”
　　林深山站在原处。
　　在这里守护着门会是他，以及新一任烛九阴的职责。
　　只不过在送杜青碧之前，他忽地对她说道：
　　“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即将进入完结倒计时！


第137章 137
　　◎天灾源头◎
　　杜青碧沉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然后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最后看向身边似乎是故意没有看她的两位搭档。
　　“你们说，他最后那是什么意思？”
　　苍龙已经重新变成一条体积稍小的玄色小蛇模样, 此刻正盘在饕餮的后背上。
　　听见杜青碧这个问题，它长长的身体下意识一僵，然后闭着眼睛, 假装自己盘成一个团睡着了一样, 不打算掺和进自家御主和林深山之间的感情纠葛里去。
　　异兽的本能无所谓情爱, 甚至说, 情爱在它们漫长生命中的占比是很少的。
　　更多异兽痴迷于追求力量，以及生死存亡的猎杀活动, 寻找伴侣、产下后代更多只是满足部分繁衍的本能。
　　大部分时候，蛇类的异兽们在产下后代后, 就不会再与伴侣生活，甚至孩子也不过是带着成长几个月, 就会选择将它们赶走自生自灭。
　　在它们看来, 只有个体实力弱小的异兽们才会凑群行动。
　　蛇是不会这样的。
　　没有从苍龙那边获得答案，杜青碧的视线自然落到了饕餮身上。
　　饕餮故意抬高蹄子又重重落下，背部剧烈地一抖，但是苍龙还是纹丝不动地盘在那儿，好像睡得正香。
　　——那家伙明显是在装睡。
　　不过奈何这世界上最叫不醒的，就是一个装睡的人或是异兽。
　　顶着杜青碧想要探究，但是又放空失神的视线, 饕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难得感觉自己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意思……你觉得他对你什么意思, 那就是什么意思呗。”
　　它说了句废话。
　　但是它自己说完, 又觉得好奇。
　　“不过那个时候我和小蛇都没听见, 你到底回复了他什么？”
　　杜青碧犹豫了，率先在脑海里想起的却是死去消散的烛九阴，最后密音对她单独说的话。
　　——“如果那小子向你诉说感情，又问你对他的感情，无论你答是还是否，都是无所谓，但是不要沉默。”
　　此刻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放到第四扇门的把手上时，还是没有回答饕餮反过来问她的那个问题。
　　“没什么，我就是如实说了我心中的想法，而且……”
　　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的内侧。
　　饕餮的目光也移过去，然后惊呼起来：“我去！混沌那家伙，连这个法阵都告诉他了？！但是他竟然也真的成功画出来了？！”
　　这话里的惊讶是藏也藏不住，一时间连苍龙也不装睡了，瞬间蹦跶起来，盘着它的头就要看杜青碧的手腕。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一连问了三声，可见它真的是很好奇，只是刚才一直强忍着没问。
　　杜青碧也是一愣，又看看自己手腕上这看起来颇像一条莫比乌斯环的纹路图案。
　　“你知道这是什么？”
　　饕餮看她的眼神复杂，但是回头看了眼已经瞧不见林深山身影的昏暗天地时，眼神更是复杂。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凡人的心。”
　　下一秒，杜青碧的拳头好像就要落在它的头上。
　　饕餮当机立断往后倒退一步，躲开她想针对谜语人的制裁。
　　“我又不是不说！”它嘟囔了一句，接着在他们好奇的眼神里清清嗓子说道：“这阵法印记难画得要命，代表的是，让双方灵力互通，也就是说……”
　　杜青碧愣了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他是我的后盾……？”
　　“没错他变成了你的后盾，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灵力，至于灵力的来源——”
　　饕餮示意她看向四周。
　　门外与现世的夹缝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充裕的灵力，可是这里地处险境，鲜少有人能够踏足，想要找人打上几架都很是困难。
　　饕餮说道：“这小子真的是把自己‘物尽其用’了，因为自己也出不去，于是干脆把灵力都输出给你，全力帮助你去战斗。”
　　它还有后半句没说，不过它猜杜青碧恐怕已经有所察觉。
　　一旦灵力输送中断，林深山可以立马察觉不对。
　　这也是他在即将与所有人失联的时候，唯一还能准确知道情况的手段。
　　杜青碧缓缓抚了一下手腕上的印记，迷茫和柔情已经迅速在她的脸上褪去。
　　“走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
　　比起死守原地去想一些明显在短期内不会有的答案，她的选择往往是先动起来。
　　她按住眼前这扇门的把手，感觉到它就像没有合上插销门锁的装饰品，轻轻松松就被打开。
　　门后刺眼的亮光吞没了她，让一人两兽不得不暂时闭起眼等着这无声的威胁从自己身边悄然走过。
　　几秒后，他们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色已经从荒芜的昏暗变成了一面陡峭的石壁，咆哮的流水从上游顶端破了口的天幕中流下，汇聚成震撼人心的超大规模瀑布。
　　这石壁占地面积相当大，四周没有任何其他道具可以绕过，只能从地面往上爬到顶部，去探天幕上破损的洞口。
　　杜青碧下意识看了眼身后，门扉已然消失，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与搭档。
　　石壁遍布青苔，看起来尤为湿滑。
　　直接飞上去当然是最方便的，不过等杜青碧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时，就发现虽然能感知到灵力的流动，但丝毫无法使用它。
　　也就是说，她现在和一个普通人别无二样，想要登上瀑布顶端，必须要通过湿滑的石壁才能上去。
　　杜青碧抹去脸上冰凉的水珠，感觉这些液体打在脸上的时候，简直像高速冲击的小钢珠毫不留情地甩了自己几个巴掌。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把体能练得足够厚实，倒也不怕水珠像子弹一样，把自己打得是满身血窟窿。
　　“有一种重新回到第一次化龙时候的感觉。”
　　她抬头看的时候，忽地没头没尾说了句这样的话。
　　不过苍龙和饕餮都是一听就懂。
　　饕餮也仰起头，“只不过当时我是‘见证人’，眼下可不是了，应当说又成了参与者。”
　　杜青碧瞄它，“当时我们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化心期，那你的见证人是谁？”
　　饕餮理所当然地说道，“烛九阴啊，只不过那时天地浩劫，谁也顾不上谁，所以算是被我钻了空子，导致后续的实力发展得也不是很全，直到和你定下契约后，才算是完全恢复境界。”
　　这家伙对自己的实力可谓相当具有自信，不过看它绝对是胜多败少的战绩，它的确有这份自傲的资本。
　　“但是，现在要来当我们见证人的是谁？”
　　苍龙问道。
　　“也许是老天爷，又也许是其他。”
　　“不过不上去看看的话，根本就不会清楚。”
　　杜青碧挽起袖子，开始攀着湿滑的石壁往上爬去。
　　苍龙与饕餮对视一眼，也觉得很有道理。
　　淌进冰冷的水中，哪怕是身体素质已经经过大幅改善的一人两兽都忍不住被冻得一哆嗦。
　　看似不深的潭水，却好似无底洞一样找不到底，而浮水前行之时，更是能感觉到每一颗水珠都好像在与他们作对，化作千斤重的玩意儿渗透灌进衣服与皮毛中，化作束缚着他们难以脱身的厚重盔甲，拉住他们要往潭底的深处沉去。
　　杜青碧被拉得沉下去呛了口水。
　　那冰冷的潭水涌进喉间的时候，却好像过于刚烈的酒水，能从嗓子眼一路烧到心窝里去。
　　她转头看见苍龙和饕餮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不管是谁，此时都诡异地无法使用御水之类的神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强行渡水前进。
　　失去了神通力量的帮助，才知道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水打在脸上时，到底是什么样令人难受的滋味。
　　好不容易到了石壁之下，抬头仰面注视那如登天一样困难的“路”时，只感觉像是一座大山还未来得及翻过，就已经绝望地先看到另一座大山还横在前面等着自己。
　　“走了。”
　　杜青碧不说废话，抓紧湿滑的岩石就往上爬。
　　在这种环境中，反而是苍龙类蛇一样的体型更适合吸附在岩石上不断往上，而饕餮形似山羊的蹄子每次踩在细微突起的石头边缘时，都会濒临风一吹就倒的危险可能。
　　人灵活的手脚，在这个时候反而变得最具优势。
　　杜青碧拽着一旁垂落的一截藤蔓过来，“我绑住你们，先打头阵上去，如果有不对的地方，立马切断绳索。”
　　手掌抓住石壁不断向上，但水流像异常坚硬的钢铁顶着她的头往下压。
　　明明四周还有氧气，可杜青碧眼下觉得自己处于一种微妙的缺氧状态中。
　　她往下看看，发现自己距离地面才不过两米之高，却已经有爬了半个小时一样的漫长错觉。
　　她喘口气，继续手脚并用地与自己的两位搭档不断向上。
　　周围有什么一直在源源不断消磨着她体内无法调动的灵力，好在来之前，林深山在她的手腕上画下灵力互通的阵法符咒，此消彼长之间，她的体内还能有足够充裕的灵力来抵抗冰冷沉重的水流。
　　如果是普通御兽师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处于生命岌岌可危的低温状态之中。
　　杜青碧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掌心和五指，都因为体温的逐渐流逝，而变得冰冷僵硬。
　　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意识，她能够做到紧紧攀住石头，可想要松开着力点，伸长手臂，再摆动着自己的双腿往上，需要的不仅是体力的支持，更需要极为强大的意志力支撑。
　　这条登天路与化龙时截然不同，那时的水是严厉中带着一丝柔情，可这次是丝毫不再怜惜的无情。
　　它们从天而降，仿佛唯一的目的就是用水灌满人世这个巨大的深碗，却一视同仁地，完全没有在意这碗底是否还有其他挣扎求生的万物生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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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138
　　◎今宵补天◎
　　现世的暴雨还在下个不停, 贺吾游在五年前提出的设想可能，没想看今晚就已经化作现实。
　　华国沿海地区大半城市都在遭受暴雨飓风的蹂/躏，但内陆地区同样不好过。
　　头顶山海界的群山万壑逐渐落在他们曾经生活的世界, 仿佛整个世界都从天空坠落。
　　原本位处山海界的巨大山峦，好似突破镜面一般，从天空中下落撞击地面, 霎时间原本应当是农田村社的地方直接被碾成再也看不见的过往。
　　最后, 双方残酷地强行融为一体后, 变成一个人兽共存的新世界。
　　今晚, 自然以一种任何人或是异兽，都无法抗衡的伟力, 势必要将整个天地都重新改造。
　　面对这样全世界范围内的天灾，率先动起来的是正在当值的御兽师, 随后是拥有着责任感和能力的普通民众。
　　此刻哪里还分原本的人界和山海界。
　　面对滔天而来的洪水，所有生灵都拼了命地想尽方法往更高的地方涌去。
　　时至这个时候, 大部分异兽和人类反而毫无间隙地结为同盟。
　　但比起头顶的异变, 更要命的还是不断落下的暴雨与上涌的洪水。
　　李妍和另外两个孩子，跟着前方形似大黄的土狗一路疯跑，激流在他们脚下毫不留情地冲垮房屋、淹没农田，随后继续往更里的内陆平原进军。
　　黄色的土狗时不时发出犬吠一样的声音，督促着他们赶快跟上。
　　三个小孩子原本感觉自己已经跑得连呼吸来不及喘上，不过很快有什么更清凉的东西从皮肤表面渗透进身体里，让他们本来酸胀的四肢又重新有了可以动起来的力量。
　　如果有御兽师在这里, 大概会讶异地发现，这三个本来只是普通人的孩子, 在天地的大变革中, 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吸收灵气来供自己使用。
　　三个孩子踩着水面上快速漂流过的木板和砖块, 在走在后面的女孩子险些踩空落水的时候，李妍和另一个男孩一人一只手拉住她，又把她一把拽回了终于到达的村后山丘地面上。
　　“我刚才还以为真要掉水里淹死了……”
　　那女孩子苍白着脸说道，结果下一秒就被李妍一巴掌将头按进了腥臭的烂泥中。
　　李妍在暴雨中喝道：“低头！”
　　对方毫不犹豫，全然信任她地立马低头，直接把脸埋进了泥里。
　　紧随其后，李妍和黄狗直接扑过她的头顶。
　　女孩狠狠卡住从水中跃出的一条[银枪鱼]，用曾经在半梦半醒中学到的格斗技巧，狠狠压住了它头部的银色尖枪。
　　黄狗立马咬住银枪鱼的脖子，尖牙与鱼鳞擦出刺耳的声响。
　　犬类威胁的低吼声，此刻反而叫人听得很有安全感。
　　跟在李妍身边的男孩子，当即举起几乎比他人还要大的石头，狠狠砸在银枪鱼的脑袋上。
　　刹那间，银枪鱼脑袋直接开花。
　　黄狗抓住这个机会，撕扯着伤口的血肉咽下肚子恢复自己的体力和伤势。
　　李妍和其他两个孩子愣怔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似乎都没想到他们的力气和反应会有如此变化。
　　补充过体力的黄狗看向他们。
　　“你们灵力窍门被打开了，算是可以当御兽师的苗子。”
　　不过，它又单独看向李妍。
　　“但是你怎么这么小就会近身武艺？”
　　“我也不知道……就是像和某个人学的……”
　　李妍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自己似乎在洪水来临前，看过漆黑混沌中，一名短发的女子与白骨一样的怪物搏斗时的场景。
　　对方曾经短暂和她身心一体，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明确感知到了对方坚定信念的同时，学会了对方高超格斗技巧的一些皮毛。
　　“妍妍！”
　　一声带着欣喜和哭腔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两个沾满雨水却温暖的胸膛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父母，和其他两个孩子的家人几乎是哭着冲出羊群，和险些生死相隔的孩子们重逢。
　　当家的父亲看见身旁的大黄狗，还没有来得及发现满身泥泞的黄狗和之前那个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狠狠抱紧了一下它，就像对待另一个家人一样欣慰地说道：
　　“大黄！干得好！还好你也没事能回来！”
　　羊群看看那条黄狗，踢了踢蹄子。
　　黄狗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只是带回三个小崽子，竟然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
　　不过……感觉还可以，好像凡人也不都是那么可怕。
　　“爸爸，它不是大黄。”
　　但是李妍的声音，把它刚才在亲切话语中得到的飘飘然打碎了。
　　果然它就知道凡人都是很狡猾的生物，甚至比它们狐狸一族还要难以揣摩心思。
　　它缓步往后退了几步，以防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和凡人们混在一起的羊群突然联合对它发难。
　　李妍的父亲有些惊讶，不过听了她的话，村民们又仔细看看它的眉毛处。
　　没有之前大黄为了抓小偷时，留下的一道暗淡白色的断眉痕迹。
　　“不是大黄……那大黄呢？！”
　　黄狗忍不住发出低吼的咆哮声，又往后倒退几步，然而身后已经是汹涌的洪水，它无路可退。
　　李妍和另外两个孩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她先说的话。
　　“大黄为了救我们……死掉了……”
　　顿时周围安静下来，先是跟着大黄到处跑的孩子们先的一声哭出来，随后不少大人也开始抹眼泪。
　　变换成大黄狗的异兽与羚羊群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想到会看到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凡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雨声与泪声中缓缓收起自己原本摆出进攻姿态的爪牙，然后静静蹲坐在原地，这让它看起来格外像大黄多一点。
　　羊群中有几只主动走出来，用自己柔软的侧脸蹭了蹭悲伤哭泣的人们。
　　李妍抹掉眼泪，看向大人们，用带着鼻音哭腔的声音说道：
　　“爸爸妈妈，小黄也帮了我们，它是好人，可以带它一起上山吗？”
　　异兽是危险的，不过也是可靠的。
　　只是要如何分辨？
　　在众人犹豫的时候，反而是站在羊群之首的领头羊主动提出一个建议。
　　“小姑娘，你既然灵力已开，不如双方签订契约。”
　　“互为盟约者，不可擅自背叛诺言，否则天劫加身，必定要其灰飞烟灭。”
　　就像不久前，它和那个武/警订下契约一样。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原本私自签订契约并不是一个合法行为，不过此时大难当头，也顾不上那么多。
　　之前断了腿的武/警在契约后的灵力修养下，此刻感觉断腿竟然缓缓恢复，惊叹御兽师的能力果然神奇的时候，他抬头就能看见原本因为暴雨，显得昏暗无比的天空中，眼下竟有无数明亮瑰丽的流星飞过，好似夜晚明灯照亮未卜的黑暗。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在隐约的光亮之中，他似乎还看见了有人在云层之中，好像试图借着雨幕登上破了一个大口的天空。
　　云雾羚羊说道：“那是你们凡人，与我们异兽初次定下契约后的印证，双方灵力做出的诺言契约，会在太虚幻境铭刻印记，无法轻易抹去。”
　　“太虚幻境……我听我一个当御兽师的哥们儿说过，那是魂魄才能去的地方，那岂不是人死了才能去？”
　　“也并非完全是这个意思。”云雾羚羊说，“人或是异兽死后，善者神魂自有清气升天，的确有可能进入太虚幻境，不过御兽师与其搭档化心之时，是可以保有意识进入那里后再回来。现在人界和山海界集已经要彻底融为一体，太虚幻境才会反常地能以肉眼直接看到。”
　　“等等……那我刚才抬头看见的人影，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化心了吗？！”
　　云雾羚羊：“不可能……此时天幕已破，银河倒流第一个冲垮的就是太虚幻境，寻常人与御兽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神魂离体进入太虚……除非，那个人是想以一己之力补天之漏洞……？”
　　说着它发现周围不少人都愣怔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仰起头，如注的暴雨还在不停拍打在所有生灵的脸上。
　　纵使狂风与乌云让天空的可视度低得不能再低，可是绝大部分人还是能看见有一个渺小的存在，与一条长蛇、一只山羊的剪影，在顶着湍急的水流，努力往破损的天幕那里而去。
　　很快，人群反应过来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那人肯定是想补天！
　　只是看见那身影一次又一次险些失足掉落高空的样子，无法直接接触到太虚的人们焦急起来。
　　这片大地上无数并不惧怕牺牲的声音在这暴雨的长夜中响起。
　　“有没有办法能帮帮那人？！”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瞪着眼等？！”
　　“那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啊！真要去堵那窟窿，不如让我们这群老的去！”
　　“一个人怎么能堵得住，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更多人去帮忙？！”
　　这些心情汇聚成一道宏伟的声音，又撞响另一些声音。
　　“我们帮你们。”
　　“没想到凡人也不都是自私自利的。”
　　“订下契约吧，千万年前我们的先祖也曾与凡人许下共进退的誓言，太虚会铭记这一切。”
　　“此刻再不携手共进，背后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帮你们神魂离体前往太虚，可生死不能保证，你们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霎时间，万千流星从地面腾空而起，化作洪流逆行而上，冲向天幕。
　　光芒之中有年轻者，亦有年迈者，有男人，亦有女人，有身强体壮者，亦有体弱多病者。
　　天要倾颓，他们就化作新的支柱撑起它！天要破损，他们就化作新的碎片补好它！
　　今宵补天，绝非一人之责！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后天有万字完结章放出owo


第139章 139 正文结局
　　◎最后◎
　　冰冷的水如针扎一样刺在皮肤之上, 哪怕是体内蕴含着充足灵力的杜青碧都逐渐感觉到了一种不适。
　　流动的水让她的体温也在不断流失，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整个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人形冰雕, 只要施加的外力一重，就能让她直接碎成飞溅四方的冰屑。
　　杜青碧呼出一口白雾，努力掰开自己僵硬的手指往上继续攀爬。
　　“我们……爬到哪里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爬了接近一个多小时。
　　饕餮感觉自己羊毛都快冻成了冰渣, 往昔最与它亲近的水系灵力, 此刻叛逆像随时能拔了它病房床前氧气管的逆子。
　　它哆哆嗦嗦地说道：“不到一半。”
　　光是听, 就足够叫人心生一种看不到头的绝望。
　　这瀑布的高度惊人, 甚至比当初登龙门时的还要夸张数倍。
　　饕餮又颠了颠自己的背，“醒醒！醒醒！你要是真睡着, 可就变成冻蛇了！”
　　杜青碧也对苍龙喊道：“别睡了，再睡你饕哥就要把你吃了！”
　　饕餮：“蛇肉腥, 不好吃。”
　　杜青碧：“你是在质疑徐老板的厨艺实力吗？”
　　饕餮：“那的确是我的错。”
　　苍龙勉强把快被睡意缝起来的眼皮撑开。
　　“啊？”
　　饕餮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在这儿拼死拼活地爬, 你就已经快睡着了是吧？”
　　“……”苍龙勉强提起精神：“要不把我当绳子吧, 这样我就一定不会睡着了。”
　　饕餮：？
　　杜青碧：？
　　“好吧，虽然我知道蛇会冬眠，但是我没想到你也会想冬眠。”杜青碧用手拽着凸起的石块，脚部用力往上蹬去，“况且——”
　　但她这句话来不及说完，一条藤编就已经直接横扫过来，卡着她的脖子往下拽。
　　呼吸瞬间被掐断, 杜青碧僵硬的手掌死死拽住那条从激流中偷袭的青藤，但往昔足以扛鼎的巨力, 现在连十分之一的能力都无法正常发挥。
　　窒息的痛苦化作死亡的阴影捂住她的口鼻。
　　苍龙天蓝色的竖瞳紧缩, 下一秒它立马弹射出去, 缩小的身形重新放大，充当起原本断裂的藤蔓作用，尾巴缠住紧贴石壁站立的饕餮，头颅咬住了杜青碧长裤的裤脚。
　　这下它真成了一根“绳子”，而且是关系着杜青碧生死存亡的“绳子”。
　　饕餮变成最上面的“基石”，如果它被扯下去，那么他们三个会全部掉下去。
　　眼下无法使用灵力减轻下面一人一龙的重量，而落脚点更是狭窄得让它动弹不得。
　　饕餮已经用力到皮毛下的脸都快红了。
　　“快点……”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撑不住……了……”
　　刺啦刺啦。
　　苍龙咬着的衣角似乎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纹，接着迅速扩大，马上就要断裂。
　　但杜青碧脖子上的青藤犹如灵活的鞭子，死死勒紧她生命的命脉。
　　牙齿够不到那些青藤，杜青碧此时能用上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可哪怕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掐紧那过分具有韧性的青藤中，也无法将其掐断或是扯开。
　　她死死咬着牙，脸色已经逐渐从涨红转为苍白，哪怕体内还有灵气，她也快撑不住了。
　　苍龙咬牙，选择主动放弃一片自己的逆鳞。
　　体内灵力逆流，一片表面漆黑却又奇异闪烁着七彩流光的龙鳞离开它的表体，然后如锋利的刀片划过缠绕在杜青碧脖子上的青藤。
　　极具韧性的青藤终于断裂，接着在杜青碧的衣领彻底断裂前，苍龙将她重新叼回了石壁上。
　　“咳……”杜青碧咳嗽了两声，紧紧扒拉住石壁后，看向明显露出疲态的苍龙。
　　她摸摸苍龙和饕餮的头，“多亏有你们。”
　　苍龙回蹭了一下她。
　　失去逆鳞会无比疼痛，可它更不想失去杜青碧，所以它完全不感觉后悔。
　　饕餮：“这里的藤蔓看上去不简单，我们越是往上，遇到的阻碍只会越多越难。”
　　杜青碧抬头往上看。
　　路程行至一半，他们才发现这瀑布其实就是从天幕的洞口里，倒流而下的天河水。
　　而灰白的石壁上半段还缠绕着远比想象中更多的青藤。
　　想要到达瀑布的顶端，就必须从水流中的青藤丛中穿过去。
　　“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能穿过那道青藤丛。”
　　杜青碧从自己衣领上拿出掉下来的苍龙逆鳞。
　　虽然这片逆鳞可以轻松划破藤蔓，可是体积太小，恐怕无法完全划破所有的青藤。
　　饕餮说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来这里的人或是异兽，都是有去无回。”
　　“不仅没有办法调用灵力，就算跟着御主进来，但连化器也无法做到。”
　　“爬不上去的话，在这里也是缓慢迎来自己的死亡而已。”
　　“不过我的确有个办法，试着能不能直接突破包围。”
　　说着，它看看苍龙。
　　“说起来，小蛇，你怕疼吗？”
　　它对它的称呼，还是习惯，也喜欢用最初相识的那一个，仿佛不管它后来变成了多厉害的一条龙，在它看来，还是那个小小的，或许还需要被保护的后辈。
　　苍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它的尾巴下意识卷紧了杜青碧的手腕，但是很快又被它自己强迫着松开。
　　“我不怕。”
　　只不过它会感觉到不舍。
　　杜青碧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打算干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但更多是想让它们打消一些不可能的设想与念头。
　　“我之前在你们说的那个电视上看见过火箭发射。”饕餮忽地说出一句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凡人还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依靠那样精巧有趣的东西，就能到达天外的月亮上去，哪怕那不是我们印象里的月宫。”
　　“眼下，最简单的破局方式，就是把你也当成一个火箭，以最快的速度破开包围就行。”
　　苍龙也认真点头。
　　可杜青碧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哽咽。
　　“那你们呢？”
　　“那你们怎么办？！”
　　“燃烧魂魄的确很疼，不过如果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饕餮故作轻松地说道。
　　杜青碧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它们两个。
　　直到把它们盯到一起寒毛直竖。
　　饕餮像是终于妥协，又或许像是安慰她。
　　“没事，你努力努力，在我们彻底烧完之前结束的话，指不定还能为我们收尸……哦不对，是收魂才对。”
　　“回头扔混沌的梦里，还能像春天的种子，重新从地里长出来。”
　　“燃烧神魂……如果彻底烧尽，那不就是……”
　　魂飞魄散？
　　最后这四个字，在饕餮和苍龙未完的话语与隐晦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一个两个，这条道路上的同行者是不是总是很难并肩永远继续地走下去？就像寿命漫长的异兽与人们总是在转瞬即逝的光阴中相逢，然后再在漫长的时间洪流中走散。
　　她的目光定定和另外两位搭档接触了几秒，就从彼此的缄默中感觉到了互不退让的坚持。
　　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而饕餮提出的建议的确是目前的最优解。
　　杜青碧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可是他们此时所处悬崖峭壁之上，连给她最后拥抱一下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但动作上并不含糊。
　　好在林深山提供的灵力一直源源不断，这让她能在身体表面构造一个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屏障的灵力盔甲。
　　接下来饕餮和苍龙需要做的是，提纯自己本体神魂内的所有灵力，将其当做点燃薪柴的起爆剂，借助这股推力，让杜青碧直接突破重围，送上九霄天幕。
　　“总算不要受这憋屈罪了。”
　　想当初它化龙的时候，都没这样受罪过。
　　思来想去，恐怕还是上一任烛九阴给它的考核放水了一点。
　　想到这里，饕餮忍不住咧嘴一笑。
　　也就是在这时，苍龙趁其不备，直接从它背后湿哒哒的皮毛之下拔出一片逆鳞下来。
　　饕餮嗷的一声痛呼起来，就算提前做了一点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没直接咬一口那眨巴着眼睛，伪装自己很是无辜的苍龙。
　　“虽然我说，让你趁我分心的时候取逆鳞，但是也没必要这么暴/力吧？！”
　　苍龙：“你就是刚才注意力最涣散，要不然其他时候肯定更疼。”
　　饕餮：真是谢谢你哈。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拔下来，也省得它总是要思来想去地考虑这件事。
　　饕餮的逆鳞与苍龙的不尽相同，看起来尤为剔透，好似一颗折射着万千华光的晶莹水滴。
　　两片逆鳞一左一右贴合在她两只手背上，随后很快消失不见。
　　“这样算是有了自保之力。”饕餮的语气也带上明显的疲惫。
　　不过它很快强撑起精神来。
　　“走了小蛇，现在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说完它与苍龙从立脚的石壁上主动一跃而下，跳入那冰冷湍急的银河水中。
　　杜青碧猛地感觉心口一疼，好像两棵原本与她身体深处的血肉联合长在一处的大树，此刻被连根拔起，连带着末梢的神经感知一起被扯断，最后化作不容忽视的痛意重新如针扎一样刺进四肢百骸中。
　　好疼啊，主动断开契约原来是这么疼的事情。
　　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流下眼泪。
　　疼得她不得不紧紧握住手中攀登的石壁，被棱角分明的岩石划破掌心也不自知。
　　疼得她第一次感受到失去搭档后，连带灵魂也不得不分割出一半的空虚与痛苦是什么样的。
　　疼得她此刻感同身受地理解了烛九阴最后与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含义——
　　“我不反对，他要和你定下‘契约’的事情，不如说，正和我们一样，只有彼此深深地联系在一起过后，才会明白失去的痛苦，而这会推着我们继续前进，直至走到曾经约定的终点。”
　　恢复原身大小的苍龙和饕餮在人类的眼中可以称得上是庞然巨物，但放在这好似三千尺银河倒流的瀑布面前，也不过是如同朝生暮死的渺小蝼蚁。
　　但今日蝼蚁亦想与天比高！
　　一黑一白两道身形被湍流的水花淹没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不到一秒的功夫，就如触底反弹的阴阳游鱼，互相支撑着破开流水铁幕，化作一道蜿蜒而上的光带淌过杜青碧身边。
　　杜青碧毫不犹豫，紧随它们之后，纵身一跃进入那好似也在流淌的白光之中。
　　与之前击打在身体上的水滴不同，这条光带里的光显得格外柔和。
　　杜青碧感觉自己就像是坐上了一辆具备暖气空调的轿车，一路平缓地开始爬坡。
　　她做好心理准备，哪怕现在是神魂状态，还是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藤蔓丛已经近在眼前，原本远远看起来与山景瀑布格外相互映衬的青翠绿意，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拦路杀手一样棘手的存在。
　　流速原本还算缓和的光带，在靠近藤蔓丛的瞬间，与那些青绿的枝叶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始相对加速。
　　原本柔软的枝叶化作足以将她千刀万剐的金属器具，生生与光带在水流中撞出刺眼的火花。
　　不过光带逆流而上的速度丝毫不减，它像一辆开足马力，彻底暴走的汽车，面对层层密布的封锁线，也一定要冲出重围。
　　身处光带中的杜青碧在那个刹那间感觉到猛然加速的狂风擦着她的脸而过，然后是锋利的藤叶好似飞镖利器要将她整个切碎。
　　但进入门后，就是灵体神魂的世界，只要能挨得住这千刀万剐的疼，那她有林深山源源不断的灵力恢复，就暂时不可能真正“死亡”。
　　前进，阻拦。
　　前进！阻拦！
　　冲过去————！
　　青藤像疯了一样漫天生长起来，直到将前方所有的道路都严实封锁到完全不见任何一丝天光也要拦住这几只渺小的蝼蚁继续前进。
　　水流还在头顶哗啦啦地往下流淌，他们却像被困于黑暗虫蛹中的蝶，无论朝哪个方向用力，也无法冲破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见天日的黑暗中，青藤好似亮出獠牙的毒蛇，借着无光的环境隐蔽地发起进攻。
　　原本璀璨夺目的光带在连续吃下几次攻击后，光线变得愈发黯淡，似乎隐隐出现溃散之势。
　　杜青碧像安抚两位搭档一样，手掌虚浮在半空之中摸了摸。
　　“让我出去吧。”
　　无言的光带沉寂了几秒，选择缓缓从她身边离开。
　　黑暗与微光在这片空间里角力，如同接过上一任烛九阴肩头重任的林深山守护的那片昏暗之地，没有时间概念的地带里，唯有听着孤单的心跳与自我昼夜的轮转，计算着化作没有价值数字的时光岁月。
　　那些特殊的藤蔓好似把持着利刃的杀手，无声地游走在黑暗之中，随时伺机发起攻击。
　　光带静静悬浮在杜青碧的四周，为她驱散那些不详的阴影。
　　杜青碧凝神静气。
　　呼——
　　背后！
　　她猛地回身，一手死死攥紧试图偷袭后背的锋利藤蔓。
　　一击不成，那些灵活的植物立马要抽身缩走。
　　杜青碧不留机会给它，怒喝一声“别跑！”，干脆死都不放手，任由它带着自己往更加枝叶茂密的青藤丛中而去。
　　光带紧随她的身边追上，照亮这片好似巨大森林一样纠缠在一起的植物。
　　眼看这几只小虫竟是不自量力地自投罗网，四周青藤动作迅猛，当即就要将前进者的头颅砍下。
　　但杜青碧就在此刻向藤蔓丛发难！
　　她两只手压住青藤一绞，两片龙的逆鳞在此刻发挥势不可当的作用，化作她惯常使用的指虎武器模样，生生将那些原本坚不可摧的藤蔓全部扯断。
　　青藤好似毒蛇断尾，吃痛地在光暗交界处扭动，可断裂的伤口处无论如何尝试恢复，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生出新的藤蔓来。
　　“前面只有一条路！撕开它们！”
　　杜青碧怒吼。
　　在来时的起点，他们就看见，想要前往天幕破损之处，只有顶着瀑布爬上石壁那一条路，所以无需担忧太多，只要将这唯一的一条路走到头，走到顶，就能看见胜利的曙光！
　　光带紧跟着杜青碧扑上，所经之处青藤瞬间如遇烈火一样被灼烧成四散的黑灰。
　　眼见无法杀死他们，后方的青藤干脆拼命繁殖，以“藤海战术”来与之对垒，似乎下定决心要在这里活活拖死他们。
　　杜青碧用双手不断扯断那些坚硬的青绿藤蔓，然而她扯断得越多，再生的也就越多。
　　前方还看不见光明何在，唯有悉悉索索枝叶生长的声音，像是要堵死所有的出口。
　　杜青碧赤红着眼睛，一刻不歇地与那些藤蔓做着搏斗。
　　两拳不敌四手，哪怕有光带在周围护身，那些繁殖速度快得惊人的青藤还是越来越挤压着他们可以活动的空间。
　　此时她已经感觉整个人像被尖刺抵在极为狭小的空间里，连自由转身这个动作都无法做到。
　　身体各处传来的巨疼几乎让她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如果现在她的神魂回到躯壳内，估计身体各处立马就会出现各种血流如注、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即便如此，她也一秒不曾停下地去用手扯，或者哪怕使用牙齿去咬，也要将那些极度坚韧的藤蔓拉开扯断。
　　寒气逐渐灌进她灵魂的深处，化作越来越强烈的睡意包裹住她。
　　她开始反常地感觉到一些温暖。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仿佛躺进冬日温暖被窝里的舒适感，是她的神魂也开始衰弱力竭的表现。
　　想要停止这场天灾真是困难啊……
　　在他们之前的御兽师也曾尝试着留下一些经验记录，可惜那些珍贵的资料，都在建国时期的灾难中被毁去。
　　于是他们不亚于在黑暗中从头开始跌跌撞撞地寻找一条艰辛的出路，以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杜青碧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她的双腿快要被藤蔓绑死，每次迈步都需要成倍的力量去支撑这个原本很轻松的动作。
　　哪怕已经筋疲力竭，她也完全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和砍伐藤蔓的动作。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被藤蔓彻底拖住了全身的动作。
　　光带已经变得暗淡无比，只剩最后不到一米的长度，如雾气薄纱一般随时会消散不见。
　　压在藤蔓上的手在寒冷之中已经逐渐使不上力气，杜青碧思维迟钝地想着，如果她失败了，不知道其他人还有没有方法可以在天灾中活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一起组成小队；也没来得及完成与他们同届的学生们的约定，让第四军团的名誉震天响起；最后也没来得及看到徐双玉把自己的餐馆真正开到某家城市的街头巷尾，找个机会等所有人坐下来，在夜色与路灯下喝着啤酒吃着串。
　　好遗憾啊……
　　她这样想着。
　　***
　　——汪汪汪！
　　——找到了吗？！在哪里？！
　　——这里！快快快！从这里挖！
　　杜青碧的手指动了动，像是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身上似乎压着什么极重的东西，让她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听不太真切的犬吠声与人声忽远忽近地传进耳中，让她在黑暗中沉寂的思绪又重新变得清明一点。
　　有光透露进来。
　　先是光窜进来，轻柔地抚摸过她的面庞，接着是有人从代表生的缝隙中拉住了她的手。
　　——年轻人！年轻人！醒醒！撑住啊！救援来了！
　　——搭把手，把这边的藤条拉开！
　　——来了来了！……看见人了！
　　——慢点！慢点！
　　——好好好拉住她手了，几个人来一起帮我加把劲，一二三！一二！三！
　　被禁锢窒息的感觉骤然一松，杜青碧仿佛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骤然睁开自己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陌生的脸，不过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蓬勃的朝力，与不愿服输的倔强。
　　曾经一望无际的黑暗旅程，此时被流星一样的白色光点照成足够耀眼的白昼，杜青碧抬头的时候，看到穿着御兽师黑色制服的人，也看到穿着短袖踩着人字拖的人；看到了如风有望、王归、戴安娜、陈舫等熟悉的人，也看到了更多喊不上名字，看服装打扮是来自社会各行各界的人们，一同化作万千犹如明星的鱼顶着湍急的九天之水逆流而上。
　　——小同志，辛苦你了！不过后面的路不可能只交给你们一个人去做，我们也要去帮忙。
　　——哎哟老王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文绉绉的。
　　——老赵你才是一个粗人，也亏得在这太虚幻境里还是年轻人的模样，要不然谁都要喊你一声倔老头子。
　　——说的好像平时只有我一个被喊成倔老头子一样。
　　帮忙救出杜青碧的几个神魂反而互相斗起嘴来，杜青碧愣怔地看着他们几秒，忍不住露出一些笑容。
　　“谢谢……”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原样，听起来有些失礼的糙哑和难听。
　　不过没有一人出言怪罪，反而拍拍她的肩膀，或是向她微笑一下，就继续向着破损的天穹而去。
　　——哈哈哈！没想到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在彻底老得走不动之前再发光发热一次！
　　——小同志，我们先行一步！
　　纵使再湍急的流水，和再茂密的藤蔓群，此时此刻也挡不住今宵逆流前进的人群。
　　杜青碧看见身后未关的“门”中陆陆续续出现了更多不同肤色、不同发色、不同眸色的人们，这群闪烁着明亮光芒的神魂好似穿行在水流中的方舟破浪而行。
　　天空中漏下洪水的窟窿，在众人提供的灵力下，终于逐渐缩小，倒灌的银河之水从如注变成了小小的溪流规模。
　　但现在还是没有做到完全堵住，勉强堵住漏洞的众人神魂灵力还差一个完美的“粘合剂”，才能将这天幕漏水的空缺完全填满。
　　杜青碧摸了摸自己手腕间那薄得好似被风一吹就会散去的光带，接着低声说道：
　　“如果要找一个‘粘合剂’，我觉得不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吧。”
　　就像林深山与其搭档接任烛九阴之名后，天生比其他人更适合守门；能够接纳两个强大异兽进行契约的她，也天生更适合将不同神魂散发的灵力进行整合，更好地凝固成一块坚固巨大的碎片，用于修补破损一角的天幕。
　　她缓缓松开手，目送那条快要无力维持光芒的光带随风离开。
　　她最后看向天空。
　　一步、两步、三步。
　　跟随着前人的步伐，她这次能够更轻松地来到最终的目的地。
　　这条路上，她看到熟悉的教官们，看见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们，看到其他身处各个岗位努力着的御兽师们，以及众多陌生却勇敢的人们。
　　直到她来到距离天幕最近的地方。
　　“你们果然也在啊。”她笑道。
　　苏合看她：“只有你和老林这么努力的话，我们未免也太游手好闲了。”
　　柳尺素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说道：“我们也想帮上你们的忙。”
　　计轻舟：“不过还好我们来得还不算太晚。”
　　当只有杜青碧一个人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或多或少就已经猜到了林深山是去了哪里，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是想要来到这里，帮助杜青碧一起完成这项过于艰巨的任务。
　　他们可是一个小队。
　　杜青碧唇角扬起，“谢谢……也是谢谢所有人。”
　　她伸出的右手上，凝聚着沿途经过的所有人神魂中的灵力，最后汇聚成一把闪耀着七彩光芒的长刀。
　　她以长刀指向天空破损之处，像是以人力宣誓，今日必定要胜过上天一般。
　　“诸位。”
　　“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此时此刻，她朝天举刀的模样，仿佛千万年前最后一个“人”向天宣战时的模样，又好似百余年前向旧皇权，毫不畏惧扛起叛逆旗帜的大将军。
　　风有望是第一个抬起自己苍老手臂的人，随后是忽地反应过来的苏合等人。
　　振臂而挥的掌心里飘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最后汇聚到杜青碧手中的长刀上。
　　王归回过神来，然后也举起自己的手臂。
　　“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啊。”
　　他的旁边就站着风有望，明明在还不算久远的之前，他还和对方说过，自己生怕“为龙者”很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定时炸/弹的时候，对方就对他说，这孩子心性坚定，不可能会走到那一步。
　　风有望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小子，输了可要乖乖认账，还是把那坛老酒送我吧！”
　　王归一脸心疼，“你又不好喝酒那一口，送你，你真尝得出那酒香来？”
　　“嘿，我怎么就尝不出来了？”
　　王归看着四周星星点点，仿佛要汇聚成星河的光，沉默片刻后说道：
　　“不过这次我们也不一定能回得去吧？”
　　“只要结束这次天灾，回不回得去，对于我们这些老古董来说，其实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风有望说道：“小八，你也该明白，眼下的时代应当是属于年轻人的天下，咱们也该适当让位。”
　　“……”王归说道：“还真像你说的，看样子反而是我婆婆妈妈，才会思虑太多。”
　　风有望拍拍他的肩膀。
　　王归抬头看着站在最前方，成为新的顶梁支柱的几个年轻人，待到他的视线落在杜青碧和她手上的刀上，目光愣神几秒，忽地开口：“不对！那孩子该不会是想——”
　　话音落下的时候，杜青碧手中的长刀已经散发出璀璨夺目到几乎可以称之为刺眼的七彩之光，瞬间，除了她以外的所有神魂灵力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直接弹出这片奇异的空间。
　　柳尺素仓惶地想要伸长手，拉住杜青碧的手，可惜刹那的功夫，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穿过了对方温热的手腕，仿佛她们已经是不同时空中的两个人一般。
　　杜青碧对他们露出笑容，遥遥地给他们用口型传递信息。
　　——加油啊队长！第四小队就要靠你了！
　　柳尺素的眼眶忽地就湿润起来，但在这狂暴如飓风飚起的情势下，她压根做不到开口说任何的话，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点头，然后再不断不断地点着头。
　　直到最后她的身边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人或是异兽的时候，杜青碧才缓缓抬起头，呼出胸口最后一道浊气。
　　“走吧。”
　　她轻声说着。
　　像是在和身边无数帮助过她的人说着，也像是那些并未直接到此的搭档与同伴们说着。
　　她脚下用力，蹬地冲天。
　　七彩刀身之中流光回转，好似旭日破开夜色，冲出云层，将朝气蓬勃的日光洒落人间大地。
　　长刀越是靠近破损的天幕，形状就越发不再固定起来，等到距离倒流的银河水不到一尺的距离时，连带持刀者的身形也开始变得隐隐绰绰起来，好似她是日光下逐渐融化的焦糖，再也无法拼凑起凝固的人形来。
　　门扉之外、黑渊之外。
　　现世中的人们抬起头看向逐渐停止下雨的天空，看见有一名短发的少女与长刀一起跃上更高的九重之天。
　　目睹了她一路披荆斩棘，又要以身作则堵住天幕缺口的一幕，无数人的眼眶早已湿润。
　　杜青碧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仿佛瀑布水流带来的寒气，在这时终于彻底退去，让她的手脚可以自由地活动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心声越来越大。
　　这让她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她的躯壳都一起被这温暖融化，只剩心脏与弥漫云层之上的霞光还一起生生不息地跳动着。
　　杜青碧睁大眼睛。
　　又或许，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视觉这种东西。
　　霞光一样的灵力彻底兜住了天幕破损的地方，而她在刚才变成了什么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更柔软的东西，渗透进霞光之中，最后完美地融合进去。
　　那颗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只剩下什么噗通一声掉进门的另一边，再也寻不到踪迹。
　　下了整宿的暴雨停下，劈开厚实云层的，是耀眼的日光。
　　此时，雨停，日出。
　　但无数人的脸上已经满是如雨的泪痕。
　　***
　　苏合咬着已经出血的下嘴唇，几乎是和计轻舟一起才死死拉住了柳尺素，不让她直接跳海里再去尝试着找人。
　　此时天幕已经被修补完毕，通往第四扇门的道路被封闭，现在再跳下去，也寻不到能够联通门后的灵力流。
　　自打那之后，异管局派人在载着贩罪城的那条黑船最后停泊的地方搜寻了无数圈，也没能找到失踪的杜青碧和林深山的任何踪迹或是遗物。
　　在无数人的懊恼、悔恨与悲痛中，可以被活者还能想到的结局，就只剩下“牺牲”这两个字。
　　而山海界与人界融合以后，地形地貌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无数在灾难中新诞生的御兽师，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开始接受适应这个新世界的环境。
　　而御兽这门课程，在灾后人员整顿，以及基础设施重建以后，已经被直接编入了从小学开始就出现在课桌上的官方课本里。
　　半年后，再来到沿海周边几座城市的海岸线上时，可以看见新建成的堤坝。
　　洁白如雪的堤坝上雕刻着无数文字，这些是死于那场天灾中的遇难者与烈士的姓名。
　　他们中有的是御兽师，有的是普通人，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英勇至极的勇士。
　　柳尺素、苏合、计轻舟领着方瑗来到这堤坝前的时候，迎着海风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捧着一束鲜花来到这里的方瑗眼眶通红。
　　就在一周前，她和计轻舟脖子间用于抑制作用的“黑带”已经被取下，意味着，原本备受歧视的身份，现在彻底被翻篇，他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世人的目光之中。
　　个头逐渐长高的女孩子蹲下来，抚摸着两个并排刻在一起的两个名字。
　　杜青碧、林深山。
　　它们面前已经摆上了好几束鲜花。
　　里面露出的寄语卡片里落笔字迹里有很多，风有望、王归、贺吾游、戴安娜、徐双玉等。
　　方瑗也把鲜花放在它们面前。
　　计轻舟轻轻呵出一口气。
　　“最后那场景真的太伟大了哈……连替你们收尸都做不到。”
　　苍龙和饕餮显露身形，它们那时已经濒临魂飞魄散的边缘，不过杜青碧在补天前，用最后的力量将它们送回了混沌的梦中，神魂在那里修养了足有半年的时间，它们才能逐渐重新以实体现身。
　　那时它们两个轮流压着混沌在这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找到他们的神魂，仿佛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在这现世留下。
　　苏合沉默许久，才对那两个名字说道：“请队长来跟你们说说话吧。”
　　她让出位置。
　　后面看上去已经沉稳干练不少的柳尺素往前一步，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开始抽噎。
　　“……”
　　其他人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在柳尺素泣不成声的时候，有另外几人前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是奇妙的组合。
　　三个孩子，与一条黄狗模样的狐狸；一只皮毛如云的白羊，与一个看起来是退伍兵一样的青年男性。
　　李妍看看他们，再看看地上已经有的花束：“请问，你们也是来祭拜的吗？”
　　之前他们遇见的羚羊和这个哥哥也是。
　　柳尺素擦擦眼泪，努力恢复成日常沉稳可靠的样子。
　　“嗯。”只不过她的鼻音还是很重，“你们也是？”
　　与白云羚羊同行的青年人挠挠自己的头，也把自己带的鲜花在堤坝前放下。
　　“就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有声音，让我今天来这里看看一样。”
　　孩子们也点点头。
　　没想到，最后大家都是因为同样一种理由来的。
　　计轻舟咬着像烟尾巴一样的棒棒糖，目光落在大海上，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着：
　　“其实，我真没想到是什么也没找到，至少如果我们能找到什么，那还能留个念想。”
　　他说道：
　　“无论什么也好。”
　　“老林情况特殊，没办法找到回来的路也就算了，可是杜姐身上还有其他兽骨的器具，没想到也什么都没留下。”
　　苏合：“还有那把刀。”
　　只不过现在还插在大教堂上，导致任何西方御兽面对他们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他们大声说话。
　　“对，还有那把刀。”计轻舟说道：“但是那颗硬得像块石头的心脏也没有留下一点残骸。”
　　这东西饕餮曾经说过，或许今后有大用，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像预言里那样发挥应有的作用。
　　提到这件事，他们的目光自然落在当事兽身上。
　　但它和苍龙的视线一直落在海面上，好像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下一秒，它们同时动起来。
　　奋不顾身、毫不犹豫地迎着海浪而去。
　　计轻舟惊得棒棒糖都快叼不住了。
　　“怎么回事？！”
　　“有人！”李妍忽地指着海面叫起来。
　　旭日恰好从海平面那边冉冉升起，众人眯起眼看过去，终于看见有两个人一起并肩从海中走来。
　　一男一女，逆光映在他们眼中的面容很是熟悉。
　　那颗特殊的心脏掉入门后的时候，已经绑定了一部分杜青碧的神魂，如同苍龙、饕餮在混沌的梦中苏醒一样，她的魂魄在庞大灵力的支撑下，能够依靠那颗巧夺天工的心脏，重新以实体显形，而林深山所在的门边最不缺的就是灵力，这让她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起死回生”。
　　林深山则跟着杜青碧的神魂，找到回到现实的道路。
　　此时，他们或许已经算不上是人类，却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活在这个新世界上。
　　“杜青碧……林深山……？！”
　　“姐姐——！哥哥——！”
　　呼喊他们名字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人敢上前去，直到淌着海水往岸边而来的那两人遥遥对他们挥起手来，剩下的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又哭又笑地一起往他们那里奔去。
　　杜青碧和林深山对他们扬起笑脸。
　　少女高声回应他们的呼喊：
　　“我们回来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正文结束啦！接下来还有一些番外！
　　喜欢其他预收，可以点点收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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